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一聲悶響,伊森的金鋸終於瞅準機會,恰砍在狼牙棒攻勢最盛的棒頭處,渾厚無匹的內勁傳來,丹西也不禁渾身一顫。趁此機會,伊森撩鋸急擊,攻守之勢終於被扭轉過來。
沒有制敵於死地的手段,儘管丹西臨機應變,想出詐屍之計暫時佔得了上風,但那也只能得逞一時。最終的戰局,還是要憑實力來說話。
不過,自伊森魔功練成,出道江湖以來,如這般落於下風,經二十餘招艱苦的擋格才扳平過來的現象,亦是多年難得一見的。
雖然丹西是利用毒龍子這枚智能導彈才尋得戰機,搶到先手的,但伊森的手底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年輕對手功力上沉甸甸的份量。
尤令伊森寢食難安的,還是丹西的武功日益見長,一天天地進步與成熟的可怕勢頭。剛才一直被丹西牽著鼻子走,好容易奪回主動權,伊森自然也不會給你講什麼客套。
金鋸揮出道道熾烈的黃芒,一度被壓迫成球形的氤氳黑氣開始報復性反彈,把丹西整個身軀也捲入其內。丹西咬緊牙關,抖擻精神,挺棒反擊。
比拚開始恢復往昔的態勢,伊森攻多守少、丹西守多攻少。這麼打下去,結局不用問也知道,丹西輸多贏少,取勝渺茫。
丹西知道自己的斤兩。因為缺乏必殺絕技,開始爭取到的優勢已喪失殆盡,被伊森憑借強大的實力奪回。依照自己目前的實力,要想在常規狀態下打敗伊森,就如蛇吞大象般不現實。
繼續鬥下去,難免力竭而亡的下場。保住性命逃脫再伺機復仇,已經成為唯一的選擇。可要做到這一點,又談何容易?
狼牙棒舞動的圈子越來越小,伊森的鋸勢不斷擴張,氤氳黑氣囂騰漫卷,封住一切逃跑線路。
屋漏還偏逢連夜雨!
「啾--」高空中傳來一聲淒厲的鳴叫,丹西聽了,不由得心中一驚!
一隊禿鷲排成一字形掠過長空。素來獨來獨往的禿鷲竟然結成團伙而行,定是遊牧蠻軍的禿鷲偵察隊無疑。
丹西不用抬眼望天,就知道這些狡猾而醜陋的飛禽已經光臨。
在破蠻岡與戈勃特第一次交手前,為了迷惑敵軍,他就特地觀察過蠻族偵察禿鷲的習性,對其叫聲已相當熟悉。
禿鷲隊不去正面的大荒原戰場上偵察情報,反倒跑至蠻子們的後方--漢諾大草原上來搜索,丹西心裡充斥著濃烈的不祥預感。
一心不可兩用,跟伊森對打,又如何能夠分神?
驚悸的一剎,伊森的金鋸化成一片驚濤駭浪,呼嘯著橫掃過來!
