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黃組長不愧是大手筆。兩篇稿子一出手呵那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其中一篇先在縣裡引起轟動。縣委及時通知文教局印全縣各文藝團體號召普遍學習。緊接著上報省文化廳和地區文教局。廳長很快做出批示:「望基層文藝部門要以此為例做好動員。」另一篇則在《曹川文藝》上以短篇小說的形式亮相。這份雜誌是由地委宣傳部和地區文教局聯合創辦的文藝月刊它一度在省內外產生極大影響。按照慣例普通稿件的見報時間一般要在稿後一個月以上然而黃組長的大作從稿之日到面向讀者卻只有十天。據主編稱:「這是一篇非常不多見的優秀作品。」為引起廣大讀者的普遍關注作品的前面專門做了這樣一段編者按:

    歷來成功與失敗、進步與倒退、先進與落後、嶄新與腐朽、正確與錯誤等都將貫穿於事物展的全過程讓我們每一位戰鬥在文化戰線上的革命同志都充分擦亮眼睛緊握手中筆與一切牛鬼蛇神進行一場殊死的鬥爭吧。

    既然是小說就得允許虛構就得允許作者對其中的人物改頭換面對原有的故事進行重新組裝。黃組長巧妙地把握了這一點如:故事的主人公不再叫鮑福而改稱保馥胡琴師也不再姓胡而改作姓古。然而保馥也好老古也罷他們的身上早已烙下了真實人的印記。所以一夜之間鮑福不僅成了老百姓街談巷議的傳奇式人物而且進入了更高一層的文化視野。他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輝煌過。

    就在鮑福重溫過去又被眼前的明媚所陶醉時他絲毫也沒有料到他正在扮演著一個比胡琴師更尷尬的角色。不過這種尷尬的情景咱先不談咱得先揀好聽的說。

    鮑福自從成為黃組長筆下的受益者之後他日夜都想著報答一下這位與自己情投意合的兄長。終於在一個晚飯後黃組長經不起他的軟磨硬泡才決定隨他到家裡小酌一番(工作組是有紀律的白天你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吃請啊)。

    兩人進屋的時候學智正坐在燈下看書桂晴在納鞋底子。彼此打過招呼之後鮑福一方面吩咐桂晴進廚房一方面向兒子吹噓說:「你不是一向喜歡舞文弄墨嗎?今兒個我給你請了一位高人你有哪些不懂的就向他請教吧。」

    黃組長聽了忙謙虛道:「不敢不敢別這麼瞎吹。」一眼看到學智手裡的書湊趣道:「侄兒不簡單呀這麼小就讀起《紅樓夢》了讀幾遍了?」

    學智笑笑:「這是第八遍。」

    黃組長早就耳聞得鮑福有個上初中的兒子才華了得只是未曾當面交談過今日一見果然現這孩子舉止有度談吐不俗他越喜歡起來。一方面他想尋找個話題來活躍一下氣氛另一方面也真想當面領教一下這孩子的真才實學於是笑道:「侄兒呀這部書伯伯年輕時讀過幾遍至於其中的情節多半記不得了。不過伯伯常聽人說《紅樓夢》這部書讀不到五遍以上就沒有言權你能說說這是為什麼嗎?」

    學智用一種非常敬佩的目光望著這位比自己的父親還大十幾歲的和藹可親的伯伯謙虛地笑道:「伯伯不會是在考驗我吧?我可說不好。」

    「隨便說說嘛反正又沒有外人。」黃組長鼓勵道。

    「是啊你黃伯伯跟我是深交在他跟前不需要裝腔作勢。既然你黃伯伯叫你說了那你就說說看。」鮑福也在一邊打氣兒。

    學智合上書顯得很認真起來:「伯伯這個問題問得好那麼就以您為例吧您是做農村基層工作的您來咱蘆花村包隊差不多有一年了吧?」

    黃組長忽然覺得眼前不是一個十三四歲孩子而是一位與自己有著相同經歷並且相當成熟的中年人因為這孩子一出口就顯得很有深意於是他非常嚴肅地點點頭。

    「那麼您有沒有這樣一種體會?譬如您來咱村之後接觸過一些人但因為交道打得不多時間一長印象就不深了?」

    「是有這種體會。」黃組長愈加感興趣起來。

    「目前蘆花村總共才有一千零三十口人恐怕您直接接觸的人還不到十分之一吧?姑且就算十分之一罷如果這一百零三人讓您在極短的時間內接觸幾次然後讓您簡單地說出他們的名字來也許還不算太難如果讓您同時把他們的個人經歷以及家庭關係和社會關係都說得一清二楚恐怕就有一定難度了吧?」

