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胡同槐樹院 第十五章
    大年三十炒花生

    眨眼到了大年三十兒,匆匆忙忙吃過午飯,凡子和鼕鼕便在過廳裡生上爐子炒花生。三十兒這天給全院炒花生是凡子他們過年的一項重要內容。昨天,他們就把炒花生用的沙子淘乾淨預備著。

    倆人剛把爐子生著,還冒著煙兒呢,二子就拎著他家的大鐵壺進來了。「辛苦了孩子們。先燒壺開水,我這兒旱了一天了,等著喝呢。」二子說完還裝模作樣地乾咳了兩聲。

    「不行!待會兒花生炒不過來怎麼辦,不給你家炒哇?」鼕鼕像個小大人似的搖晃著腦袋說。小氣鬼,見便宜就占。鼕鼕打心眼裡瞧不起二子**毛毛的樣兒。

    「不多,也就少半壺兒,一會兒就開,耽誤不了你們。」二子搖搖手中的壺央告著鼕鼕,央告完了才覺著不對勁兒,心說我這麼大人咧,還跟你個小屁孩兒說好話呀,馬上又改口說:「我說,怎麼就你個小屁孩兒事兒多呢?燒你們家的煤球呀?真是!」二子說著挪開拔火筒把水壺坐上。

    「二子哥,這麼點兒便宜也沾呀?你們家要不了財那就怨命窮了。嘖嘖嘖!」麻桿兒把一盆花生放在地下,一手插兜,一手點著二子說。

    過年了,麻桿兒這幾天緊著捯飭,新理的大偏分,剛剛打了蠟,頭一綹一綹貼在腦瓜皮上,賊亮賊亮的。一身新做藍色滌卡中山裝,活像電影裡油頭粉面的小特務。

    二子眼皮沒抬說:「怎麼哪兒都有你呀?人家掌勺兒的還沒言聲呢,你倒不幹了!」說完抬頭一看:「呦喝!你小子搗飭的倒早班兒,瞧你那腦袋,不怕睡覺油了枕頭呀?」二子說著從麻桿兒盆裡抓了把生花生,一邊吃一邊又說:「你小子行啊,這回拍的那個可不賴。」

    「二子哥,你可別聽著小孩子們瞎咧咧,我都多大歲數了,還拍婆子1?那都是小孩子們幹的事兒。我這是正兒八經談戀愛,你呀,不懂就別瞎說。」

    一說拍婆子的事兒,麻桿兒立刻就興奮了,話也格外多,「談戀愛,懂不懂?你不懂。你跟二嫂鼓搗那會兒還時興找媒婆兒牽線搭橋呢,早八輩子落後了,我這叫自由戀愛。」

    「去去去!什麼亂七八糟的,還他媽亂愛,不害臊!都像你這樣亂愛還不全亂了套?趕明兒我告你爹你就不亂愛了。呸!呸!瞧你買的這份兒花生,竟是霉的。」二子轉著圈兒褒貶麻桿兒。

    「誰請你吃來著?白吃棗兒還嫌蛐葫蘆2!」麻桿兒把盆往自己腳下挪了挪,離二子遠點兒。

    倆人正說著,爐子上的水壺「噗噗」開了,二子趕緊把他那大號白搪瓷缸子沏滿,頓時一股劣質茉莉花茶的香味兒飄散開來。這下麻桿兒又找著話題了,先是誇張地吸溜吸溜鼻子,然後咧開嘴說:「二哥,這二嫂也忒狼心狗肺了吧?你這辛辛苦苦家裡家外曳了一大年了,大過年的還讓你喝這爛茶葉末子啊?就不行改善改善?甭多了,哪怕買一兩好點兒的意思意思也是那麼回事兒呀,這老娘們兒,摳摳**眼子嗦嗦手指頭……」

    「摳門兒到家了!」凡子和鼕鼕一起喊。

    「對嘍!孩子們都看不公了。」麻桿兒樂的大喊。

    「少他媽廢話連篇,你懂個屁呀你,這叫茶葉末子?這叫高末兒……」二子一邊吹著缸子裡的茶葉末子一邊說。

    二子的話還沒說完,麻桿兒就打斷他說:「得!得!得!甭打腫了臉充胖子。高末兒?不就五分錢一大包兒的茶葉底子嘛,還高末兒?」麻桿兒撇著嘴一副不屑的表情。

    二子被麻桿兒的話噎的一愣一愣的,嚥了口唾沫才說:「茶葉底子才是好茶呢,咱就好這口兒。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我沒買好葉子呀,買了得留著過年喝。像你,早巴兒巴兒的就扮上了,存不住個隔夜的屁!」