※※※
「你就是自由軍團派來的聯絡官?」望著眼前的密爾頓,見多識廣的席爾瓦也不免有些驚詫形於色。
「回、回稟獨裁官大人,屬下正是自由軍團三等機要文書密爾頓,奉軍團長巴維爾將軍之命,前來為別亞將軍的部隊引航帶路!」
年僅七歲的密爾頓,尚是頭一次來到巨木堡這樣的大都市,而且一來就被人帶去與威名遠震的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獨裁官,南部主戰場總指揮席爾瓦會面。
小孩子在這種場合下,難免有些緊張,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不過,儘管他的聲音有些發抖,但應答之辭卻條理清晰,像模像樣。
席爾瓦沒再說話,而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一身特小號軍裝的孩子,目光中糅合著複雜的情感。
作為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戰區總指揮官,無論是部屬還是敵人,他都習慣性地聽其言、觀其行,研究其強項與弱點,以及如何加以利用。
可是面對密爾頓,他又不由自主回憶起自己童年時加入盜賊團伙的那些往事。
類似的經歷,令席爾瓦對眼前的孩子產生出一種天然的親切感。眼前的密爾頓,彷彿就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別的小孩在父母的羽翼下、在親人的呵護下長大,而他們卻很早就結束了真正意義上的童年生活。自小就必須獨立迎接命運的挑戰,同凶殘、毒辣、貪婪、狡猾等各色危險的成年人打交道,見證一幕幕血腥殘忍的場景。
席爾瓦的三角眼在自己身上不停地逡巡穿梭,令密爾頓覺得自己彷彿成了一個一絲不掛的裸體人,更加感到不自然起來。他只能盡力挺直身子,兩隻小手下意識地在身前搓動,眼睛亦不敢正視對方刀子似的目光。
「密爾頓軍士,」半晌,席爾瓦終於打破沉默:「你剛才說巴維爾將軍要你負責帶路。那麼,你看得懂地圖嗎?」
「是的,大人。屬下曾跟巴維爾將軍學習過如何閱讀和繪製軍用地圖。」到底還是孩子,當席爾瓦置疑其能力時,密爾頓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此外,我還多次出任信使,在累斯頓河兩岸傳達自由軍團總部的各項命令,對兩岸各處的水情和地形也非常熟悉。」
「哦,是嗎?」席爾瓦忽然心念猛的一動,笑了起來:「對了,密爾頓軍士,你撒過謊嗎?」
密爾頓不覺一愣,隨即像撥浪鼓一樣地連連搖頭。
「呵呵,密爾頓軍士,」席爾瓦嘴角大咧,三角眼瞇成了一條線:「你現在就在撒謊!」
※※※
丹西揮棒截擊。
伊森手腕微轉,變掃為劈,順勢疾下。霸道至極的內力隨著金鋸的劈勢,波浪般往兩旁潮湧開去,地上的草葉被捲上半天!
丹西見招拆招。可伊森這一鋸劈來得太猛,他不得不在舉棒擋格的同時,輕點足尖,向後飛退。
伊森的身影瞬間位移,一絲不差地跟上丹西的退勢。金鋸繼續挾排山倒海之勢劈頭而下,左拳則如泥鰍鑽水般穿越丹西肋側的防禦圈,直取小腹。這一拳迅疾詭異,後發先至,彷彿他的拳頭早就在那裡,等著對方送過來挨打一般。
上下夾擊,丹西幾無遁逃之所!
好個丹西,全身像在狂風中的柳條一般擺動。手中的狼牙棒放棄擋格,反而向下一點,以撐桿跳高的姿勢,把身軀驀地拔高數尺!尚在半空,丹西遊魚般扭身變向,一個凌空翻轉,逃出伊森的攻擊圈,飛足奔竄!
伊森一招撲空,也弓腰躍步,如影相隨,在後追打。
正面搏殺變成了追逐戰,令人歎為觀止的追逐戰!
伊森如撲抓的獵豹,一面追,一面遙空發掌。霸猛的氤氳氣勁以自身為風暴源頭,勢如雷霆,飆擊如電。尤為厲害的是,氤氳氣勁能夠半途轉向,如同長有雷達一般,緊緊咬著丹西不放。
丹西如蹦竄的野兔,使出吃奶的勁飛跑。他兩足蹬躍,藉著地面強勁的反推力,作之字形的交叉逃竄,以避開伊森的排山倒海般迫來的遙空氣勁。
令人驚異的是,他每一個點地彈跳和旋蹬轉向,速度都不相同,配合上呼吸吐納的奇異節奏,角度和路線令人無從揣度。
這是一場既比爆發力,又比耐力的精彩腳力賽。
伊森輕功更高、內力更強,雖然窮追猛打,動作卻相當灑脫,步踩騰雲,兩手如撫琴撥弦,氤氳氣勁似蛟龍游蛇,源源不絕地朝著像皮球彈來蹦去的丹西發去。
反觀丹西,為了逃命不停地上竄下跳、左蹬右晃,汗水淋漓,披肩散發,就狼狽得多了。不過,憑著跟草原上的小動物們學來的活命招數,加上危急時刻對自身潛力的超水平發揮,丹西一次次把自己的命從地獄門口撈回來。
然而,超水平是相對於自身原有水平而言,與伊森相比,丹西仍矮了不止一頭。奔竄十幾步後,氤氳黑氣還是擊中了他。
氣勁傳來,丹西的右腿一陣酥麻,胸內濁氣升騰,身體卻無法提起來。幾股游龍般的氤氳氣勁趁機包繞而來。丹西咬緊牙關,左足一點,一個玄奧的撲跌。
「啪!」
分進合擊的幾股氤氳黑氣在丹西頭頂數寸的地方相撞,竟然淬出團團點點的詭異藍色電光!
