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姚慶片刻便趕了過來,瑞琛亦緊跟其後。安福與清平早已將周海寧移至榻上,安詳的睡容,任誰也想像不到他已是個將死之人。
上前細細查看、把脈,劉姚慶終是歎了口氣,朝汐顏搖了搖頭。「皇上,周侍才恐怕撐不過半個時辰了。」
汐顏略略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壺,歎道。「劉御醫,這是千秋。」
劉姚慶一驚,他正愁如何取得「亂紅千秋」來研製解藥,這下終於有線索了。急忙把茶壺小心翼翼地拿起,謹防內裡的茶水溢了出來。「皇上,需要用銀針讓周侍才清醒一會嗎?」
墨眸深深地看著一臉祥和的周海寧,她輕輕搖頭。「……不必了。」
劉姚慶行了禮,便與安福退了出去。瑞琛立在門前,清潤的眼眸幽邃深沉。「周侍才在茶水中下了千秋,那皇上是不是……」
汐顏垂首不語,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太傅,秋祭後便宣告天下,周侍才得急病而亡,下葬於皇家陵園。然後,偷偷將他的屍首和那薛芊芊合葬吧,這是他最後的願望,朕已經答應他了。」
瑞琛滿目急切,將一直以來謹守的禮數通通拋諸腦後,一把抓住汐顏的手臂。「皇上真的中了亂紅嗎?」「……是的,」汐顏垂下眼簾,語氣淡淡的,彷彿事不關己。「應該是南巡迴宮後,在錦瑟殿被周海寧下了毒。」
溫潤的雙眸閃過一絲冷意,「周侍才長居深宮,不可能會有這毒。請皇上允許在下立刻回宮徹查錦瑟宮所有侍從。」
「若不出所料,那些人恐怕已經被滅口了,證據亦被銷毀。」汐顏慢慢抽回手臂。抬眸瞥向他。「周侍才知道了薛芊芊的事,他們定是利用這點。慫恿他復仇。只是沒有想到,他最後沒有下手。」
瑞琛這會才察覺到自己的事態,收回了手。「皇上地意思是,那些人想要破壞這一次的秋祭?」
「如果這次秋祭失敗,恐怕有心人也會借此作文章。散播不實的謠言,導致瀾國上下人心惶惶。」汐顏抬手揉了揉額角,粉唇一撇。「雖然朕並不相信秋祭便能使明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但是歷年來地秋祭昭示著國運,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那些藏在暗處的人竟然利用周海寧對薛芊芊地一片癡心,恐怕歪曲了薛芊芊出嫁的事實,借周海寧之手來對付她。汐顏走近床榻前,伸手為周海寧蓋上了薄被。又仔細掖了掖被角。
不知周海寧與薛芊芊,能否在黃泉路上再相遇?墨眸寒光一閃,她暗暗發誓。定不會輕饒那些借刀殺人之徒。
「周海寧中毒的事,絕不能洩露出去。今夜朕就留在這裡。太傅先回房休息吧。」汐顏疲倦地擺擺手。示意瑞琛離開。瑞琛卻走近一步,勸阻道。
「周侍才他熬不過半個時辰。若皇上沾染了他身上的穢氣,龍體怕是受不住。不如讓近衛守在此處,對外宣稱周侍才的急病會傳染人,要隔離休養,皇上意下如何?」
汐顏想了想,也覺得有理。「那麼,朕就陪周海寧走完這最後一程,再走吧。」
吩咐安福打了清水過來,她沾濕了帕子,輕柔地擦拭著周海寧地臉頰、頸側與雙手。又仔細整理好他身上的衣衫,梳好略顯凌亂的頭髮。若在黃泉之下的薛芊芊見了周海寧,會不會怪責汐顏沒有遵守諾言,照顧好他呢?
