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域*小說網網友手打布白運章的機器饅頭 今天是臘月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吃了糖瓜過完小年兒。槐樹院裡的年味兒越來越濃了,人們一大早起來就開始忙,好像一年的事兒全趕到了這會兒了,一天下來也不知道忙了些什麼,反正是飯也沒吃好,覺也沒睡香,就落了個腰酸腿疼,可心裡卻特別高興。 其實,過年也就是這幾天的忙頭兒,真到了大年三十,晚上炮仗一放,年夜飯一吃,這年就算過完了。就像李嬸說的,咱這會兒誰也別嫌忙,不用到初一,到了三十兒晚上,這年就算過去咧。
黃花晚上下班,買回來一網兜機器饅頭,大家見了一下子圍上去。機器饅頭是望湖春今年推出的新品種,大家早就盼著黃花買回來嘗嘗呢。
「先嘗後買,不好不要錢!」二子喊著擠到前面。
「嗯,味兒就是不一樣,筋道,有咬頭兒,也白。我們家要十五斤,二十斤,三十斤吧。還有我媽那兒呢。」二子掰一塊擱嘴裡邊吧唧嘴邊喊。二子忍著腰疼,第一個報了數。二子見了吃的,從來是當仁不讓。
「不管他,讓他早晨起來喝著涼風兒排隊去吧。就知道吃!我家要十斤。」麻桿兒也搶著說。
「後邊去,還有個先來後到不?黃花,先記上我們家的。」二子媳婦拉扯著麻桿兒嚷嚷。
「好好好,先緊你著你,我們家不要了還不行嘛!一家子吃貨!」麻桿兒喊。
凡子和鼕鼕沒什麼正經事兒,卻也忙的手腳不拾閒。昨天跟著老莫他們跑鄉下趕了趟集,買了半片兒豬肉倆豬頭。今天上午又跟麻桿兒去南關炮市逛了大半天兒,雖然沒買什麼,也弄了一身土。
二子這幾天更忙,忙的四腳朝天了還忙不過來。除了拿著小票排隊買這買那,還得千方百計托人賴臉走後門往家搗騰豬蹄兒、豬頭、下水、大棒子骨等市面上買不著的零碎兒,抽空還下了趟鄉,白要回來兩大筐白灰,結果把腰扭了。見天見還得抽空到正骨的老韓那兒報個到。也不怨麻桿兒說他便宜沒夠,讓便宜咬了一嘴。剛進臘月門兒,二子就出來進去張羅著刷房,還當著大伙的面兒大包大攬,說你們就只管報個名,白灰全包我身上了。
「包你身上,你還想掙洋火呀?」麻桿兒又拿老莫結婚刷房那茬兒挖苦他。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到時候我立碼給你送上門兒去。嘁!」二子說。
「就你?」麻桿兒撇著嘴不信。
「就我!」二子口氣堅決地回答。
2。兩大筐白灰一分錢沒花
大家都以為倆人說說就算了,沒想到二子卻認了真。臘月二十一,天道有些陰,潮乎乎的,樹上掛著霜花。二子早早就爬起來,騎上自行車奔了山裡。到了傍黑兒,二子才晃晃悠悠打著蹩腳回來了,進了大門,一張大臉灰了吧唧的,說話也不利索了。麻桿兒見了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扶住二子問:「怎麼才回來呀?車子呢?碰上劫道的了?你倒是言語呀!」麻桿兒連著問了好幾句,二子靠在大槐樹上只顧吭哧吭哧喘粗氣,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頭天下午,二子就做好了進山的一應準備。讓麻桿兒幫他在自行車後椅架兒上綁了兩隻大柳條筐,又給車帶打足了氣,帶上補帶的膠水、木銼、扳子和氣管字,還讓媳婦烙了兩張大餅。
