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傳烽錄 卷四 明謨諧弼襄一人 十六回 周氏女得而復失 旅順兵或潰或叛
    新書《漢魂》上傳了,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61942

    桓震大喜道:「那麼你是帶了她回來了?」黃得功點了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桓震不解道:「究竟有,還是沒有?」

    黃得功綁了雪心,牽馬便走,一路直奔山海關去。途中瞧著戰事愈來愈緊,順天許多地方已經給福王佔據,他便不再敢明目張膽地用馬匹馱著雪心行走,在保安將馬賣了,換了一輛驢車,又買了一個丫鬟照顧雪心,卻始終不鬆開她手腳捆著的繩索,對外只說是自己妹妹,身患狂疾,一旦解開便要自傷傷人。如此這般,倒也一路無事,平平安安地到得永平。

    眼看便要出關,出關之後便是遼兵的勢力範圍,盡可以尋到當地守官,要求車馬供給,黃得功一顆懸了許久的心也漸漸有些落了下來。想想自從上路以來,雪心一直乖乖地聽話,從沒打過逃走的主意,似乎也不必總將她一個弱女子綁得如此嚴實。這一晚尋了客棧住下,便暫且替她鬆綁,讓她自行用飯,自己卻掇張凳子坐在她門外。他連日勞累,既要提防敵兵,又要看顧雪心,已經困頓不堪,坐下不久便靠在牆上睡了過去。睡夢之間只聽得那丫鬟一聲驚叫,黃得功猛然睜開眼來,心中便是一沉,暗道大事不妙,跳起身來一腳踹開了門,衝將進去,卻見雪心橫臥地下,四周血糊糊的一片,地下散落一地碗片。那丫鬟大哭道:「奴婢……奴婢只是打了個盹,小……小姐便摔破了碗……」

    黃得功顧不得禮數嫌疑,扛起雪心來直衝出去,幸好送醫診治得及時,好容易留住了一條性命。只是打那以後,雪心卻再也不肯與他交談,這一點黃得功並不介意,他的使命只是安安穩穩地將周小姐帶到桓大人身邊去,至於周小姐對自己是厭是棄,卻不要緊。可是要命的是雪心再也不肯吃飯,似乎發了心願要將自己活活餓死,這可不好辦起來。黃得功沒法子,只好晝夜趕路,指望她活著見了桓震,自己肩上這擔子也算卸下了。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在將要出關之際,忽然碰上了一夥叛軍遊兵,黃得功一個人左支右絀,戰不多久,便落了下風。那伙遊兵將他打倒活捉,自他腰間搜出一塊腰牌來,知道他是遼東巡撫帳前親軍營的游擊,當即以為奇貨可居,對兩人客客氣氣地毫不傷害,卻拿了去與主帥請賞。黃得功自覺必無幸理,是以一見那主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破口大罵起來。那主帥叫道:「且住,且住,你還認得我麼?」黃得功大奇,心想為何我會認得叛軍中的人物?細細瞧那人長相,驀然記了起來,此人便是李經緯!雖然換了戎服,可是那一張胖嘟嘟的大臉盤,黃得功決然不會認錯。他雖知這李經緯過去與桓震有一段秘密的交情,但如今彼乃叛軍,自己卻吃的是朝廷俸祿,立場已經勢不兩立,當下冷笑道:「不必廢話,要殺便殺。只是與我一起那女子並非軍中之人,請你放了她。」李經緯笑嘻嘻地搖頭,道:「放了她?不成,不成,不成。」他一連說了三個不成,便再也不肯說話,只是坐在椅子裡發愣。直到黃得功被下令帶下去看押,一直也沒有聽他說過一個字。

    次日一早,便有幾個叛軍士兵來帶黃得功。他只道這些人要殺他的頭了,橫下一條心去,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正打算罵賊而死,也算轟轟烈烈了一場,不料一個叛軍竟然替他解開繩子,道:「李爺吩咐,放你回去,見到桓大人時,一個字也莫要提起。」黃得功大惑不解,一壁叫喊,一壁給叛軍推推搡搡地弄了出去。他出得賊窩,明知自己之力不足以將雪心救出,不敢耽擱半分,當即跑去向永平兵備張春借兵。張春聽他說了緣由,立時撥一千兵與他帶著趕去,不想大兵到時,一夥叛軍連同雪心已經影蹤全無。黃得功仍不死心,在周圍山林間搜索一番,終於悵悵而返。沒法子,只得交割了永平衛兵,一路飛馬出關,只求早一日趕到廣寧。

