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秋天已經到了,那碧綠的草原,彷彿是一夜間換了新裝。草原上無數條小河,經過了春的奔放,夏的悠長,在這逐漸蕭瑟的秋天歸於沉寂,逐漸消失在草原的最深處和森林的最濃密處。秋高氣爽,正是鴻雁南飛時,在深邃如洗的碧空中不留一絲印痕,唯有雁聲陣陣,在空曠的原野上空響起。在這清脆和歡快的鳴叫聲中,人們感受到陣陣涼意。
趙誠被忽圖勒老人叫了過去,兩人很正式地盤膝而坐,忽都和他的妻子,以及他們的兩個兒子也在場。
「不兒罕,我的孩兒,秋天已經到了,夏天時阿兒孩那顏奉成吉思汗之命,命你去大斡耳朵覲見,你既然已經答應了,那就可以出發了。」忽圖勒老人道,「草原上的秋天太短暫,冬天路遠難行,要去的話就趁早出發吧。」
「是的,忽圖勒把阿禿兒爺爺,這幾日我會準備一下,即刻上路遠行,您老要保重身體。」趙誠恭敬地伏下身子叩了個頭。
「不兒罕,我的兒子曲律今年已經15歲了,按照成吉思汗的札撒1,凡十五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的蒙古男子,都要自備馬匹、兵器和糧草,由本部千戶那顏率領出征。我不希望他跟隨本部那顏出征,誤了性命,乘著本部那顏沒有徵召,我希望你帶上他,如果有機會就為他謀個差事,那樣我和他母親就放心了。我希望你能認他做你的安答,還有莫日根也跟著你去,男人不能老死於自己的氈帳,是雄鷹就要自己爭取,有他們在你的身邊,在危難的時候,也有個照應。」
忽都看的比較遠,他本身有十戶長職位,這也是個世襲的頭銜,他的兩個兒子雖不比別人差,將來要想能得到更顯赫的職位,也要看機會。讓他們跟著趙誠去大斡耳朵,說不定有機會獲得更好的職位。但是他的父親忽圖勒並非是這麼想的。
「不兒罕,他們三人中,你年紀最小,卻又是最明白事理,沒有什麼讓我可擔心的。我的兩個兒子都沒見過世面,他們快要犯錯時,你要記得提醒,他們已經犯錯了,你要替他們的父親教訓他們,好讓他們像溫馴的騸馬不會拋下主人一般。」忽都的妻子阿勒赤真見兒子們就要遠行,不禁垂淚滿面。
「忽圖勒爺爺,忽都大叔,阿勒赤真大嬸,我此行不僅路途遙遠,況且我尚年幼玩劣,少不更事,若是不小心觸犯了成吉思汗的扎撒,定會給曲律和莫日根帶來凶險。」趙誠道。他不想因為自己而給這一家人帶來禍事。
「不兒罕,如今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你要記住,如今你也是有管家有僕人,聽說你對你的僕人們都很照顧,而且你還認了個妹妹。有情有義有擔當那也很好,所以,此番遠行,所作所為,凡事要深思熟慮。」忽圖勒老人不管趙誠的疑惑,像是自言自語道,「你就像是一頭正在長成的猛虎,但是牙還沒長全,爪子也不太鋒利,若是遇到了羊羔,你尚可以輕鬆獲得獵物。若是遇到了群狼,那就記住要暫避鋒芒,將自己藏於深山老林之中。」
忽圖勒老人的一番話,讓趙誠心中十分震驚,便點頭答應。
曲律將自己心愛的一把匕首送給了趙誠,莫日根也送了一個他自己親手制的鳴鏑,而趙誠答應將再各送一匹好馬給這兄弟倆。
「父親放心,有我和哥哥在,自然會護衛不兒罕周全。」莫日根道,他早有想離開家鄉之心,聽了他父親的話,極為興奮。
「住口!」忽圖勒老人喝道,「你不要高估了你,你能不給不兒罕帶來麻煩就不錯了。你們既然願意和不兒罕結成安答,就要嚴守你們的諾言。一輛勒勒車,有兩個轅子,少了一個牛不能拽。當不兒罕需要你們的幫助的時候,你們不能皺一下眉頭,否則就會像深澗的石頭,或沒入蘆葦中的箭矢,從此消失不見!」
「是的,爺爺,我和莫日根自當遵從您的教導,不會讓不兒罕受到別人的侵犯。」曲律道。
莫日根卻問道:「若是不兒罕冒犯了成吉思汗,怎麼辦?」
「這個……」忽圖勒老人被自己孫子的話給難住了。
「莫日根,我怎麼會惹成吉思汗不高興呢?」趙誠道,「真要是到了大斡耳朵大汗的金帳,我這個一無是處之人,有誰會在意呢?就是冒犯了大汗,想來大汗也不會跟我這個小孩計較。」
「不兒罕,你放心去吧,你的牲畜我會替你照顧,你的僕人我也會按照你的方式照顧,定不會讓他們受人欺負。若是你不喜歡那裡,就找個機會回來。」忽圖勒老人道,末了又補充道,「我就很不喜歡那裡!」