「唉!早說不讓你去,你就是不聽話,非鬧著去。這下老實了吧?車子沒了,白灰也沒見著個影兒」麻桿兒表面上關心,實則幸災樂禍。這小子到什麼時候都忘不了練貧。
「放屁!」過了半天二子才喘上氣兒來還嘴,「還不幫把我車子搬進來,光知道耍嘴兒!」二子說完又一**坐在台階上接著喘粗氣。二子媳婦趕緊給他沏了碗濃濃的紅糖水端出來。
「我又沒坐月子,喝什麼紅糖水呀?神經病!換茉莉花兒來!」二子喝了一口沒好氣地喊。
「哼!不識抬舉的東西,拿著好心當驢肝肺!」二子媳婦忿忿地嘟囔著,還是給他換了碗茉莉花。
「沒花錢吧?逮著便宜啦?好傢伙!實實著著兩大筐。也不怕累吐了血?」麻桿兒說著叫來老莫才把二子的車子抬進來。
「這不全石頭哇,哪兒是白灰呀?」麻桿兒又大驚小怪地喊。
「懂個屁呀你,一邊兒待著去!」二子說。
二子吸溜了幾口熱茶才算緩過點兒勁兒來:「再抓把葉子來,沒味兒。」二子喊媳婦。
「嘿!他倒逮住理了?」麻桿兒說。
「你算說對嘍,這兩大筐白灰沒花一分錢不算,人家還管了我一頓飯。白面烙餅攤雞蛋,臘肉粉條豆腐燉白菜。怎麼樣?什麼叫本事?這就叫本事!你小子啊,學著點兒吧!」二子站起來美滋滋地說:「我先躺會兒,晚上再好好教育你,等著啊!」。二子成了勞技校的老保派
早晨的陽光淡淡地撒在大地,霧濛濛的。二子一口氣蹬了四五十里,來到一個叫紅旗大隊的小灰窯前。下了車子,二子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紅衛兵袖章撾巴撾巴套胳膊上。這是二子媳婦揀苶燈的,一直在抽屜裡擱著。二子出來戴上它是為了壯膽兒,同時紅袖章配軍大衣也挺鮮亮好看的。
二子一路打聽著找到了隊長家。正趕上隊長娶兒媳婦,院子裡支著幾口熱氣騰騰的大鐵鍋。幾十口子賀喜的正蹲在當地兒埋著腦袋呼嚕呼嚕吃喜宴,見了二子還以為是隊長城裡的親戚來了,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
好不容易才見著打著花皮臉兒的隊長,二子先客氣了兩句才說:「我是市裡勞技校的,要過年了,我們打算刷刷教室,學校派我來買點兒白灰,請你老幫忙關照關照?」說著遞上一支佳賓煙。
「勞技校的?聽說你們那兒打的挺熱鬧哇,課都不上了。怎麼還有閒工夫兒刷教室呀?打吧!」隊長抽著煙怪聲怪氣地問。隊長姓伍,是個大大咧咧的粗壯漢子,說話甕聲甕氣的挺沖。
「哪兒呀!再接一根兒。外面一傳就凶了,其實也就有數兒的幾個搗蛋學生瞎折騰唄,大多數同學還是好的和比較好的。」二子隨口支應著,說出的話文縐縐挺有水平。
「不熱鬧就好,噯,我說,你是哪一派的?」伍隊長把二子讓進屋裡,給二子倒了杯茶水突然問。
「我……」二子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支吾了一聲接著說:「別提了,我一個食堂做飯的大師傅,也沒參加什麼派,造反派……」二子本來想說造反派、紅樓派我都不沾邊兒,可還沒說完,隊長一拍桌子站起來打斷了他:「什麼?你是造反派?」
「不不,我……」二子不知說什麼好。
