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想,美芙洛娃卻並未繼續深究──女人就是心細,什麼都逃不過她們的眼睛。
「我看那個卡琳爾,漂亮是漂亮,神態動作完全就是個少女,她臂上的守宮砂還完好無損。」美芙洛娃用力給丹西一記粉拳:「哼,你就知道騙自己的老婆,欺負自己的老婆,從來不跟我說一句實話!」
聰明的女人撒嬌,愚蠢的女人撒潑。兩者僅一字之別,表現形式也有些相似,其作用卻完全迥異。撒嬌可以獲得更多的寵愛,撒潑卻往往令人嫌惡。當然,使用此招時,一定要注意適度,撒嬌一旦過了頭,跨越了底線,那就會變成撒潑。
聰明的女人知道如何用撒嬌最大限度地贏取丈夫的歡心和忠誠,但絕不會超越底線,降低到撒潑的層次,因為那樣會適得其反。
雖然美芙洛娃最為看重家庭,為了守護自己的一切,她會毫不猶豫地排除一切威脅,包括驅祛來自草原的潛在競爭對手,雖然久別重逢時,她可以由著性子,在丈夫面前肆無忌憚地撒嬌,但是,她也很懂得如何拿捏好分寸。
女人的目的,不是審訊丈夫,而是更牢地把丈夫的心拴住,況且丹西也沒有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現在這會兒,正是簽訂城下之盟的好時機……
「還是老婆大人明察秋毫啊!一眼就把我看個通透哩!」丹西陡見一線生機,當然是如蒙大赦,死死抱住這根救命稻草不放:「像你老公這麼理智的人,怎麼可能會去碰卡琳爾那種既難纏,身份又特殊的蠻妞呢?最多也就只是在心裡頭胡思亂……」
「不行,以後連心裡也不許亂想!」
「遵命,遵命。」
「還有,以後不許你再對我說半句謊話!」
在美芙洛娃的強大攻勢下,丹西潰敗如水,只有徹底認輸。
他只能老老實實地俯首低頭,連續簽訂一系列「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把很多家庭權利都拱手讓渡給老婆作主,甚至包括隱藏在潛意識深處的好色之心、偷花之念,都被他忍痛出賣掉了……
美芙洛娃破涕為笑,四肢把丈夫纏得更緊,每簽訂一項女權至上條約,她就獎賞丹西一個悠長的香吻……
※※※
「一,二!一,二!」
隨著一個瓦爾芹海盜的號子和鼓點聲,羅嘉斯和夏裡按著節奏,勤快地划動長槳。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海盜作案後無論成敗,都要全速逃離現場。此時,除了依靠風力外,也要借助商船槳手的人力。
四名死士身體強健,羅嘉斯也是年輕男子,故都被帶上腳鐐,驅趕到商船的底艙充當划槳手。
堂堂的外交次長被趕去當苦力,夏裡等人都看不下去,準備拔出匕首反抗,卻被羅嘉斯嚴厲的眼神制止。他們只好忍下這口氣,根據羅嘉斯的意思行事,暗中對主人進行保護。
羅嘉斯喬裝小廝,不加反抗地任海盜施為,倒不是他有自虐傾向,願意這麼折磨自己的身子骨,而是因為這伙瓦爾芹海盜的底細以及威塞克發令時說出的回往鯊魚島引起了他的興趣和疑心。
猛虎自治領的業績本位提拔擢升機制,使得內部競爭激烈甚至可說殘酷,沒有幹出成績者,別說陞官,就連保住位置都困難。在創業階段採用這種體制,確實具有很強的效力。有雄心有能力者,為了完成任務,都不能不想盡辦法,費盡心機,甚至甘冒巨大風險以求功名。
羅嘉斯這趟外交任務非常不順,成果幾乎沒有,回去即使因為有客觀原因不至遭貶,挨丹西和席爾瓦等人一頓責罵肯定是免不了的。
現在這伙來歷和意圖不明的瓦爾芹海盜,曾被丹西遺棄的鯊魚島上成了這些異鄉人的基地,羅嘉斯心裡盤算,裡面定然存在古怪。如果能夠揭穿這個謎團,到時候回去不僅可以交差,立下奇功也未始沒有可能……
由於五人同行,大家有意識地排隊,羅嘉斯順利地跟夏裡編在一組,共同搖槳划櫓,干槳手這種辛苦低賤的體力活。幸得猛虎自治領的外交次長本就出身於貧寒的家庭,早先也幹過農活,加上正當年輕,又有夏裡著力照顧和維護,身體倒也能吃得消……
