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福從黃組長的辦公室裡走出來時夜幕已經降臨。
儘管鮑福只挨了黃組長幾句無關痛癢的批評而且這些話語的背後還都是以汪清賢的錯誤做依托的但是他還是跟吃了個蒼蠅似的因為他又要跟最令他噁心的人物成為搭檔了而且還是人家的副手。
這個絲毫不知羞恥的傢伙剛才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可憐相一出來黃組長的辦公室就立即變得滿不在乎了。臨分手時他還親切地給鮑福道了一聲「再見」呢。
鮑福望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搖了搖頭「呸」地吐了一口。
其實剛才的風波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十幾年來他們就是從無數次這樣的風波中走過來的。
從鬥爭的角度來看他們過去無日不在進行著這樣的鬥爭但鬥爭的結果究竟誰勝了?這得另當別論。在鮑福看來當然是他勝了因為他認為既為男子漢就得堂堂正正做人有話說在明處群眾為你樹起大拇指才算你有本事就像剛才的鬥爭他在眾人面前揚了眉吐了氣把對方駁得理屈詞窮所以勝利者是他;然而汪清賢不這樣認為汪清賢認為大丈夫應該能伸能曲在眾人面前趾高氣揚那不算本事暗裡下刀才是英雄之舉就像剛才的鬥爭我一言不並非軟弱會說不如會聽領導看一個人水平的高低通常不看他在眾人面前表現得多麼凌厲而要看他是否有涵養性俱樂部主任的寶座能落在自己屁股下這就充分說明自己才是勝利者。
鬥爭策略的不同最終形成了對藝術理解的分歧這種分歧主要表現在他們對於劇情的把握上。地方戲特別是這四平腔並不像京劇藝術那樣把行當和板式界定得那麼清更多的時候板式的運用是靠節拍來把握的。在劇團裡他們倆一個打鼓一個拉主弦。從客觀上講兩人對於劇情的把握都是舉足輕重的。相比之下汪清賢更注重整體場面的設計而鮑福則更注重人物形象的塑造。按說二者並不矛盾但是一旦雙雙進入角色都會因為對方的不配合而難以容忍。曾幾何時雙方都想將對方改換他人或者自己遠走高飛但最終還是陰差陽錯地走到了一起。於是他們就利用各自的策略進行明爭暗鬥到頭來他們卻驚訝地現自己無論是算破天機還是撥動神將都未能將對方損壞分毫。
然而今天的局面無論在局外人還是在當局者看來都是汪勝鮑負因為正副主任的安排已經完全說明了一切。為什麼會這樣呢?鮑福先想到的是文圭汝但一想文圭汝目前也自身難保便百思不得其解了。他畢竟是個不肯認輸的人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他要繼續聚集力量伺機向對方反擊。他先想到的力量源泉就是馮水新這老傢伙不僅業務了得城府更是深不可邃。別看他平時見了人總是一副笑臉表面上看去似乎對什麼都懶得往心裡裝實際上全蘆花村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還沒有一個人能比他對村裡的溝溝坎坎摸得更清。
鮑福敲門進去馮水新意欲與他促膝長談。
說話一貫開門見山的鮑福這回一改前非張口卻說:「大哥我有一個想法。」他覺得下面的話很可能會引起氣氛由熱變涼於是有意停頓了一下以便尋找更適當的措辭。
「接著說。」馮水新的目光中帶著無限的期盼與鼓勵。
「我不想讓他倆再干咱們這一行了。」他低著頭說聲音細到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馮水新抽了一口湮沒有馬上說話他看了鮑福一眼臉上掠過一絲笑意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鮑福本以為他會說點什麼至少會問一句「為什麼?」吧可是他什麼也沒說。「也許他對我的反覆無常太失望了。」鮑福想。可是從馮水新流露出的笑意來看他絲毫都沒有不高興的情態那掛在臉上的笑容是自然的也是真實的絕對沒有半點兒偽裝而且那種笑容只有在他聽到一個極好的消息時才會出現的。
「大哥我在想……」鮑福還想再做些解釋。
「兄弟。」馮水新制止了他後面的話並用一種十分信任的口吻對他說:「我很理解你就按你的意思辦。」