「這就對嘍!看你人挺仗義的,怎麼會是造反派呢!跟我一派的,老保兒。哈哈……」伍隊長拍著二子的肩膀頭子像是見到了老熟人,接著又說:「你說說,什麼他媽造反派,全是瞎胡鬧!老師不教課,學生不上課,就成造反派了?就革命了?」隊長把二子按到炕上坐下又說:「咱們是一派的,一派的,好,好。」
二子趕緊就坡下驢說:「我說也是!看,響噹噹的老保兒。」二子捋平了胳膊上的紅袖章說,袖章上有**手書的紅衛兵三個大字,還有勞技校的名字。
「先上炕,喝口水,既然趕上大喜的日子來了,就得喝兩杯。白灰好說,你就甭管了。」伍隊長說著還非讓二子脫了鞋上炕不可。
二子脫了鞋盤腿坐在炕上一邊喝茶一邊抽煙。伍隊長早派手下的人張羅白灰去了。
4。二子把腰扭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二子就腰疼。可還是呲牙咧嘴地堅持著在當院挖了個不小的土坑濾灰膏兒。正趕上拐哥到二子家借梯子,拐哥看著二子說:「你這才叫脫了褲子放屁找費事呢,哪如買點兒現成的大白省事,能省嘍幾個嘎嘎1呀?」
「你呀,還是年輕毛嫩,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呀!能省嘍幾個嘎嘎?我這一省得省出多少來呀?最少七八頓白水羊頭省出來了。」二子哼兒嗐吆地說。
「省,省著省著有個窟窿等著。」拐哥說完抗起梯子就要走。二子媳婦聽了不幹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拐哥說:「放你妗子兒那滴溜拐彎兒的狗臭屁!大過年的少給我們家上膩味,看我撕爛了你那破嘴!」說完沖地下「呸呸」使勁兒吐了兩口吐沫,這樣就破了拐哥說的膩味話了。
「行行,不說了,不說了。」拐哥費勁地搗騰著兩條腿點頭哈腰地說:「以後再不敢聽著二嫂說窟窿眼子了,忘了二嫂的忌諱了。」拐哥說完呲牙一笑美滋滋地走了。
二嫂沒聽出拐哥話裡的意思,心裡還直納悶,這小拐子兒挨了老娘一頓罵還挺樂,真是賤骨頭!
5。凡子買年貨
今天早晨不到七點凡子就醒了,腦袋縮在被窩裡,陰冷的小風順著窗戶縫颼颼往裡鑽。屋裡的萬能爐子前半夜就滅透了,凡子的腳丫子一宿也沒暖和過來。老舅真是笨到家了,連著好幾天都把火封滅了。凡子在心裡暗暗地埋怨老舅。
老舅翻了個身也醒了,先瞇縫著眼點上根兒煙,一口連一口地抽,快抽完了又接上一根兒,才睜開眼睛,一項一項給凡子佈置今天的採購任務。這樣買一點兒,那樣一買點兒,亂七八糟的,凡子早聽暈了,別說錢,光那些小票就記不清,「行了老舅,乾脆你給我寫張條子吧,省得我記混了。對了,老舅,什麼時候買炮呀?」凡子更關心他的炮。
老舅說:「買炮著什麼急呀,越到年根兒低下越便宜,買早了還容易返潮。」老舅說著說著,突然坐起來穿衣裳,嘴裡還吸溜吸溜地唱起來,「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聲音哆哆嗦嗦直打顫。
「你也快起,再不起我可撩被子了。」屋裡實在太冷了,老舅凍得吸溜著鼻子說,凡子一咬牙也跟著老舅起來了。
喝了碗棒子面粥潑雞蛋,凡子就騎著媽媽那輛車子上街了,凡子剛學會騎車,大部分時間還是掏腿騎。要不是過年買東西多,老舅是堅決不讓他騎車子的。
