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之乾嘉宮賦 正文 第十四章 離途(二)
    一早天剛亮,兩隻喜鵲在枝頭喳喳地叫得厲害。霜若穿上晨衣,趁著念月還沒來侍奉梳洗,虛掩上房門想到水榭拿賞畫兒時漏在那兒的玉珮,那還是顧良玉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塞給她的。

    她對顧良玉並沒有多少特殊的感覺,她想將終身托與他,一來只是覺得這個剛剛踏上仕途的狀元郎雖有小錯,還算是個有良心的好人。二來顧良玉雖追隨和紳、福長安,卻不是個城府深的人,就算日後會變,她也能跟上他的腳步。

    要說這楊家別院的佈局還真是精密,雖然不是很大,卻融進了不少景致。水榭前面有一片湘妃竹,竹節上淡青色的斑點有如淚滴,這一片湊在一起便是淚水婆娑。

    霜若正浮想聯翩,忽見顧良玉神色匆忙地從水榭裡衝了出來,紐子扣得不全,皂靴的幫子也只提了一半。霜若疑色頓起,可轉念一想,顧良玉昨夜必是貪杯忘形,還是給他留點面子。

    悠閒地回到自己的小院,霜若剛掩上房門,念月就從身後推門而入,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小姐,大事不好,大小姐讓咱們立刻啟程,馬車已經在門外等了。」

    「這麼快。」霜若抱怨了一句,手上不緊不慢地開始收拾。

    念月手忙腳亂地收拾包袱,忽然大叫一聲:「小姐,奴婢還沒請顧大人過來。」

    「還是到十三行,這兒讓臨院的冬兒收拾。你傳個話給顧大人,在告訴姐姐我在出城的路上和她會和。」霜若將幾件細軟收進隨身的包裹裡,逕自從後門出去了。

    外洋行外,霜若披著一件月白錦緞斗篷,臉上戴著面紗,一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方纔,她在對面的茶樓上,看著查士進了內堂。

    聖像前佇立著一道俊朗頎長的身影,聽到腳步聲停在身旁也沒有絲毫回頭的意思。

    「寧郡主,離開皇宮就等如丟掉日後的尊榮,你可想好了?」顧良玉淡定地聲音平靜無波。

    眼前浮現出宮中種種,永琰的笑和淑萍她們的種種,最開心的和最難看的,竟都有不捨。可她到底是自私的,她的安樂才擺在她心裡最重要的位置上。

    霜若淺笑道:「我做的決定從不輕易改變,你隨後就進京。我雇了福威鏢局的鏢師,他們會送你秘密回京。」

    「妙!等我見了恭大人之後,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廣州。」顧良玉看向她,女人真動起心思果真可怖。

    霜若抬眼,從他眼中看出些許蛛絲馬跡:「大婚之日,就是你回京為官之時。」

    「你放心,大婚之後,我顧良玉一定好好待你,絕不干涉你一分一毫。」顧良玉心中微微一歎,這樣的女子總是讓人心疼。

    「真如你所言,就算我沒看錯人。」霜若半開玩笑地朝他一笑,「也許有一天你會真的愛上我,我有這個信心。」

    顧良玉沒有開口,若有所思地望著門口,門廊像是蒙了一層烏紗,一片昏黃。

    「京城見。「霜若搖搖頭,轉身離去。

    「嘉親王想必勢在必得。」顧良玉唏噓一聲,恐怕他也對她有興趣了。

    「大家都在謀事,成不成,只能看天。」霜若在門廊停了一下,頭也不回地上了候在外面的馬車。

    霜若的背影被拉得長長的,最終消失在盡頭,這時猛的一股疾風吹入堂內,燭焰左右搖擺了幾下噗地一聲熄滅了,頓時滿堂昏暗,只瞧得幾股青煙慢慢飛昇。

    顧良玉面色頓時黯然,那抹此曾相識的清香,難道昨夜的佳人是霜若?還真有她的。

    「姐姐?」霜若一愣,可轉瞬又恢復如常。

    羽若杏眼一瞪:「去這種蠻夷的地方做什麼?讓我好等。」

    「這不是來了嘛。」霜若嘴角上挑,有些嘲諷,不是她一直不服這個姐姐,只是一直以來羽若都是這樣自是甚高,胡擺架子。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話。」羽若冷冷一哼,恨得咬牙,進宮,還不是個妾。

    「霜,停下,我是查士。」馬車後忽然傳來一陣呼喊。

    「小姐,真的是查士先生。」馬車前面的念月回頭一望,拍拍身邊的車伕,「車伕停車。」

    「車伕,繼續走。」念月話音未落,羽若就厲聲呵斥,「賤婢,你算什麼東西,沒問過主子,就敢私自決定。」

    「姐姐算了,咱們都得注意尚書府的顏面。」霜若仍是不動聲色,先不講體統的是她羽若。

    霜若猛地掀開窗幕,向後探出身去揮手:「查士,你一定能去京城,到時一定要來找我。」

    第六章離途(下)

    蕭蕭幾葉風兼雨,離人偏識長更苦。欹枕數秋天,蟾蜍下早弦。夜寒驚被薄,淚與燈花落。無處不傷心,輕塵在玉琴。

    ——《菩薩蠻》納蘭性德

    「霜兒快坐,讓阿瑪好好看看。」恭阿拉拉著霜若的手竟有些顫抖,恍如隔世,「我的霜兒長大了。」

    「阿瑪,這些年身子骨兒可還硬朗?」霜若心中本有千言萬語,還是一時語澀。

    「阿瑪硬朗著呢,倒是你一個人在外面怎麼也不比家裡。」恭阿拉老淚縱橫,雖然還不到一年,可也熬不住這日思夜想。

    「女兒挺好的,楊家對我照顧有加,也長了不少見識。」霜若一笑,不想多談,「阿瑪在朝中可還順當?」

    「原本阿瑪不想對你說這些,可這些日子在朝中實在艱難。雖然和福長安成了親家,可那小老兒卻一點兒信義不講,林柯又一向軟弱。你姐姐不像是許了林柯,倒像是許了福長安,成天胳膊肘向外拐,難道我恭府就這麼碌碌無為地敗了。」恭阿拉哀歎著搖頭,蒼老的眼中夾雜著愧疚與不甘。

    「嘉親王那邊兒怎麼樣?」霜若皺眉問。

    恭阿拉露出蒼老的笑:「嘉親王倒是時有關照,可畢竟非親非故,不好插手。霜兒,你跟阿瑪說實話,你喜歡嘉親王嗎?」

    「在宮裡哪有功夫想這些。」霜若斂眸,正因為動了心,才要不斷地騙自己。

    恭阿拉目光揣測,輕聲試探:「你呀就別瞞著阿瑪了,小時候就說自己要嫁給嘉親王,進了宮他又處處照顧你。要說一點沒有,阿瑪可不信。」

    「嘉親王胸懷雄圖偉業,平日待人也很和善,最難得的是不露鋒芒,他日必成大業。女兒仰慕這樣的人也是人之常情,阿瑪別多想。」霜若淺淺一笑。

    「霜兒,這已經夠了。」恭阿拉如釋重負地柔聲勸勸她,「霜兒,嘉親王對你阿瑪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這福分可不是宮裡其他女人能有的。「

    「阿瑪,難道女兒只有嫁一個皇子,才能改變恭府的命運麼?」霜若眼中微微有了淚光,阿瑪營營汲汲一輩子就是為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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