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大人,前面燈火閃爍處就是霞光島了。」一門心思搶錢發財,對政治事務不感興趣的威塞克,此時竟變得非常恭敬。
麻臉老大說的不錯,休倫國師介紹的確實是一筆價值連城的大買賣,酬勞竟然以城池來計算!
海盜頭子雖然曾周遊半個世界,見多識廣,卻也從未見過這等人物,對於如此豐厚的賞金,更是聞所未聞。除非不食人間煙火,又有誰不會動心?!難怪麻臉兒對格蘭龍都不怎麼放在眼裡!
休倫對威塞克的指點似乎充耳不聞,他負手而立,面無表情地眺望遠方。
「國師大人放心,威塞克兄弟縱橫七海,戰爭經驗非常豐富,霞光島已經短短月餘時間裡被他整治得井井有條,碼頭已經造好,造船廠也不日竣工,可以批量建造長船。」考夫利半帶諂媚,半帶自豪地向大僱主介紹道:「我們的長船靈活機動,適航性能極佳,對於搶攤登陸尤其適用。只要積累足夠的數量,規模再大的部隊,我們也能夠保證他們安全登陸。」
「是嗎?」休倫的發音帶有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味道,爆破音和小舌音都遵循一種特異的節奏,吐字的抑揚頓挫也與大陸各地的語言完全不同:「我看,島上的火光跳動得有些怪異。」
「哦?有什麼問題麼?」考夫利和威塞克都伸長了脖子瞭望,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霞光島上,燃著的似乎不是普通的警戒燈籠,而是頗大的一團火光。」休倫緩聲道:「兩位幹這一行當,又適逢如此敏感的時候,一切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也難怪,幾十海里之外的燈火,在任何人眼裡,都只有比芝麻還小的一個紅點兒。惟有類似休倫這種武功超凡入聖的高手,方能覺察到其間的細微差別。
「奶奶的,定是一些混蛋喝醉酒,在海灘上搞什麼篝火舞會!」威塞克惱怒地說道:「以前我就說過那幫傢伙,誰知道我剛出海,他們又舊病重犯,故態萌發!」
「老弟,治下要嚴!現在這緊要關頭,就更是如此呀!」考夫利擔心海盜們散漫的紀律引起休倫的不悅,讓這筆巨額生意泡湯,亦不得不提醒威塞克注意。
「大哥放心,回島後我會狠狠教訓那幫混蛋的!」威塞克連連點頭。
他抄起一盞航燈,親自打出旗語,命令海盜艦隊加快速度,向霞光島基地進發。
瓦爾芹長船確屬當今世界速度最快的海船,天色未亮,艦隊就趕到了霞光島。
越靠近基地,威塞克和考夫利就越覺得事情不對勁!
那團大火還在燒著,卻不是什麼海灘篝火,而是在苦役牢房和碼頭上熊熊點燃……
進港口,兩艘長船已經被燒成了兩艘火船,一些瓦爾芹海盜正慘叫著落入水中……
碼頭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留守海盜的屍體……
本欲向休倫展示欣欣向榮的大發展氣象,此時卻讓國師見到如此狼狽的情景,威塞克氣急敗壞,考夫利也是面色鐵青,惟有休倫不露聲色,冷眼環視。
一個負傷的小頭目過來向老大們哭訴:「昨夜突然闖來了一艘大商船,從上頭湧下來一大群蒙面盜匪。這些凶殘的傢伙,人數眾多,刀快手狠,見人就殺。他們焚燬了兩艘長船,還搶走一艘,並打開牢房,釋放苦役,劫掠一番後才揚長而去,朝西方逃竄。長船不是被燒就是遭搶,又有滿島的苦役需要捉拿,故而無法去追……」
「啪!」一聲,威塞克狠狠一巴掌,幾乎將那個可憐的瓦爾芹海盜扇暈過去。
堂堂瓦爾芹人,縱橫不敗的海盜,竟然遭人打劫,傳出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威塞克怎麼能不上火?!
