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胡同槐樹院 第十二章
    寒假值班

    第二天早晨,李嬸早早叫醒了凡子。~~~~/凡子穿衣服時,鼕鼕也醒了,一聽凡子要去學校值班,也鬧著要一起去。

    每年寒暑假,高年級的同學都要到學校值班兒。值班就是三五個同學一組,在學校大門口的傳達室裡接電話,看大門兒,盤查外來人員。同學們都願意值班,從一放假就盼著值班,因為值班兒時可以隨便撥打傳達室裡那部又黑又亮的電話機,短短的一天時間裡,可以把一年的電話癮都過足了。值班時再戴上寫有「值勤」兩字的紅袖章,可以像模像樣地盤查外來人員。所謂外來人員,就是那些逛商場的人們,買好了東西,順腳到學校上上廁所喝口涼水,大部分是鄉下人。看著那些急著上廁所的人們點頭哈腰說好話,同學們心裡便會產生一種說不出的得意和滿足。

    凡子和鼕鼕來到學校,陳兵早到了。見鼕鼕也跟來了,陳兵故意板著臉說:「你怎麼也來了?我們這可是值班,你個小毛孩兒跟著瞎摻和什麼呀?」

    鼕鼕說:「誰小毛孩呀?我也來值班呀!」

    陳兵說:「不行,你沒看牌子上寫著外來人員一律不准入內嗎?快回去。」

    鼕鼕說:「你才是外來人員呢,我是正兒八經的內部人員。」倆人正說著,軍子也來了,跑的滿頭大汗。「跑什麼跑,碰上截道的了?」陳兵問。

    「差不多,比截道的還難揍兒。」軍子連喝哧帶喘地說:「我從蓮池過來,差點兒讓大耳朵逮著。」

    「該!你小子不定又什麼廢來著。」凡子說。

    「沒有,我就是往冰場裡扔了幾塊土喀喇,那小子就開始追我。找個機會我非得好好治治他。」軍子說。

    大耳朵是蓮池的保衛人員,長著兩隻又薄又大的扇風耳,就得了大耳朵的外號。大耳朵處處與附近的孩子們做對,經常埋伏在蓮池的某個角落,嚴密監視著孩子們的一舉一動,一旦現可疑情況立即出擊,堅決予以鎮壓。

    「行了,行了,別光說了,趕緊支攤兒吧。」凡子說。

    四個人把傳達室的小課桌抬到大門洞裡,陳兵搶先把電話機從窗口拉出來擺在桌子上。軍子把寫有「外來人員一律不准入內」的小黑板拿出來,陳兵又搶著用紅粉筆把上面的字重重地描了一遍,然後端端正正擺在桌子前。

    翻了半天,抽屜裡只有兩副紅袖標,不夠一人一隻。凡子說:「軍子和陳兵先戴吧。」陳兵趕緊拿過去套在胳膊上,還美滋滋地甩著胳膊擺了個勇往直前的姿勢說:「**的紅衛兵,橫掃一切害人蟲!」鼕鼕眼巴巴的看著陳兵,軍子就把紅袖標先讓給了鼕鼕。

    準備工作做完以後,值班正式開始了。幾個人像模像樣地在桌子後邊坐下,不時向門口張望,盼著有人進來,可過了好一會兒也沒來一個人。凡子扭頭看看牆上的老掛鐘,還不到八點。這時陳兵和軍子的手一起伸向了桌上的電話機。其實他們早就想打電話了,可又不好意思先打,怕別人說自己小家子百事的不開眼,連電話都沒打過。挨到這會兒陳兵和軍子同時憋不住了。

    「搶什麼搶!搶什麼搶!沒打過電話呀!小家子百事的!」陳兵拔拉開軍子,一把搶過話筒說。

    「誰呀?你才小家百事呢,我就是想問問幾點了。」軍子辯解說。

    「問點兒,那不牆上有掛鐘呢,用你問?」陳兵仍然攥著話筒不撒手。

    「那鍾不准。」軍子說。

    「我問,我問!」陳兵說著撥了117查詢台,幾個人都把腦袋湊過去。

    話筒裡先是傳來嘟的一聲,接著是一個慢吞吞的女聲說:「現在是北京時間七點五十五分三十一秒。」軍子又搶過話筒重新撥,接著是凡子撥,最後輪到鼕鼕。鼕鼕撥了兩遍,問完了緊緊攥著話筒突然問:「電話裡這個女的一天到晚老這麼不歇氣地說話不累呀?」

