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登6:凡子跟爺爺剃頭 「小凡子!下午哪兒也不許去了,跟爺爺剃頭去!」中午吃飯的時候老舅說。今天是星期六,凡子下午不上課。 「我下午還得去同學家做作業呢,明天吧。」凡子不情願地說。
「連考試都開卷兒了,還做什麼作業!」老舅說,口氣裡充滿了嘲笑。
「真的,都說好了,軍子他們還等著我呢!」凡子說。其實凡子和軍子他們約好了下午去蓮池撈蛤蟆豆兒。
「你們幾塊料到了一塊兒還能做作業?」老舅一聽有軍子更不信了。
「我不。」凡子嘟噥著。
「上禮拜爺爺就該剃頭了,聽話,給你一毛錢。」老舅哄著凡子。
「兩毛。」凡子和老舅講價錢。
「行!」老舅說。
爺爺剃頭從來不去國營理館,更不找那些走街串巷撥拉喚頭的,只認剃頭包一個人,修腳也是非藺一刀不可。這倆人都是從清新池澡堂子退休的師傅。
剃頭包退休後在自個兒家裡開了個小理鋪,給街坊鄰居剃剃頭刮刮臉,有一搭無一搭的。用他自己的話說,閒著也是閒著,不為了掙錢,就為那些老主顧們方便,也圖個熱鬧。
別看爺爺八十多歲的人了,走起路來「登登登」飛快,手裡的拐棍兒像玩意兒一樣,拎在手裡,一邊走一邊耍把。凡子跟在爺爺後邊,兩條小腿緊搗騰才跟得上爺爺的步伐。
穿過曲裡拐彎的轆轤把胡同,到了小梁山兒,遠遠就看見剃頭包家那棵高高的大楊樹了。剃頭包的理鋪沒招牌,只是門口掛著半截白門簾兒。
大楊樹下,幾個老頭兒正在下象棋聊大天兒,一見爺爺來了,紛紛和爺爺點頭打招呼。一個大嗓門喳喳呼呼沖屋裡喊:「老包頭兒,顧老爺子來嘍!趕緊著呀!」喊聲未落,從門簾兒下「呲溜」鑽出個小夥計,歲數比凡子大點兒,個頭兒卻比小凡子還矮半頭,敦敦實實的,像個長不大的小老人苗子。
小夥計利索地打起門簾兒,衝著爺爺呲牙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緊接著,剃頭包咧著缺了一顆門牙的嘴笑瞇瞇地跑到台階下把爺爺迎進屋。
爺爺進屋後,小夥計趕緊抻了塊干手巾抽打抽打牆邊的籐椅子,扶著爺爺坐下,又順手接過爺爺的拐棍兒高高地掛在牆上。小凡子也被剃頭包拽到長條椅上:「老實待著,不老實,待會兒給你刮個禿瓢兒。」說完響響地給了小凡子一個兜嘴兒。小凡子摸著下巴,不由得想起了孩子們唱的順口溜兒。剃頭包,剃頭包,不用剪子不用刀,一根一根往下薅,薅的腦袋起大包。
小夥計又擰了一個熱熱的手巾把兒遞給爺爺,爺爺擦過臉又擦手。剃頭包從櫥子裡拿出一套細瓷茶壺茶碗,用開水仔仔細細涮了兩遍,接過爺爺自帶的一小包茉莉花茶沏上說:「您看,我這兒給你備著好葉子呢,回回兒您還自個兒帶。」小夥計兩手抱起茶壺就要給爺爺倒茶,剃頭包趕緊攔住說:「先燜會兒,出了味兒再沏!說八百回也記不住。豬腦子!」
爺爺聽了剃頭包的客氣話沒言語,掏出一盒沒開包的大前門交給剃頭包,剃頭包趕緊打開捏出一根兒先給爺爺點上,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根兒,深深地吸到肚子,悶了半天才捨得吐出來。
「您老先洗洗?還是再歇會兒?」一棵煙抽完了剃頭包客氣地問爺爺。見外邊聊天的那幾個老頭兒也進來了,趕緊把大前門推到鏡子後邊,想了想又拿出一棵讓讓爺爺,見爺爺搖頭就自己接上說:「給顧老爺子續茶!」小夥計趕緊把茶壺端過來倒茶。
爺爺喝夠了茶站起來,小夥計趕忙把爺爺扶到理的大牛皮椅子上坐穩。剃頭包過來,先解開爺爺的領口,把領子翻上來窩進去,再圍上一塊漂白的干手巾。這時小夥計早站在凳子上把牆上掛著的水箱兌上了熱水。剃頭包不放心,踮起腳跟兒伸手試了試水溫說:「再兌點兒,燙點兒舒服。」小夥計就又拎起大鐵壺站在凳子上接著兌熱水。