    二子話音剛落,二子媳婦就扯著脖子喊開了:「嘿!別哨咧!還不揭鍋去,待會兒燒乾了鍋,小心你那狗頭!」二子一聽趕緊顛兒顛兒地跑了。

    2.二字的窩頭就豬油

    第一鍋花生下鍋了,鼕鼕和凡子都搶著掌勺。麻桿兒站在邊上指指點點,不時抓過鏟子示範幾下,嘗了好幾回才說熟了,快出鍋!第二鍋剛炒上,二子回來了,一手舉著雙筷子,筷子頭兒上插著倆冒熱氣兒的窩窩頭。一手端著一個油膩膩的小黑瓷罐兒,罐兒裡是多半罐兒豬油。

    二子把黑瓷罐兒放在磚摞上,蹲在地上先吸溜了幾口燙燙的高末兒,然後打開瓷罐兒實實著著挖了一筷子豬油填到窩窩頭眼兒裡,雙手倒換著吃起窩頭來。窩頭眼裡的豬油一會兒就化了,二子不停地轉著圈兒吸溜。

    「高!實在是高!」看著兒子的吃相,麻桿兒豎起大拇指,學著《地道戰》裡湯司令的腔調說:「窩頭就豬油,高,實在是高!二子哥呀二子哥,佩服!佩服!」麻桿兒站在一邊兒連比劃帶挖苦。二子這種吃法一般人還真享受不了,要不怎麼說二子跟正常人不一樣呢。

    「小刀拉**——開眼吧你。鯽瓜子的營養高吧,豬油的營養比鯽瓜子還高。要不人們怎麼說秋天的鯽魚賽豬油呢?少見多怪!」二子得意洋洋地解釋著,說完又填滿一個窩窩頭接著說:「你想想,連老娘們兒下奶都喝鯽瓜子湯,那豬油的營養還用說嗎?屁也不懂。」

    「嗷!」麻桿兒使勁兒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二子頓時美滋滋的,抹抹嘴頭子剛要說什麼,麻桿兒緊接著又問:「那,二嫂生孩子的時候,怎麼沒見你給她熬豬油喝呀?」

    二子一下子又噎住了,連著打了倆響嗝才說:「你,你這不是抬死人槓嗎?你見誰媳婦坐月子喝豬油哇?」二子又開始結巴了

    「還是的呀,那就別吹咧!」

    麻桿兒說完,抹抹油光光的腦袋,端起炒好的花生邁著方步一搖一擺地走了。

    二子被麻桿兒的一番話噎的哏兒嘍哏兒嘍的。望著麻桿兒的背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瞧你那德行!整個兒一小漢奸。」說完他也覺著自己的話沒意思,端起大茶缸子邊喝邊蔫溜了。

    翠翠姐又來了

    天道漸漸暗下來,倆人都累得腰酸腿疼的,腦袋也被煤煙子熏的暈頭轉向。這會兒誰也不再搶鏟子了。這時翠翠來了,鼕鼕趕緊從二子家盆裡抓了把花生說:「翠翠姐,嘗嘗吧,可香了!」

    「還是我們鼕鼕嘴甜,不像有的人……」翠翠瞟了一眼凡子說。凡子的臉早就紅了,聽了翠翠的話更不好意思了。翠翠拿過鏟子一邊翻炒一邊說:「乾脆,就手兒連我們家的一塊兒炒了吧?省得我晚上再起火了。」凡子還沒說話,鼕鼕就搶著說:「行,我拎去!」說完跑著去了。

    「你看人家鼕鼕,多懂事,姐算白疼你了。」翠翠說著用手指剜了凡子腦袋一下。

    凡子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沒說話。

    「凡子,過年這幾天幹什麼呀?」翠翠問。

    「初一上午到姑姥姥家拜年,下午再上幾個同學家轉轉……」凡子還沒說完,翠翠就笑話他說:「呦,小大人兒似的,還拜年拜年的!」

    「初二下午和鼕鼕一起看電影。初三上午還看電影。」凡子接著說。這時鼕鼕端著翠翠家的花生跑回來了。翠翠說:「好鼕鼕,待會兒姐姐領你放起花去。」鼕鼕美滋滋地笑了。

    說著話兒,外面傳來稀稀拉拉的鞭炮聲,一會兒彭彭啪啪的鞭炮聲就響熱鬧了。

    過年嘍!過年嘍!

