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傳烽錄 卷二 國之干城 八十回
    祖大壽這一種意見,得到了絕大部分將領的贊同附和,何可綱也道:「不錯,彼非真心議和,不過因為今年對蒙古用兵之後,藉機休整兵馬,欲圖再犯而已,倘若許和,正中敵人詭計。」祖大壽見眾人自己,信心更足,道:「建州本我天朝一小衛也,倘若與彼談和,國威何在?士氣何存?」趙率教卻道:「陛下必定不許議和。」關外四大總兵,已經有三個不贊成議和,只剩桓震還不發表意見。

    袁崇煥點點頭,提高聲音道:「百里!你以為如何?」桓震正在那裡沉思,給他一喚,醒過神來,反問道:「不知督帥以為當和不當和?」袁崇煥嘴角一動,難道這個總兵已經看出了自己心思不成?搖了搖頭,默不做聲。

    桓震又道:「據邊報所言,建虜直至十月才結束對林丹用兵回歸瀋陽,距今不過二月,看來仍未恢復元氣。彼國內無有財源,士兵生活全靠搶掠我朝商民,所以請和,只是緩兵之計,一旦兵馬強壯,糧草充裕,必定再度南犯。」眾將聽他此言,紛紛點頭稱是。

    袁崇煥眉毛一挑,道:「然則百里的意見是不許了?」桓震搖頭道:「非也。眼下的局勢,是建虜兵力消耗甚大,一時間無力南侵,然而我軍攻略廣義,準備也不是萬全。破虜槍雖然已經裝備了五成,可是新研發的幾種車載火炮,各地兵士都未演習熟練,還不宜用於攻城。何況我軍向來不善野戰,倘若與敵人野外遭遇,如何應對,也需要善加思量。」

    祖大壽有些不耐煩起來,追問道:「那麼你待怎樣?」桓震向袁崇煥要過那份皇太極請和的書信,指著上面幾行文字說道:「這信中有許多值得留心之處,各位可曾看出?」說著捧了信,一一給眾將看過。

    趙率教道:「除卻口氣狂悖,也並沒甚麼奇怪之處。」桓震笑道:「便是要在這上頭尋主意。」將信還給袁崇煥,道:「虜酋自稱皇帝,且與我大明天子並列,那不是請和,倒是迫和了。督帥可以抓住這點大做文章,要他先去帝號,仍舊稱汗,行文格式還要自低我陛下一等,這才允和。彼求和心切,必定答應。」祖大壽瞪眼道:「然則你是要與虜議和了麼?」

    桓震笑道:「非也。請問祖總兵,使臣從寧遠到瀋陽,須要多少時候?」祖大壽不明他話中含義,道:「總也要兩月。」桓震又道:「那麼一來一回,加上兩面耽擱的時間,可能有半年?」祖大壽低下頭去,想了一想,恍然大悟,指著桓震叫道:「百里是說,明修棧道……」

    袁崇煥微笑點頭,接口道:「暗度陳倉!」指著廣義一帶,說道:「有半年時間,足夠我軍部署妥當。那時不論虜酋和與不和,都可以發兵襲取廣義。」

    祖大壽明白過來,也道:「正是如此。大小凌河一帶,前為虜兵拆毀,現在早已重建,規模更比以前擴大。若在此處屯兵,先襲取杜家屯、西平堡、鎮武堡一線,則可以隔斷遼陽的援軍。只是北方蒙古,許多部落已經投靠了建虜,倘若到時虜兵從北來援廣義,那倒不可不防。」

    趙率教道:「林丹新敗,必定心有不甘。我們何不同林丹結盟?」桓震也道:「不錯,咱們給他些火槍大炮,換取他們的馬匹,叫他們給我們訓練騎兵。林丹有了利害火器,必定圖謀復仇,咱們可以借勢與他夾攻廣義,言明三塔谷、白土廠以北所取之地都歸他所有。」

    於是恢復廣義的大方針,就在這一次除夕聚會上定了下來。這是明金開戰以來,明軍的第一次大反攻,因為這年的除夕是丙辰日,這一場聚會,就給後世史家稱作丙辰之會。

    眾將領了袁崇煥分配的任務,各回防區預備,桓震主要是負責訓練炮兵,袁崇煥聽了他炮營的設想,覺得甚好,叫他先在覺華島上成立一個營,然後再推廣到寧錦二地。他看眾人都走,當下也要告辭,卻給袁崇煥攔了下來,桓震不知他有甚麼事情,只得留步。

