普天之下 第四卷 賀蘭雪 第四章 遠離撒馬兒干二
    趙誠給了莫日根一個熱烈的擁抱,對方卻不很熱烈。

    「怎麼?不敢與我相認了?」趙誠見莫日根有些遲疑,詫異地問道。

    「不,不,我只是七年未見過你,覺得有些……」莫日根道。

    「呵呵,生份?確實有些生份了!」趙誠的臉色變了變,裝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難得來我這撒馬兒干,我要陪你好好地遊玩一番。」

    「不了,不兒罕,我是奉命而來!」莫日根頓了頓,補充道,「術赤殿下命我請你與他見一面。」

    「術赤殿下?」趙誠吃了一驚,「你是從也兒的石河術赤殿下的封地而來?」

    「是的,殿下病了,他想見你一面!」莫日根道。

    「真的病了?」趙誠驚訝地說道,見莫日根臉上的表情侷促,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聽到這個消息真令人感到難過。」

    成吉思汗東返時,術赤幾次稱病拒絕與成吉思汗會合,從莫日根的表情看,所謂借口的傳聞看來並非空穴來風,只是這次真的病倒了。術赤不僅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以致於莫日根催促趙誠立刻收拾一下,隨他見術赤。趙誠心中疑惑,在這個時候術赤召自己去,不知是什麼緣故。

    趙誠皺了皺頭。心中有了個很大的問號,他當夜就將家事與公事交待了一番,第二天就躍上赤兔馬,踏上了北去地路途。一路上莫日根很少說話。就是說話也是言簡意賅,似乎跟他的哥哥曲律兩人對換了一下,他不在是那個在趙誠印象中阿勒壇山下的那個好動愛說話的少年了,正如趙誠自己一樣也在改變。

    拔都聽到手下人報告,連忙親自來迎接趙誠。

    「拔都殿下,多年未見,您一向可好?」趙誠一見面就笑著打招呼,連馬都沒有下。

    「不兒罕。你還是那個樣子,見到我們孛兒只斤氏地子孫,根本就不當一回事!」拔都半真半假地說道。

    拔都也不是趙誠印象中的有些懵懂的小王子了,他已經長大成人,眉宇間多了幾份冷靜與威嚴的神色。正如與趙誠有了距離感的莫日根一樣。無論少年時的感情如何,長大成人之後,人與人之間就有了身份與地位的上下之分,人們在不知不覺之中守護著自己的所謂尊嚴與禮儀。

    趙誠連忙下馬行了個大禮,拔都卻笑著道:「呵呵,讓你行個禮,還真是不容易啊。不過你是我爺爺地大臣,我可不敢當啊!」

    拔都既想顯示一下自己的身份的尊貴,又想表現出自己的親近之意,結果弄得有些不倫不類。趙誠心中暗罵。嘴上卻打著哈哈:

    「不知您的父親召我來,有何吩咐?」

    提到術赤,大概是想到了術赤地病情。拔都的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了:「這是我父親的意思,他既然大老遠地叫你來,自然是有話要對你說,身為兒子,我不敢胡亂猜測。」

    趙誠隨著拔都往術赤的大帳走去。剛走到帳前。趙誠便聞到帳內飄散出一股濃烈的草藥氣味,有蒙古姍蠻巫師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唸唸有詞地作著法事。

    「父親。不兒罕來了。」拔都走進帳內的深處,恭敬地稟告道。

    「哦,快讓他進來。」裡面傳來一聲蒼老無力地聲音。

    趙誠走進了帳內,裡面的光線十分地昏暗,讓從陽光明媚的外面走進帳內的趙誠一時看不清帳內地物什,大概是這座大帳的主人的病情對光線過於敏感。只見拔都和他地十三個同母異母兄弟正圍在一個半躺在厚厚軟榻之上的老人身旁。

    「不兒罕參見大殿下。」趙誠行禮道。

    「免禮!」術赤抬了抬手。

    趙誠抬頭稍打量了一下術赤,術赤年紀並不大,還不到五十,但重病在身的他看起來,卻更像一個老人,他的生命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光,雖然沒有太多地活力,不過精神還算不錯。

    術赤又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地兒子們都出去,拔都躊躇了一下,還是跟在他的兄弟們地身後走出了大帳,術赤的眼神隨著拔都的背影移動,直到拔都消失在帳門之外。

    「不兒罕,你說我的兒子當中,誰最出色?」術赤忽然問道。

    「回殿下,當然是您的次子拔都殿下最出色了,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趙誠回答道。

    「那你說,拔都與貴由、蒙哥這些同輩人相比,哪一個更出色一些?」術赤又追問道。

    「這個……」趙誠心中一懍,「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當年在怯綠連河畔,我與拔都殿下相處甚歡,也最談得來,所以在我看來拔都自然是最出色的了。」

