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天又亮,無論你是否願意,天總是會黑,也總會亮。南宮寶起床後第一件事便是往窗外看,江岸邊,望江樓外,已經站了不少的人,每一次決鬥,總有那麼多的人來看客。各自選擇好的地勢,等著。雖說歡樂兒和櫻木都未出現,但看客總是很有耐心。這些人大部分是江湖人,江湖中人看江湖中事,天經地義。無論是與歡樂兒有恩的有仇的,或者只是慕名而來的,或者還想來學上兩招的。總之,江湖,永遠是江湖。
南宮寶想在下面的人群中尋找七巧兒,但也許是人太多,也許太遠,也許是她沒有來,南宮寶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不久便有敲門聲,知是青青,便去開門。青青問:「寶大哥,下面那麼多人在看什麼啊?」南宮寶說:「那些人沒事幹,在江邊看水呢。或者看太陽。」青青說:「那些有什麼好看的,那些人看得那麼有勁。」南宮寶說:「那些人都是一群傻子,沒有什麼好看了,你的玩具都在吧,昨天晚上做夢沒有?」青青說:「還說呢,一晚上都沒有睡好,我一翻身把泥人給壓破了一個。把小狗也壓壞了兩個。」陳思蘭也起來,說:「青青,不如我們把這些東西都掛起來吧。掛在你的床頭,你一伸手便摸得著,一睜眼便看得見。」青青說:「你不早點說,不然這幾個也不會壓壞了。」南宮寶記著外面的決鬥,便說:「你們在這兒掛吧,我把這個壞了的泥人拿去,看有沒有人能修好。」青青聽了,取出一塊手帕,將泥人的斷塊包起來,說:「弄不好也就算了,我想也難。」南宮寶點頭去了。接過包來,放進懷中,推著她們進去,青青忽然叫道:「還沒有線呢。」南宮寶說:「我去拿來,你們去吧。」他下樓去取來一些線,送過去。再回到自己的房中從窗口往下看,發現決鬥已經開始了。
江面上戰鬥很是激烈,但岸邊無人叫好,因為這決鬥實在算不得什麼精彩。歡樂兒在下游,櫻木在上游,兩人各踏一隻船,兩船相隔有一丈多遠,櫻木用劍,而歡樂兒只用一隻槳,他用槳在船頭撥著水面,水花升起老高,在他和櫻木之間形成一道屏障,櫻木的劍氣穿過浪屏,帶著水珠向歡樂兒攻來,但那水花已經指出其劍氣攻擊的方向,歡樂兒可以輕易的躲開。不能不說他這是一個妙法。如果是在岸上,那劍氣擊來,無聲無影,待被擊中時,恐怕一切已遲了。岸邊的人見不到什麼精妙的招式,只見到歡樂兒撥水,並在劍氣中穿行,而櫻木揮著劍,讓劍氣不斷的湧來,因而讓人看不出什麼精彩來,只是感歎其力量之強,無人能及。如果長此打下去,不知誰勝誰負,歡樂兒單手用槳挑起水波,圍成水牆費力,而櫻木相隔著崔動劍氣,卻也不輕鬆。
兩人自然不會長時間的像這樣鬥下去,這樣打下去跟本顯不出自然的水平來,拼功力,與一船街頭蠻漢打架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櫻木的底牌是那招碎魂一劍,而歡樂兒的底牌呢?當年浪劍十二使出來此招時是功力分散著,滿天勁力逼過去,而這回櫻木能將劍氣聚成一線,再使那招碎魂一劍,歡樂兒還能擋嗎?誰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就算是歡樂兒恐怕也不能肯定。但如果他們還保持著這麼遠的距離,歡樂兒不能擋卻可以躲。櫻木自然知道這一點,只見兩人鬥了一會兒,他便崔船往歡樂兒的船靠近。歡樂兒在前方撥水,船本在後退,但退得很慢,而櫻木的船靠近得很快,一轉眼兩船便近來,歡樂兒猛的一踏船板,頓時,船四周湧上來無數的浪花,將他的船全部包住,讓人無論從什麼方向都看不到裡面,而櫻木正好也撲了進去,出劍了。