爺爺洗頭的過程緩慢而複雜。剃頭包先打開水箱的龍頭,試試水溫,然後慢慢給爺爺沖頭。小夥計用一隻小碗舀了多半碗兒粘乎乎的肥皂水兒,一點兒一點兒倒在爺爺頭上。剃頭包在爺爺頭上不時地變換著手法,抓、撓、按、揉、掐、捏、彈。隨著剃頭包手型的不斷變化,爺爺腦袋上的肥皂沫兒也不停地變換著形狀。
真麻煩,洗頭就洗頭唄,還這麼囉哩囉嗦的。小凡子心裡著急,他還等著去蓮池撈蛤蟆豆兒呢。
剃頭包兩隻手緊忙活,嘴還閒不住,叼著煙卷兒不停地說這說那:「撣撣椅子,看看爐子上的水開了沒!苶匪,支下兒動下兒。內域*小說網網友手打布就沒個激靈氣兒!」小夥計趕緊跑出去,回來實在沒事兒可幹,就拽過條干手巾狠勁兒抽打椅子。
嘩——的一聲,剃頭包打開水箱的水龍頭,攏著水龍頭上的布水管兒給爺爺來回來去地沖,沖乾淨了,才解下爺爺脖子上圍的手巾擦頭,然後再換一條乾毛巾給爺爺圍在脖子上,這才扶著爺爺坐回到理椅上。
爺爺在寬大的牛皮椅子上坐好,又慢吞吞喝了一小碗兒茶水,抽了棵煙,才正式開始剃頭。
剃頭包始終站在爺爺身後等著,見爺爺抽完了煙,立刻像變戲法一樣,回身從櫥子裡抻出一塊疊的四四方方的白圍布,抻著布角一使勁,「嘩啦!」一聲抖開,然後順勢一個向後轉,白布在空中飛舞著越過爺爺頭頂,準確地落在爺爺胸前。剃頭包掖好領口,用飽蘸了肥皂水兒的軟毛刷在爺爺腦袋上塗滿了肥皂水兒,接著拿起一把剃頭刀,在槓刀帶上來來回回使勁兒蹭,「唰唰唰」刀光閃閃,上下翻飛,令人眼花繚亂。凡子覺著爺爺塗滿肥皂沫的腦袋格外滑稽可笑。
「欻欻欻」剃頭包一刀一刀在爺爺頭皮上刮著,刀過之處便露出了白白的頭皮,肥皂沫隨著剃頭包一抹一甩飛到地上。一會兒,爺爺的腦袋就變成光溜溜的光葫蘆了。剃頭包刮的仔細認真,就連爺爺沒了頭的禿腦瓜頂也刮到了。
看著鏡子裡圓乎乎光溜溜的爺爺,小凡子心裡更想笑了。
好不容易剃完頭了,還得刮臉。爺爺又慢吞吞喝了碗茶,剃頭包才一手扶著爺爺的肩膀一手慢慢搖著理椅上的的搖把兒,椅子背倒下去了,爺爺仰面朝天躺在椅子上。小夥計又擰了塊熱乎乎的手巾遞給剃頭包,剃頭包急忙抖開趁熱捂在爺爺嘴上。
讓凡子驚奇的是,剃頭包手腳不失閒兒地忙活著,嘴上一直叼著煙卷兒,不用動手,煙卷兒卻在嘴上活動自如,絲毫不影響他說話咳嗽吐痰,煙灰長了,歪頭一吹,煙灰就掉到地上了。
凡子在心裡默默地數著,自從接過爺爺遞給他的第一棵煙,到現在剃頭包已經抽了五棵半了,只用了一根兒火柴。每到嘴上的一棵煙快抽完了,他就再拿一棵捏鼓捏鼓把煙屁接上,接著抽。
2。人生在世,什麼時候最舒坦
「我說顧大爺,」剃頭包忽然變成了一嘴京片子味兒。「您說這人活一世,什麼時候最舒坦,最美乎兒呢?」剃頭包雖然是問爺爺,口氣卻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在座的那些老頭兒。
「我告您吧,這人呢,叫屎憋急了的時候。什麼叫憋急了呢?就是這屎撅子呀,已然頂到了**門兒上,可當下又找不著茅房,你就得使勁兒夾著,稍一鬆勁兒就得『嘩啦』拉一褲兜子,這才叫憋急了呢。」剃頭包說完長長地喘了口氣,好像這會兒他正憋著屎撅子似的。那些老頭們就有了一種身臨其境的真情實感,在一邊打盹兒的凡子也精神了許多。
「唔!」爺爺含混不清地哼了一聲。