鮑福也很清楚關於兒女情長的話題在這樣的氣氛下不宜多說於是迅把話題轉到今天的事兒上來:
「大哥今兒我又跟那姓汪的幹了一仗……他的話太噎人了。黃組長雖然也在場但沒有多說什麼。看樣子以後的秧子還少不了。明兒他們肯定過來向你解釋。」
「鮑福兄弟你也別替**這份兒心了你大哥不比前些年了你也別怪大哥擺架子……其實我也沒有什麼架子可擺……這次我狠了心了只要有他姓汪的在我決不會踏入俱樂部半步。」
「大哥只要咱老哥兒倆擰在一起不信他姓汪的能翻了天?」
「鮑福兄弟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是那句話我決不會跟他姓汪的混在一起。別說現在他當了什麼主任要領導我就是我倆換換位置我也決不答應。我有言在先:『寧可為君子牽馬墜蹬決不給小人當祖宗。』」
鮑福實在扭不過只好作罷。
出了馮水新的家門鮑福覺得腦子裡更亂。這馮水新也太不識抬舉了!兄弟我今兒弄得口乾舌燥還不都是為了你?可你老兄倒好……坐山觀虎鬥。他一氣之下真想回過頭去把馮水新罵個狗血噴頭又一想算了還是忍了罷。
迎面傳來一陣哼小曲兒的聲音不用問這準是二繞子晚飯後散心的情景。這老頭兒活得倒瀟灑品行也不錯就是嘴貧了點兒不過也挺有意思。心情不好的時候跟他聊聊天還真能消愁解悶。不過今兒鮑福沒心情跟他貧嘴只能簡單地打個招呼:
「二哥吃過了?」
「哎呀是鮑福兄弟呀!」二繞子顯得很吃驚。
「咋啦。二哥?」
「借一步說話。」二繞子把他拉到一個僻靜處。
鮑福不知道他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便急著問:「二哥有啥事兒?」
二繞子神神秘秘地問:「兄弟你吃晚飯了沒?」
「還沒呢。到底有啥事兒?」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
「就這事兒?」
「嗯就這事兒!」
嘿!這老傢伙!鮑福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摔掉二繞子鮑福繼續趕路當經過大隊部門口時現有兩個人影從裡面晃晃悠悠地出來。鮑福一眼便斷定一個是文圭汝一個是馮保才。這兩個老東西這麼晚才回家一定又在想什麼歪主意吧?於是警惕起來。只見那兩個黑影一路走著似乎還在小聲嘀咕著什麼。鮑福停下腳步想聽個明白。誰知他們也像現什麼似的忽然警覺起來。
哼這兩個壞東西要不是心裡有鬼怎麼會這麼提心吊膽?鮑福氣不過仍站著不動卻故意放開嗓子咳嗽了一聲。兩個黑影聽到聲音立即分開各回各的家去了。
想到他們剛才鬼鬼祟祟的樣子鮑福又將思緒回到了汪清賢的身上。這小子除了文圭汝他還能依靠誰?我看你們這些烏龜王八蛋還能興盛幾天!等我上台以後看怎麼收拾你們!
鮑福雖然這樣想著但心裡還是嚥不下這口氣。***真是欺人太甚!不行得找昭珙說說去不信安排俱樂部主任的事兒沒經過他鮑昭珙點頭?
昭珙的大門始終都是虛掩著的。鮑福招呼沒打就走了進去剛踏過門檻便想到了那張不冷不熱的臉於是又猶豫了。這種猶豫決不是害怕他鮑福從來就沒有害怕過誰包括昭珙。
他低著頭三步一指地挪剛轉過影壁便停止了腳步。
裡面早已聽到了動靜衝著外面喊:「誰啊?」是昭珙的聲音。
鮑福也不回答轉身便走。裡面也不再追問。
回到家裡桂晴和學智還在等著他一起吃飯。兩個小的吃過飯又到老奶奶房裡聽故事去了。文氏吃過飯不知找哪位老太太說話去了。
鮑福一屁股癱瘓在凳子上渾身像散了架子似的。他把頭埋在膝上許久才慢慢地抬起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學智:
「我說兒子呀我跟他***鬥了十幾年還是鬥不過他倒不如你小子三言兩語幹得痛快。我不如你呀不如你!」
「瞧你這都給孩子灌輸些什麼呀?孩子是你想像的那種人嗎?」桂晴責怪道。
「不說這些了。」鮑福攏一把鬆軟的分精神一振「小聖呀我還是那句話別管上面興不興考試咱都得把功課學好它。只有你把功課學好了我才有資格跟他們較真兒。另外你也別光熱語文不熱其他的常言說得好:『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還是數理化重要啊。」
