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一卷 阿勒壇山以北 第二十一章 奴隸一
    從夏營地轉移到秋營地

    又從秋營地轉移到冬營地

    學會了拾糞、捉牛犢

    哄起春季裡的小羊羔……

    學會了套上犍牛遊牧去

    我成了一個地道的牧子

    ……

    天漸漸地炎熱起來。夏天草原上毫無遮擋的大地,太陽炙烤著萬物,那經過一個春天瘋長的青草,似乎都承受不起太陽的熱情,紛紛耷拉著腦袋。

    牧民們在仲夏來臨之前,就已經收拾好家什,趕著牛羊,沿著先輩們曾經走過的路線,向著阿勒壇山下遷移,來到一處有大片森林與草原交接的地方,那些生長了千百年的樹林是夏天最受牧民歡迎的地方。這裡是他們避暑之地。

    趙誠躺在一棵樹下,正享受著濃密樹蔭下的清涼,點點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索性脫下外衣蓋住自己的臉,呼呼大睡。曲律兄弟倆和一幫人都在一旁玩耍,或者練習箭法。

    遠處一支蒙古騎兵小隊奔馳而來,他們看樣子是長途行軍,人馬均大汗淋漓,騎兵均敞著衣襟或者赤著膀子,都有氣無力耷拉著腦袋。

    為首的那位十夫長模樣的人,騎著馬走進趙誠等人棲身之地,發現有幾位蒙古少年在此,甩了個響鞭,有些不耐煩地喝道:

    「喂,小孩過來,你告訴本大爺禿馬惕部忽圖勒一家住在哪裡?」

    眾少年停了下來,好奇地看著這對陌生人。那曲律兄弟還未答話,躺在一邊的趙誠卻答話了:

    「忽圖勒一家住在前面,大約半程的路!」

    趙誠的臉還埋在衣服下面,只留出鼻孔出氣,他的手胡亂地一指。那蒙古軍官也不道謝,罵罵咧咧地道:

    「媽的,還有半程路?老子走了兩個月,都快被烤乾了!」

    這一對蒙古兵掉轉馬頭,朝著趙誠所指的方向奔馳而去。曲律驚道:「不兒罕,他們是來找我爺爺的,你胡亂指路,他們可就越走越遠了!」

    趙誠坐起身來:「騙了他們又如何?這問路也要講禮貌,讓他們多走點冤枉路,也要他們得到一點教訓。」

    「他們要是回頭來找你麻煩,怎麼辦?」莫日根道。

    「我蒙著頭,他們又不知道我的長相。你們不說,誰知道呢?」趙誠笑著道,「你們不會告密吧?」

    「不兒罕,你放心,我們都不說的。」眾人都拍著胸脯保證道。

    「這還不錯,那麼你們所有人欠我東西的,都可以減一件,算是我對你們的獎勵。」趙誠很滿意,只是他對這來找忽圖勒老人的蒙古士兵感到很好奇,他很少見到陌生人來此處,更何況是一隊全副武裝的蒙古士兵。

    這個問題,在傍晚的時候就有了答案。當夕陽僅存的餘輝灑在河邊的時候,一支規模不小的隊伍出現在眾人的眼前,這支隊伍除了數百人的軍隊,還夾雜著沒有配馬具的馬匹和一批牛、羊,令人好奇的是,還有數十位漢人奴隸趕著牲畜。為首的是一位將軍模樣的人。

    忽圖勒老人早就得到了通報,遠遠地迎了過來:「在下忽圖勒,不知將軍從何處而來?」

    「哦?您老就是忽圖勒把阿禿兒?久仰您老的大名!」那位將軍翻身下馬,頗客氣地自我介紹道,「在下怯薛中軍千戶長阿兒孩。」

    成吉思汗的護衛軍,又稱怯薛軍,即中軍,由一萬人組成,其中宿衛一千人、箭筒士一千人、散班八千人。散班是由萬戶、千戶、百戶、十戶和白身人子弟中符合條件之人組成,這是各級那顏(官人)和白身人向成吉思汗提供的一項特殊兵役,事實上,也具有「質子」的性質,這無疑有助於成吉思汗更牢固地聯繫和控制分佈各地的那顏階層。這些充當護衛的怯薛,也享受各種優待,除了可免除各種差役,他們的社會地位甚至是其他外地千戶之上,他們的家人也居於在外的百戶、十戶那顏之上,如果他們與在外的千戶那顏發生爭執,罪在千戶那顏。這是一條通往高官厚祿的「終南捷徑」。

    而這位阿兒孩卻是在成吉思汗的護衛軍任千戶長,可以想像,他的官職著實不小,他是最早跟隨鐵木真的忠臣之一,有著「老勇士」的稱號。所以,忽圖勒老人不敢托大,連忙低身便拜。

    「不知千戶那顏來我處有何吩咐?」忽圖勒問道。

    「我奉大汗的命令而來。」阿兒孩四處張望著,見面前的老人有些惶恐,笑著道,「是好事,那乃蠻的屈出律不是在這裡被殺的嗎?大汗十分高興,故而對那位小英雄有所賞賜。」

    趙誠與耶律文山,躲在一班牧民的身後,那莫日根卻高興地跳了起來:「哦,不兒罕要做千戶長了,我要做不兒罕的第一個部下!」

    「小孩,叫什麼叫,再叫我就活剮了你!」一名軍官威脅道,正是那位被趙誠騙過之人。他的臉上有一道鞭痕,恐怕是被他的長官給教訓了一番。

    阿兒孩臉色變了變,對著忽圖勒道:「請問那位少年英雄在何處?我要宣讀大汗的嘉獎令!」

    趙誠被人給推到前面,阿兒孩及他的手下紛紛將目光對準了他,阿兒孩愣了半天,才尷尬地說道:

    「你叫不兒罕,嗯,這是個蒙古好名字。大汗欣聞你射殺了屈出律,也保護了我數百蒙古人的性命,特賜駿馬三百匹、牛羊各三百頭及奴隸五十名,以作嘉獎!另有唐兀惕公主一名,充作你的侍女。」

    「謝千戶大人!」趙誠面無表情地答謝道。

    「應該謝我蒙古的大汗!」阿兒孩糾正道。

    「是!謝大汗!」趙誠努力地擠出一點笑容。

    「你是否對大汗的賞賜有異議?」阿兒孩不悅地說道。

    「千萬大人說笑了,不兒罕能有機會效勞蒙古效忠大汗,也是他的福份。」忽圖勒連忙賠笑道,「大人遠來辛苦了,不如到我的氈帳喝幾杯酒,解解乏?」

    阿兒孩面色稍霽,隨著忽圖勒走開。

    莫日根仍然很不滿地埋怨道:「蒙古人誰不知道,大汗早有言在先,誰若殺了屈出律,就封誰做千戶那顏,那屈出律明明死在不兒罕的箭下,者別將軍都可以作證,為何只賞賜這麼點東西。」

    曲律道:「不兒罕,我父親剛才查看驗了一下,那三百匹馬,有十匹是獨眼,還有十匹老得都跑不起來,估計都是別人不要的,要麼都是在戰場上受過傷的,才賜與你。還有幾隻羊大概病了,我父親擔心會帶來瘟疫,叫人宰了病羊埋了。」

    「這些也很不錯啊!」趙誠卻沒那麼多怨言。那千戶長的頭銜,對自己來說沒什麼意義,也許是一件禍事。

    「你們還是少說兩句為妙。」耶律文山提醒道。

    趙誠被曲律兄弟倆的父親忽都給叫進了氈帳,對眼前的這位高級蒙古軍官,趙誠不敢怠慢,恭敬地獻上馬奶子酒:

    「千戶大人遠道而來,僅僅是為了傳達成吉思汗的旨意,在下感激不盡。千戶大人請滿飲此杯,略表在下心意。我的僕人已經在準備一場晚宴,為大人接風洗塵,還望大人賞臉。」

    阿兒孩見趙誠表現得十分誠懇,也有些高興,接過一杯馬奶子酒,一飲而盡。

    「我對你是聞名已久啊,今日一見,真是……果然長的不太一樣。」阿兒孩大慨是已經豪飲了不少酒,有了幾分酒意。

    「大人此言差矣,我長相雖跟蒙古人不同,但是卻也是吃羊肉長大的,說的也是蒙古語,忽圖勒爺爺一家對我有養育之恩,此生難以回報。」趙誠道,又接連為阿兒孩倒了幾杯酒。

    「其實也有很多人關心你。比如術赤大殿下就曾為你力爭那千戶之職,據說是二殿下有所異議,所有大汗就賞賜與你牛羊和奴隸。那唐兀惕公主原是大汗賜予術赤大殿下的侍女,這次也一同賞賜與你,你可知道?」阿兒孩道。他的話讓趙誠心下有些疑惑,因為他聽得出他話中的意思,這阿兒孩明顯是對術赤很有好感。

    「那太謝謝術赤大殿下了!」趙誠佯裝感謝道。

    「對了,大汗還有令,讓你今年秋天的時候,趕往大斡耳朵1,大汗另有問話。」阿兒孩道。

    「在下年幼無知,雖也曾學過騎馬射箭,但不及蒙古勇士萬一,平時也只知和一般少年胡鬧,沒什麼才學。我也聽說大汗帳下不僅武有木華黎、博爾術、者別,文有失吉忽都忽2、塔塔統阿3,人才濟濟,猶如天上的繁星地上的羊群。我若是去了大斡耳朵,不僅無用,又恐會冒犯大汗龍顏。」趙誠心中大吃了一驚,有些恐懼。現在的生活,他還算滿意,至少不會輕易招來殺身之禍,若是去了成吉思汗的身邊,稍不留神就會惹上麻煩,任何一個稍有權勢之人都可以殺死自己。

    阿兒孩眼睛閃動著,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卻說道:「你要是真的年幼無知,還能說出如此一套利索的說辭?」

    趙誠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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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大斡耳朵】斡耳朵,是「宮帳」的意思,大斡耳朵就是蒙古早期最高統治者宮帳所在地,古代蒙古族政治的核心之地象徵,在今克魯倫河畔。而歷史上蒙古帝國的首都——哈喇和林具體存在的時間,有不同說法,《元史》說是在1220年,另一說是在後來窩闊台時期1235年修建,本文采用後一種說法。

    注2:【失吉忽都忽】此人為成吉思汗母親收養的四養子之一,成吉思汗拜其為大斷事官,掌管司法與財政,相當於宰相。

    注3:【塔塔統阿】此人是畏兀兒人,博學多才,原為乃蠻部太陽汗的掌印書記官,成吉思汗俘獲後,讓他做了自己的下屬。塔塔統阿利用畏兀兒文來拼寫蒙古語,首次創製了畏兀兒式蒙古文,為蒙古國初步引入了較為先進的行政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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