「那太感謝爺爺了。」趙誠道。
忽圖勒老人又留下趙誠一人,兩人在氈帳裡密談了很久,卻不讓第三人靠近一步。趙誠出來時,表情卻是很複雜。
趙誠一回到自己的牧場,就吩咐耶律文山做好遠行的準備。
耶律文山這一準備,人人都知道了,王敬誠、劉翼和何進都相約找了過來。
「聽管家說,公子馬上就要遠行了?」王敬誠開門進山地問道。
「是的。我既然當初就答應要去,那就去唄,再說在這裡還容不得我反對。」趙誠回答道,「你們有意見?」
「不,公子,我等哪有資格反對呢!」何進道,「我們只是希望公子能帶上我們,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照應?多謝何兄美意,曲律兄弟倆是我的安答,他們會陪我一起去的,另外我們還有赤兔烏騅代步,哪裡去不得?」
「公子若是遇上什麼難事,多一個人,也好參詳一二!」劉翼慇勤地說道。
「我害怕啊!」趙誠故作為難地說道。
「公子心憂何事?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等三人承蒙公子照顧,並且青眼有加,公子有何難處,不妨直言相告!」王敬誠道。
「我很害怕,到時候有人大義懍然義憤填膺,雖千萬人吾往也等等,我這條小命恐怕不保。」趙誠撓了撓頭,「可憐我大好年華,還未娶妻生子,就要小命嗚呼哀哉,可憐可歎!」
那王敬誠見趙誠故意這麼說,心裡倒是比另兩人更快地反應過來,他笑著道:「王某最近生了個怪病,一見到掌握生殺頭大權之人,就會頭暈,還會成為啞巴!」
劉翼和何進見王敬誠這麼說,上看下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家父還健在時,常教導在下,凡事要多看多聽,話卻要少說,歷經如此大難,方知此中有深意,悔之晚矣!」劉翼看似深有感觸地說道,「只可惜,家父亡得走,要不然定當多多請教。」
「我何某人是個武夫,但也讀過幾年書,沒他們二位說的這麼玄虛。公子若是不嫌棄,儘管吩咐,在下凡事當唯公子馬首是瞻,定不會為公子惹是生非!」
他們這一番表現,倒是讓趙誠有些刮目相看,看來這人要是見風轉舵,那也是本能的反應。
「我年幼無知,要是闖下什麼禍事,也是很尋常的事情。大斡耳朵不比此地,那裡行的是軍法,況且蒙古人對我們漢人可沒那麼青眼有加。」趙誠道。
「公子說笑了,既然如此,公子為什麼還要去?」王敬誠反問道,他的一雙眼睛盯著趙誠看,似乎是說什麼也瞞不了他。
「那是大汗有令,我不得不去。」趙誠反駁道,「難道你們想讓我抗旨,並讓我不得好死?你們的心,大大滴壞!」
「公子言重了,公子少年,卻也敢一個與屈出律周旋,並且全身而退。那赤兔馬凶暴異常,公子不也是照樣收服了他。公子此行雖有凶險,其實全在你自身,若是你無意去冒犯大汗,又怎會有禍事?」王敬誠笑著道。他臉上的表情令趙誠很不爽。
「公子放心,我等都是你的僕人,所以忠心事主,也是我等的本份,絕不會做與我們身份不符的事情!」劉翼見趙誠還故意推托,也十分不爽。
「既然如此,我就帶上你們三人去會會那蒙古的大汗!」趙誠見這三人承認自己的角色,也不再故意推托。
何進見趙誠就等這麼一句話,心裡不得不承認趙誠實在是有些厚顏無恥,他堂堂七尺男兒,如今真成了這個少年的家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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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札撒】《蒙古秘史》說,1206年成吉思汗建國時就命令他母親的養子之一失吉忽都忽著手制定青冊,這是古代蒙古帝國正式成文法的開始。扎撒,又作「扎撒」,就是根據蒙古人內部的一些「規矩」、「體例」、「道理」以及貴族包括可汗等統治階級的言論和命令,當作「法令」、「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