按老舅說的先遠後進的原則,凡子先到南關肉鋪買了三張小票的凍豬肉,又買了兩張小票的凍雞蛋。凍雞蛋個個邦邦硬,不怕摔,售貨員把稱好的雞蛋「嘩」地倒進凡子的小籃兒裡,就像倒核桃一樣。凡子把豬肉和雞蛋放回家,又馬不停蹄跑到南大街菜店打了三斤醬油二斤醋,放回家又直奔糧店兒。
糧店兒門前圍著很多人,隊已經排到外面台階下邊了。今天糧店裡來花生,所以人特別多。凡子排在一個老太太后面,一點兒一點兒往前挪,看看輪到自己還得會兒,跟前面的老太太打聲招呼,就到斜對過兒的啞巴嗓打了罐兒甜面醬,還捎帶著買了兩毛錢榆皮豆兒。反正今天花錢多,回去交帳時老舅也算不清。凡子回來時老太太已經排上了高高的台階,正向他招手呢。
凡子推著糧食回到家已經十二點多了。老舅嘟嘟囔囔的嫌他回來晚了。凡子顧不上搭理老舅,把車子往當院一支,一頭扎進屋裡,顛起腳跟兒把房頂上吊著的餑餑籃子摘下來,裡邊還有大半張昨兒晚上剩的麵餅,凡子拿著餅一邊吃一邊往外走。
「老舅,我跟軍子他們洗澡去啊!」說話時凡子已經到了過廳,老舅正在屋裡炒白菜,說:「等會兒,喝碗粥再走,漲風兒冷氣的,回來又該肚子疼了。」老舅話音兒還沒落,凡子早沒影了。
在大門洞兒裡,凡子又順手抓了幾塊凍的**的凍豆腐,麻桿兒家的。
「顧凡,怎麼這麼磨磨蹭蹭的?都等你老半天了,還不快點兒!」剛出大門迎面碰上了軍子,軍子跟凡子生氣時就叫他的大名。
「誰不急呀,沒看我連飯還沒吃呢?來幫幫忙。」凡子揚了揚手裡的麵餅和凍豆腐,把凍豆腐交給了軍子。軍子順手掰了一塊兒擱嘴裡,嗐!一股子土腥味兒,掏出來,使勁吐了口吐沫又擱回去。
「沒事兒,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別那麼嬌氣,吃點兒土打蟲子。」凡子滿不在乎地說。軍子就手又掰了塊餅擱嘴裡,兩人勾肩搭背親親熱熱地向陳兵家走去……陳兵叫凡子去馬三洗澡
陳兵家住在南大街臨街的兩間平房裡,陳兵兄弟姐妹一共七個,還有爺爺奶奶和兩個叔叔,所以家裡總是顯得特別擁擠零亂,裡間屋整整大半間全是炕,外間屋還是炕,炕上地下堆滿了被子褥子衣裳,還有各種破布頭兒,亂糟糟的,連下腳的地方也沒有。
在凡子的印象中,陳兵***兩隻手就沒個閒著的時候,總是忙忙道道,不是衲鞋底子就是補衣裳搓麻繩。也難怪,這麼一大家子,光是吃飯穿衣就夠她忙活的了。
軍子和凡子站在門外喊陳兵,他們實在不願再往屋裡擠了。喊了幾聲不見陳兵答應,凡子正納悶兒,陳兵卻從隔壁打鐵鋪子裡伸出半個腦袋喊:「嗨!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好。」說完又縮了回去。
凡子老想,挨著間打鐵鋪子,整天叮叮噹噹的多麻煩呀,連覺也睡不踏實。可陳兵卻說,習慣了,要沒這叮叮噹噹的打鐵聲,他爸爸還睡不著呢。
倆人站在馬路上等了一會兒,陳兵舉著兩把濕漉漉的小刀跑出來,甩甩水遞給他們,頗有成就感地說:「怎麼樣?哥們兒夠意思吧?看,剛出爐的,還熱乎呢。」陳兵又壓低了嗓音說:「千萬別告訴別人啊,說了一車好話,人家才給打了兩把。」說完陳兵到後院兒推車子去了,軍子也跑胡同裡上茅房去了。這小子就是懶驢上磨——屎尿多。凡子一個人坐在馬路牙子上等他們。
自從陳兵知道翠翠是凡子的表姐以後,就對凡子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平時往凡子家跑的更勤了,有事沒事總和凡子鰾在一起,今天就是陳兵邀請凡子和軍子去馬三洗澡。