    到得廣寧,卻聽說桓震已經去了覺華島。他絲毫也不耽擱,又南下渡海,趕來島上,恰好便在桓震即將起錨的最後一刻給他趕上了。原本想即刻稟報日來發生的事情,桓震卻止住了不使他說。黃得功自覺得而復失,無用至極,也不知該當如何向巡撫大人請罪,是以直到今日桓震問起,他才敢如實說出。

    桓震已經漸漸冷靜下來,沉思許久,皺眉道:「李經緯那廝不會平白殺人,他扣住雪心,必定不會對她稍有傷害。只是不知他要同我交換甚麼?」黃得功猶豫片刻,道:「職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桓震點頭道:「但說。」黃得功小心翼翼的問道:「倘若那廝以周小姐為質,要大人響應福王起兵,大人如何應對?」

    桓震不假思索,搖頭道:「以一人之利而禍及天下,桓某做不出這等事情。」黃得功沉默不語,他知道以巡撫大人的性子,是寧可苛待自己,也不會做出對遼東有害的事情來的。只是一旦事情當真發展到這個地步,恐怕他這一生都要鬱鬱度日的了。

    說話間,船行已到旅順海角。一名馬弁匆匆奔來,叫道:「稟大人,我船前方有一船隊橫駛而來,共有五艘,像是旅順駐軍的船隻!」桓震大奇,心想旅順守將不是張攀麼?他好好的不在岸上駐紮,下海來截自己作甚?當即拔腿望船頭快步走去。黃得功隨在他身後,兩人甫上船頭,便見遠遠果然有五艘戰船自右舷駛了過來。覺華島水軍之中自己通用一套旗語,是桓震與茅元儀參詳而定的,別處水軍卻都看不懂。這邊船上的水手眼看旅順軍船直駛過來,忙打旗語要他們避讓,對方卻如瞧不見一般,一路橫衝直撞過來。

    看看再有不到半炷香功夫,旅順船的船頭就要撞到這邊旗艦的船舷,桓震喝令船上炮手瞄準,只聽自己一聲令下,右舷一齊開炮。來船絲毫不理告誡,更首先發起炮來,兩顆實心炮彈打在甲板上,幾乎砸出一個窟窿。桓震大怒,心想區區五艘戰船便來挑戰,真是不知死活至極,當下喝令一齊發炮。水手忙打旗語通知後面船隻,一時間射程之內總有五六隻船轟隆作響,煙炎沖天,一艘旅順船著了火燒將起來,余船見狀不妙,紛紛加速逃竄,自覺華島水軍船頭前方駛了過去,直奔登萊方向而去。桓震不知事情根底,下令不可追擊,只將被擊中那艘船上的水兵捉來細問。

    那旅順船燒得轟轟烈烈,船上水手多跳海逃命,一個個都給覺華島水軍用鉤竿拖了上來。桓震揀一個品級最高的,卻是一個把總,先亮明瞭自己身份,繼而喝問道:「爾等是何許人?因何襲擊本撫座船?」那把總昂首閉目,一言不發。桓震再三逼問,他睜開眼來,說道:「某行事不密,為你所獲,死而無怨。要殺便殺,不必饒舌。」他愈是不肯說,桓震便愈非得問出底細不可,當下笑道:「你知道大明監牢裡逼供的法子麼?」拍拍他面頰,道:「本撫當年可是坐過監的,甚麼盼佳期,杏花雨,燕兒飛,一封書,彌猴鑽火,童子參禪,你要不要一一試上一試?」那人瞪大了眼睛,仍不說話。桓震擊掌道:「本撫也不用這些法子整治於你,但把這東西插入你鼻孔中去,教你嘗嘗是甚麼滋味。」說著揮刀在船舷上削下一根木片,改成一支竹籤模樣,沖那人晃了一晃。

