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赤的提議讓趙誠對他僅有的一絲好感,消失的無影無蹤。
儘管趙誠心中無比的憤怒,卻也沒有公開地拒絕,因為他雖然很「努力」,但還沒有兒子,二是將來的事情,有誰能料得到呢?這正是所謂的「質子」要求,這是蒙古人御下的辦法之一,無論是怯薛軍的組成,還是中原漢軍各級首領,就連西夏的皇帝,都被要求「享受」這一待遇。而這也是趙誠十分厭惡的事情之一。
經過這一番較為秘密的談話,趙誠恨不得插上一對翅膀,立刻飛回到撒馬兒干去。當他回到撒馬兒干時,已經是深秋,在路上他就收到了王敬誠派人送來的消息:趙誠將被調往賀蘭山下。
趙誠過中國門時,特意打量了一下這個古老而又嶄新的城門:說它古老,因為這座城門的每一塊磚石都曾見證著歷史與滄桑;說它嶄新,因為它是在被蒙古人拆了之後,用原有的石料重新建成的,經過了鳳凰涅般地浴火重生。不朽的中國門見證了這座城門之下的所有的歷史。
「主人,我們真的要離開河中府,去東方日出之地嗎?」徐不放在身邊嚷嚷道,他嗓門大,讓有些傷感的趙誠回過神來。
在過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裡,趙誠都曾想過回到他心目中的家園去,只是如今讓他離開這片他曾傾注過心血的西域土地,讓他無比的留戀。
「怎麼?你不想去?」趙誠反問道。
「不,我只是有些好奇。」徐不放道,「從小時候起。就無數次聽人談起桃花石國桃花石人,在我的心目中那裡應該是一個無比廣大無比富裕,有許多新奇物件地國度。那是我們祖先生活的地方。」
「那只是過去。如今跟我們這河中府相比,差得太遠了。」趙誠道,「沒有戰爭,才是上天對我們最好的恩賜。」
「可是要不是通過戰爭,又怎能讓敵人屈服呢?」徐不放卻道,「又怎能得到安居樂業的機會呢?」
這話出自神經大條的徐不放之口。讓趙誠大感意外。
「你害怕嗎?」趙誠問道。
「兄弟們都等不及了!」徐不放瞪著撒馬兒干城,像是答非所問。
當趙誠的身影出現在撒馬干城內的時候,城內的人們紛紛湧上前來,打聽著趙誠將被調離地消息是否是真的,當他們從趙誠的口中得到最確切的消息。失望與不捨的情緒籠罩在他們地心頭。
「桃花石總督就要走了,不知道下一任總督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人議論道,擔心的表情溢於言表。
「想當年桃花石總督年紀還太年輕,卻救人無數,這些年來,不知做過多少善事。如今他要被調走了,真有些捨不得,他對我們的恩惠我們永遠也不能報答得了。」也有人議論道。
這個城市的居民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迎了上來,又在徐不放等人的驅趕下。一個浪頭接一個浪頭地退到街道的兩邊,衝著趙誠高聲問候。趙誠騎在赤兔馬上,頻頻地舉手示意,他的內心無比的驕傲,他甚至忘了族類之分,忘了自己地外表特徵,將自己看作是撒馬兒干的一份子——他以前一直將自己看作這個城市的過客。
宗教裁判官瓦希德丁站在清真寺高高的台階上。他的目光越過密密麻麻的人群,看著趙誠騎著高頭大馬從人群之中艱難穿行而過,深秋的傾斜地陽光投射在趙誠的身上,拉起了一個長長的身影。驀然間。瓦希德丁覺得趙誠彷彿一尊巨大的雕像,他不經意間瞥向自己地眼神竟讓自己有下跪膜拜的衝動。
趙誠艱難地回到自己的私宅,王敬誠和劉翼早就等著他回來。
「這麼說,一切都在我們計劃之中?」趙誠問道。
「確實如此,不出公子所料。耶律楚材想方設法地讓公子挪一下位置。」王敬誠道。「他還托使者帶來一封書信,大意是說讓你盡早做好準備。明年春天盡早趕到賀蘭山下,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哼,他倒是慈悲為懷,讓我替蒙古人補過!」趙誠冷笑道。
「這些天來,許多撒馬兒干人都來打聽消息,百姓都不希望我等離開河中府。」劉翼道,「要離開此地,真有些捨不得。」