    二子在院子裡詐詐唬唬點了一掛小鞭兒,麻桿兒出來放了一把二踢腳,凡子聽得心裡慌慌的。今年凡子買了好幾掛鞭,大大小小加起來有一千多頭兒。可他捨不得拉鞭,拉鞭太浪費了,砰砰啪啪一口氣就放完了,鼕鼕他倆早就商量好了,要拆開了一個一個放。

    「凡子炒好了唄?快點兒,一會兒咱們就放炮開飯嘍!」後院傳來李嬸的喊聲。

    「好勒!」凡子喊。

    4.凡子和老舅在李嬸家吃年夜飯

    儘管今天是大年三十兒,可在凡子爺爺眼裡,和平常的日子沒什麼兩樣,晚上還是只喝粥,唯一不同的是加了盤豆腐絲兒拌白菜心。爺爺早早兒喝完粥就睡下了,李嬸就叫凡子老舅和凡子叫一起去她家吃年夜飯。坐在飯桌上凡子老舅還有些拘束。

    「凡子老舅哇,都一個院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和一家人沒兩樣兒,甭那麼多窮講究兒,破四舊立新功嘛。來,再乾一杯。」李大伯勸著凡子老舅。

    「哪兒挨哪兒呀,竟順嘴兒胡拉拉。沒的顯著外道。」李嬸說。

    「嗯!」凡子老舅紅著臉答應,要不是李嬸和李大伯三番五次叫他們,凡子老舅說什麼也不來李嬸家吃年夜飯。

    這地界兒有個講究兒,過年的時候,家裡不許有外人,有外人就把家裡吃窮了。特別是大年三十兒晚上和初一更不能有外人,連嫁出去的閨女都得初二才許回娘家。

    「來來來,趁熱乎兒吃飯,少喝兩口!」李嬸說著端上了棗卷子、肉包子、黃米年糕等。凡子早就坐不住了,**在板凳上擰來擰去的,夾了個年糕上的棗兒就算吃了飯。「待著,吃了飯才許出去。」老舅說。凡子求援地看著李嬸,李嬸說:「行了,行了,趕緊忙去吧,一會兒回來多吃幾個餃子。」凡子一聽,撒著歡兒連竄帶蹦跑了出去。

    5.快閃開,手榴彈要爆炸了

    此時,大場裡硝煙瀰漫熱鬧非凡,像開了鍋一樣,孩子大人仨一群倆一夥撒著歡,在雪地裡放花放炮打鬧。起花、鑽天猴、二踢腳帶著一條長長的火尾巴打著呼哨射向天空。一千頭兒的小紅炮,還有摔炮、拉炮、苶燈……辟辟啪啪響成一片,火光映紅了夜空。

    凡子和鼕鼕一人點上一棵煙卷,從口袋裡掏出拆開的小炮,點一個扔一個。

    「小毛孩子,抽什麼煙啊?」翠翠掐著一把起花過來大聲斥責他們。「誰抽煙了?我們點炮呢。」凡子和鼕鼕幾乎同時說。「還有嗎?給我點一根兒,我給你們放起花。」翠翠晃晃手中的起花說。

    「快閃開!快閃開!手榴彈要爆炸啦!」拐哥和麻桿兒不知從哪鑽出來,大聲吆喝著,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被他倆吸引過去。

    只見拐哥手裡高舉著一個大大的炮仗,又粗又長,跟真手榴彈還長還粗,炮**上露出了一個麻繩圈兒,一晃一晃的。看著大伙投來的驚訝目光,拐哥更得意了,晃晃手裡的手榴彈又喊:「注意了!注意了!這是我軍今年剛剛研製出來的新式武器,準備解放台灣用的。這傢伙響動大了去了,小孩子們躲遠點兒!小凡子,說你呢,聽見沒有,待會兒把**給你崩成八瓣兒!」

    聽了拐哥和麻桿兒的話,人們一邊笑一邊縮著脖子往後退。這麼大的炮仗,別說放了,見都沒見過,這要點著了不定得多大響動呢。不是用火點,那是手榴彈,得拉弦兒。人們興奮地議論著。