    「呵呵!」術赤勉強笑了一笑,卻引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老了,我這一次真的老了。」術赤抬起頭來,盯著高高的帳頂,喃喃地念道。

    「殿下……」趙誠想找句安慰的話,卻被術赤打斷了:「不,這一次我真的邁不過去了,春天時我就病了,時好時壞,現在我都臥床不起了,走不出氈帳了。看到你們這樣年輕人,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不知殿下召我來,有何事要對我吩咐?」趙誠問道。

    「不兒罕,你相信偉大的長生青天真地存在嗎?」術赤又突然問道,讓趙誠摸不著頭腦。

    「我只是凡夫俗子。神靈的事情,我怎麼能知道呢?長生天或者別的什麼神靈,應該存在吧?」趙誠回答道。

    「二十年前的一個夜晚,你突然出現在我父汗地帳內。這就是長生天的神奇的力量。」術赤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所以說像個來歷不明之人,正如我一樣。」

    「殿下妄言了!您是成吉思汗的長子,您身上流著成吉思汗的血。」趙誠糾正道,「孛兒只斤氏是您的姓氏!」

    「孛兒只斤氏?」術赤冷笑,在這光線昏暗的帳內,令人毛骨悚然。他地面孔變得猙獰起來,扭曲得讓趙誠心生寒意,「是的,我姓孛兒只斤氏,多麼高貴多麼令人尊敬的姓氏啊!為此。從懂事起,我拚命地練習箭法,為得是讓自己配這個姓氏;後來打仗了,每當有事我總是要求領軍衝鋒在前,只希望讓我的父親滿意,哪怕他能當眾誇獎我一句;我拚命地維護自己身為成吉思汗長子的身份,哪怕弟弟們在背後說我壞話。可是我得到了什麼?」

    趙誠不敢應聲,默默地聽著。

    「察合台說地對,我不過是一個野種罷了,我有什麼資格排在他的前面?」術赤又道。他說到此處時,情緒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以致於他的話時斷時續,吐字不清。

    「他說的是蠢話,成吉思汗七年前不也是當眾承認您是他真正的長子了嗎?當時我也在場啊。」趙誠小心翼翼地說道。

    「不兒罕,你與我一樣,都是來歷不明之人。」術赤陷入了身份的迷茫之中。要是以前。他可不會這麼說,至少口中不會這麼說。「我召你來,是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若是秘密,殿下還是不要告訴吧?我可不想因此招來殺身之禍!」趙誠拒絕道。

    術赤卻說道:「不,這個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而且是跟你有關,我若是死了,這個天底下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你不想知道嗎?」

    趙誠大奇,不會是關於不兒罕聖山之巔的神奇事情吧?

    只聽術赤自言自語道:「當年你突然出現在這父汗的帳內,這讓我父汗嚇了一跳,當年的大姍蠻闊闊出說要殺了你,我父汗很害怕,怕招來長生天的憤怒。於是我母親就建議將你送到不兒罕聖山自生自滅。他們要讓你這個來歷不明之人死,而我這個來歷不明之人偏要讓你活。可笑地是,居然人人都相信我編的謊言,哈哈!」

    術赤不知從何處得到的力量,狂笑起來,蒼白地臉色也瞬間紅潤了起來,像是一個受過委屈之人在報復之後的痛快之感一般。趙誠心中大感震驚,術赤當年編的所謂蒼狼哺乳之說,不知騙過多少人,最後就連趙誠也相信了此事——要不然自己怎麼會來到這個時代?趙誠也把這種神秘的力量歸結於天。

    「原來如此,不兒罕不知如何感謝殿下的活命之恩!」趙誠誠懇地說道。

    「我地大限不久了,估計也活不到明年夏天了。我告訴你這個秘密,只是希望你知道,我術赤對你有活命之恩,將來我地兒子拔都若是有事需要你的幫助,你必須盡全力相助。」術赤道,「我術赤不想對汗位有什麼非份之想,父汗說地對,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建立自己的功勳,我的兒子們將會將我的封地向更遠的方向擴展。但我決不容許有人對我的子孫的封地指手畫腳,他們做他們的汗,我們做我們的汗!」

    「殿下的意思是說,讓我輔佐拔都治理好您的封地?」趙誠問道。

    「不,你是我父汗的臣子,我聽說窩闊台也很看重你。所以你留在東方對拔都的助力更大。不過,你要發誓決不能做對拔都不利的事情。」術赤說道。

    趙誠臉上浮現出誠懇的神情,舉起右手發誓,心說發誓有什麼用?術赤滿意地點了點頭,卻又說了一句讓趙誠無比憤怒的話:

    「聽說你已經大婚了,將來你若是有了兒子,就放到拔都這裡來寄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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