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傳烽錄 卷二 國之干城 七十九回
    他既然得了袁崇煥的許可,便放手去與鄭芝龍勾勾搭搭。鄭芝豹給他請到島上看了舷炮試射,兩隻眼睛都發直了,當下咬定了要購買。桓震卻拿腔拿調地不肯賣他,定要拿一百門舷炮頂一成股本,鄭芝豹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回福建去請示哥哥,臨走時候還要桓震在他的船上裝了一門新式舷炮。桓震也不怕他仿造,鐵模鑄炮當時全國只有他這麼一個地方能做得到,而不用鐵模是無法達到現在這種精度的。

    果然鄭芝龍一看之下,立刻意識到裝備了這種舷炮,自己就可以掃平南洋海寇,獨佔貿易路線了,一成股本算甚麼?當即令鄭芝豹再來覺華島,定購了三百門舷炮,言明由鄭家負責運輸。他擔心桓震反悔,還特意叫鄭芝豹帶來十萬銀子,算是預付的貨款,約定年底分紅時候再行扣除。

    桓震大喜,正在發愁沒錢買鐵,錢就送上門來了。然而他卻並不怎麼放心這個鄭芝龍,既然歷史上他可以投降清朝,那麼就算背叛了自己,也不是甚麼出奇的事情。想了一想,叫人送信給李經緯,讓他以自己的名義去和鄭芝龍打交道,作為回報,每年自己的三成紅利之中,提出五分之一歸他所有。李經緯倒是個商業人才,看準了這個機會,將桓震送給他的百分之六股本還給了鄭芝龍,條件是鄭芝龍船隊每次出洋的時候都要帶著他的商船,此外一切都不用他管,並且保證決不搶佔他們的市場。鄭芝龍心想有利無害,一口答應下來。

    過得兩月,鄭芝龍用桓震的大炮上了癮,適逢他的舊黨陳衷紀給另一個海寇李魁奇殺了,鄭芝龍發誓定要報仇,順便將李魁奇的地盤奪過來,因此又通過李經緯要向桓震要炮,可是卻無論如何不肯再用股份交換了。恰好桓震也想要現銀,雙方一拍即合,議定舷炮八千兩銀子一門,手炮一千兩。在鄭芝龍那邊固然很是高興,這種炮在別處是花錢也買不到的東西,何況打敗李魁奇之後還怕賺不回本來麼?而桓震從一門舷炮上面就能足足賺去五千五百兩,這些賣炮得來的錢,除了應付島上開支之外,剩下的全部給了李經緯,叫他經營取利。

    這一年,桓震從鄭芝龍那裡分得了近二百萬的紅利,【——林仁川統計,1641年6、7兩個月,鄭芝龍運往日本長崎的諸多貨物中有白生絲25700斤,黃生絲15550斤,各種紡織品140760匹;1641年,銷往日本長崎的各種糖5726500斤,總額估算,鄭氏僅對日本貿易年平均出口約918萬兩,進口約738萬兩,利潤約942萬兩。現在時間為1629年,況且計算的是鄭氏總收入,因此在此數目上稍減。】李經緯那邊,借助鄭芝龍開闢的航路,有船堅炮利的鄭氏水軍保護,得以穿過荷蘭人的封鎖線,向馬尼拉大量販賣紡織品和珠寶、工藝品,半年間居然也賺了二百多萬。其中桓震的資本本來只有四成,可是分利的時候李經緯定要對半分成,桓震心中有數,知道他甚麼意思,可是不要白不要,銀子送來,自然照單全收。鄭芝龍那邊,靠著火炮利害,逐一掃平南洋海盜,獨佔了貿易線路,家族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他的收入,除卻供應本島,其餘的都上繳給了袁崇煥。那時全遼一年的兵餉開支四百八十萬,光桓震這裡就解決了二分之一弱,袁崇煥十分高興,自覺當初桓震做這件事情是對了,他向朝廷要錢少了,朝中大老高興還來不及,幹麼要尋他麻煩?何況桓震這事做得很是秘密,鄭芝豹的船隊幾次進港,都是夜間,島上又是自己說了算的,簡直是為所欲為。

    這些都是後話,再說回桓震自從接手了島上水軍以後,吸收上次給後金兵登陸作戰慘敗的教訓,對四營水軍進行嚴格的陸戰訓練,除卻新式破虜槍之外,還加強冷兵器的使用技巧。火器局那邊,槍炮都沒甚麼大的進步,機關連發槍試驗屢屢失敗,只是在原先佛郎機炮的基礎上又發展了幾種不同規格的火炮而已。倒是火雷作坊,將原始的水雷「混江龍」加以改造,研製出了一種延時爆炸的水雷,取名叫做龍王炮。

    這一年後金十分安靜,並不曾來騷擾,據錦州那邊傳來的邊報,是忙於征伐蒙古林丹,無暇西顧了。袁崇煥看自己這邊整頓還沒完成,也不輕易出擊,雙方就這麼平靜地僵持了一年。

    然而與此同時,陝西的局勢卻一天勝似一天地緊張,飢餓的農民不堪壓迫,紛紛起來造反。雖然李經緯聽了桓震的吩咐,凡是軍方資金開辦的手工作坊,一律從災區招收工人,可是杯水難解車薪,餓死的人依舊愈來愈多。