    「你們就等著開眼吧!」拐哥喊著,把食指伸進手榴彈的繩圈兒裡,攥緊手榴彈,舉起胳膊比劃著。

    麻桿兒大喊:「等會兒!大夥兒閃開!閃開!」喊完又衝拐哥喊:「準備好!聽我的口令,預備!一、二……」

    隨著麻桿兒的喊聲,大家躲的更遠了,一群小姑娘雙手緊緊摀住耳朵。凡子和鼕鼕也嚇得直縮脖子,翠翠緊緊摟著他倆。

    麻桿兒的「三」還沒喊出來,常伯伯及時趕到,大喝一聲:「住手!」又說:「胡鬧!這麼大個炮仗,扔出去要是炸著人怎麼辦?鬧著玩兒呢?」拐哥放下胳膊,其實他心裡也有些害怕,萬一拉了弦兒扔不出去,響到手裡就麻煩了。

    仨人湊在一起嘀咕了好一會兒,終於作出決定,要像拉地雷那樣,把手榴彈放在地下拉弦,才萬無一失。

    麻桿兒一竄一蹦跑回去拿來一條長長的麻繩,仨人踅摸著來到胡同口的電線桿子下邊,把手榴彈牢牢地綁在電線桿子上。然後把繩子一頭兒繫在手榴彈的繩圈上,麻桿兒在前面小心翼翼拉著繩子,一直走到胡同口拐彎處。他們身後跟著一大群看熱鬧的大人孩子。

    拐哥高高舉起右手沖大伙喊:「預備——臥倒!」「咕咚、咕咚」幾個聽話的孩子還真趴下了。拐哥四下看了看又大聲喊:「預備……」

    「等會兒。」麻桿兒拽著繩子喊。然後又小聲問拐哥:「不會把電線桿子炸倒了吧?」拐哥抬頭上下看了看說:「你說的咧!這是教練彈,怎麼會炸倒電線桿子呢!」拐哥說完又向身後的人群喊:「你們再躲遠點兒。前邊的,趴下,都趴下!」人群又往遠處移了移。這時連胡同外邊的人都圍上來看熱鬧。隨著拐哥的喊聲,又有不少人趴地上了。

    拐哥一扭一扭前後左右巡視了一圈兒,才又舉起右手喊:「各就各位,預備——放!」大家緊緊堵住了耳朵,翠翠拉著凡子和鼕鼕躲到了牆腳。

    麻桿兒閉上眼睛一咬牙使勁拉了弦兒,過了一會兒,只聽見「噗!」的一聲,手榴彈冒出了一股濃濃的白煙兒。大家還緊緊捂著耳朵,過了一會兒沒動靜,又等了一會兒連煙也不冒了。拐哥和麻桿兒也納悶,怎麼沒響啊?又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查看,只見手榴彈的頭兒被熏的黑黑的。拿根棍子捅捅,軟了吧唧的。

    這就叫響了?洩氣!麻桿兒和拐哥互相埋怨著。拐哥埋怨麻桿兒拉的勁兒太大,麻桿兒說,使勁兒小了,連煙兒都冒不出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人群裡終於爆出一陣哄笑聲:噢!噢!臭嘍!臭嘍!孩子們跳著腳起哄。

    「嗨!瞧你們倆這屎蛋,折騰了半天,弄了個臭蛋,還沒二子放個屁聲兒大呢。」常伯伯也洩氣地喊,人群裡又爆出一陣哄笑。

    麻桿兒和拐哥耷拉著腦袋蔫兒蔫兒地走了。

    二子被鼕鼕埋的地雷炸翻了

    凡子和鼕鼕在大場裡放完了炮,和翠翠一起回到槐樹院。院子裡家家戶戶燈火通明,老舅糊的兩隻八角燈籠,掛在過廳廊簷底下,閃著耀眼的紅光。麻桿兒的小屋裡吵吵鬧鬧的傳出一陣陣笑聲,趴在窗台兒往裡一看,拐哥、麻桿兒還有常伯伯幾個人聊的正歡呢。凡子和鼕鼕就要推門兒,翠翠拉住他倆小聲說了句什麼,仨人會心一笑悄悄跑開了。