「這話你都說了一百遍了連我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了呶先把嘴堵上。」桂晴遞給他一個黃面饅頭。
飯罷學智開始做功課鮑福和桂晴飲羊。
他們還沒有走到羊圈裡就聽到羊們餓得一個個亂叫。
鮑福問:「下午怕是沒餵它們吧?要不怎麼會餓成這樣?」
「下午我哪有時間出門?學湘在咱家整整哭了一下午我得勸著點兒;小聖說今天開校會也回來得晚了些。」
鮑福皺眉道:「正經事兒都讓這幫窩囊廢給耽誤了。不行得想法給它們弄點兒吃的去。」
「到哪兒弄去?」
「還能到哪兒?小樹林唄。」
「那可不行剛開過會要是被人現了你就不怕坐宣傳車?」
「顧不上那麼多了趕快跟我去。」
「那咱可得小心點兒!」
「怕什麼?他們不會碰得這麼巧。」
飲完了羊他們倆一個肩背簍筐一個手拿鉤竿趁黑夜無人悄悄走出家門。
小樹林拐彎兒即到他們並不敢在此下手得往裡走走。鮑福天生有一種虎膽而且又經歷過無數次曲折莫說弄幾片樹葉就是搞他幾棵大樹也毫不含糊。當然那種偷雞摸狗的勾當他鮑福從來都不幹不僅他不幹而且孩子們也絕對不准干。至於這點兒小事兒麻他總覺得無傷大雅也算不得偷竊。因為他愛羊如命一旦草料吃緊只好出此下策。
眨眼工夫他們已經折了一筐楊柳枝葉。桂晴催他趕快回家他堅持說:「慌什麼?既然出來了就得多弄點兒索性把明天的草料全準備好得了。」
桂晴再要催時忽聽「卡嚓」一聲半棵柳樹齊刷刷地給整下來了。桂晴急得直跺腳。
這時從路上走來一個人大聲問:「誰?」
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一束強烈的手電光把他們的臉照亮。
兩人幾乎嚇懵了。
來人忽然將手電熄滅像什麼也沒生似的轉身便走。
鮑福最先反應過來他對著嚇得篩糠似的桂晴耳語道:「是霍組長。」
桂晴不聽則已一聽嚇得連腿都邁不動了。
兩人好歹回到家裡也顧不得餵羊只一股腦兒躲在屋裡判斷凶吉……其實這凶吉早已判斷出來了那肯定是凶多吉少。……不過他們還是希望會有奇跡出現。
「你說這如何是好?」桂晴這時全沒了主見。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不了我成為第五個倒霉的人。」鮑福脖子一揚擺出一副死活論堆的樣子。
「什麼意思?」
「霍組長已經抓住四個了到我這兒不成為第五個了嗎?」
「你瞧你都什麼時候了還盡說這些沒用的話?還不趕快想想辦法?」
「主動權在人家手裡我能有什麼辦法?」鮑福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
「那你也不能在家裡乾等著!要不你到工作組主動認個錯。」桂晴懇求道。
「認個錯?你以為認個錯就沒事兒了?誰像你一樣好說話?告訴你吧現在正在風頭上說什麼都沒有用。」
「那可怎麼辦?」桂晴急得都快哭了。
「聽天由命吧。」鮑福板著臉說。
「不行你要不去我去說真要到了不可收場的地兒連孩子都要被掛。大人的事兒小孩子還早著呢。」說著就要出去。
「你回來。」鮑福將她攔住聲音變得柔和起來「桂晴咱倆風風雨雨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還不瞭解我嗎?聽我的話沉住氣常言說:『天無絕人之路。』『世上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他霍仰記也不完全是六親不認今天他既然撞上了卻沒有馬上帶著咱們去工作組這裡面就大有文章說不定這事兒會不了了之。退一步說真把我搞到上宣傳車的地步那我什麼也顧不得了我下了宣傳車就一個一個地找他們算賬到那時大家都別想乾淨就是鮑昭珙那老狐狸也別想滑溜了;工作組在蘆花村就更沒有一天好日子過了。」他越說越激動。
「你小聲點兒好不好?我求你了!」
「沒事兒的寶貝兒。咱們現在就去餵羊草料既然弄來了而且又花費了那麼大的代價怎能不讓咱的羊美美地吃上一頓呢?」
「要餵你自己去餵我懶得動彈。」桂晴一動不動地坐著。
「我早就說過你呀女人就是女人……頭長見識短。你不想想你就是在這裡呆上一夜也沒有用啊!一點兒小事兒就把你嚇成這樣幸虧你還沒隨我出過遠門呢不然你早就嚇死一百回了。」
桂晴雖然心裡安慰了許多但還是很後悔:「都是你我說不去罷你偏要去。」