    那人渾身觳觫,求饒道:「小人招,招了!」桓震撇去竹籤,微微一笑,道:「早這麼爽快豈不是好?」那人叩頭道:「是,小人知道老爺的利害了。小人是旅順張守備麾下的把總,賤名叫做陽德海,因為張守備拿我等實在不當人看,著實熬不下去,這才糾集了一夥同袍兄弟,一齊駕船逃走。咱們知道寧遠一帶有重兵屯駐,不敢自那邊上岸,是以想要直航登萊,再求登萊巡撫徐大人庇護。不料半途竟然遇上大人的座船,只怪咱們運氣不好,大人任斬任殺,並無怨言,左右一死,也比在那張攀手底下挨日子,生不如死的要好。」

    桓震奇道:「張攀有如此利害麼?他平日如何虐待你們,你且與我說來。倘若當真言之有據,本撫定會替你作主。」陽德海連連叩頭,道:「小人不敢有半句虛言。」說著除去了上身衣衫,露出瘦骨嶙峋的脊樑來。桓震瞧他肋骨一根根珠串也似地突了出來,肌膚上傷痕歷歷可數,有不少一眼便能瞧出是鞭痕無疑。饒是如此,桓震仍是不敢就此輕信,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你可敢與那張攀在本撫面前對質?」陽德海大懼,不住叩頭,哀求道:「小人再落入張攀手裡,這一條性命便算進了狗肚子了,大人恩德萬年,饒小人一命罷!」瞧他害怕恐懼的樣子,似乎不像作偽,可是凡事不可聽一面之詞,不論如何,總得見過張攀之後才明白誰是誰非。當下令人將打撈上來的旅順兵士十餘人盡皆看押起來,調轉船頭改望旅順方向去。

    好在此刻船隊離開旅順尚還不遠,又是順風,當下令扯足了帆,不過一個多時辰,便在旅順口靠岸了。旅順隸於金州,西翼寧遠,東聯朝鮮,北俯四衛,南接登州,是遼東半島南端的一個戰略要地,若是在此善加經營,更可以變成天津、登萊、朝鮮三地之間的轉輸要道。是以從一開始,桓震便有心將旅順納入自己管轄之下,只不過與毛文龍方才達成妥協,雙方雖則表面上鹹與親善,內裡卻都是各懷鬼胎,你爭我奪。若無甚麼借口,貿然向毛文龍要求旅順駐權,很可能將剛剛達成的協議給破壞掉了。陽德海卻送了一個天賜良機與他,倘若張攀真的如陽德海所言欺凌士兵,桓震便有權將他撤職查辦。旅順不能一日無大將,張攀撤職之後,令自己手下代管數日也是合情合理的。最好就這麼永遠管將下去,再也不要還給毛文龍了。

    他一壁在心裡打著如意算盤,一壁命令拋錨靠岸,等待駐軍守將張攀前來迎接。過不多時,張攀果然領著部下,浩浩蕩蕩而來。桓震劈頭問道:「陽德海何在?」張攀面色大變,卻並不像是害怕,而是極度的驚訝之類,結結巴巴的道:「陽……陽德海?」定了定神,這才答道:「陽德海與同夥九十多人一齊攜船叛逃,臣忙於安定旅順人心,增固守備,無暇追趕,想是此刻已經投韃子去了。」桓震冷笑道:「叛逃?據本撫所知,彼等是不堪你苛待凌虐,這才逃離旅順,也並未去投韃子,卻是奔登州依登萊徐大人去了。」張攀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叫道:「冤枉,卑職冤枉!」桓震招一招手,親兵應聲將陽德海解上前來。張攀一見,立時大怒,喝道:「汝這奸賊,毀壞了島上槍炮火藥,一走了之,卻還有膽去巡撫大人面前進讒!」說著便跳起來奮拳要打。

    桓震連忙令親兵將他拉住,瞧瞧張攀,瞧瞧陽德海,兩人各執一詞,總得想個法子辨別真偽才好。想了一想,問張攀道:「那陽德海身上傷痕纍纍,若不是為你虐打,卻是從何而來?」張攀冷笑道:「旅順自來是多戰之地,島上官兵,哪個身上不曾帶傷的?」說著三下五除二脫去了上身盔甲,果然也有許多刀傷箭創之類。桓震搖頭道:「不對,不對,陽德海身上的傷,分明是被人鞭打所致。」說著叫剝了陽德海的衣服給張攀自己瞧。

    點擊察看圖片鏈接:漢魂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