手臂和身軀機械地隨著號聲和鼓點搖動,羅嘉斯的眼睛卻透過伸槳口,呆呆地凝望著蔚藍的海水出神……
※※※
「你呀!就是個粗魯的傢伙,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心!」
丹西逆來順受,被美芙洛娃點著腦門罵,還只能陪上笑臉。
根據剛剛簽訂的協定,當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美芙洛娃有責罵丹西卻不許他還嘴的權利……
草原局勢雖然暫時穩定下來,但作為猛虎自治領屏藩的蒂奇斯人也需要一段休養生息的日子以增強實力,重整軍隊,不宜立刻作戰。
胡狼人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實力已經比不過蒂奇斯人,任何一個理智的首領都不會主動挑釁,以卵擊石。不過,丹西最擔心的恰在於西格爾失心發瘋,為營救妹妹而做出兩敗俱傷的傻事。西格爾這種對猛虎軍團極度厭憎的情緒,古斯前去談判的時候,猛虎軍團就有所覺察。
為給蒂奇斯人爭取喘息的時間,避免蒂奇斯與胡狼開戰而讓巫師聯盟坐收漁翁之利,丹西有意將卡琳爾等胡狼俘虜釋放,主動示好,暫時緩解而不是激化矛盾,消除西格爾喪失理智的潛在威脅。
當然,就這麼把卡琳爾放回去,丹西也有些不太甘心。他的想法是,自己既然摘不到這朵草原之花,按照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也應該給自己的哥們享用享用。和親政策如果成功,那將大大有利於猛虎軍團對草原的控制……
丹西剛把這個想法說給老婆聽,立刻就獲得了美芙洛娃的衷心贊同。然而,他那套先肉體後心靈,把生米煮成熟飯,然後再放胡狼妮子回去的建議,甫一出口就遭到了老婆一頓教訓。
「草原上這種事多了去……」丹西還有些不服氣地嘟噥著。
「好的不學,他們那些野蠻的陋俗,你就愛學了。」美芙洛娃白了丹西一眼:「想讓女人死心塌地跟著你,要付出自己的真心去愛,不是把人家當成枕頭床褥!」
「嘿嘿,那是,就像我對你一樣。」丹西摩挲著像小貓一樣蜷縮在自己懷裡的女人,一臉的諂笑。
「去,說正事的時候,你就知道插諢打科!」美芙洛娃又狠掐了丹西一下。
「哎喲!」丹西誇張地叫了一聲:「我抗議。根據剛才達成的夫妻協定,你每天只能打我五下,現在已經是第六下了。」
「抗議駁回,誰讓你亂打岔的。」
美芙洛娃雖然這麼說,可還是不敢違逆協定,得賞給丹西一個甜吻作為補償。
美芙洛娃的粉拳遠不及淚水那麼有殺傷力,挨一下揍換一個吻,丹西覺得非常值。這大概是他「屈辱」外交史上唯一的亮點。
「你說,是叫凱魯,還是讓威達去完成這項香艷的任務好呢?」
「我看都不行。」
「為什麼?猛虎軍團裡的英雄人物,難道還配不上卡琳爾這種草原上的蠻妮子?!」
「你在亂點鴛鴦譜。凱魯是猛男,威達是酷哥,雖然都是討女人喜歡的類型,」美芙洛娃眨巴著碧眸道,沉吟道:「但人家卡琳爾是未經風月的少女,少女們喜歡的,是儒雅而有才情的美男子。」
「那就貝葉上吧!他可有一肚子學問呢!」
「一肚子學問?一肚子壞水吧!就他那副尊容,沒有哪個姑娘會正眼瞧他。」
「哦,我的弟兄們就被你貶得那麼不堪!」丹西老大不樂意:「咱猛虎軍團,武將雄豪威猛,文臣足智多謀,隨便挑一個,我都覺得是便宜了那個蠻妮呢!」
「不是粗漢就是奸臣,軍營裡連一個玉樹臨風的帥哥都沒有,怎麼能討得到女孩子的喜歡呢!」美芙洛娃撇撇嘴:「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唉!算了吧!說來說去,你就是在推脫責任。」丹西歎口氣:「看來還是要我勉為其難,親自上陣,為了國境的安定,為了民眾的幸福,去完成這項……嗷!」
不用問,丹西的話為他引來了今天的第七次「酷刑」。
「哼,誰說我推脫責任,」美芙洛娃嬌哼一聲:「今天晚上我就去說媒!」