    「這話一點兒不假。」黃組長非常肯定地回答。

    「據統計《紅樓夢》一書先後出現的人物有兩千人之多即使活靈活現的就有幾百人這些人物從叫花子到帝王幾乎涵概了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而且他們之間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僅僅把這個龐大的人物群體的相互關係搞清楚就得花費相當大的精力何況《紅樓夢》真正的東西遠不止這些。如果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觀察它堪稱一部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如果從文學的角度去觀察它又是人類有史以來最豐富的文學寶庫;另外在建築學家的眼裡它幾乎把中國傳統園林建築藝術推向了極致;除此它還記錄了幾十種藥方而這些東西恰恰是《千金方》和《本草綱目》中所不曾有的更不用說它在飲食文化及民俗文化等方面的貢獻了。毛主席曾說過:『開始(把它)當故事讀後來當歷史讀。』因此就《紅樓夢》這部鴻篇巨製來說僅僅讀個三五遍是很難看出端倪的。伯伯我說的不知道對不對?」

    黃組長完全沒想到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竟然能如此高談闊論於是連連稱讚:「講得好!講得好!真是後生可畏吶伯伯我今天算是開闊眼界了。」

    鮑福忙解嘲道:「老黃哥言重了他一個小孩子能懂得什麼?還值得您這樣誇獎?」

    黃組長有些激動起來:「鮑福說句推心置腹的話這孩子莫說將來就是現在見識也絕對在你我之上。」

    鮑福聽了笑向學智:「既然你把《紅樓夢》說得那麼神還說它是一部什麼全書那我倒要問問我是當會計的《紅樓夢》中有沒有講述這當會計的學問?」

    學智笑道:「這個我倒是留意過但不知道說得對不對?」

    黃組長完全被學智的談吐打動了於是不等鮑福答話就搶先作答:「說下去。」

    「書中有一個人物叫來旺他是賈璉手下的一名僕人。在一般人看來他不過是書中的一個無名小卒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在賈府眾多的人物當中更是無足輕重甚至書中連他的姓氏都沒有交代。可是稍微留意就會現正是這麼一個小人物卻構成了賈府與王、史、薛乃至社會各階層經濟及權利交織的一個力點。為什麼這樣講呢?從他的名字上我們就已經清楚了作者要說的一切。來旺其實就是『來往』的諧音。記得您經常說現在的往來帳過去叫來往帳。這就是說來旺這個人物其實就是作者對賈府日常往來賬目的人格化。為了證明我的推測請您注意一下有關來旺的活動規律。來旺的任務就是每天忙於賈府與外界的交往他的一舉一動完全記錄了賈府與社會各界的經濟交易當然也隱含著政治交易。如果對此做進一步的探究可能會更深入地揭示出往來賬目的管理模式以及它的歷史沿革。」

    「好我贊成你的觀點!」黃組長忍不住叫道。

    鮑福聽得半懂不懂不置可否只好隨之一笑。

    學智繼續講道:「書中第十四回寫王熙鳳協理寧國府其中有這樣的情節:榮國府執事人找王熙鳳領牌要支取東西王熙鳳審核後命彩明當即登記。這裡的彩明究竟是什麼角色?細看便知她就是現在意義上的會計更確切地說是記賬員。『彩明』就是『載明』的諧音意思是記載清楚這正是對會計工作的一般要求。從這個細節上至少可以總結三點:第一賈府的現金支出審批手續是健全的;第二賈府的會計業務處理是及時的;第三賈府的會計人員分工是細緻的。

    「另外第五十四回也是講述會計工作的。趙姨娘的弟弟死了要求賈府支付一定數量的撫恤金。為做到公平合理賈探春命吳新登家的去查舊帳接著書中寫道:『一時吳家的便取了舊帳來。』從這裡不難現賈府的會計檔案工作做得是相當出色的。試想賈府的新帳舊帳幾乎堆積成山那麼久遠的賬簿如果不採用科學合理的管理手段『一時』怎麼能查找得清呢?」

    黃組長聽了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於是問:「我說侄兒呀你的觀點我完全贊同但是我仍然有一事不明你小小年紀恐怕連賬簿都沒見過你怎麼對會計工作瞭解得那麼清楚?要是換了你爸爸說這樣的話我一點兒疑問都沒有可是你就不同。」

    學智笑笑:「這個很簡單因為我爸爸是做這方面工作的。我從小跟在他的身邊兒有許多話聽都聽熟了。當我年齡大點兒的時候又經常幫著他合帳空閒的時候我還讀過幾本他帶回家裡的業務書所以經過長時間的兒熏目染會計上的事兒自然就知道一點兒。」

