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以後,按照尹揚的安排,趙縣借口談話把他們兩個留了下來,然後又帶他們去了古川化工學習和交流經驗去了,一來二去,時間就晚了,在老周的盛情挽留下,趙縣就做主了,三個人乾脆在古川化工住一個晚上。
看到古川化工從以前的縣氮肥廠舊貌換新顏,車間裡規劃的整整齊齊,設備,走道,物料都按照現代化企業的現場管理標準,實施5S和目視化管理,大大的區別於以前的髒、亂、差,這給了兩位水泥廠領導非常深刻的印象。
尤其打破了鐵飯碗之後,工人們表現出來的那種認真負責,積極肯幹的工作態度,令參觀的兩位企業領導眼前一亮。再聽到老周介紹自己的從尹揚那裡學來的績效管理,以及對工資體系的大幅度改革,讓兩位為了獎金如何分配而傷透腦筋,還常常矛盾不斷的一、二把手深以為然,連連稱讚。
所以也沒有強烈的要求回去,幾個人就到古川化工的內部招待所開了房間,晚上老周拎來了幾瓶縣城自產的白酒,又包了一大包滷味,沖四個人(包含司機)抱歉的笑笑,說:「古川化工還剛剛起步,市場也沒有打開,現在手頭緊張,幾位領導就海涵一下,三個月後我老周再給大家補上這頓飯!」
那個廠長一邊拉凳子過來,一邊有點奇怪的問:「周總啊!聽你的意思,三個月你們就可以盈利了?」
「呵呵,應該沒有問題,我們準備三個月之後就擴大規模,那個時候日子應該好過了!一頓像樣點飯總不是太大的問題吧?」老周樂呵呵隨口的回答。
水泥廠的黨委書記姓許,他一邊幫老周打開那個油紙包,一邊有意無意的說:「我說老周啊!你就是現在請頓像樣的飯應該也難不到吧?你現在可是手握一家現代化化工企業的董事長啊!我上周去縣建行聽說給你貸款你還不要呢?現在裝什麼窮啊?」
老周有點無奈的笑笑,說:「就是因為現在我是董事長,現在這每花一分錢可都有我的份,可不敢糟蹋了!要不一旦賠了我不得跳樓去啊?」
「哈哈!」大家笑了起來。
因為大家以前還算比較熟,後來氮肥廠垮了,水泥廠則還是名義上的利稅大戶,幾年下來,大家因為少了走動,所以彼此還是有點生分了,雖然許書記心裡對老周的話不以為然,也對現在古川化工的一些情況很好奇,但有些話也不好隨便問的太深入了。
趙縣則一直含笑不語,但他看到水泥廠的兩位幹部今天到古川化工,一路上表現出來的變化,心裡很是高興,這倒是一個開始沒有預料到的收穫。
酒過三巡,喝掉了兩瓶本縣的56度白酒之後,漸漸進入面紅耳熱的酣暢佳境,話也慢慢的多了起來,在又一杯下肚之後,許廠長看了一眼趙縣,發現他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責怪之處,還是那樣樂呵呵的,就大著膽子,藉著酒勁說:「老周,周董。看在我們曾經一條線上混過飯吃的份上,你給兄弟露個實話,你們的化肥能夠賺錢嗎?」
老周氣息悠長的吐了口酒氣,說道:「賺不賺錢就看兩個,一個是你的價格,一個是你的成本。利潤它就等於價格減去成本,它就這麼簡單。
如果你所有的成本如原材料、人工、管理費用、銷售費用、設備折舊等等,你全加一塊兒都沒有高於你的價格,那麼你就賺到錢了。
我們現在這個行業裡的價格一般是固定的,沒有多大的波動,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降低成本,以賺取更多的利潤。呃!」老周打了酒嗝,話就斷了。
而許書記他們聽的正有點意思,突然一下子就沒有了,看到老周頭有點重的樣子,不好再說什麼,不免有點掃興,但老周的話確實給了他們一點啟發。
趙縣看到他們的樣子,就笑了笑,說:「其實賺不賺錢?怎麼才能夠賺錢?說起來這很簡單。剛剛老周已經講了怎樣才知道賺不賺錢?那麼我就講講怎麼才能夠多賺錢?