「這個憋急了的時候哇最要勁兒,找哇找哇找茅房,越找不著越著急,可臉上還得裝成沒事兒人一樣。為什麼?因為身邊兒好些人瞪著眼珠子盯著你呢,沒準兒還有人專門兒等著看你的笑話呢。所以心裡急歸急,臉上不能顯出來,只能暗暗給自己叫勁兒,夾著**溝子滿世界亂轉悠。嘿!您老還別說,就這麼寸,前面路邊兒就有個茅房。心裡這個樂呀!恨不得一腳就邁進去。到這時候還不行,越到節骨眼上越不能松勁兒,還不能著急。這會兒,你要撩開大步跑,那准玩兒完,非拉一褲兜子不可。你還得裝成沒事人兒一樣,一步一搖慢慢往茅房走,走的時候偷偷把褲腰帶解開,拎著。進了茅房,「唰」退下褲子,還沒等你全蹲下去就稀里嘩啦全倒出來了。哎呀!可算能喘口大氣兒了,渾身上下那叫舒坦呀!」
剃頭包說完又長歎一聲:「人這輩子什麼時候最舒坦呀?就稀里嘩啦那節骨眼兒上最舒坦,比他媽喝老白乾兒就醬肘子還舒坦。唉!」剃頭包說完,停下手裡的活兒,舉著剃頭刀,閉起眼睛老半天沒言語,彷彿整個人還沉浸在那稀里嘩啦的舒坦之中不能自拔,又像在細細咂摸人生最舒坦的稀里嘩啦的滋味。
聽完剃頭包的話,爺爺忍不住笑出了聲。過了一會兒見剃頭包沒聲兒了,爺爺問:「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啊?」
「嗨!別提啦!上月初三,我不是趕清虛山的大集去了嘛?哦,對了,這會兒改叫物資交流大會了。剛才我說的那些事兒呀,前前後後一點兒沒落地全讓我趕上了。這日子口兒趕的這個寸呀,當下愣是找不著茅房。唉!也怨我頭天晚上韭菜餡兒大糰子吃多了,真他媽倒霉催的。」剃頭包說完又拿出棵煙捏鼓捏鼓接上。
「那你該高興才對呀?要不你還無緣享受這人生一大快事呢?」旁邊坐著的一個老頭兒說。
「可不唄!我師傅回來後可美乎兒了呢,逮誰跟誰白話,逮誰跟誰顯擺……」一直沒出聲兒的小夥計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
「去!邊兒待著去!大人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呀?灌壺去!」沒等小夥計說完剃頭包沒好氣地打斷了他。小夥計挨了頓呲兒老老實實跑出去了……爺爺剃完頭還得刮臉掏耳朵
剃頭包給爺爺刮臉更囉唆了。刮完了鬍子不算,連腦袋門兒、臉蛋子、鼻子、眼皮、耳朵、脖頸子都刮到了,這麼說吧,除了眉毛沒刮,犄角旮旯一點兒沒落下,全刮到了。
凡子怎麼也想不明白,這臉蛋子、脖頸子、鼻子、耳朵又沒長毛,有什麼刮頭兒哇?這不沒事兒找事兒嗎?乾脆連眉毛也刮了算了。想著凡子又偷偷笑了,那爺爺可就好看了。
刮完臉,剃頭包又歪著腦袋開始給爺爺鉸鼻毛,最後給爺爺放水。什麼叫放水呢?就是抻胳膊捶背地揉巴一通兒。這還不算完,還得掏耳朵。
剃頭包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布包兒,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邊有好多小口袋,小口袋兒裡插著各式各樣的耳挖勺,長的、短的、圓的、扁的,還有掃耳朵眼的毛茸茸的小撣子,圓乎乎比玻璃球還大點兒。小撣子看著個頭兒不小,可一下子就全塞到耳朵眼裡去了。剃頭包說那不叫小撣子,叫耳絨。最好玩的是那個彈簧片兒,拔拉一下放耳朵上,震的耳朵眼兒鑽心的癢癢,渾身打冷戰。剃頭包前後左右地忙活著,折騰的滿頭大汗。牆上的老掛鐘絲絲啦啦喘著粗氣敲了三響。可算忙活完了,凡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剛伸到一半,門外忽然傳來一嗓子又尖又細的吆喝聲。