    「笨蛋!那不是真人說的!這都不懂!」陳兵搶著回答。

    「那是誰說的?」鼕鼕想了想又問。

    「不是真人說的,還是木偶說的呀?」軍子也問陳兵。

    「誰說的?這還用問呀?」陳兵說完撓了撓頭皮,有些犯難。實際上陳兵只知道電話裡報時的聲音陰陽怪氣的,不是真人說的,可到底是誰說的,他就不清楚了。

    「不懂裝懂,這下讓鼕鼕問住了吧?」軍子一下子逮住理了。

    凡子說:「是機器說的吧?」這個問題,凡子和陳兵一樣也不清楚。

    「不對,就像大喇叭裡放出來的歌兒一樣,大概是事先說好了,然後再……」軍子想了想,也說不明白。

    「嗨!管它從哪兒出來的呢!操那麼多閒心幹什麼!我再問問我爸爸單位的電話是多少號!」陳兵說完又搶過話筒,撥114:「喂!我……我問一下,『馬三』的電話多少號呀?」

    「什麼?『馬三』?」一個女的問。這次說話的是個真人。

    「『馬三』,就是我爸爸上班兒的那個『馬三』唄!趕大車的……」陳兵有些緊張,手也有些抖。

    等了一會兒,電話裡邊傳來嘟——嘟——的忙音,人家把電話掛了。

    「嗨!什麼破電話呀,真他媽不好使,還沒說完就斷了。」陳兵使勁兒甩甩話筒放下。軍子趕緊搶過去又打117問時間,鼕鼕站在一邊乾著急插不上手。

    全學校只有傳達室這一部電話,臉葛書記都是在傳達室打電話。下課以後,同學們經常眼巴巴看著傳達室老孫頭兒翹著二郎腿,一會兒伸出食指嘩嘩撥電話機上的圓盤打電話,一會兒又哼哼哈哈接電話,心裡別提多羨慕了。凡子看著幾個人忙忙乎乎搶電話,不由得又想起兩年前跟著爸爸打長途的情景。

    2。凡子跟著爸爸打長途

    那天傍晚,大門外一陣急促的電驢子聲響過以後,爸爸收到北京二姑來的加急電報,內容是:小三是否到你處,回電話。小三是二姑家的三表哥,可能是三表哥出事了,丟了?跑了?還是……爸爸急得連褂子也沒穿,套了件背心推起自行車就奔了郵局,媽媽和凡子在後邊緊緊跟著。到了郵局,爸爸趴在櫃檯上先填了張長途電話單子遞進去,凡子坐在牆根兒一溜長條椅上緊張地等著。

    過了好長時間,櫃檯裡的服務員才大聲喊爸爸的名字,爸爸急忙站起來答應。服務員又喊2號、2號,爸爸就進了一個寫著2號的小綠木頭屋子。凡子想跟著爸爸進去,但又不敢。

    又過了好長時間,爸爸才滿頭大汗地出來。原來二姑家的三表哥和幾個同學離家出走了。半個多月以後爸爸才收到二姑的來信,說是三表哥回來了,他和幾個同學要去越南打美國鬼子,結果到了雲南就被當地的解放軍給送回來了……終於來了一個上茅房的

    「喂!小同學,我進去一下,行不?」從小門兒裡伸進一個纏著白手巾的腦袋問,聲音怯怯的。

    「進去?進去幹嗎?」陳兵故意伸了伸戴紅袖章的胳膊神氣地問。盼了大半天了,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人,陳兵一下子威風起來。