丹西腹中竊笑,抱著愛妻為剛才所受到的酷刑索取補償。而為了盡早除去對自身地位的威脅,美芙洛娃明知道丈夫用激將法,也不得不乖乖上鉤……
※※※
丹西有一個好習慣,那就是在實施某項政策、計謀之前,都要與謀臣進行商議討論,無論堅持己見還是改變主意,他都力圖考慮周詳,有充足的理由。無論如何,討論有益無害,至少在實施之前,能做到心裡有譜,預估出事情可能帶來哪些後果,有助於把全部利弊關係計算清楚。
丹西本以為自己的和親想法會得到謀臣的全力擁護,誰想到他剛剛提出來,就遭到安多里爾和貝葉兩人一致的強烈反對。
「草原蠻子從來只認拳頭不認其他。實力強於你,和親也照樣侵略搶掠,沒半絲手軟;實力弱於你,不和親他也服服貼貼,不敢造次。和親政策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以失敗收場,這樣的例子,史上數不勝數。少數幾個所謂青史留名的和親範例,不過是老百姓對那些東西津津樂道造成事跡流傳甚廣,究其實質,那幾次和親也屬於多此一舉的錦上添花而已。」
貝葉的平蠻大計,在即將成功的當口被人硬生生破壞,以至功敗垂成,他心裡早對草原蠻族積攢了一肚子火。不過平心而論,他講得還是有道理的,所謂和親,絕大多數情況下不過是定居文明國家君王的面子工程,能起的作用極其有限。
「錦上添花就錦上添花吧!不是總好過怒目相對,惡語相加嗎?」丹西笑道。
「我倒是同意貝葉所言,覺得此事毫無必要。」安多里爾捋鬚道:「與番邦蠻族和親,無外兩種態勢。若是國力衰弱,則持卑微之姿,以和親委屈求全,利用女性的美貌和柔媚,來緩和戰場上的衝突。這種企圖,對方買帳的時候極少,不買帳的情況極多。你送去個絕色佳人,反倒容易激發蠻酋的獸慾,令其更積極地來侵邊犯境。」
「若是國力強盛,以賜婚和親來宣展大國之姿,安撫邊遠之邦,用親戚關係來籠絡感化疆外野民,也只是滿足君王虛榮心的無效之舉。蠻子們精得很,該縮頭時絕不冒泡,你強大的時候,和不和親他都不敢來招惹你。肉慾是短暫的野火,宗教信仰與文化忍痛才能長久地影響人心。再漂亮、再多的女人,都不過給蠻族送去生育小戰士的機器,遠不如派一個德行高尚、道義精深的牧師過去划算。」
「可惜,胡狼人不會歡迎咱們的教士,倒有可能把他烹了下酒。」貝葉點頭接話道:「具體到這次,咱們是娶女而非嫁女,連最後那點錦上添花的作用都起不到。卡琳爾過門之後,肯定是居於夫家,而不會跟胡狼人住在一起。西格爾絕不會因這個妹妹而對我們的態度有半點收斂,這從上次古斯前去談判就看得出來。」
「我的意見是,如果想防止西格爾發瘋而做出不理智之舉,乾脆就把卡琳爾放回去。如果要犒賞有功之人,就把這個蠻妮賜給他侍枕。費盡心機地搞和親,只怕費力不討好,迷惑不了蠻子,反而束縛咱們自己的手腳。」
「兩位說的當然都很有道理,」丹西抓住身邊妻子有些抖動的玉手,緩聲道:「不過呢!我覺得讓小美去試試卻也無妨。即便侍枕鋪席,倘若能夠說動卡琳爾,兩情相悅總比強扭的瓜要甜一些嘛!」
丹西話裡的意思,自己的老婆在這,兩位謀士大人賣個面子,別太掃女人喜歡做媒婆月老的興致。
「領主如若堅持,那就照此辦理吧!」安多里爾順勢下台,但仍提醒道:「不過無論誰迎娶蠻女,都得給這位弟兄把話說清楚。南部草原將成為蒂奇斯的基地,我國的這個草原戰略是不會改變的。雖然當巫師聯盟進攻胡狼的時候,我們會適當地給予援手,但胡狼如果不主動退出南草原,將來難免會有衝突發生。醜話講在前頭,總比沉醉迷夢中要好,省得醒來的時候,更加傷心。」
「我堅持自己的意見,蠻妞特別是胡狼女人,咱們碰都別碰。」貝葉卻不賣這個面子:「諸位也許對草原歷史不太瞭解,我這裡給大家講講當年鳩蠻首領怯爾不提的風流韻事。」
貝葉當然不會無聊到真的講什麼草原英雄的風流史,他講的是草原歷史上一宗著名的懸案:
當年怯爾不提帶領無敵的鳩蠻騎兵威震天下,權勢幾乎遮罩草原,是漢諾大草原最接近統一的時刻,比之戈勃特和戈連父子還要厲害許多。然則,這位蓋世雄豪卻被當時的胡狼族長之女所迷,娶之為妻。