丹西心裡暗叫好險。伊森功力之強、運勁之巧,令他確實只有咋舌的份。
也不知道自己前世造了什麼孽,平白無故地惹上了這麼個魔頭,每到關鍵時刻就跑出來給自己搗鬼添亂--心裡罵歸罵,丹西驚險的雜技表演卻絕無任何遲疑。
那根為丹西所輕視的狼牙棒再立奇功。立棒一杵,藉著大地的一點反彈之力逃過一劫的丹西躍身竄上不久以前還立足其上裝酷的,那塊鐘鼎狀的岩石。
伊森像影子一樣跟上丹西,揮鋸狂掃。
丹西俯身相避,岩石的凹槽救了他一命!
剛才立足時,丹西已經看清楚了地形,而伊森卻不知道這塊岩石中凹外凸,形狀是如此古怪。
金鋸貼著頭皮掃過,一叢黑髮在草原的熱風中飄散!被剃成不良少年常見的半禿狀古怪髮型的丹西,尚在那心叫僥倖時,忽覺天旋地轉!
原來伊森見丹西躲在岩石凹槽裡,準備於自己飛過岩石時伸棒偷襲,立刻收身回勢,並運足一踢,重若千鈞的岩石竟然就此翻倒。
「轟!」的一聲,岩石倒地,砸起一團塵霧!
丹西正欲趁機滾出逃跑,伊森已經如飛鷹撲兔般飛下,他凌空一擊,泥草迸飛,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丹西無法,只得繼續縮身躲入岩石的凹槽中避難。
「轟!」又是一聲巨響,丹西眼前一黑!
塵土高揚,加上丹西躲於岩石凹槽之中,伊森搞不清形勢,亦不敢輕易冒險,於是乾脆在半空中飛足蹬推。
巨大的岩石再次翻轉九十度。剛才是一個「凹」字結構,經過兩次九十度的翻轉,變成了一個倒過來的「凹」形,恰好把丹西罩在裡邊。
這下子,剛才救了丹西性命的岩石,變成一具重若千鈞的石棺,將他困於其內!
「呼、呼,丹、丹西小兒,」剛才連續兩次蹬動巨石,伊森也是大耗內力,扶著岩石連喘粗氣:「呵、呵,你已經、已經是塚中枯骨……」
「伊森老賊,狂你媽個頭!」困在狹小的「石棺」裡,丹西一面徒勞地拍打著巖壁,一面怒吼著:「有種你就搬開石頭,咱們好好打上一架!」
「嘿嘿,狡猾的小雜種,別費勁了,你根本抬不動的。」伊森自然不會輕易上當,他得意的坐上岩石,喘氣休養:「自從我們相識以來,你就是一個不敢正面交手,只會抱頭鼠竄的懦夫!這一次,老夫讓你餓上十天半月,我看你到時候還有沒有力氣逃跑!」
丹西在石棺裡撲騰一陣後,因毫無成果,終於沉寂下來。
伊森樂呵呵地品嚐著勝利果實。
不過,他的興奮並沒有持續多久時間,因為丹西幸災樂禍的聲音再度響起:「伊森老賊,你得意個鳥!告訴你,你也不過就是一個替人做嫁的主,張大你的狗耳仔細聽聽,有多少人馬正在往這裡趕過來?」
伊森跳下岩石,運起內力,俯耳貼地細聽,臉色竟也變成煞白--隆隆的馬蹄聲衝擊著伊森的耳膜,成千上萬的騎兵正以合圍包抄之勢,朝這裡飛奔而來!
