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二卷 不兒罕山下 第一章 行路難
    終於要離開阿勒壇山了。

    梁詩若緊緊地拉著趙誠的的腰帶,臉上含著淚水,讓趙誠於心不忍。

    「若若,快放手!」趙誠安慰道,「等我在大斡耳朵安頓下來,我就派人來接你,我保證不會超過一年。」

    「嗚嗚……」梁詩若只知道哭哭啼啼。

    「姑娘,主人此去大斡耳朵,行程三千里,路上太過艱難,若是耽誤了行程,到了冬天就難以成行了。」管家耶律文山勸道,「若是大汗不高興了,那就麻煩了。」

    「哥哥,你要發誓,不准騙我!」梁詩若止住眼淚,撅著小嘴說道。

    「我趙誠可以向天發誓,在一年之內定當和梁詩若團聚!」趙誠拍著胸脯道。梁詩若悲傷之下有些疏忽了,因為趙誠並沒有說若是違誓了,會如何如何。

    趙誠趁勢矯健躍上了赤兔馬,像一位出征的勇士一般瀟灑。他居高臨下地對耶律文山道:「管家,我的家就交給你了,你要善待我的僕人,照顧好我的牲畜。我的妹妹你要當公主一樣尊敬,若是有一樣不太令我滿意,我定嚴懲不貸!」

    「主人請放心,我耶律文山是個言而有信之人,祝願主人此行順風如意。」耶律文山保證道。

    趙誠轉向忽圖勒老人,老人立在日見蕭瑟的秋風中,顯得蒼老無比,趙誠懷疑這一別恐怕無緣再相見。

    「不兒罕,你就放心去吧,我會幫助你的管家照顧好你的財產和牧場。雛鷹總要展翅高飛,幼虎也總要尋求屬於自己的領地,不要回頭。」忽圖勒老人揮了揮手,言語中有說不盡的悲傷。

    他的孫子曲律和莫日根正在和他們的父親和母親,揮淚作別。趙誠抬頭眺望這片他生活過無垠的草原、丘陵與樹木,心中無比的惆悵,唯有那雄渾的阿勒壇山沉默不語,用威嚴的目光注視著這群將要遠行的人們。

    「這是我成長的地方,也許此生再也不能回到此處。我願發誓,除非我身死異鄉,若再回到此處,當帶十萬大軍!」趙誠在心中暗暗發誓。

    「出發!」趙誠喝道。王敬誠、劉翼和何進,還有曲律兄弟倆都上了各自的馬,揮手作別。

    趙誠再一次注視了這一片土地,他最後向梁詩若投出深深的一瞥,一切皆在不言中。他雙腿一夾赤兔馬的腹部,那赤兔馬越從而出,一馬當先向前衝去,拴在後面的烏騅馬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王敬誠等人卻是每人配備了三匹馬,弓箭、乾糧和野營器具。

    看著趙誠等人的背影,忽圖勒老人喃喃自語道:「雛鷹還是選擇了遠走高飛,若是再見到時,定會是一隻雄鷹,只怕是凶險難卜啊!」

    梁詩若登上了高處,眺望趙誠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眼淚如脫線的風箏不停地往下流,眾人也受她的感染,隨著她的動作向趙誠等人揮舞著手臂。趙誠等人似乎也感覺到,回頭揮手回應著,那曲律兄弟倆此時早已沒有了平生第一出遠門的興奮,心中俱都無限的傷感。

    當送行的人們消失不見了的時候,趙誠等一行人沿著阿勒壇山東北麓向東前行,行了數日,便是一片星羅棋布的湖區,這裡便是後世被稱為科多布地區。湖泊的四周是荒涼單調的碎石灘,這些湖泊大多數都是由發源於阿勒壇山的眾多小河匯聚而成,還有一些面積較小的草原夾雜在中間,樹木也很少,只是在靠近山谷與河岸上有一些難以成林的樺樹與楊樹而已。高大的樹身映襯著荒涼的背景,顯得越發孤單和稀疏。