或許當時怯爾不提這位草原英雄也並非糊塗,而是懷著兩族聯姻,逐漸併吞胡狼的企圖才做如此舉動。不過,偉大的功業恰壞在那個胡狼女人的身上。成婚當夜,怯爾不提和新娘子同眠一床後,兩人就再也沒有醒來。兩人身上沒有刀傷劍痕,也沒有任何中毒跡象,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摟抱著挺屍了。
這樁怪案一直是草原上至今無人能夠破解的謎團,怯爾不提正當盛年兼且武功高強,不可能是新婚之夜興奮過度而亡,以前也沒有相關的病史……
怯爾不提的猝然過世對草原局勢產生了巨大影響。這位軍事強人一死,鳩蠻內部又發生權力之爭,各附庸民族、部落立刻離心離德,脫離鳩蠻控制,草原恢復了四分五裂的局面。胡狼人則趁機擴大勢力,重新回到第一集團的地位……
這個歷史懸案及其可怕後果,確實令人心驚肉跳、毛骨悚然。人們難免浮想聯翩,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倘若卡琳爾是學得了祖傳真經蛇蠍美人,來在猛虎自治領身上重演當日鳩蠻人的慘劇……
「雖然亂懷疑人不對,可這個卡琳爾先弄得戈勃特休妻棄婦,後又對赤拉維青眼相加,令人不能不揣測其貞烈的脾性和如花的外表後面,究竟是否包藏禍心。」貝葉的話令安多里爾也改變了態度:「而這會她又落到我們手裡,只怕……」
「算了,胡狼已然式微,不值得操太多的心思。」丹西適時叫停,轉移話題以改變會議的氣氛:「咱們當前在草原上的主要敵人,還是巫師聯盟。」
「則尤,特別是戈勃特這等雄豪之輩,竟然甘心退居幕後,讓伊森老妖獨攬大權,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丹西歎口氣,似乎對昔日智勇堪敵的老對頭的隱退有點懷念:「伊森看樣子是一定要跟我們作對到底了。最令人頭痛之處在於,老妖的行為模式、最終意圖,與草原各族首領完全不同。其他各族首領為的是本族的發展壯大、富裕強盛,故而我們與他們既有衝突爭鬥的一面,在一定條件下,也有暫時妥協的可能。伊森不然,他的目的似乎就是打擊猛虎軍團,甚至可以這麼說,他就是針對我一個人而來。只要能夠擒殺我,沃薩與鳩蠻人的死活,估計他是不會怎麼放在心上的。」
「領主說的不錯。」貝葉翻動手裡的情報夾道:「據說巫師聯盟已然發出召告,希望與草原各族會盟南下,進攻蒂奇斯人和我們的北風堡。不過老妖的提議在草原響應者寥寥,客氣點的,以族人需要度冬,連番作戰過於辛苦需要修整等借口進行搪塞,大多數人,乾脆理都不理。」
「這說明,我們的脫身之計是正確的。打不著我們,蠻子們必然自相殘殺,沒人傻到跟隨伊森南下,與我軍進行陣地戰。」安多里爾冷笑著頷首道:「老妖即使想獨自南下,亦不可能。一則巫師聯盟的兵力不足,二則,如若沒有結成同盟,得不到其他各族的支援,他們離開基地長途奔襲,路上就可能遭到他族騎兵的伏擊騷擾,甚至老窩都會被別人端掉。可以說,不解決草原內部問題,伊森就騰不出手來對付我們。可他要想統一草原,芟除群雄,戰爭就不可避免。如此,咱們正好樂得看戲。」
「光袖手旁觀可不行。」丹西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如果伊森像控制鳩蠻沃薩那樣把整個草原控制住了,咱們不想介入都不行了。」
「緩動不是不動。巫師聯盟跟我們一樣不受草原歡迎,伊森看樣子又比我們要心焦。我軍先不著急動手,養精蓄銳,靜觀其變,必要時給他製造點麻煩,促使他們與草原群狼鬥得兩敗俱傷。待到我們與蒂奇斯人出手,不動則已,一動就必須完勝,將不服者徹底滅族!」貝葉臉露殺氣:「上趟草原之戰,已經給了我們足夠的教訓。」
「我倒有個辦法,咱們手裡不是有些俘虜嗎?上次阻擊戰沒能派上用場,現在他們又有了利用價值,送回去至少可以給老妖添添亂。」安多里爾道:「戈列塔是戈勃特的兄長,赤拉維與伊森、戈勃特都曾有很密切的關係,把他們放回去,看看伊森會有什麼反應?沃薩、鳩蠻兩族的巫師和武士階層會不會發生內訌?還有,則瑞那邊,咱們也得想點辦法,煽風點火,添油加醋,再給伊森出幾道難題。」