「都怪我這行了吧?」鮑福像哄小孩子似的哄著她「別生氣了今兒晚我好好地陪你玩兒玩兒。」
「去你的。」桂晴的臉上掠過一片紅暈。
「你放心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
桂晴瞅一眼鮑福那若無其事的樣子再想想他從前一次次逢凶化吉的情景心中的懼怕頓時消除了一半。她堅強地站立起來隨他一步步朝羊圈裡走去……
第二天桂晴一整天沒有出門鮑福照樣四處忙碌外面沒有傳來一點兒風聲。
第三天一大早有人向鮑福傳話:「霍組長叫你去呢。」
桂晴聽見分明又是一聲晴天霹靂。
鮑福卻安慰她說:「你在家好好地呆著我去去就來。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不會有事兒的。」
鮑福儘管嘴上這麼說但心裡總在大鼓。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倒不是怕挨批受罰而是不甘心讓汪清賢那臭小子看笑話。
他誠惶誠恐地捱到霍組長的辦公室裡問:「霍組長您找我?」
霍組長正在聚精會神地閱讀一份印有「中共曹川地委」字樣的紅頭文件聽到問話聲詫異道:「沒有啊。」看到鮑福就要離開忽然叫道:「回來。」
鮑福像聽了綸音佛語一般忙收住腳步。
「哦可能是黃組長在找你吧?剛才我好像聽到他讓誰給你傳話去了。」說完他又埋頭閱讀起來。
鮑福心裡雖然輕鬆了一下但那塊石頭仍然沒有落地。他在想黃組長找我又要幹什麼?莫非前天的事兒霍組長交給他處理了?不管他!進去再說。
想到這裡他清了清嗓子站在黃組長的門前高聲叫道:「黃組長一早傳話有何指示?」
「哈哈哈就你小子鬼名堂多。」黃組長笑著迎到門口「還不進來說話!」
聽口氣不像呀!可是黃組長的辦公桌上擺著一本還沒有用過的信箋紙和一支自來水筆是幹什麼的?按照鮑福的理解這通常是工作人員在調查情況時安排的場面。鮑福心裡不住地嘀咕:看來那事兒是瞎子見鬼……成真的啦。他雖然這樣想臉上卻表現得非常平靜。
「鮑福是這樣……」黃組長剛要說話卻被一名工作人員叫去了。
不知為什麼在這當兒鮑福一點兒畏懼感也沒了他只有一種準備:把這兩天來考慮好的話端出去就是了。
黃組長很快就交代完事情坐下客氣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是這樣上面急著要一份材料是關於劇團的我覺得你對這些事情比較清楚所以一大早就把你給折騰起來了你可別罵我驚了你的好夢啊。哈哈哈……」
我的天哪原來是這種破事兒你老兄怎麼不早說啊?鮑福心裡埋怨著嘴裡卻說:「就那檔子事兒嘛我多少還知道一點兒但不知道你讓我從哪兒說起?」
「這個你不必著急我問你答最後我再把材料整理出來。現在咱們就開始你回憶一下四平腔這一劇種產生於什麼年代?有什麼背景?它的前身是什麼?創始人有哪些?」
「要說產生的年代嘛恐怕是四幾年吧?反正那時我還沒有出世呢。據說創始人有十三位名字我也說不很全這十三位老師大部分在河南和山東也有的在山西、河北、安徽現在仍健在的就不太清楚了他們過去大部分是唱花鼓戲的也有的唱墜琴、梆子、豫劇據說郭老師是唱京劇的。準確地說它的前身是花鼓戲。因為當時兵荒馬亂這些老藝人為了躲避災難才聚到一塊的經過他們一撮合這四平腔很快就開創出來了。」
黃組長一邊認真地聽一邊迅地整理道:
四平腔產生於本世紀四十年代初。三十多年前當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表後不久晉、冀、魯、豫、皖等地的進步藝人積極響應黨的號召高舉「文藝為人民大眾服務」的旗幟。為進行廣泛的文藝宣傳特別是鼓舞我人民軍隊堅持敵後抗戰的決心和信心他們將原流傳已久的花鼓戲進行了加工再創作從而形成了四平腔這樣一個嶄新的地方劇種。該劇種在廣泛吸取了京劇、豫劇、黃梅戲、墜琴、梆子等眾多劇種精華的基礎上形成了其獨具特色的藝術氛圍並廣為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該劇的傳唱區域已由開創時的魯豫交界處擴展為整個中原大地大有向全國各地曼延之趨勢。
黃組長接著問:「那麼解放以後這四平腔劇團又演出過哪些劇目?影響怎樣?」