「走!」威塞克招手道:「大家上船!就算到天涯海角,咱們也要把這伙劫匪抓到!」
「國師大人,您旅途勞頓,要不就在島上安歇,我們一定會派人照料好您的……」
休倫提出來在計劃實施前考察一下考夫利的準備情況,考夫利認為威塞克是老江湖,小小的分基地建設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故而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本來一切順利,休倫對鯊魚島的情況非常滿意,不告而訪的半路上又巧遇威塞克,由主人帶路前往,所有細節都無可挑剔,考夫利心裡頭已經開始盤算選擇哪幾座城市作為自己的封地,今後如何行使稅收等權利,如何發展壯大等令人憧憬不已的未來。
孰料到,在這行程的最後一站卻出現這等尷尬場面,他的那張麻臉雖然厚,臉皮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只能盡力耐住性子,躬身勸說。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麼點小風浪,還難不倒我。」休倫嘴角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打斷麻臉小個的客套話道:「我看,這伙盜匪,無論海戰還是陸戰,手法都非常熟練,既驍勇又狡猾,既膽大又心細。我倒真想見識一下,看看他們究竟是來自何方的高人。」
「也好,就請國師上船,指導我們擒殺仇敵。」
威塞克留下半數海盜和艦隻協助島上駐軍收拾殘局,餘者悉數上船出海,去追殺那群膽大包天,來去匆匆的神秘盜匪。
海盜艦隊剛剛在霞光島基地停泊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十餘艘長船又在兩艘龍船旗艦「多麗莎號」和「小寡婦號」的帶領下揚帆啟航。
「媽的!誰有這麼大膽子,敢端我的基地,到太歲爺頭上動土,」威塞克在艦隊啟航後,仍然無法平靜下來:「活得不耐煩了!」
「被對手激怒,可不是一件好事。」休倫異樣的聲調響起來:「我看,他們的目的並不是你的霞光島,要不然,你的老巢早被人端掉了,還能有幾十個活口留下來麼?!」
「那國師大人認為,這群傢伙的目的何在呢?」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非常感興趣。」
「突如其來,飄然而去,行動迅捷,下手狠辣,不留任何追索痕跡,連追擊的機會都不給守軍留下,儼然是一支精銳部隊所為。」考夫利一邊感慨,一邊仔細查驗幾具島上被殺的瓦爾芹海盜的屍體,眉頭越皺越緊,麻臉兒縮成了一個核桃仁:「從天靈蓋到尾椎,一刀劈下,人分兩片,完全是魚桑島國的刀法。使用的武器也是魚桑太刀,難道說,是籐田太郎的浪人盜賊團?!」
來自遠東魚桑島國的浪人盜賊團也是新近崛起的一支殘忍的黑道勢力,手法非常毒辣,將人一劈兩片是這些矮腳豬的得意殺招。雖則與瓦爾芹海盜的身材反差極大,但因出自島國,這些魚桑浪人亦是慣使舟楫之輩,橫行於遠東帝國海岸線,被善良的老百姓冠以「倭賊」之號。
籐田太郎心毒手辣,浪人盜賊團組織嚴密,加上這一獨門太刀手法,襲擊霞光島一事,倒確實頗似這些人所為。
「據我所知,籐田太郎已經與呼蘭人勾結上了,受命騷擾摩裡王國,應該不會有興趣進犯兩盟半島海域。」休倫瞟一眼屍首道:「魚桑太刀,手法凌厲,但一味剛猛,不避鋒芒,能發而不能收。而殺死這幾位弟兄的兇手,刀法嫻熟,對太刀招式也學得像模像樣,難辨真偽,但從刀入肌體留下的紋理看,恰恰從頭劈到尾,收放自如,意猶未盡,顯是另一派內家功底。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屬於來自遠東帝國的某支玄門正宗武功流派。」
「難道是遠東人?!」考夫利也張大了嘴巴。
「現在還沒法肯定。」休倫亦搖頭表示沒有把握。
「管他是遠東人還是魚桑人,抑或是另一群陌路強人,」威塞克狠聲道:「天幸我們及時趕回。在這大海上,他們絕逃不出我們的手心!」
「別這麼自信,」休倫撇嘴道:「千萬不要小瞧了這夥人的狡猾。」
「難道不是麼?!」威塞克反問道。