7。清新池的小木偶
平時凡子都是陪著爺爺到南大街清新池去洗澡,清新池是一座綠色的二層小木樓,從陳兵家往北走一點兒,緊挨著馥蘭齋。爺爺都是在二樓的雅間洗,雅間是裡外套間,外間屋放著兩隻帶箱子的小木床,床是淺綠色的,鋪著雪白的床單和毛巾被,毛巾被上印著清新池三個大紅字。裡間屋是兩隻大大的洗澡盆,腦袋頂上還有一個蓮蓬噴頭。
雖然每次跟著爺爺洗澡,凡子都能得兩毛錢獎賞,可爺爺洗澡太囉嗦太麻煩,一洗就是大半天。
凡子和爺爺一進澡堂子,跑堂兒的老王頭兒便顛顛兒迎上來,大聲吆喝著:「來啦,二位!樓上雅間兒請!」老王頭兒赤紅臉兒,小矬個兒,大腦袋,小短腿,嗓門兒卻出奇的大,吆喝一嗓子,整座木樓都震得嗡嗡響。老王頭兒一年到頭穿一身兒本白色單褲單褂,胸前印著清新池三個字,像老過夏天一樣。凡子打心裡喜歡這個小老頭兒,他的一舉一動像個小木偶,特別是老王頭兒高舉著大銅壺給爺爺沏茶的樣子,特好玩。凡子跟著爺爺進了雅間兒,老王頭兒隨後拎著一把大銅壺跟進來,拿起小桌上的茶壺茶碗,仔仔細細用開水燙過,給爺爺沏上一壺香噴噴的茉莉花茶,然後再往澡盆裡放熱水。
爺爺慢吞吞地脫了衣服,然後光著**半靠半坐在床上,瞇縫著眼睛喝茶抽煙。等澡盆裡的水放的差不多了,老王頭兒就會及時跑進來,小心翼翼地攙著爺爺躺到洗澡盆裡,順勢把小凡子也轟到洗澡盆裡。爺爺瞇著眼睛泡在熱熱的水裡,不時「啊啊」大聲喊上兩嗓子,很舒服很愜意的樣子。老王頭兒剛一走,小凡子就爬出來擺弄腦袋頂上的噴頭。
爺爺泡澡的工夫,老王頭兒也不閒著,出來進去的緊忙活。一會兒伸手試試池子裡的水溫,一會兒添茶倒水,每次進來都忘不了從爺爺的煙盒裡捏棵煙夾耳朵上。
等爺爺泡的渾身通紅通紅的時候,老王頭兒便湊進來問:「差不多,泡透了吧?」爺爺點點頭,老王頭兒便開始給爺爺搓澡,一口氣把爺爺搓的哼兒嗨喲直叫喚才算罷休,搓下來的泥卷兒掉了滿地,老王頭兒也累得坐在一邊呼哧呼哧喘粗氣。
搓完澡,老王頭兒攙著爺爺在淋浴頭下仔仔細細地沖,然後爺爺躺在小床上喝茶抽煙打瞌睡。直等到一壺茶喝的實在沒滋沒味兒了,老王頭兒就會拎著大銅壺及時出現,假惺惺地問爺爺:「再續點葉子不?」爺爺說:「不了。」老王頭兒哈哈腰說:「喝透嘍您呢!別急,天道還早呢,晾晾,省得出去頂了風兒。」爺爺瞇縫著眼睛用下巴頦指指小桌上的煙盒,自顧自穿起衣裳來。老王頭兒就會樂顛顛地又拿棵煙卷夾耳朵上,更客氣地問:「不刮刮臉修修腳啦?」。老王頭兒這是明知故問,自從藺一刀和剃頭包退休後,爺爺就從不在清新池修腳刮臉了。
別看老王頭兒在爺爺面前一副滴啷哆嗦的三孫子樣兒,客氣的有些過頭兒,可到了樓下散座兒立馬兒就不是他了,立刻由孫子變成了爺爺,胸脯挺起來了,頭也仰得高高的,時不時扯開嗓子衝著散客們大聲吆喝。特別是到了年根兒底下,洗澡的人在外面排起了長隊,老王頭兒的雜落兒就更多了,一套兒連一套兒的,「噯!老少爺們兒,該洗的洗,該晾的晾,不洗不晾的穿衣裳!」「嘿!我說,打呼嚕那位,醒醒吧!回家摟著老婆子睡去吧!」老王頭兒嗓門大,他一喊連樓上也聽得真真兒的……。向馬三前進
「嘿!走不走哇?睡著咧?」凡子正想著,陳兵推著一輛二八加重自行車出來了,軍子也從胡同裡顛顛跑出來。