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汐顏眼見周海寧氣息漸漸薄弱,而後慢慢沒了聲息。如同沉睡了一般,清秀的面容上未見一絲痛苦與遺憾。或許,這便是周海寧一直想要的結果……
瑞琛靜靜地站在汐顏身側,目光由始至終停留在她身上,心緒複雜。
微微歎了口氣,汐顏轉過身,淡淡道。「太傅,我們走吧。」除卻周海寧的死,此次秋祭相當順利。
汐顏數夜沒有睡好,只要一閉上眼,似乎就能看見周海寧的身影,他說書時容光煥發的神色。她欣賞周海寧,卻未曾想到最後會親手葬送了兩條性命,縱使心腸再硬,汐顏仍舊未能輕易釋懷。
祭典結束後,汐顏帶著一身疲憊回到驛館,卻見楊冠衡正在她房前徘徊。眼尖地看見汐顏,他興沖沖地跑了過來。
「楊侍才有事?」汐顏腳步一頓,淡聲問道。
「小臣聽說不遠有處涼亭,在半山腰上,能將近處地風景盡收眼底。皇上這幾日為秋祭操勞,不如去看看,散一散心?」
看著楊冠衡黑眸閃閃,一副得意的想要邀功的模樣,汐顏淡淡笑了開來。「秋祭已經結束,朕得盡快回去了。宮裡頭地奏折怕是要把華音殿填滿,涼亭還是下次再去吧。楊侍才若喜歡,不妨留下來遊玩兩三日再回宮。」
楊冠衡皺著臉,皇上不在,他一個人留下,縱使風景再好又有什麼意思。汐顏知道他小孩子心性,怕是在宮內呆得悶了,難得出來,便有些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加上周海寧秘密下葬地事,她也想在回宮前一併安排好了,便道。「朕聽說這附近地景觀確實不錯,宮中的事情不急,應該可以緩一緩地,朕就留兩日吧。」
「謝皇上,」楊冠衡喜出望外,眨著眼急急說道。「那小臣待會跟方大人、太傅大人說一聲,好作安排。」
汐顏笑著點點頭,他行了禮,興高采烈地跑開了。汐顏不由暗忖,楊冠衡在皇宮數月,這性子好像沒有什麼變化啊……
「皇上,」熟悉的聲音響起,汐顏回頭看向幾步開外的墨衫男子。見他神色有些遲疑,不由笑道。
「宸佑有事不妨跟朕直說。」
「小臣覺得有些悶……想一個人在附近走走,」藍宸佑劍眉一蹙,低著頭說道。在汐顏看來,頗有些懇求的意味。看著他愈發瘦削的臉頰,她輕聲說道。
「也好,難得出宮一趟,記得在天黑前回來便可。」
「多謝皇上,」藍宸佑恭謹地行禮後,獨自一人兩手空空的出了驛館。
「清平,讓人遠遠跟著,只要知道他去了哪裡就立刻回來稟報便好。」汐顏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低聲吩咐道。
「是,皇上。」清平深知藍宸佑的武功在他之上,斟酌了一下便索性親自去了,非常小心地在身後保持一定的距離,以防被他發現。
「……皇上這是放心不下藍侍臣的安危,還是怕他私會紅顏知己?」一道懶洋洋的聲線響起,汐顏剮了來人一眼,不悅道。
「非禮勿聽,允侍人難道不知麼?」
「在下剛好經過,耳力又較常人好得多,無心之過,請皇上恕罪。」允子羽躬身請罪,唇邊卻依舊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襯著一身紅衣,慵懶中帶著一絲邪魅。
汐顏瞥了他一眼,索性無視,越過允子羽徑直往房間走去。汐顏讓人跟著藍宸佑,不過是想知道他的去處,卻並未有猜忌之意。藍宸佑的為人她很清楚,只是他特然請求出外,並非他平日的作風。藍宸佑對身邊的事情一向鮮少理會,除了練習劍術與武藝,日夜在曦和殿根本不願出來,如今在驛館數日,又怎會因為沉悶而外出?這般蹩腳的借口也只有他想得出來!
但是經過藍家謠言一事,汐顏不想因為派人跟蹤,讓藍宸佑以為自己猜忌他,導致兩人有了嫌隙,便只能讓清平偷偷跟去,確認一下他的行蹤也便罷了。
這附近均是太傅與方知鳴安排了禁軍重重把守,藍宸佑應是無礙的……
汐顏暗暗想著,卻感覺到眼皮一跳,心裡隱隱掠過一絲不安。
那個,偶素親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