南宮寶一見浪花湧起,便身子一竄,出了窗子,攀上樓頂,想看一看歡樂兒究竟如何躲開這一劍。因為船四周都被水花圍著,櫻木也看不到歡樂兒的身影,如果以滿面天的劍氣逼過去,力量還是分散了,可能對歡樂兒沒有什麼威力,而如果還是聚於一線,可能傷他不到,而且歡樂兒隨時都可以從浪花中窠出來對櫻木進行攻擊,可以說這是很妙的一招,但這一招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使出來的。
但突然,「轟」的一聲響,只見幾個碎肢斷截飛了出來,受櫻木劍氣內崔動飛出好遠。青青和陳思蘭正在房中掛著玩藝兒,忽然聽到外面一聲響,陳思蘭心中一緊,但還是忍住沒有走到窗口去看。青青問:「怎麼回事?外面好像打雷了,是不是要下雨了?」陳思蘭故作平靜的就:「也許吧,管他呢。」青青說:「我去看看。」說著便要向窗口去看。陳思蘭忙將手中的娃娃交給她說:「你先把這個繫好,我看看。」她走到窗邊,往下一看,只見江面上,櫻木愣愣的站在自己的船上,而另一條船已經破成幾片木板,在下游漂著一團團小塊的東西,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但多多少少她能夠想到一些,一時靠在窗邊,無力去想其它。無論那一聲響是船上有火藥還是由於櫻木的劍氣所致,結果都一樣,有時候結局決定一切,過程並這重要。青青在背後問:「要下雨了嗎?」陳思蘭無力的搖搖頭。青青也往窗外看,只覺下面亂糟糟的,便縮回頭說:「娘,別看了,下面有什麼好看的。」陳思蘭將窗戶關上,回頭坐在床上說:「我有些困了,想躺一會兒。」說完便倒在床上,閉上眼睛。
遠處,奔來一匹急馬,馬上坐的是甜甜,一上江堤,入眼看到那慘象便知道她大伯出事了,大聲叫道:「大伯,大伯。」那聲音說不出的淒慘,馬往江堤下衝去,岸邊的人直往兩邊閃,讓開一條道。南宮寶本還在發愣,見甜甜衝過來,他反應過來,筆直的落下去,想陰攔她,他反應慢了點,想趕上去已經遲了。馬兒衝到江邊時一下子停住了,甜甜卻不停,她一拍馬背躍起來,直向江中的櫻木撲去。櫻木似未見到她,眼睛還直愣愣的看著前面的破船。甜甜撲上去,結實的在她胸口擊了兩掌,但櫻木的身子動也沒動,似石頭人一樣。甜甜又躍到那一條快要沉沒的破船上,跪下來叫道:「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會活著的,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是啊,為什麼會這樣,本來歡樂兒是可以躲過那一劍的,可是為什麼爆炸了呢?誰能保證不出意外呢?現在連屍體也找不到,連屍體也成了碎片,一代豪術,落得如此下場,別說甜甜傷心欲絕,連岸邊的許多人都覺得可惜。南宮寶一落地,立刻彈起,向江邊躍去,再一點地,躍上櫻木的船。他見櫻木還是那樣的站著,便問:「你沒事吧。」櫻木說:「他沒有……剛吐出兩個字,一口鮮血便從他嘴中噴出來,人跟著也倒下。南宮寶一伸手要將她拉住,那知道甜甜反應快,一轉身躍回來,抓住她問:「你是說我大伯沒有死,是不是,他沒有死。」南宮寶想:她必定是說歡樂兒沒有敗。但現在可比敗了聲慘。再看櫻木發現她的情況很不對,再一抓她的手,發現其脈搏竟沒有跳動,驚道:「她死了。」甜甜也發現她沒有反應,一伸手揭下她的面具,果見她面如死灰,雙眼圓睜,死不瞑目。甜甜叫道:「你既然要死,為什麼要害死的大伯,為什麼要害死我大伯,為什麼?」她使勁的搖著她的身子。但櫻木又如何能夠回答她呢?