    鮑福聽了只覺得滿面火燙。沒想到自己幹了十多年的會計還自以為會的不少到頭來竟然還沒有一個孩子懂得多真是無地自容呀。方才兒子的一番話莫說自己根本想不到就是兒子說完了讓他再重複一遍他都不可能學得那麼全。在這種場合下他覺得不能再多問什麼了最好的辦法是轉移話題於是他說:

    「別光談這些古書上那些沒用的東西還得學點兒新鮮的。你黃伯伯剛剛表了一篇小說還是讓他給你講講這創作方面的學問吧。」

    黃組長對鮑福的恭維絲毫不感興趣他的心思只一味地停留在學智身上。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於是問:「侄兒呀伯伯還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伯伯您要這麼跟我說話那我可連站的地兒都沒了。」學智笑道。

    黃組長正要往下說忽然門外傳來一位女孩子的說話聲。這時桂晴端著盤子進來她告訴學智:「碧月在外面等你呢。」學智趁機走了出去。

    學智是前天才搬進西屋裡來的父母說他長大了該單獨住一個屋了。

    屋裡除了床鋪就是一個大書櫃書櫃裡擺放著滿滿的書。一盞嶄新的裝有玻璃罩的小煤油燈跟汽燈一樣明亮燈心兒還激切地跳躍了幾下。

    「我說呢燈花都激動地跳躍起來了原來貴人還是第一次光臨寒舍呀那就快快請坐。」學智知道碧月愛清潔故意將那條嶄新的床單拍了又拍。

    「什麼亂七八糟的!幾日不見跟誰學得這麼油腔滑調起來?」碧月撇撇嘴做出一副不為之所動的樣子。

    「貴小姐深夜來訪肯定有要事相托需要我為您做點兒什麼?您儘管吩咐我一定照辦。」

    「打住我可不喜歡這一套我黑燈瞎火地跑來是要說正經事兒的不是來聽你瞎貧的你再這樣胡鬧下去我馬上走。」說著真的要出去。

    學智急了趕快攔在門口:「別別別都是我不好不該惹你生氣我現在就聽你說正經事兒還不行嗎?」

    「那好你現在就聽我的話脫!」

    「什麼?」學智一愣。

    「脫。」碧月斬釘截鐵地說。

    「脫什麼呀?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脫衣服呀。」

    「你、你瘋了?」

    「你才瘋了呢。」

    碧月看著學智張皇失措的樣子又好笑又好氣。她走上前去一把將那件舊背心從他的身上扯下來然後把手裡的一件鮮紅的東西摔到他面前:「試試它。」

    學智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件晴綸短袖背心。他茫然道:「你買這幹嗎?」

    「少廢話叫你試你就試。」

    學智只好依著她試了一下。他正要脫下又被碧月止住。碧月分別走到他的前後左右認真地觀察了一番然後點頭道:「呃還行!」

    「我說姑娘啊我求求你了你總得把話說明白呀!你讓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穿上它還不如打我一頓呢。」

    碧月看著他一副可愛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呀?你總得說話呀!」

    「沒什麼好說的真要讓我說嘛也很簡單……就一句話:明天你必須去。」

    縣文工團物色演員的工作本來定在麥後進行可是最近省裡下達了一項最新指示要求縣以上的文藝部門積極行動起來配合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把文藝工作做得有聲有色。適當時候省裡要組織一次突擊性檢查。為迎接檢查縣文教局決定提前行動並把工作的重點放在了培養新的藝術人才方面。經縣委、縣革委批准文教局計劃在全縣青少年學生當中選拔一批文藝優秀人才以此來充實縣文藝宣傳隊伍的力量。選拔的條件是在政治領先原則的指導下要求被選拔者具備又紅又專的條件凡具備一定戲曲功底的學生均可報名參選。另外還規定擅長京劇者考慮優先錄用。這次選拔活動時間緊任務重縣直文藝機關的專業人士基本上被動用了。每個公社分別設置一個考點每個考點工作三天:第一天為報名時間其實就是政治把關和面視時間;第二、第三天為業務考核時間經過業務考核選拔出來的選手於最後一日敲定並當場通知選手於三日後到縣裡參加決賽。這項通知是於一個星期前逐級傳達的目前全縣各中小學校都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關於被錄用者今後的工作安排及戶口歸屬問題縣裡的意見始終是模糊的。正因為如此各種猜測接踵而至。比較權威的說法是被錄用者不久將會實現農轉非他們的依據有兩點:一是這次選拔的數量有限:全縣僅選十名演員二是改變戶口狀況的先例別的地區有過。