「好主意。」丹西點頭讚許。
「還有一個疑團,伊森到底是用什麼手段控制了戈勃特與則尤。」貝葉提醒道:「老妖的控制方式非常特別,不是武力威逼,不是使毒下藥,也不是脅持某個至親之人迫其就範,而是讓兩人心甘情願地受其驅使。從神態上講,兩位蠻酋難說是不是處於心智健全的狀態,然而,他們的發號施令,明晰準確,合乎情理,又不可能是發了瘋。」
「貝葉這個問題提的好,這也正是我多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
「我出去散散步。」
身邊的妻子突然打斷丹西的話,起身離去。
美芙洛娃尚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核心絕密會議,她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在巨木堡時,席爾瓦總是避開美芙洛娃,自行召集將領商議。丹西以前也從不帶女眷與會,但這次也許是因為對老婆信任而無所保留,也許是因為涉及到和親政策,需要妻子的協助,從而攜老婆一同參加。
雖然從小在布裡埃王宮裡長大,嫁給丹西後又一直待在巨木堡的領主府,但美芙洛娃一直處於一種邊緣地位,從未真正捲入過現實政治的漩渦中心。在深院高牆之內,關於陰謀、政治、戰爭等,她只聽到過一些隱約的傳聞,從未有過親身經歷,丹西也幾乎不跟她談這些方面的內容。
今天晚上談論的話題,在幾個男人眼裡看來,也許只是家常便飯,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對美芙洛娃的衝擊卻非同小可。
丹西剛開始尚顧及身邊的妻子,可隨著討論的深入,他很快就沉迷其中,忘記了老婆就在一旁端坐……
在家中馬虎隨意的丈夫,面貌慈祥、嗜酒如命的老軍師,瘦弱如猴、像小丑般可愛逗趣的貝葉,都是在美芙洛娃身邊一起生活共處的人,是她最信任的親人和朋友。但在今晚的會議上,他們都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展現出人性中最為冷酷殘忍的一面……
看著這三個人陰鷙冷峻的面容,耳聽著他們分析各方對手將以何種狠辣陰毒的招數對付自己,研究本方應如何不擇手段地反擊、報復和殺戮,美芙洛娃越來越坐不住了……
女人選擇了逃避,躲回自己的小天地,不願讓這些可怕的話語繼續損害丈夫、朋友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
「兩位繼續商議,我去去就來。」見老婆花容慘白,丹西撂句話就追了出去,心裡隱隱有些後悔。
「我沒事的,你回去繼續開會吧!」美芙洛娃對追出門外的丈夫輕聲說道,聲音明顯有些悵然。
丹西將她擁在懷中,感覺到女人儘管強自鎮定,雙肩卻顫抖得厲害,而那雙手更是冷得像一片冰,沒有半絲暖意。
丹西想說,你住在重重羽翼庇護的深閨大院,不會瞭解人心有多麼的險惡,外面的世界有多麼的野蠻和殘酷。
他想說,世界是弱肉強食的獵場,沒有道德、同情和憐憫的一絲立足之地。
他想辯解,只有戰爭才能平息戰爭,只有死亡才能消滅死亡,只要目標是崇高的,無論以什麼樣的手段來實現,都是可以原諒的……
不過,這些平時可以脫口而出的說辭,面對著妻子,丹西卻覺得是那麼的蒼白無力,難以啟齒……
最後,他只能在寒風中舒口氣道:「保重身體,別著涼了。」
「嗯!」
美芙洛娃在霍夫曼及一隊衛兵的陪護下盈步離去。
丹西望著她的背影,彷彿有某種無形無狀卻又彌足珍貴的東西,正從自己心裡、體內流失……
良久,丹西輕輕地喟歎一聲,轉身走進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