南宮寶說:「她既然死了,你便別再搖她了。」甜甜大叫道:「你大伯沒死,你當然不用傷心,都是她害死我大伯的,我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拿去餵狗。可憐我大伯屍體都找不到。」說著又踢了她一腳,說:「你這麼狠,你現在為什麼不狠,為什麼?」南宮寶說:「你不是已經為你大伯報了仇吧?你已經殺了她。」甜甜說:「我寧可不報仇,還我一個活的大伯。」南宮寶沒法跟她扯,也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便要將船划靠岸。甜甜一把抓過槳來,將船往下游劃去。南宮寶知道沒辦法阻止她,只好依了她的意思。甜甜划著船往那些碎肢碎片邊靠近,將這些東西撈起來,邊撈邊抹眼淚。南宮寶看那樣子,心中也很難受,伸手點了她的穴道,自己去撈,那有些殘肢讓人不忍看,南宮寶撈了幾塊,用破衣服包了,便將船靠岸。在靠岸前,他將櫻木的面具又重新帶上。
早的望江樓的人抬來兩口棺材,南宮寶將那些殘肢碎片裝入一個棺材裡面,再將櫻木的屍體放入另一個中。正好空正走過來,歎道:「善有善緣,惡有惡緣。如此結果,也算是緣吧。」南宮寶將甜甜抱下船,再讓人將銅面人的棺材抬上船,見天涯劍還在船上,便順手抓起,並將船推離岸邊,讓其順水而漂。做完這一切,他又叫夥計將甜甜背回望江樓,再將歡樂兒的棺材抬進去。自己也跟著進了望江樓。他勞累了許久,覺得也該坐下來休息一下了,而且心中還處於悲痛之中。
進到望江樓,將劍放在桌上,拍醒甜甜,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她。甜甜悠悠轉醒,久久沒有動。南宮寶說:「你想哭就哭吧。」甜甜一時兩顆豆大的淚珠掉了下來,接著便止不住了,如斷線的雨水,但始終沒有哭出聲來。南宮寶見她傷心,便站起來往樓上去,進到青青房中,看到七巧兒也在,她此時顯得很平靜,而床上,陳思蘭見他進來,便坐了起來。青青說:「姐姐來了。」南宮寶點點頭說:「你好像不太高興,是不是那個泥人沒有修好?沒修好不要緊的。」南宮寶嗯了一聲,對母親說:「甜甜在下面。」陳思蘭聽了,說:「我去看看她。」說完便出去了。南宮寶這才問七巧兒:「這些天來你過得還好吧。」七巧兒說:「我只是回家去拜祭一下我的幾位伯伯叔叔。」南宮寶說:「我很累了,想休息一下。」七巧兒說:「你很傷心?」南宮寶沒有回答,轉身回到自己的昨天住的房中,倒頭便睡。青青似也看出來點什麼,問:「姐姐,是不是死人了?」七巧兒點點頭,說:「這世上每天都會死人的,以前你沒有出來,不知道。現在出來了,看得見了。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青青問:「死的都是壞人嗎?」七巧兒沉默了一下說:「有好人也有壞人。」青青問:「為什麼好人也會死呢?」七巧兒說:「我也不知道。」青青又問:「那才那個死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七巧兒沒回答。青青說:「肯定是好人,娘和寶大哥都為他傷心了。」七巧兒說:「也不一定,有時死的是自己的親人,就算是壞人也會讓人傷心的。」青青問:「剛才死的那個人是寶大哥的親人嗎?寶大哥不什麼不救他呢?」七巧兒說:「你別問了,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青青轉身走到門口的樓梯間往下看,見陳思蘭正在安慰甜甜,便想到死的肯定是這個姐姐的親人,接著將目光注意到了門口的棺材,她似乎也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盯著它看,久久沒有離開。七巧兒走到她身邊,也向下看。甜甜似很快堅強起來,擦乾眼淚說:「我要回去,我要將我大伯的靈樞帶回去早日安葬。」陳思蘭對她這個樣子很不放心,說:「我叫陳英派人送你。」甜甜說:「我會自己回去的。」陳思蘭說:「好吧,我叫夥計給你準備一輛馬車。」甜甜沒有推辭。青青聽到那姑娘要走,忙進到南宮寶的房中,見南宮寶睜著眼睛躺在床上,便說:「寶大哥,那個姐姐要走了。」南宮寶問:「那個姐姐?」青青說:「下面親人死了的那個。」南宮寶沒想到甜甜這個快便要走,迅速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到門外,果然見到幾個夥計在搬運棺,他跳下樓去,到外面,見甜甜正在架馬車,眼淚還沒有干,眼睛紅腫。南宮寶上前問:「你要回去?」甜甜咬咬嘴唇,嗯了一聲。南宮寶說:「我送你。」甜甜說:「我一個人能回去。」南宮寶沉默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塞給她,說:「拿著用吧。」甜甜本是隨父母一起回去的,但走到半路上又折身回來,身上沒有帶銀子,見南宮寶給她,便收下了,說:「謝謝。」接著又謝了陳思蘭,上了馬車,一揚馬鞭,往江堤大道上去了。南宮寶站在那兒沒有動,而陳思蘭說:「我去請丐幫的關照一下。」不知何時,青青也下來了,塞給他一封信,說:「是從你房裡面找到的。」南宮寶接過來看了一下,放在口袋中,沒言語。馬車在視野中消失,他們還那樣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