    文件下達後立即在各個學校引起了轟動。因為農轉非這一優惠條件太具有誘惑力了它直接意味著一位農村出生的孩子從此便與黃土地脫離了關係。一時間許多早已離開校門的青少年又重新捧起了課本許多不曾大聲說話的學生卻亮開了嗓門。學生的課程本來就不多如今校園裡除了南腔北調的混雜音就是鬼哭狼嚎的打鬧聲。

    汪清賢一度成了眾多學生及家長尊奉的活佛他最值得驕傲的就是他比別人精通京劇藝術。據他所知在全縣範圍內包括縣文工團的那些專業藝人也沒有幾個真正在京劇藝術上拿得起放得下的。據此考慮他汪清賢目前在縣裡也算得上一個人物了。汪清賢這幾天過得很瀟灑大有「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得意感。

    教室內外各種五花八門的嘈雜音終於使碧月坐不住了。她自己倒是沒有什麼非分之念她反覆考慮的還是學智。

    因為這幾天人心惶惶所以上課也很不正常了每天同學到教室裡掛個面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這天下午放學後時間還早的很碧月便把學智叫到一邊:

    「別人都在打著各自的小算盤你難道連一點想法都沒有?」

    「我能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別想那沒影兒的事兒了。」

    「不行你得去試試我的眼睛不會看錯的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有什麼好後悔的?這演員不比別的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我既不是科班出身又一次舞台沒登過我拿什麼本事跟人家比試?難道我連這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嗎?再說了我究竟唱得怎麼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況你也沒聽我唱過一腔半韻你讓我前去參選那不等於讓人家看我的笑話嗎?」

    「這麼說來是我錯了?是我沒安好心了?」

    「你千萬別這樣想我可沒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不會是坐在家裡等著人家來請吧?」

    「瞎說什麼呀?反正我不能去。」

    「你這個人呀……」碧月一時激動不知道該說他什麼才好停了一會兒才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沒出息!」

    「碧月我知道你這都是為我好可我……」

    「你什麼都別說了都怪我平時瞎了眼我一直覺得你能做點兒什麼沒想到呀真到了緊要關頭你比誰都熊!」

    看著碧月生氣的樣子學智的確與心不忍他不得不像哄小孩子一樣上前哄道:「碧月你能有這樣的想法這真的不錯可是這一次是晚了到現在為止報名早該結束了不過這沒關係這樣的機會以後肯定還會有的要不下次咱提前做好準備。」

    「這麼說你同意參賽了?」碧月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來。

    「我什麼時候反對過?」

    碧月不等他再說什麼嬉笑著跑了。

    半個小時以後碧月來到了高中部。她在「演員參賽報名處」門口站了很久看著出出進進的人再沒有了才紅著臉闖了進去。

    工作人員以為她是報名參賽的於是遞給她一張表格讓她填寫。她一口氣填完了表中的全部內容。工作人員看著她填寫的表格皺著眉頭問:

    「鮑學智同學你怎麼把自己的性別都填錯了?難道你連這最起碼的要求都不瞭解嗎?」

    「哦不那不是我的名字。」碧月膽怯地回答。

    「為什麼?」工作人員覺得事情蹊蹺。

    「我、我是替別人來報名的。」碧月因為緊張汗都出來了。

    「替別人?為什麼他本人不能直接來?」工作人員非常嚴肅。

    「因為……」碧月完全沒有料到人家還會問及這些。因為事先沒有思想準備所以支吾了半晌還是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工作人員可能覺得這姑娘挺可愛的不願意讓她太尷尬了因此舒緩了一下口氣:「那麼你叫什麼名字呢?」

    「馮碧月。」

    「挺好聽的名字嘛!馮碧月同學請不要緊張慢慢地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哦沒什麼反正他不願意來。」

    「那麼他是你的什麼人?」

    「他是我哥……哦不是……是我表哥……也不是是同學。」

    工作人員四十歲左右已經是過來人了。他不想很為難她:「能不能說說他的具體情況?」

    碧月覺得工作人員比剛才和藹了很多於是緊張的情緒有所緩和。她擦了一把汗緩緩地說:「他呀在學校裡一貫表現得很好老師和同學都喜歡他學習成績也不錯就是不愛出風頭。其實呀他對京劇懂得特多。」說到這裡她下意識地壓低聲音「這事兒就我一個人知道他怕選不上所以不敢報名可我覺得他行。」