「國師大人放心,」考夫利也自豪地幫腔道:「別的不敢說,比速度,咱瓦爾芹長船可是所向無敵!」
「你們認為,在海上,沒有什麼東西跑得過你們的長船麼?」
「那是當然!」威塞克和考夫利幾乎同時答道。
再不掙點面子回來,真會讓這個大僱主看扁了,到時候狠狠壓價,瓦爾芹海盜們只怕作聲不得。
無論如何,長船在海上擁有無可匹敵的速度優勢,對於這一點,兩名海盜頭子還是有自信的。
「錯!長船就跑得過長船。」孰料休倫毫不買帳:「他們為什麼要搶一艘長船逃跑?!這夥人,對於前前後後的各種情況都做了細緻考慮,方方面面的因素都不遺漏。不簡單哪……」
休倫平靜地眺望海面,似在自言自語,眼中卻隱隱露出棋逢對手的喜悅與興奮。這種感覺,已經多年未曾品嚐過了……
「親愛的美人魚,
你是海的女兒,
那麼的光滑閃亮,
永遠駐留在我的心房……」
淡淡的晨霧籠罩著海面。在復仇的海盜艦隊以西約莫二十幾海里遠的地方,大獲全勝的武裝商船上,歡快的海歌在甲板上飄蕩。
這一仗,昆達他們完全有理由自豪,付出十五名武裝水手和三名死士的代價,大家救回了人質,消滅悍勇的瓦爾芹海盜五十餘名,搶得長船一艘,焚燬長船兩艘,並對初具規模的霞光島基地的碼頭、倉庫、苦役牢房進行了一番大肆破壞。
果然不出老謀深算的休倫所料,昆達、阿爾古和赫辛帶著被救回的羅嘉斯,在夏裡等三十餘名死士的陪同下跳上了搶來的長船,與曾同舟共濟,並肩作戰的水手們告別,離開大商船獨自北上。隨船除按照猛虎軍團軍紀帶回三位戰友的屍首回鄉安葬外,還帶足了一個月的給養和淡水。
與凱魯相比,昆達雖然沒有那麼豪邁,心思卻要細緻得多。儘管他已經將島上的航海工具毀去,令海盜們無法追擊,但為防不測,他依然做了多重準備,力保萬無一失。
首先,他帶自己的人馬換乘航速極快的長船,即便發生意外,海盜能夠及時找到船隻前來復仇,也追不上自己。其次,與武裝商船分離,可以進一步迷惑對手,令其撲錯方向。
再次,不是直接向西而改走北線航路,雖然海上行程拖長了一倍時間,但卻可以在最靠近本國的塞爾王國海岸棄舟登陸,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巨木堡。
「竟然煩勞昆達將軍親自出馬,下官真是感激不盡。」
「羅嘉斯先生何必客氣。深入虎穴,遍嘗艱苦,洞敵奸謀,大人才是真正的有功之臣,昆達出手相救,既是丹西領主對先生格外器重之故,也是小將的分內職責。」
「都別急著客套,」赫辛笑道:「尚有半個月乏味的海上旅程,大家有的是時間談心。」
「半個月?我看玄哪!」阿爾古一邊觀望天空,一邊說道:「我看這天氣不妙,只怕明後天就會有暴風雨。」
阿爾古曾當過塞爾水手和海盜,對於這片海域的水文和氣候狀況相當熟悉。
「哦?」昆達皺眉道:「這船能抗得過去麼?」
「風浪應該沒問題,就是行程要耽誤個三五天了。」
「那就沒關係,想來那幾十個瓦爾芹海盜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幾天內就造出足夠多的長船來追殺復仇吧!」
昆達說完,整船皆笑。
「昆達將軍,我真沒想到您會找來這麼多幫手,」笑聲停歇後,夏裡有些疑惑地問道:「花這麼大價錢僱船招人,不如直接花錢把我們贖回來好了。」
「不跟盜匪們妥協交易,這是猛虎自治領的行事原則。」羅嘉斯解釋道:「此風不可長啊!若不然,難免助長了盜匪們的綁票熱情。這筆錢,情願讓兩盟半島的船主和武裝水手掙走,也不能扔進海盜們的手裡。」
「次長大人所言甚是。另外,一談贖金,你們秘密潛入刺探情報的作用就難免大打折扣。我估計,這回瓦爾芹海盜們連是誰幹的都沒有弄清楚。」昆達將手中的魚桑太刀扔進平靜的海水裡:「如果他們找上籐田太郎,那就有好戲看嘍!」
一行人邊談笑,邊揚帆搖槳,按預定航線行進。
羅嘉斯當了幾個月的苦役槳手,竟然喜歡上了這個行當。他興致勃勃地親自參加到搖槳者的隊伍中去,還帶頭唱起了跟其他苦役們學到的槳手號歌。
瓦爾芹長船的速度確實很快,在歡聲笑語中,似離弦之箭在海面上飛進。船尾留下一條筆直的白浪,彷彿用粉筆和尺子,在藍色的緞面上畫出了一道淡淡的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