    桓震計算日子,大約明年崇禎裁撤驛站之後,李自成就要造反。年來他向崇禎遞奏折已經遞得沒了信心,幾十封奏折上去,都如石沉大海,崇禎皇帝不知是沒有銀子,還是不捨得銀子,總之對陝西災情總是視若罔見,桓震連嚇帶求,也沒法從他的內帑裡討出一點來。

    就在要錢與反要錢的拉鋸戰中,王嘉胤終於在陝西府谷縣豎旗造反,這年冬天,王嘉胤部與澄城殺官的王二會合,有眾五、六千人,在延慶的黃龍山聚集。崇禎皇帝並沒將這一小撮流賊放在眼裡,只是詔當地總督征剿,哪知賊眾愈剿愈多,總督又不敢據實稟報,事態一天天拖下去,愈來愈是嚴重。

    轉眼之間到了除夕,袁崇煥忽然叫人送信來,請他去寧遠城中過年。桓震雖然奇怪,仍是將島上事務交代給了茅元儀,自己上船回岸。到得寧遠,果然是一派年節景象,雖在邊關,也不少遜,他也無心湊甚麼熱鬧,直奔督帥衙門,赫然發現趙率教、何可綱都已經到了,還有些自己認不完全的,不過看服色,都是關外的高級將領。眾將之中以他年紀最輕,資歷最淺,但這裡幾乎所有人的部隊,用的都是桓震手裡生產的火槍,因此個個對他都很是客氣。祖大壽上來招呼道:「久聞百里兄大名,難得一見!敝甥曾蒙教誨,深感師恩,特地叫大壽致意。」

    桓震一呆,知道他大約是祖大壽了,自己幾次來寧遠,都沒碰得上他,是以並不認得。反問道:「不敢請教令甥……」祖大壽笑道:「敝甥姓吳。」桓震恍然大悟,原來祖大壽便是吳三鳳的舅父,那不也就是吳三桂的舅父了麼?不禁也笑了起來,便問他吳三鳳眼下情形,這才知道原來去年祖大壽調防錦州之後,吳三鳳便隨在他身邊,直到現在。

    想起當日在武學中的時日,不由得很是懷念,平遼書院預計在年後就可以開始授課,不如到時候再叫他來讀上一段如何?旋即啞然失笑,兩年多都過去了,吳三鳳也已經十八歲了,還讀甚麼武學?

    趙率教走過來一拍祖大壽肩膀,笑道:「兩位聊甚麼如此投機?」祖大壽哈哈一笑,道:「山海關好守麼?」趙率教撇嘴道:「哪裡有復宇的錦州痛快,整日可以對著建虜。」桓震也笑了起來,打趣道:「那麼小弟的覺華島,豈不是永遠不得見虜兵了?」趙祖兩人一怔,同聲大笑。何可綱道:「不然,咱們哪個手裡的火槍,不是百里覺華島上出來的?」桓震連稱過譽,正在那裡說笑,只聽腳步聲響,袁崇煥走了出來,頓時廳中一片安靜。

    袁崇煥一揮手,叫人搬上一幅地圖來,將廳門關牢了,指著圖上義州、廣寧兩鎮,道:「今日請諸位來,便是為了此處!」桓震心裡一跳,自天啟二年廣寧之戰以後,廣寧、義州一線便一直在後金的控制之下,眼下袁崇煥說這話,難道是想圖謀恢復麼?

    只聽袁崇煥道:「本院上任以來已有半年,半年之內賴有諸位同心合力,遼東兵備大整,火器充足,錦州、中左所、大凌河堡至寧遠聯成一線,足以自守。然而本院曾經應承陛下五年復遼,總是坐守,實非良策。」

    桓震心中一片混亂,記得歷史上袁崇煥不曾主動對後金採取攻勢,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到來,又攪亂了歷史?然而照目前的情況,新式破虜槍的普及率基本已經達到百分之五十,另外百分之五十也都裝備上了鎮虜槍。車載炮的數量也有很大增加,桓震正在考慮向袁崇煥建議在寧遠和錦州都成立一個炮營。況且,寧錦防線距離山海關太過迫近,若說當年廣、義失守,遼東已成殘局,那麼現在就是根本無局。如果真的復奪廣寧、義州,那麼明軍的防線就可以北移到醫巫閭山、遼河一帶,對於緩解寧錦壓力很有好處。從各種角度來看,袁崇煥的這個戰略決定都是有道理的。

    眾將也是紛紛議論,有說當伐的,有說不當隨意動兵的,種種不一。袁崇煥問桓震道:「百里!目下覺華島上尚有多少存糧?」桓震想了一想,答道:「約有五十萬石。」袁崇煥滿意地點點頭,道:「足夠支用。」

    目光掃視眾將,忽然從懷中取出一份書信來,道:「數日之前,朝鮮有使官來,帶了虜酋一封書信。」說著要趙率教大聲讀了出來,卻是皇太極寫的一封求和信,言辭十分卑曲。眾將聽了,又是一陣大嘩。袁崇煥拍掌道:「安靜!復宇,你有甚麼話說?」祖大壽出列道:「督帥,虜酋無信,前者寧遠戰後,遣使求和,不久復叛,不可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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