    翠翠從兜裡掏出一把拉炮交給凡子和鼕鼕,指了指麻桿兒的小屋。凡子悄悄走過去,把拉炮兩頭的線繩拴到門鼻兒上,接著鼕鼕也把一個拉炮拴到二子家門鼻兒上。

    翠翠拉著他倆來到過廳裡等著看熱鬧。可等了半天,兩家也沒出來人。凡子有些著急地說:「鼕鼕,你喊麻桿兒出來,就說有人找他。」

    鼕鼕想了想說:「那,他不就知道是我們埋的地雷了?」

    「你說怎麼辦?」凡子問。

    「我也不知道。」鼕鼕答。

    「咱們不能老這麼傻等呀。」凡子又說。

    「再等會兒,別著急。」翠翠說。

    三個人正嘀咕著,二子家的門開了,二子忽忽悠悠出來了,拉炮卻沒響。三個人奇怪,怎麼今兒晚上全趕上臭彈了,一個也不響。

    二子一手端著大茶缸子,一手比比劃劃的,嘴裡還唱著什麼,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地,然後直奔麻桿兒的小屋而去。「好!」翠翠高興地說。

    「壞了!」凡子著急地說。

    「好!」鼕鼕解氣地說。鼕鼕總是看二子不順眼。

    「別說話!」翠翠小聲說。

    只見二子晃悠到麻桿兒門口,先踮起腳跟往窗戶裡瞄了瞄,才大聲喊:「嘿!你們可真夠差勁兒的,開會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想拉山頭搞宗派怎麼著?」聽聲音二子今晚喝了不少,說話舌頭根子硬。

    二子喊完,抬起腳一腳踹開門,「啪」的一聲,拉炮在二子眼前炸響了,還冒出了一團白花花的火光。隨著響聲,二子嚇得咚咚直往往後退,退到台階上一腳踩空了,實實著著來了個後滾翻,手裡的大茶缸子叮叮噹噹飛出去老遠。

    「哎喲喂!誰他媽這麼缺德呀,嗯?還給我埋了地雷,陷害革命同志呀!哎喲!」二子趴在地上蹬著兩條腿大喊大叫。

    麻桿兒他們出來一看,先是一愣,接著都哈哈大笑起來。

    「怎麼咧?你這是?大過年的不進屋,在這兒趴著幹嗎?」常伯伯問。

    「你們誰幹的好事兒?快說!想陷害革命同志怎麼的?」二子坐在地上邊喊邊哎喲哎喲揉**。

    「嗨!快起來吧,這麼早就給我們拜年來了,明兒早晨再磕頭也不晚。瞧瞧,我這兒壓歲錢還沒準備好呢。免了吧,免了吧。」拐哥故意氣二子。

    「少廢話,誰幹的?快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二子氣哼哼地嚷。

    「行了,行了,快起來吧,小心著涼。」麻桿兒說。

    「八成是你小麻桿子干的,沒大沒小的。要是把我炸壞了,我上你們家過年去。」二子爬起來說。

    「你也不想想,我們幾個人一直在屋裡,誰能跑出來給你埋地雷呀?」常伯伯說。

    「就是,要想炸你,也得埋你們家門口呀。」麻桿兒說著給二子撿起茶缸子,聞了聞說:「可惜了兒的,一碗高末兒糟蹋了。」

    「什麼高末兒呀!那是五毛錢一兩的茉莉花兒,過年喝的。」二子還記著下午那茬兒呢。

    「行了,行了。」麻桿兒攙著二子說:「快進屋,先看看摔壞了沒有。這事兒鬧的,大過年的,再把咱二子的尾巴骨蹲折嘍。」

    「媽的!這是階級敵人故意搗亂破壞,看我查出來咱們再算賬。」二子還磨磨叨叨地沒完。

    這時翠翠、凡子、鼕鼕站在過廳裡已經樂的喘不上氣兒來了。凡子小聲說:「幸虧二子家門口沒響。」

    凡子和鼕鼕回家時,老舅和李大伯、老莫他們還在李嬸屋裡喝茶聊天兒,李嬸一個人包餃子。這時已經快十二點了。街上的鞭炮聲也變得稀拉拉了。

    從李嬸家吃了餃子回來,老舅讓凡子趕緊鑽脫衣服鑽被窩,凡子卻打著哈欠硬說不睏,說還要等十二點和鼕鼕放炮呢,實際上凡子早就困的堅持不住了。老舅自己打開半導體,一邊抽煙一邊呲呲啦啦調台,不一會兒凡子就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起來,連衣服也沒脫。