    「進去,上個茅子。」白手巾側身擠進來說。

    「上什麼?上個帽子?哪有帽子呀?這是學校。」這小子看著人家大老鄉,故意裝傻沖愣。

    「嗨!小同學,我是說上茅子,茅房,就是廁所,撒尿。」白手巾一邊比劃解褲子一邊說。

    「撒尿啊!嗨!你早說呀!什麼帽子帽子的。去吧,去吧,往裡走,西南角上。快去快回,尿完了趕緊出來,甭滿世界瞎轉悠!」陳兵憋住笑,大模大樣地說。

    「竟他媽欺負人家大老趕兒,不像話!」凡子不小心說出大老趕兒來,看了看鼕鼕,鼕鼕倒沒介意。他從來不當鼕鼕的面說什麼老趕兒、大老鄉的,怕鼕鼕不願意聽。

    白手巾進去後,他們又接著拔電話。鼕鼕翻著電話薄說:「紅星電影院,打個電話問問演什麼電影。」

    鼕鼕想拿話筒,又有些猶豫。凡子就拿過話筒撥號:「通了,通了。」凡子也有些緊張。凡子趕緊對著話筒拿腔拿調地問:「喂!紅星電影院嗎?今天演什麼電影啊?什麼?《戰鬥的早晨》,哪國片兒呀?阿爾巴尼亞的。打仗的,什麼?什麼?」凡子放下話筒。

    「怎麼不問咧?電話裡還說什麼了?」鼕鼕趕緊問。

    「還說『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凡子答。

    「嗨!」鼕鼕洩氣地說。

    4。又來了父兒倆

    時間在說說笑笑中過的飛快,眨眼牆上那座老掛鐘「當當……」敲了十一響。陳兵說再問問點兒,看看這破鍾對不對,說著又拿起話筒撥號。

    軍子對陳兵說:「這麼著吧,你自個兒先盯會兒,我們仨先回家吃飯,一會兒再回來換你。」

    「拉倒吧!我還不知道你們,走嘍就且不回來呢。我這兒還餓著呢。」陳兵白了軍子一眼說。

    「吃完飯馬上就回來,我媽今天蒸豆包兒,白面的,我給你帶倆來。」軍子討好地說。

    「甭蒙我,豆包兒,肉包子也不行。」陳兵說。

    幾個人正吵吵的時候,門外又擠進來一個鄉下漢子,挑著一對兒用小褥子蓋的嚴嚴實實的柳條筐,後邊還跟著一個小男孩兒。不用問,這父兒倆也是上茅子的。

    兒子先去,當爹的蹲在門洞裡看著筐。凡子仔細打量著那個當爹的,只見他滿嘴呼呼冒著熱氣,像抽煙一樣。鼻孔裡還掛著兩溜兒亮晶晶的清鼻涕,每當鼻涕快滴下來的時候,就使勁一吸溜,清鼻涕就聽話地鑽回了鼻孔。凡子看著又噁心又想笑,都這麼大人了還流鼻涕。

    當爹的使勁吸溜吸溜鼻子,掏出煙荷包捏了撮兒大煙葉捲了個喇叭筒,剛叼上準備劃火的時候,從小門裡撞進來幾個戴紅袖章的人。幾個人進了門洞以後,翻著白眼珠四下裡踅摸著。一個歪戴軍帽的人一眼看見牆根兒下的鄉下漢子,斜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衝上前去一把掀開筐上的蓋頭,筐裡是碼的整整齊齊的凍柿子。那個人的臉上露出了陰森森的冷笑。

    「哈哈!我讓你跑,看你還能跑出我劉快手兒的手心?」那個自稱劉快手的人伸著手得意洋洋地說。

    鄉下漢子直愣著眼睛,用雙手捂著筐說:「俺這柿子不是賣的,俺是上城裡串親戚的,這大過年的……」

    「是呀,我也沒說你這柿子是賣的呀!」劉快手兒打斷他,圍著鄉下漢子轉了一圈,兩隻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鄉下漢子,突然大喝一聲:「把手舉起來!」劉快手張牙舞爪的樣子,讓凡子一下子想起泥塑收租院裡那些挎駁殼槍戴禮帽的狗腿子。凡子偷偷看了軍子一眼,軍子也早嚇傻了,兩眼直勾勾盯著劉快手。