「哎喲!我說的沒錯兒吧……」隨著喊聲,門簾一挑,修腳的藺一刀進來了。
4。藺一刀又來了
凡子看著藺一刀尖尖的禿腦瓜頂從簾子下面鑽進來,不由得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又一下子洩了氣,他這一來爺爺又走不了了,今天這蛤蟆豆兒肯定泡湯了。
「今兒准有貴客登門。怎麼樣?顧老爺子您好哇?」藺一刀點頭哈腰問爺爺。
「嘿!顧老爺子,您這一搗飭還真精神呀!行!」藺一刀說著從鏡子後邊拿出爺爺的大前門點上。
爺爺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那是!我這腦袋瓜兒怎麼長的呀?」藺一刀指指自己尖尖的禿腦瓜頂說:「我這兒能掐會算,就知道您今兒一準兒來。所以我早早兒收了攤兒,專門兒伺候您來了。沒看我這兒傢伙式兒都給您帶著呢?」藺一刀指了指外面說。其實爺爺一進門,剃頭包就讓人給藺一刀送信兒去了。
藺一刀跟爺爺說完又招呼凡子說:「小傢伙兒,今兒沒上學呀?」「嗯!」凡子答。凡子經常在商場後面看藺一刀給人拉雞眼。
「哎喲喂!兒子!」藺一刀猛一抬頭彷彿剛看見剃頭包:「你還活著呀?前兒聽說你跳大清河喂王八了去了,怎麼又還陽啦?」藺一刀見了剃頭包就沒正行。
別看剃頭包比藺一刀小,可說出的話更損。「嗨!孫子,你怎麼越活越抽巴兒了,我這兒猛一看,還以為我兒媳婦又給我生了個大孫子呢!」說完狠勁兒捋了藺一刀後腦勺子一把,又說:「過來,讓爺爺好好喜歡喜歡你這大肉葫蘆。」藺一刀的腦袋上早就沒幾根毛了,再加上一臉的淺麻子坑兒,整個人又瘦,全身上下的肉全長腦袋上去了,往那一站就像一根細竹竿上挑著個蔫了吧唧的大冬瓜。
「你個老絕戶頭,連兒子還沒揍出來呢,還他媽兒媳婦。甭給老子提這傷心事兒,一提老子就想掉眼淚兒。」藺一刀說。剃頭包是個絕戶頭,就仨閨女,沒兒子。
「有你這麼個孝順兒子,我這輩子就有指望了。還要什麼老二老三呀,你一個就夠了。」剃頭包說。
「我那兒媳婦又浪哪兒去啦?墊三塊磚夠不著雞**的小地磨兒磨兒,你還真敢讓她出門兒?也不怕讓拍花的拍了去。趕緊給我叫回來!」藺一刀越說越上勁兒。
「你個老不要臉的,越老越不正經,還不趕緊著給顧大爺倒水燙腳啊?」剃頭包斜眼瞪著藺一刀說。
「小兔崽子聽見沒有?耳朵塞驢毛啦?跟著你師傅一樣,沒個眼力見兒,趕緊倒水去!」藺一刀大懶支小懶,沖小夥計吹鬍子瞪眼地嚷道。小夥計看他倆你一句我一句的練貧,正在一邊捂著嘴偷偷兒樂呢,聽見藺一刀喊,就一蹦三跳地跑出去了。
5。著名三代祖傳腳醫藺一刀
修腳不過是藺一刀的副業,主業是拉雞眼。小凡子特別喜歡看藺一刀挖腳雞眼,一看就是大半天。藺一刀在商場後邊擺了個小攤兒,號稱祖傳三代治雞眼。其實,老人們都知道,藺一刀打小兒就跟他爸爸走街串巷收破爛,老輩子叫打鼓兒的。也不知道他這祖傳三代打哪兒傳下來的。商場後邊兒還有好多賣零嘴兒小玩意兒的,有賣瓜子的、賣玻璃球兒的,還有變戲法、吹糖人的,偶爾還能碰上打把勢賣藝,耍猴兒、算卦的。是凡子他們經常光顧的地方,
藺一刀幹活的傢伙特熱鬧,一塊髒了吧唧的白布往地上一鋪,白布上面用紅筆畫了兩隻大腳心,腳心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雞眼。還有一隻小木頭箱子,裡面裝著花花綠綠的小藥瓶兒,瓶子裡盛著藥水、藥膏還有藥面兒。凡子知道,紅藥水兒是止血的,黃藥水兒是止疼的,黑藥水兒是長肉的,黃藥面兒是消炎的。還有刀子、剪子、鑷子、夾子。最顯眼的就是一隻大玻璃瓶子,裡邊用黃乎乎的藥水泡著多半瓶拉下來的腳雞眼。藺一刀常常對過往的行人吹呼,說這瓶子雞眼不算什麼,他家攢的腳雞眼多了去了。甭說他爺爺了,就從他爸爸那輩兒算起,挖下的腳雞眼少說也得大幾百斤了,聽的過路人全都目瞪口呆的大眼瞪小眼。