我們打個比喻,假如我是個賣包子的,市場上大家一般都是賣五毛,我做一個包子的成本大概是三毛五,也就是說我只能夠賺一毛五一個,我賣的多就賺的多,對不對?這是量的關係,但我們市場總會到了一定的階段我們就會很難再有大的增長,這個時候我們固然要想辦法去開拓市場,就像賣包子一樣,當我們從服務態度,包子的質量上做到一定的高度,我已經贏得了周圍所有人的光顧,那麼我的量就固定了,我的利潤也就固定了。如果我想再賺多一點,我就要想辦法去開拓市場,比如開分店啊!
那麼假設你發現,你一下子找不到新的市場了怎麼辦呢?
那麼就只有兩條路,一是漲價,另一個就是削減成本。漲價不大好辦,就像你想把包子賣五毛五一樣,很困難!那麼相對來講,如果你把你的成本降低到三毛就要容易很多。你一樣是從賺一毛五變成了賺兩毛,你多賺了五分錢!
當然,不是叫你以次充好,那樣你就會失去客人的信任,他們會慢慢的不到你這裡買早點了!」
那個廠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還是那個公式價格=成本+利潤,老周他們現在沒有急於擴大規模,而是致力於內部的改善和市場的開拓,就是趙縣你說的他們一方面是在求量,以提高自己的利潤,並根據市場的需求來逐步調整自己的生產規模,這樣不但風險小,而且還可以有效的利用資金,減少浪費,相應的又反過來幫助了內部成本的削減,獲得了更大的利潤空間,老周也因此不願意貿然的借貸,因為那就要承擔利息的支出。也就尹揚書記說的提高企業的市場競爭力。」
「咳,這算盤也打的太精明了!」那個水泥廠的許書記一拍大腿,叫道:「***老周,你腦瓜子咋就開竅了,這麼鬼精鬼精地。你在哪裡學來的啊?怎麼也不早指點指點一下我們啊?」
老周哭拉個臉:「我從哪裡學?我能夠從哪裡學來,還不是尹揚書記教的。他現在不也是在教你們了嗎?我告訴你們,辦企業,門道多著呢,這還是最基本的!不信你問趙縣,什麼市場策劃啊,產品研究啊,物料供應鏈啊!還有這個那個驗證啊!資本運作啊,品牌效應,區域聯合啊!五花八門,什麼行業什麼知識都有,我是老了,學不了什麼了,現在我是考慮讓年輕人上了。
等我把市場和生產理順了,把頭開起來,我就辭職了,我***招聘個什麼MBA的總經理過來幫我經營,我就安心的開股東大會,看財務報表就可以了!呵呵。」
「那是你命好!可憐的是我們哥倆,馬上就要要飯了。」喝的急了點,又沒有吃什麼飯和菜,加上年紀比較大了,許書記已經有點醉了,開始放肆了起來。
趙縣和司機趕緊招呼大家散了,幫許書記打來了熱水,又幫他擦臉。
許書記擦著臉突然「嗚嗚」的哭了起來:「我知道我不中用了,我已經跟不上形勢了,可我是十六歲就進了水泥廠做攪拌工,三十多年了,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看看我的肺,看看我背上的背水泥和搞技改時燙傷的疤痕。」說著,五十來歲的書記一把把自己的毛衣連同裡面的衣服脫掉,露出了背上那一塊塊青的、黑的一大塊一大塊的疤痕,那都是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全國人民憑借自己熱情和血肉之軀建設新中國基礎工業體系的見證啊!
年輕的趙縣看著那微駝的瘦背上的疤痕,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的,他是認為這些老幹部們思想僵化,解決問題方式單一,說話老套,但今天他沒有辦法否認這些人曾經為這個民族,為這個國家做出的貢獻。
第二天,當趙縣他們在縣水泥廠找到尹揚,趙縣準備找機會跟他說說這個情況的時候,許書記卻走到尹揚面前,說:「尹書記,我老了!幹不動了,現在我就把縣水泥廠交給縣委,縣政府,幾十年下來,我們最後走到了這一步,我是應該要負主要責任的,我……」許書記難過的低下了頭。
尹揚無言,他心中感觸良多,因此心情非常複雜。
一個月後,許書記離開了他工作了三十多年的縣水泥廠,去了縣政協,任職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