    鄉下漢子被劉快手嚇了一哆嗦,嘴上的喇叭筒掉到地上也顧不得揀,兩隻眼睛呆呆地看著劉快手兒,老老實實舉起了雙手。「轉過身去!」劉快手拔拉了一下。鄉下漢子就面向西牆了。

    劉快手兒緊緊盯著老鄉的後背,一把捩開他的的後脖領子,伸手從裡面掏出一桿鉤子秤。

    「串親戚?你他媽瞎話來的倒快。」劉快手舉著手裡的秤,歪著嘴,露出了猙獰兒得意的笑容。「小子,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串親戚,你他媽串親戚還帶著秤幹嗎?論斤兒約著串呀?」劉快手兒不愧是劉快手兒,話到手到,「卡喳」一聲把秤桿兒撅成兩截扔到地上。又說:「投機倒把還他媽不認帳,關你兩天小黑屋你就不串親戚了!」

    隨著秤桿兒的斷裂聲,鄉下漢子的喉嚨裡出了一聲沉悶的咕嚕聲,彷彿嗓子眼裡有一股強大的氣流往上湧。他慢慢轉過身,鼻尖兒上的清鼻涕不見了,眼睛紅紅的噙著淚水,看到兒子回來了,又趕緊背過身擦乾了眼淚。

    兒子見這些人欺負爹,立刻哭著喊著往前衝,卻被他爹一把拽住。兒子不依不饒,被當爹的按到地下,哇哇大哭。

    劉快手兒看也不看這些,從容地指揮幾個人拎起地上的兩筐柿子罵罵咧咧揚長而去了。

    門洞裡只剩下父子倆和一條扁擔,一桿斷成兩截的秤,還有滾到牆根兒下的兩個**的凍柿子。兒子已經止住了哭聲,瞪著兩隻空洞的大眼睛,彷彿不相信剛才生的一切。鄉下漢子扶起兒子,緊緊拉住兒子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撿起了地上的扁擔,還有撅斷的秤桿兒,兒子撿起牆角的兩個凍柿子小心地擦了擦遞給爹。

    凡子他們早都看傻了,鼕鼕嚇得縮成了一團,張著嘴,眼睛裡滲出了淚花。凡子趕緊把鼕鼕拉進了傳達室。

    父子倆邁著蹣跚的步履走出了大門,過了一會兒,鄉下漢子又轉身回來,站在桌子前猶豫著,彷彿在仔細研究小黑板兒上的「外來人員,禁止入內」幾個大字。

    透過傳達室的小窗戶,凡子看見一雙粗糙的大手把兩隻柿子輕輕放在桌上,一抬頭又看到兩隻淚光閃閃的眼睛,凡子心裡一陣陣緊。

    父子倆走了,大門洞裡空蕩蕩的,彷彿什麼也沒生過。凡子他們呆呆的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電話機旁的兩隻柿子,半天沒人言聲。

    過了好長時間陳兵從胳膊上扯下紅袖章說:「你們仨先吃飯去吧,我一個人盯著,去吧!」好像跟誰賭氣似的。

    軍子也摘下紅袖章說:「不用,我不餓,你們先去吧。」

    幾個人都有氣無力,心事重重的,說了半天誰也沒動一動。

    柿子被沒收了,他們父兒倆回家怎麼過年呢?凡子想。

    5。兩隻冰冷的手摀住了凡子的雙眼

    值班以後的幾天裡,凡子總是想起賣柿子的父兒倆,不是耳邊響起兒子那不依不饒的哭聲,就是眼前浮現起當爹的那雙淚汪汪的大眼睛。

    這天吃過午飯,凡子正躺在床上看小人書,當爹的那雙紅紅的眼睛又浮現在凡子眼前。那父兒倆回家了嗎?會不會被劉快手關進小黑屋裡呀,一連串的問題攪得凡子心煩意亂。正在這時,兩隻冰涼的手摀住了凡子的雙眼。肯定是鼕鼕回來了。

    「鼕鼕,這麼快就回來啦?」凡子想翻身但眼睛被捂著,就說:「別鬧了,鼕鼕。」

    「誰是鼕鼕呀?啊?」一個故意壓低了的聲音說。凡子聽出是翠翠,同時也聞見了翠翠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