陳兵的騎車技術比軍子和凡子都強,能前後帶兩個人。陳兵先讓軍子坐在大樑上,然後一騙腿騎上車,凡子緊跑兩步一跳,穩穩坐在後椅架上,三個人便吱吱嘎嘎上了路。今天也巧了,三人穿的都是一身綠,打遠一看,還以為是仨小兵呢。
陳兵他爸爸在馬三當記工員,也算個小頭頭兒,平時管派活、記分,不用趕著大車到處顛逛,還掌管著澡堂子的鑰匙。那天陳兵告訴他們,他爸爸可以提前打開澡堂子讓他們先洗頭一鍋兒,要不然等那幫趕大車的一回來,一會兒滿池子清水就變成一鍋泥粥了。陳兵說這些時,兩眼閃著亮光,非常自豪的樣子,好像他爸爸手中握有多大權似的。
「騎自行車的請注意!騎自行車的請主意!禁止公驢帶母驢!禁止公驢帶母驢!」軍子直了直腰沖迎面兒過去的一男一女喊。
「別亂動,小心翻車!」陳兵說完又低頭沖軍子說:「有病,我這不帶著你們倆嗎?自個兒說自個兒。」
「我說剛過去那一對兒呢。」軍子扭了扭身子說。
「別動!聽著,我給你倆講個笑話吧,特有意思。」大概以為終於找到了一個在凡子和軍子面前顯擺的機會,所以陳兵的話特別多。
有一個農村的老光棍兒,快四十了才娶上媳婦,高興的不得了,結婚第二天,就騎著自個兒攢的大水管兒自行車,帶著新媳婦進城逛百貨大樓去了。進了城剛騎到十字路口,就聽到崗樓裡的警察大聲喊:「帶人的請下來!帶人的請下來!」老光棍不知道警察喊自個兒呢,還紮著腦袋一個勁兒猛蹬。警察趕忙跑出來,攔住他說:「嘿!說你呢,下來!」老光棍一聽右腳一跐前轱轆停下車問:「俺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讓俺下來?」警察說:「騎自行車不許帶人!」老光棍問:「為麼不讓帶人?」警察說:「不為什麼,不讓帶就是不讓帶!」老光棍兒聽了生氣地說:「你管的著嗎?車子是俺自個兒攢的,媳婦是俺花錢娶的,俺願意帶就帶,誰也管不著!」
「完了?」過了一會兒,軍子問陳兵。
「完了。」陳兵答。
「後來呢?」軍子又問。
「沒後來。」陳兵答。
軍子撇撇嘴說:「這算什麼好的呀?我給你們講個好的吧。」
有個縣武裝部的股長,官兒不大,舌頭不小,說話不利索,還就喜歡訓話,走到哪兒訓到哪兒。
一天,股長到生產大隊檢查民兵工作,到了那兒立即召集全體老鄉開會訓話,說:「兔子們(同志們)、老薑們(老鄉們):靜一靜啦!男兔子不要操(吵)啦!女兔子也不要讓(嚷)啦!都給我老實聽著。我是縣委武裝部部長……」說到這兒喘了一口長氣。
老鄉們一聽是縣武裝部部長,好大的官兒呀!就急忙熱烈鼓掌。掌聲過後股長那口長氣才喘過來說:「派來的!」嗨!原來是部長派來的。
「行了,行了。都老掉牙了。」陳兵打斷軍子接著說:「他還說,我是坐專(磚)車來的——那車上的磚還沒卸呢。我曾經光榮地見過偉大領袖**——他老人家的畫像。我八歲就參加了抗美援朝——的後方宣傳工作。今天我要給大家一人一支槍——是不可能的,兩人一支——還是木頭的。我是個閒不住的人,今天一大早兒來了,就跟你們的婦女隊長在棒子地裡幹上了——莊家活,一會還要在菜地裡接著干……」
「沒勁!」凡子說。
「我們講的都沒勁,那你講個有勁的!」軍子不服氣地說。
「同志們,前面就是沙家濱!」陳兵指著前方兩扇歪七扭八的鐵柵欄門氣喘吁吁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