雖說藺一刀是長攤兒,可這傢伙最會看人下菜碟兒,他那兩隻小綠豆眼一眨巴,就能把來人的身份地位看個**不離十,窮人富人,本地人外地人,鄉下人城裡人,立碼在心裡給你定好了價位。
藺一刀的收費標準和別的買賣不同。一般的買賣大都先說好了多少錢一斤多少錢一堆兒,願意買就掏錢,不願買拉倒,你走你的,我這兒接著吆喝,兩不耽誤。而藺一刀拉雞眼,是先說好了多少錢一根刺兒,挖出來按刺兒收費。
雞眼長在肉裡,上面長著好多刺兒,就像禿毛筆頭兒一樣,刺兒的多少沒準兒,那得因人而異,一個雞眼上少則十幾根兒,多則百八十根兒的也有。雖說雞眼在自個兒腳丫子上長著,看誰也不知道雞眼上還長刺兒,更說不清自己的雞眼上有多少刺兒呀。藺一刀正是利用這點兒打馬虎眼,也常常為此和顧客生爭執。
每次藺一刀事先和顧客講好多少錢一根兒刺兒,有便宜的也有貴的,那得看來的是什麼人。一般是一毛到一毛五一根刺兒,最多兩毛。講好了價,再開刀,拉出雞眼來再數刺兒算帳。大多數人一聽毛兒八分的,就痛痛快快說拉吧。藺一刀也不說什麼,下手就拉。拉完了,用一隻尖尖的鑷子夾著雞眼在藥水裡涮涮,然後一五一十數刺兒。往往這一數就把顧客數傻了。這得多少錢呀?那也沒辦法,刺兒再多也是你自個兒長的。咱早說好了價兒,不能說打翻巴就打翻巴呀!乖乖的掏錢吧您就!
如果趕上顧客腳上的雞眼多,那就更不好說了。到了這時候,藺一刀那兩片薄嘴唇就揮作用了。軟的、硬的、不軟不硬的,連挖苦帶損的、連吹乎帶捧的,弄得你是上不來下不去。得勒!咱們誰也別嗆嗆了,都不容易,對不對?這麼著吧,把零頭兒給你抹了,湊個整兒總行了吧?藺一刀的話說到這份兒上,顧客只好打掉牙往肚裡咽,乖乖交錢走人,藺一刀的一樁買賣就在連哄帶騙中做成了。
就在這討價還價之間,藺一刀練就了一副好嘴皮子。剃頭包說他把嘴皮子都磨薄了,一點兒不假。
「我說,老挨刀的,最近有什麼稀罕事兒給大伙說說?」剃頭包問藺一刀。
「稀罕事兒沒有,新鮮事兒倒不少,想聽哪段兒?」藺一刀頭也沒抬,他正在專心致志給爺爺修腳,手中的大片刀上下翻飛,爺爺腳後跟上的死皮老肉「嘩嘩嘩」落了一地。
「甭管新鮮不新鮮,揀好聽的說。」剃頭包說。
藺一刀想了想說「那就給你說說藺一刀智斗衛嘴子吧。」
「又他媽是磨嘴皮子的事兒。你那嘴呀,比天津衛的衛嘴子還衛嘴子。」剃頭包不耐煩地說。
「這就叫能耐,聽不聽?不聽拉倒,我還省點兒唾沫呢!」藺一刀又點上根兒煙卷兒說。
「聽聽聽,洗耳恭聽,還拿起羊角來了!」剃頭包給藺一刀碗裡續上茶水。藺一刀才不緊不慢地講了起來。
「話說一個數九寒天的下午,冰天雪地,朔風勁吹,滴水成冰。此時古城著名三代祖傳腳醫藺一刀先生正冒著凜冽的寒風坐街候診,突然……」藺一刀拿腔拿調地講了起來。
「得得得。你他媽說人話行不行?還拽上文言的啦,老不死的!坐街候診,你他媽坐蠟吧!」剃頭包打斷了藺一刀。
聽了剃頭包的話,藺一刀嘿嘿樂了。幾個老頭兒也緊著湊過來。藺一刀慢吞吞喝了口茶水,潤潤嗓子才又開始講起來。
凡子聽到這兒來精神了,其實,藺一刀說的智斗衛嘴子他一點不不落地全趕上了,最後還跟著二子蹭了藺一刀一頓白運章呢,這會兒想起來凡子還流哈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