    「翠翠……姐,對吧?」凡子問。凡子想坐起來。翠翠按住他的肩膀說:「別起來了,躺著吧。一個人在家什麼呆呢?老舅出去了?」

    凡子告訴翠翠,老舅去醫院看姑姥姥了,鼕鼕跟著黃花買新衣服去了。

    「哦。看什麼書呢?」翠翠坐在凡子頭頂的黑杌子上問,問完了又說:「怎麼都是外國的,我最不愛看外國的了。外國人的名字太長,嘰哩咕嚕的記不住。」凡子看的是高爾基的《童年》。

    聽了翠翠的話,凡子趕緊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本《小英雄雨來》遞給翠翠說:「你看這本吧,這本好看,打日本鬼子的。」

    「你給姐姐念吧。」翠翠說。

    凡子就聽話地念起來,念著念著翠翠的腦袋也湊過來,和凡子一起看起來,翠翠的下巴頦輕輕抵在凡子的腦門兒上,散落的法梢兒掃著凡子的臉,怪癢癢的。

    當凡子念到「村裡人聽到河沿上傳來的槍聲,都以為小英雄雨來被鬼子殺害了,小夥伴們都傷心地哭了,老人們也說雨來是個好孩子,死的可惜。」這時翠翠姐出了長長的歎息。

    凡子用指尖沾了沾吐沫準備翻篇兒時,手被翠翠攥住了。翠翠說:「不講衛生!書上的細菌最多了。」說完替凡子翻了一篇兒,翻完篇兒,翠翠就勢抓住凡子的手,輕輕捏著。

    接下來,凡子念一篇兒,翠翠就替他凡子翻一篇兒。凡子又聞到了翠翠身上那股說不出來的香氣。當凡子念到「雨來沒有死,雨來沒有死!原來槍響以前,雨來就趁鬼子不防備,一頭紮到河裡去,鬼子慌忙向河裡打槍,可是我們的小英雄雨來已經從水底游到遠處去了。」翠翠姐又高興地笑了。

    趁翻篇兒的空隙,翠翠的手不時在凡子的臉頰鼻子和耳垂兒之間來回來去地撫摸著。這時翠翠的手已經變得熱乎乎的,剛進屋時還是冰冷冰冷的。

    凡子被翠翠摸的有些心不在焉,雖然嘴上還在不停地念,心裡卻不知念的什麼了。過了一會兒凡子感覺到腦門兒上的下巴頦換成了兩片柔軟濕潤的嘴唇,一會兒嘴唇又在自己臉上輕輕地遊走,最後輕輕咬住了凡子的耳垂兒。凡子徹底迷糊了,心裡一陣陣緊,渾身上下湧上一股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滋味,凡子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手裡的小人書也掉到了地上。

    凡子一動不敢動,任憑翠翠溫熱的嘴唇在自己臉上遊走,心中一片空白。他被翠翠這一系列新奇的舉動徹底弄蒙了,就像晚上回家,一個人走在黑暗的胡同裡,孤零零的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可一想到馬上就要到家了又有些興奮。

    不知過了多久,翠翠才站起身,攏了攏頭,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凡子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兩隻胳膊壓麻了,腿也麻了,還出了一身熱汗。

    翠翠再回來時,和凡子臉對臉坐在了床邊,彷彿在仔細研究他臉上的黑雀子。凡子不好意思地閉上了眼睛,他最討厭自己臉上的黑雀子了,常常一個人照著鏡子拿針挑,特別是右眼角下邊那個大黑痦子,李嬸說那是個淚痦,要不一個小小子兒怎麼那麼愛哭呢。

    正在這時院子裡傳來鼕鼕興奮的喊聲:「凡子哥!快來看,我舅母給我買的新球鞋!還有小人書!」鼕鼕舉著一本小人書進來了。

    「什麼書哇?」翠翠問。

    「翠翠姐,《老游擊隊員的故事》,我舅母剛給我買的。」說完把小人書遞給了翠翠。

    凡子撿起地上的《小英雄雨來》,臉上熱乎乎的,身上也熱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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