「我等必須離開,此處雖好,然與東方相隔太遠,民心雖可用,但終非我族,河中百姓過於軟弱,恐怕很難能與我們這群桃花石人同舟共濟。」王敬誠道。
正當他們議論的時候,有僕人通報宗教領袖瓦希德丁帶著一幫人來拜訪。趙誠聞聽,便來到前院迎接這一幫人。
「聽說總督閣下要調離河中府,趕赴東方任職?」瓦希德丁一見面就問道。
「此事屬實。」趙誠點頭承認道。他這話引起這些宗教人士一片騷動。
「總督閣下不能就這麼丟下我們離開啊?」瓦希德丁道,「您的人民需要您保護!」
「我地人民?閣下這麼說有些誇大其詞了吧?」趙誠輕笑道。
「六年前,撒馬兒干被攻破,是您地進言讓五萬撒馬兒干人存活了下來,是您讓貧病交困的平民百姓不致於餓死、凍死,是您讓清真寺保存了下來,並且是您讓河中地百姓有了保持自己信仰的權利,是您讓逃難而來的萬民找到了一片樂土,也是您讓河中百姓安居樂業百業興盛,還是您讓河中百姓找到了一個可以信賴的依靠。這都是您的賜予,如今百姓都已經習慣了聽從您的指令,而您卻準備拋棄信賴您仰仗您的百姓,難道您的憐憫之心已經用盡了嗎?」瓦希德丁情緒激動地說道。
他蒼老的面孔變得扭曲,一副恨鐵不成鋼之態,兩股清淚從眼角噴湧而出,如同當年一個又一個撒馬兒干人在他的面前倒下一樣。
趙誠收起了自己臉上的笑容,變得嚴肅了起來:「我從沒有吝惜我的憐憫之心,也從沒有產生將河中百姓拋棄之意。如果能夠,我願意永遠做河中百姓的最高官員,讓河中百姓永享太平、美滿與富足的生活,讓每一個人都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和辛苦勞動生存下去,因為這是每一個人的願望,也是我的願望。可是我只是成吉思汗帳下的一個微不足道者,是需要聽從他的指令行事的,我怎麼能做違抗成吉思汗旨意的事情呢?」
「閣下為何提那個屠夫的稱號?」瓦希德丁身後有人高聲說道,「他有什麼資格做我們的君主?他和他手下的士兵每一個都沾滿了我們親人和朋友的鮮血,這筆債他們永遠都付不清!」
趙誠心中一驚。只聽瓦希德丁又說道:「多年以前,皈依真主的喀喇汗君主曾一度強盛,他們幾乎是和平地進入河中地區,幾乎沒有大的傷害。」
「您到底想說什麼?」趙誠詫異地問道。
「其中西部喀喇汗的第一代君主伊卜拉欣-本-納賽爾,曾受萬民的擁戴,撒馬兒干城內被蒙古人摧毀的宮殿就是他當年修建的。他擁有國家的支柱、教團的桂冠、真主的寶劍的稱號。」瓦希德丁道,「而他的全部稱號中又須加上桃花石汗的稱號!從那以後,所有統治撒馬兒干的喀喇汗的君主都自稱桃花石汗!」
「東方與中國之王,他們的確實是從東方而來。」趙誠道,「可那又如何?」
「總督閣下是桃花石人,在河中府,您最有威望最有善名,擁有一顆金子般的心腸,萬民擁護您,我從未聽說過還有誰能如您一樣受到這麼多人的擁戴,而我們這些真主的僕人——教團所有的成員也願奉閣下為主!」瓦希德丁直了直身子,盯著趙誠道,「您就是我們的桃花石汗,這是我們所能夠回報您的最正確的做法!」
趙誠大驚失色,這群宗教界人士的想法讓他大感意外,東方與中國之王,一個極唬人的名頭,趙誠心中十分得意,有些飄飄然。
他感覺有人在身後拽他的衣服,這讓他從飄飄然中猛然驚醒,他突然大喝一聲:「來人,將這群胡言亂語之輩亂棒打出去!」
趙誠這一聲暴喝讓一直觀察趙誠神色的瓦希德丁等人大失所望,而徐不放等護衛的一哄而入,讓他們落荒而逃,甚至跑丟了幾隻鞋子。
「多謝王兄提醒,要不然就露出馬腳了!」趙誠心有餘悸地說道。
「公子不必客氣。從今天這麼一出來看,民心可用也!」王敬誠道,「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反抗之心,不過我們更不能高估他們!」
「可惜啊!」劉翼感歎道。
「我相信賀蘭山下,我們同樣可以做得更出色,讓萬民敬服之心歸一,也並非是什麼難事。」王敬誠道「到時候,若能東西遙相呼應,至少讓蒙古人窮於應付。」
「但願如此!」趙誠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