    越過湖區,溯扎不罕河東行,這是一條發源於杭愛山,卻終於阿勒壇山東南餘脈大湖區的一條大河。在它的南面就是被史書稱為「瀚海」的戈壁與沙漠了。這片戈壁的西北角前凸而出,楔入了杭愛山東部尾段與阿勒壇山東部尾段之間,因其被兩山所夾,勢呈灣狀,故而得名「荒涼沙灣」。在這片荒漠之中,有幾條依靠杭愛山春季融雪為源的季節性河流從中穿過,它們大多自北向南幾乎並排而行,在沙漠的深處自動消失,沿途只有一些稀疏的耐鹼耐旱的沙柳子、苦艾、鐵線蓮以及狼毒草,餘者就只有一片以沙礫、細沙和粘土混合而成的堅硬、平坦、一望無際的地面。

    這片沙漠東起興安嶺,北抵蒙古大草原三河源之地,南抵陰山,西至阿勒壇山,西南至天山,東西長五六千里,連同阿勒壇山、天山、陰山和興安嶺,成了天然的屏障,將北方的草原與其它文明大國隔離開來。千百年來,南方的漢人,天山以南的各族,阿勒壇山以西的各個國家和民族,因為這片由沙漠與高山的阻擋,而無法真正將自己的勢力延伸到蒙古草原。而蒙古草原上成長起來的遊牧民族,無論是匈奴、鮮卑、突厥還是如今的蒙古人,卻一次又一次地穿越這片沙漠,掠奪著人口和財富。

    在這片看似荒涼的沙漠之中,還活躍著另一個特殊的群體,那就是活躍於各國各族之間的商隊了,他們在沙漠中開闢了數條商道,通常是沿著沙漠中的一些乾涸的河流前行。在這些大部分時間都是乾涸的河床之上,他們可以輕易地找到馬和駱駝食用的草料,在某些地方,只要肯挖掘,都會發現地底之下其實也蘊含著大量的水。

    趙誠等一行人就行走在這樣的荒涼之地,白天來自北方的秋風刮起之時,大地便籠罩在一片昏黃之中,空氣中的微小塵埃讓人呼吸不暢,到了夜晚,氣溫驟低,寒冷如鐵,不得不圍著火堆宿營。眾人之中,王敬誠等三人雖走過這條路,但是他們只敢循著沙漠的北緣而行。

    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戈壁之中,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驛站,蒙古人稱為「站赤」。這是蒙古人用來快速傳遞消息命令的所在,通常會準備一些換用的馬匹、酒食和草料,這也是蒙古人學自文明世界的成果之一。這些個驛站成了趙誠等人不至於迷路和獲取食物的保證,也保證了他們能夠快速地前行。

    那曲律兄弟倆雖然離家之時,心頭十分悲傷,到底還是小孩子的習氣,心情倒是愈來愈興奮,渾然不顧旅途的辛勞。趙誠從來沒有像這樣整天騎在馬上,而且連續騎這麼長時間,每天雙腿和屁股都麻木了,他讓眾人慢慢趕路,行了半個月才逐漸適應下來。王敬誠和劉翼這兩位書生頗硬氣得很,咬牙堅持著,這騎術倒是提高了不少,這也讓趙誠刮目相看。

    當杭愛山被他們甩在身後的時候,地面植被逐漸變得豐盈的時候,眾人都知道,他們已經將最艱難的行程甩在了身後。這裡屬於斡耳寒河(今鄂爾渾河)的南岸,這裡直到蒙古發祥三河源之土兀剌河(今土拉河)南,名叫「撒阿里之野」,即「驢背草原」。之所以叫驢背草原,是因為這裡有無數起伏的丘陵,遠遠看上去就像是驢背。這裡的草原,土質多少,草淺短,即使是夏天,也是半枯黃,多是適應半荒漠氣候的植被。

    此時已經是深秋之季,天愈來愈寒冷,大地一片枯黃,無情的秋風帶來了北方的寒流,也帶來了冬的問候。秋天是豐收的季節,他們在此處遇到了幾批秋獵的蒙古人,因為有成吉思汗頒發的身份證明,倒也相安無事。看到那些蒙古人歡天喜地的樣子,趙誠和王敬誠等幾個漢人並沒有一絲的喜悅。

    越往東走,水草逐漸豐美起來,至少在這個季節看上去是這樣的。這裡已經是蒙古的核心地帶了,是成吉思汗及其后妃直接掌控的兀魯思。趙誠等人一路上遇到了更多的人,包括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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