※※※
「人在經歷某種特殊事件後,都會毫無例外地在心理上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隨著時間的延續,心裡會反覆重現當時的各種情景,每當被別人提及一些細節時,則會導致生理上各種微妙的反應。說謊即是如此。說謊的人因為害怕遭受上帝的懲罰、害怕對方識破,必然心虛,而心虛形之於外,就會產生諸如額頭冒汗、心跳加速、脈搏異常、不敢直視對方眼睛、瞳孔無意識地縮放、做一些下意識的形體動作等情形。」
「我絕不是在鼓勵你說謊。」看著小孩疑惑的神情,席爾瓦笑了起來:「而是在教你一門生存的技巧,教你使用一件很有威力的武器。對於家人、朋友、戰友,我們必須永遠真誠忠實,而對於敵人,無論怎樣不擇手段都不過分。怎麼說呢?謊言就如我們手中的刀劍一樣。刀劍乃不祥之物,我們不提倡殺人,可面對凶殘狡猾的敵人,卻必須勇敢地拿起武器,去對付他們,消滅他們。說謊亦同此理,在道德上,我們不必有任何的歉疚,當需要使用謊言這一利器的時候,也無須任何的顧忌與遲疑。你明白了嗎?」
密爾頓似懂非懂地點頭。
「不要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慢慢的,你就會想明白的。」席爾瓦笑著指指自己旁邊的椅子:「來,密爾頓,坐到我身邊來。」
密爾頓舉手施一個標準的軍禮後,有些惶惑地坐到席爾瓦身旁。他坐下後,他的雙腿比椅腳還短,懸在空中晃著。
「要想取信於人,尤其是狡猾的敵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席爾瓦摩挲著密爾頓的小腦袋:「除非你跟對方有過長期的交往,並具有良好的誠信記錄,否則,很少有人會相信一個陌生人所說的話。狡猾的敵人就更壞了,他們會千方百計地確證你所言之真假,比如,與自己搜集的情報相印證、從各個方面試探你的反應、反覆詢問同一個問題、追根究柢地刨問事件發生的細節等等。」
「說謊高手,遠不止臉不紅、心不跳那麼簡單。首先,謊言的內容要滴水不漏,邏輯上合情合理,經得起反覆推敲。厲害的高手,能做到九分真、一分假,在九句真話裡邊不經意地摻進一句假話。而且那九句真話都能被敵人所證實,唯獨那一句假話無法被對方證實或者不能馬上得到證實。更有甚者,他不直接說出謊言的內容,所言都是真話,但這些話卻能誘導敵人自行作出錯誤的判斷。這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知不覺中就打破了對方的心理防線,令敵人墮入彀中。」
「其次,心理素質一定要過硬,說話時鎮定自若,不能有絲毫的緊張或異常反應。來,我們做個測試。」席爾瓦突然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呃,我叫……我叫湯姆。」
「多大了?」
「十歲。」
「不不不,這不行。」席爾瓦笑著叫停:「說話不能猶豫,但也別答的太急,讓人看出你早有準備。就以平常談話時的中等語速說出來就可以了。」
「說話的時候,」席爾瓦伸出雙手抬正密爾頓的小臉:「眼睛千萬不要望地,也別左右斜視,而要平視問話者。」
「不,不要跟對方的眼睛正面直視,這樣顯得太咄咄逼人了,擺明了是在挑釁和對抗。你的目光要落在對方的下巴到領結這個區間,既禮貌又平和,也不會給人以心虛膽顫的印象。」
「手和腳不要亂動,不要捏眼窩、摸鼻子、搔胳肢。」
「講話的時候,聲音要圓潤,不能給人以乾澀的印象。人一緊張,唾液分泌就會減少,所以如果無法控制這一點,最好事先嚼些姜塊、草葉等東西,保持口腔和嗓子的濕潤。」
「好了,我們再來一次,」席爾瓦俯下身子:「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湯姆。」
「多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