鮑福說:「解放後上演過《玉堂春》、《陳三姐爬堂》、《白玉樓》、《十五貫》、《唐伯虎點秋香》……最有影響的就是《烏蓬記》。當時群眾有句順口溜:『扒了房子賣了地也得聽蘆花村的《烏蓬記》……」
「傳統戲就不要講了說說有哪些個新戲?」黃組長連忙打斷他的話。
「新戲嘛當然就是樣板戲了《沙家濱》、《紅燈記》、《智取威虎山》等等總之八大樣板戲都演過。當時我們還兩次去縣裡做了匯報演出。」
「有沒有自遍自演的?」
「有啊如《送貨路上》、《兒子教父記》、《三定樁》、《瓜園風波》、《張大嫂家的新鮮事》、《小二栓捉賊》、《公社書記下鄉》等等。」
黃組長聽著又整理道:
解放後作為四平腔源地的蘆花村仍然活躍著一支文藝隊伍這支隊伍在毛主席無產階級革命文藝路線的指引下積極面向廣大人民群眾深入開展三大革命運動熱情謳歌社會主義祖國堅決貫徹執行黨的「雙百」方針。他們在傳統劇目的基礎上經過推陳出新創作了不少形式新穎、內容豐富的新劇目這些新劇目有的以展現工農群眾的英雄形象而楚楚動人有的以揭露階級敵人的罪惡面目而人深省有的以讚美社會主義的嶄新面貌而閃耀光彩有的以挖掘封建思想的殘餘勢力而激勵鬥志。這些新劇目主要有……
如此一問一答材料的框架很快初步形成。黃組長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你作為一名社會主義建設新時代的年青藝人在長期的文藝生涯中感受最深的是什麼?」
鮑福想了一會兒道:「說來話長了我終生都不能忘記的一件事情就是拜師學藝。一開始我學的不是笛子正是胡琴。那時候我家裡窮身上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聽說西胡莊有一位姓胡的琴師遠近聞名我就打點好行裝前去拜師學藝。沒想到那琴師一看我這身打扮連問都沒問一聲就把我轟了出去。當時我的心傷透了我誓一定要學出個名堂來將來好好地羞辱他一番。從那時起我斷絕了拜師的念頭開始周旋於各個劇團裡干打雜兒但目光總盯在琴師的指頭上。一來二往各個劇種的調門我都記熟了。後來我回到家裡偷偷買了一把胡琴和一本《樂譜》。我一邊接受著書上的教導一邊回憶著琴師們的指法和動作慢慢地就摸索出了幾句簡單的曲譜。從那時起我開始白天幹活兒晚上拉胡琴。我怕一開始拉出來讓人家聽了笑話就一個人躲在地瓜窖裡偷偷地拉天天如此我在地瓜窖裡整整練了兩年。終於有一天我憋不住了我得出來走走我這個人從小就認一個死理兒:『是騾子是馬咱得拉出來遛遛。』找誰遛去?得找個大腕兒那樣才過癮。真要輸給他那也不丟人那叫『能撞金鐘一下不敲破鑼三千。』咱從頭再練就是了!大不了再蹲在地窖裡憋他個三年五載反正咱有的是時間。你姓胡的不是很牛嗎?那好咱倆先過過招兒。想好了我便打扮成一個叫花子提著一把破胡琴來到了他老兄的大門口。還沒等亮弦兒就有人嘲笑開了。哼你們笑你們的我拉我的。隨他姓胡的一輩子走南闖北風光一世我一個窮要飯的怕他個俅!他姓胡的不就是會那兩下子嗎?今兒咱還真想嘗嘗『班門弄斧』的滋味!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一曲未了面前的人開始變腔了這個說:『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那個說:『看來從今往後再不會是老胡的天下了。』人越聚越多喝彩聲越叫越響我從正午拉到天黑胡老兄始終沒敢出門。最後我把人們給的整布袋乾糧全送給了村裡最窮的人家。」
黃組長聽得眉飛色舞手裡的筆卻停止了跳動。他一個勁兒地稱讚:「這個故事好!這個故事好!」並當即表示:「我得把它單獨整理出來題目我已經想好了就叫《鮑福學藝》。」
兩人又說了一些梨園行的話到吃早飯的時候鮑福才離開辦公室。
霍組長已經在門口站立很久了看見鮑福走過來示意讓他進來。鮑福心裡又是「咯登」一聲。霍組長似乎沒有做好跟他長談的準備因此也沒有讓座他只瞅著鮑福笑了一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以後手腳要利索一點兒要是下次再讓我撞見可沒得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