    老舅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給凡子蓋上了被子。

    7.苶燈開著吉普車回來了

    破五兒過小年,這天一大早兒,人們還沒起床,大門就被砸的「咚咚」山響。

    「誰呀?大破五兒的也不讓人睡個安生覺兒,等著!」麻桿兒哈欠連天地爬起來衝門外喊,他還以為是掏大糞的趕早兒搶大糞來了。

    「都幾點了?還一大早兒,老爺兒都曬**咧。」麻桿兒開門一看,是苶燈回來了,門外還停著一輛綠色吉普車。

    麻桿兒高興地說:「苶燈哥,年都過了,你怎麼才回來呀?」

    「這你還嫌我吵了你的覺呢,我還敢早回來?」苶燈故意繃著臉說。

    「不是,我不……」麻桿兒不好意思地笑了。

    「傻小子!我也想你們呀,年前忒忙。今天能回來過小年也不容易,沒出正月就算過年,還不趕快給我拜年?」苶燈笑著拍拍麻桿兒的腦袋又說:「明兒一早兒還得趕回去。快看看,我給大伙帶什麼好東西咧?」苶燈說著摘下墨鏡指了指地上的背筐。

    「又是狗肉哇?」麻桿兒提上鞋問。

    「還能老吃狗肉哇?我們又改吃驢肉嘍。」

    「驢肉?驢肉還能吃啊?」麻桿兒瞪大眼睛吃驚地問。

    「廢話!那才叫香呢,天上龍肉地下驢肉嘛。」苶燈說。

    「嘿!新鮮!驢肉還能吃?吃了還不都變成大叫驢呀?」麻桿兒問。「那你早該變成小肥豬咧,傻小子。」苶燈又拍了拍麻桿兒的腦袋,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苶燈和麻桿兒大呼小叫地進了院子,老莫兩口子聽見苶燈說話,早迎出來了。

    「莫哥,先給你和新嫂子拜個晚年兒。」苶燈拱手抱拳說,兩隻大眼睛上下打量著黃花。

    「你那兒忙,我還不知道?」老莫客氣著拉過黃花見過苶燈。

    「老莫哥,我這小嫂子真是水靈。」苶燈說。說的黃花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嫂子,這次回來,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你保準兒喜歡。」苶燈說完又衝大伙說:「得勒,咱們閒話少敘,言歸正傳。今兒我請客,也算給大伙拜個晚年!」

    「好哇!那我就再露一手,老莫結婚時你沒趕上我的手藝,今兒正好補上。」一聽有人請客,二子踢哩趿拉從茅房跑出來搶著說,說完使勁兒吸溜吸溜鼻子四下踅摸著問:「什麼肉這麼香啊?」

    「嘿!你小子,鼻子比狗還靈!二哥。」苶燈說著刮了二子的鼻子一下。二子伸手就要看筐裡的驢肉。

    「嘿、嘿,先洗洗手再看,飯前便後要洗手,剛從茅房出來就摸索吃的,還不如小凡子呢!就知道吃。」麻桿兒說。二子瞪了麻桿兒一眼說:「知道吃怎麼了?你不知道,我看你哪頓也沒少吃一口。」