    袁崇煥卻不直說,拐彎抹角地問了一番島上水軍的訓練情況,戰鬥力等等,這才指著皮島,對他道:「若讓你守此處,該當如何?」桓震一驚,他要對毛文龍下手了麼?歷史上誅殺毛文龍,是袁崇煥招致崇禎不滿疑忌的一件大事,毛文龍在皮島,儼然是獨立為王的模樣,不接受朝廷派文官監察核數、濫殺難民冒功、侵吞軍糧、軍紀不肅,的確有罪。但袁崇煥以尚方劍斬他的方式,卻也未免太戲劇化了些。明朝賜尚方劍給主帥,用意是給主帥以絕對權威,部將如不聽指揮,立即可以誅殺。然而毛文龍的罪行都非緊急,也不是反叛作亂。何況毛文龍也是受賜尚方劍的,袁崇煥擅殺大將,是嚴重的侵犯了君權。

    他心中考慮措辭,一時便不答話。袁崇煥皺眉道:「如何?」桓震一醒,咬了咬牙,心想毛文龍這個隱患,終究不能不除,否則遼兵軍紀日下,哪裡還能打仗?況且皮島是海上交通要道,靠近朝鮮,就像打入後金腹地的一顆釘子,本來是一個戰略要地,在毛文龍手裡卻成了收取來往商船買路錢的一個收費站,怎能不叫人惱火!

    可是他在皮島上的個人勢力很是龐大,據說將領有七八成倒是姓毛的,那並非毛氏宗族繁旺,卻都是拜在他門下的義子義孫。輕易誅殺毛文龍,萬一引起島上軍心動盪,那怎麼辦?袁崇煥在日固然鎮壓得住,他一去之後,東江不是就反了麼?

    他將種種利弊,力陳給袁崇煥知道,勸他不可著急動手。袁崇煥沉吟良久,這才歎道:「本院並非不曾預及此處,然而軍紀不肅,何以復遼?整肅遼東軍紀,必從皮島著手。本院初任遼東,事任既重,為怨實多,諸有利於封疆者,皆不利於此身者也。」桓震默然,袁崇煥也是有他的道理在,想了一想,只得勸他暫緩下手,等待廣義戰事穩定之後再議不遲。

    袁崇煥思索半晌,也覺倘若皮島形勢不穩,自己也不能安心作戰,當下就依了他,又吩咐一番訓練炮兵的事宜,便叫他回覺華島去。

    桓震回去之後,立刻著手安排組建兩個炮營,所用士兵都是寧遠、錦州兩地遼東籍的青壯,一營五千人,八百門炮,六人操作一門,餘下二百人負責補給。所用之炮有兩種,一種車載紅夷炮共三百門,另一種是車載佛郎機炮五百門,都是重型滑膛炮。此外,二百補給兵每人配備一支佛郎機手炮。拉炮需要馬匹,桓震七拼八湊,也只湊起了三千多匹,僅夠裝備一個營。又不能搶騎兵的馬來用,只能等待祖大壽那邊與林丹汗談判的結果,看能否從蒙古人那裡得到一些戰馬。

    新年過後,平遼書院按計劃開學,招收的主要是山東、河北和遼東本地的工匠後代,也有一些願意從軍的讀書人。茅元儀自然是山長了,教師全是火器局中的熟練工匠。桓震百忙之中,仍然搶過了幾何課程來講,特別是將幾何知識同火炮瞄準技術融合在一起,培養學以致用的人才。

    皇太極那邊,收到袁崇煥的回信,要他去帝號復稱大汗,才有談和的餘地,他議和心切,當即回信表示同意袁崇煥的要求,但卻要明朝廷賜他汗印,正式承認他大汗的地位。袁崇煥再次回信,說要上奏朝廷,請他等待。雙方書信往來,相互磋磨,不覺三四個月就過去了。

    祖大壽聯絡林丹,要用火器換取他的馬匹,林丹汗一口應承,他也知道努爾哈赤是大炮轟死的,自己有了大炮,難道就不能將皇太極也轟死了麼?可是祖大壽再邀他夾攻廣義,他卻沒有答應,那時林丹部方經大戰,實在沒有實力去與後金鐵騎為敵,何況林丹也不願一下子站到明朝這一邊,明朝勝利固然是好,但若敗了呢?皇太極難道不會同自己秋後算帳麼?何況即便明朝勝了,自己取了廣義以北的地方,也沒有法子攔住皇太極再來奪取,反倒要費心守衛,實在得不償失。祖大壽百般誘惑,見他不為所動,只得罷了。回報袁崇煥,最終以一門炮換二百匹馬,總共換了六千匹蒙古好馬,還要林丹負責替明軍訓練三千騎兵。蒙古馬身矮力大,正好用來拉炮,六千匹馬中的二分之一,便分給了桓震。這一來兩個炮營就完全建立起來了,士兵經過幾個月訓練,也都成了操炮的好手,只差實戰檢驗一番。

    到了四月,春夏之交,正是用兵的季節,大凌河經過擴建,規模至少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兩個炮營共一萬人和六萬寧遠兵就駐紮在此。另外還有五萬軍駐小凌河,七萬軍駐錦州,糧草也都運到了錦州囤積。大凌河北築起了工事,明軍的戰略部署基本完成,只看機會,就可以出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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