    工作人員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覺得好笑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他的自然條件怎麼樣?」怕她聽不明白又補充道:「我說的是他的長相怎麼樣?還可以吧?」

    碧月有些羞澀起來她覺得不好回答只好微笑著點點頭。

    「他擅長哪個行當?」

    「這個我不太清楚。」

    「平時你都聽他唱過什麼?」

    「沒有。」碧月又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聽過。」

    「這就更怪了連他唱什麼都不瞭解你怎麼說他懂得很多呢?」工作人員又嚴肅起來了「馮碧月同學你可能還不太瞭解我們這次選拔賽並不考核戲曲理論而是考核演員的演唱功底。當然了作為一名演員能夠掌握一定的戲曲理論非常可貴但是更重要的還是他的演唱功底和表演技巧因為任何一位優秀的演員最終都要面對廣大的觀眾。馮碧月同學請你諒解我們的這次選拔活動時間很緊迫而前來報名的同學又特別多你能同鮑學智同學一道支持我們的工作我們非常感謝。不過我的意思還是請你回去轉告他這次就別參加了以後加強一下這方面的訓練我想將來還是有希望的。」

    碧月聽了心裡一急眼淚都出來了:「啊?不老師他一定行我敢擔保您就讓他試一試吧我求您了。」

    工作人員笑笑又搖搖頭最後非常勉強地說:「那就讓他後天下午來吧。」

    「真的?」碧月站起來給工作人員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謝謝老師!」

    從報名處裡走出來她就像一隻剛出巢的燕子一樣歡快。

    校園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她都感到新奇她做夢都想著有一天能從這裡的每一個角落裡緩緩走過把這裡的一切看個夠。可是她一直找不到進來的理由今天她終於找到了並且進來了她完全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她想在柔媚修長的垂柳下面歇歇腳卻現翠綠肥厚的蓮葉又特別好看;她剛剛駐足在濃蔭匝地的梨樹園裡又被碩果纍纍的紅杏枝頭迷住了眼睛。她心裡一陣興奮一陣喜悅不知先去哪個地方更好。她漫無目的地走啊、走當來到操場附近看到一群活蹦亂跳的高中生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籃球賽時這才覺得身邊空落落的。要是此時此刻學智也在身邊該多好。剛有這種念頭她的臉上就一陣陣燒。她忽然現有一個學生身材長得跟學智極端相似那學生穿的一件鮮紅晴綸背心特別好看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那個男生似乎覺得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在注視著他忍不住舉目望去可不是只見那女孩子長得眉清目秀、光彩照人正目不斜射地望著自己。他心裡一激動錯把球傳給了對方。隊友們一邊在責怪他一邊順著他的目光瞟向場外。一展眼的工夫操場裡全亂套了……

    碧月離開校園心裡總放不下那件鮮紅的背心。算算身上帶的錢總共只有三毛七分錢差得太遠了。再把家裡剩下的壓歲錢算上才只有一塊六毛七肯定還不夠。沒辦法那只能騙娘一次就說學校裡要訂課外讀物反正跟娘說啥她都不懂。對就這麼幹。

    想好了。碧月一口氣跑回家裡又一口氣跑到供銷社的門市部。倒霉的是門市部剛剛關門。怎麼辦?就這樣白跑了?明天肯定沒機會了。她急得直躲腳。有道是:急中生智。她立即感悟道:咳我咋就這麼笨?還磨蹭什麼呀?叫唄!於是她左一個「叔叔」右一個「阿姨」地叫了起來直到營業員破例為她開門。

    「你的膽子也太大了柏樹林是好玩兒的地方嗎?黑燈瞎火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從那兒走過要是出了事兒可怎麼辦?」學智責怪道。

    「用不著你瞎操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你還沒吃東西吧?我讓媽再給你做點兒去。」說著就要出門。

    「別再折騰了我早吃過了。要是讓你惦記著我早餓死了。現在該說說你啦。」

    「我還能說什麼呢?明天去唄總不能辜負你的一番苦心吧?」

    「誰讓你說這些了?我要知道你明天拿什麼去?」

    「當然是樣板戲了。碧月既然都這樣了那今天你就幫我把把關吧。不瞞你說樣板戲我還真練過一些日子我的練法既不像別人那樣在人前買弄也不像我爸那樣一個人躲在地窖裡偷練我有我的練法我天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練他卻一點兒都不知道。」

    「別跟我吹牛我要看實際的。」

    「那好你就是我的第一位聽眾現在咱們就開始……」

    話還沒說完只聽鮑福在門外叫道:「小聖過來一下你黃伯伯要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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