    麻桿兒沒搭理二子扭頭對苶燈說:「你還不知道呢,二子這會兒可出息了,院裡都快盛不下他了。三天兩頭兒出去掌勺兒,你看看吃的這個肥實。」麻桿兒拽過二子說。

    「是啊?那今兒可得好好嘗嘗大廚的手藝。我先去瞇一覺兒,待會兒咱們喝原漿兒劉玲醉。麻桿兒你去把車上的酒拎下來。」說完苶燈就要回屋睡覺。

    李嬸趕緊說:「上我屋睡去,你屋裡經年百輩子沒個熱乎氣兒,一會兒還不得凍成冰棍兒呀。」

    苶燈說:「沒事兒,我都慣了。麻桿兒,待會兒有倆老鄉給我送木頭來,來了你叫我一聲。」說完摸了摸小凡子的腦袋回屋睡覺去了。

    小凡子羨慕地看著苶燈身上的綠呢子大衣,腳下那雙卡卡帶響的大皮靴,還有那鏡子一樣的墨鏡。真威風。

    凡子正想著苶燈叔的時候,拐哥常伯伯前後腳兒都來了。看見胡同裡的吉普車,他們就知道苶燈回來了。

    「苶燈呢?好些日子不回來了,我還真想他。快快出來讓老兄見上一面!」常伯伯一進門就大聲嚷嚷。

    「剛躺下,待會兒再叫他吧。一看就是一宿沒睡,倆只眼睛紅的都快趕上兔子了。」李嬸指指苶燈屋小聲說。

    「凡子!你們倆還不出去看著車去,一會兒讓人開跑了!」麻桿兒喳喳呼呼喊。

    凡子和鼕鼕一聽,撒腿往外跑。

    大場裡威風凜凜地停著一輛綠色吉普車,一群孩子正圍著吉普車指指劃劃說著什麼。

    「嗨!離遠點兒!離遠點兒!小心看到眼裡拔不出來了。」凡子和鼕鼕喳喳呼呼的,好像吉普車是他們家的。

    「別碰壞嘍,碰壞嘍你賠得起嗎?啊?躲遠點兒!」凡子和鼕鼕走近了,拔拉開圍著的孩子,爬上了汽車。

    「下來,下來,踩著火兒就麻煩了。嗖——一下子竄胡同外邊去了。怎麼辦?」倆人爬上去還沒坐穩當,麻桿兒也跟出來了。把小凡子和鼕鼕轟下來,一騙腿兒坐到駕駛員位置上,兩隻手把著方向盤,兩隻腳到處亂踩亂蹬。凡子心說你怎麼就不怕踩著嘍火呢?尖頭!

    胡同裡的其他的孩子就只有看的份兒了。越是這時候凡子和鼕鼕他們越盛臉,不時爬上爬下的,故意顯擺。

    大家一起過破五

    沒一會兒,院子裡又熱鬧起來。二子媳婦在屋裡打整清了,拿著苶燈給的十塊錢上街採購去了。二子又換上那身兒大廚的行頭,只是腰裡的圍裙換了塊本白色的包皮布,顯著利索多了。

    麻桿兒嫌二子兩口子人來瘋,人越多越盛臉。李嬸說他放屁,沒這麼個人張羅,都像你?光張嘴兒等著吃行啊?

    李嬸忙著烙油脂餅去了。苶燈最愛吃李嬸烙的油脂餅了,裡邊放上細碎的肥肉丁、蔥花兒,撒上細鹽面兒,烙出來的餅油汪汪鹹鹹絲絲香噴噴,外焦裡嫩,趁熱吃,連菜都不用就。麻桿兒媽說:「她給大伙包兩鍋餃子,花搭著吃,破五哪能不包餃子呢。」

    大家正忙著,小凡子和鼕鼕從外面跑回來:「來了!來了!」「什麼來了?沒看大人們都忙著嗎?去!哪兒涼快兒哪兒歇著去!吃飯的時候再叫你們。」二子皺著眉頭喊。

    「大馬車來了,給苶燈叔送木頭的。」鼕鼕說。

    「嗨!早說呀!麻桿兒,你去叫苶燈,拐哥你幫我看眼鍋,我去招呼一聲。」二子指揮完,撩起腰裡的圍裙擦擦手就顛兒顛兒地奔大門口跑去了。

    「嘿!他倒事兒事兒的。張巴兒!」麻桿兒不滿地嘟囔著。

    二子跑出去,一輛裝滿木頭的大馬車停在門口,邊上圍著一群看熱鬧的孩子。倆車把式正揮著鞭子,「得兒!駕!吁」地吆喝著把韁繩拴在大楊樹上,然後倒了一槽子草料攪和著。二子說:「來,師傅,先進來喝口水,歇歇。我這就叫他們卸車。」二子忙著往裡讓兩位車把式。接著又衝圍著的孩子們喊:「看車!看車!小心碰著!小狗豆子,還往前湊合是唄?一會兒讓騾子給你一蹶子就老實了!」

    二子說完又急急忙忙進去了,剛進去又跟著麻桿兒一起跑出來,常伯伯拐哥也都出來幫著卸木頭。

    「借光嘍!借光嘍!」二子沖看熱鬧的人大聲嚷嚷。

    「麻桿兒,你這是攢忙呢還是添亂呢?裝前卸後,懂唄?這還得教你!真是!」二子大鼻子大氣兒地數落麻桿兒。

    麻桿兒扭頭瞪了他一眼。二子又說:「嘿!還不服哇,你問問倆師傅我說的對唄。」倆車把式搶著說對對對,這位師傅一看就是內行。二子更美了。麻桿兒說:「你能,我讓你。」一跺腳回去了。

    「嘿!他還摔耙子了,不識教調!」二子嘟嘟囔囔。

    「苶燈啊,看人家老莫娶媳婦,也急眼了?來,先讓兩位師傅暖和暖和,喝口茶,喘口氣兒,咱們馬上開飯。」李嬸說著把兩位車把式讓進屋裡。

    苶燈陪著兩位車把式喝茶聊天,吸吸溜溜幾碗熱熱的茉莉花茶下肚,再抽上兩袋煙,兩位車把式的乏勁兒歇過來,就張羅著要走。苶燈趕緊攔著說吃了飯再走。

    「嗐!哪能空著肚子走哇,大老遠的來了,我這兒馬上就上菜,保準誤不了二位趕路。」二子見車把式要走,也緊著跑過來說。見大傢伙真心實意的攔著,兩位車把式才答應吃了飯再走。

    9.苶燈,你你想幹嗎呀你

    「苶燈哥,二子叫你過去一下。快點兒!」屋裡苶燈正陪倆車把式聊天兒,麻桿兒突然神色慌張地闖進來說。苶燈心裡一愣,出什麼事兒?

    苶燈跟著麻桿兒急急忙忙來到二子家,二子也是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見苶燈進來,二子沖身邊的媳婦說:「你先出去一下,我們說說點兒事兒。」

    「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呀,還怕人聽?好事兒不背人,背人沒好事兒。神經病!」二子媳婦摔摔打打出去了。

    二子趕緊關上門,拿過筐指著裡邊的驢肉結結巴巴地說:「苶燈,你你想幹幹嗎呀你?這這都是什麼玩意兒呀?」

    「到底怎麼了?快說!你結巴個屁呀?」看著二子臉紅脖子粗的樣兒,苶燈納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你你,我我說,你拿回來的都是什麼呀?怎麼拿回根兒大**來呀你?這都哪兒挨哪兒呀……」二子小聲問。

    「大**?」聽了二子的話苶燈又是一愣:「你結巴了半天怎麼又變**了?」

    「哪兒光有**呀,這兒還有倆蛋呢。這不!」麻桿兒指指地下的筐補充道,臉上也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

    「嗐!你們是說……」苶燈聽完二子和麻桿兒的話,一下子笑的前仰後合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止住笑:「我還以為怎麼了呢!你們呀,讓我說你們什麼好哇!那叫**呀?那叫驢鞭,也叫錢兒肉,那驢蛋叫驢寶。都是驢身上最值錢的玩意兒。跟你們身上長的傢伙一樣,命根子。」苶燈說完又大笑起來,笑的二子和麻桿兒更是莫名其妙。

    「驢肉咱沒吃過,倒聽說過,可這驢**驢蛋還能吃啊?想想都膩味,怎麼下嘴呀?」二子嘟囔著問。

    「臊氣百囊的,別說吃了,看著都噁心。」麻桿兒也說。

    「不能吃?小子,告訴你們吧,也就是趕上我們司令這幾天出差了。要不哇,這麼好的東西還輪不上你們吃呢!這玩意兒可是寶貝,大補!」

    苶燈說完,二子還是不信,想了想又問:「大補?怎麼補哇?」

    「怎麼補?補你那**和蛋?」苶燈小聲答。

    「瞎說。」二子小聲說。

    「你吃了就知道了。不信,今兒晚上你在二嫂身上試試,管保讓她舒服的嗷嗷叫。行了,趕快上菜!」苶燈拍了拍二子的大腦袋又小聲說:「待會兒多吃點兒,晚上勁頭兒准足。麻桿兒你可別多吃,省得沒地方卸火去,再跑馬。」

    聽了苶燈的話,二子還是猶猶豫豫的。苶燈說:「少見多怪,我還以為怎麼了呢。趕緊著!」

    肋板兒,肋板兒軟和

    苶燈回來招呼大家入座。想起剛才的事兒心裡還一陣陣笑。麻桿兒和二子媳婦倆人開始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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