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我在睡夢中出驚叫,又一次被胤禟搖醒,滿頭大汗。
胤禟摟住處於半清醒狀態還在微微顫抖的我,他一邊替我擦拭著額頭的汗,一邊說道:「又做惡夢了?」
我窩在他的懷裡沉默不語,由著他給我拭汗幫我撫順零亂的絲。
他歎息一聲,說道:「看你處置王婆子時的乾脆利索,還以為你是個心狠手辣的小東西,沒想到,真讓你下狠手,卻是狠不起來的。原來,也是個心軟的小丫頭。」他用手輕撫著我的臉頰。
嗯?什麼意思?我疑惑地抬起頭,看著他在朦朧的夜明珠的光芒照耀下顯得愈俊逸的臉。
「還記得從四哥府裡回來,爺跟你說過什麼?」他用沉鬱的眼眸注視著我,那裡面似藏著很深的東西,我有些看不懂。
他對我說的話?我天天在睡夢中聽到,聲音低沉乏味,卻無止無休,如有人在耳邊頌經,又怎麼會不記得?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
他說道:「爺說過:既嫁入帝王家,還是不要太多愁善感的好!桃兒沒有仔細聽爺的話,才會每晚做惡夢,不得安寧。」
我說道:「爺,桃兒有聽,桃兒每晚夢裡都聽到……」還聽到了那淒厲的女聲,但我卻沒說出口。
胤禟摟緊我,說道:「記著,生在皇家的人,該心狠時,就不能心軟,不然,那只是折磨自己而已!」
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我因青苗的事,夜夜受盡內心的煎熬?他是在說,我的這種心軟,只是在折磨自己,徒勞無益?
難道他知道青苗的死跟我有關?我心中一驚,完全清醒過來。我剛才跟他說了夢中聽見了話語,不得安寧之事,現在想想,真是太大意了。此事怎可對他說起,以他這麼精明的頭腦,沒有線索的事都能猜得個七七八八,現在我自己說出了心裡的惶恐和不安,他又會怎麼想?
我忙說道:「爺,桃兒從小生在小門小戶之家,從沒見過世族大家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進了爺的府,一切對桃兒來說都既新鮮又陌生,桃兒常常感到害怕,有些事甚至令桃兒驚懼。」我想到剛來到清朝時的心情,說得很自然。
抬頭望了望他的臉,見他正一臉溫柔地聽著我的話,我便重新把頭伏在他的胸前,繼續說道:「那天青苗的事,就讓桃兒驚懼惶恐。那是一條人命,只為了一對鐲子說處死,便處死了。桃兒覺得處罰過重,人命似乎還重不過一對鐲子。桃兒怕,怕有一天,桃兒也犯了大錯,便被爺這麼處死了……」
「胡說什麼?」我的話被胤禟突如其來地打斷,他的語聲中有著一絲嚴厲。「你怎能這麼咒自己,那丫環的命能和你比麼?」頓了頓,他歎了口氣,又道:「桃兒是爺的心肝兒,難道桃兒自己不知道麼?你只要不犯背叛爺的大錯,無論做了什麼,爺都會保著你,放你一馬!」
他這算是給了我安全的保證嗎?可我卻不能保證不背叛他,若是離開他也算是背叛他的話。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你現在既已是皇家的人,就要習慣這種事,處死青苗,並不是人命比不上一對鐲子,而是人命比不過規矩。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皇家的人管的不僅僅是一府的下人,而是整個大清,這麼多的人,若是沒有規矩,或規矩執行不嚴,還不天下大亂?」
嗯?我從沒想過這一層。
胤禟繼續道:「所以,我們從小就被教導要重規矩、要立規矩,還要嚴格執行規矩。皇阿瑪常用「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來提點我們兄弟,自己府裡的事都管不好,就不要提管好天下了!四哥是個胸懷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c志的,自然就對皇阿瑪說過的話特別上心,他管起自己的府裡的人和事,也就特別嚴!其實八嫂也是如此,雖然她是個女人,但胸懷不比男人小!」
胤禟是要告訴我,那天這兩人一個下令,一個推動,最終處死了青苗,是要維護規矩,好給康熙一個嚴格執行規矩的印象,讓康熙把他們當成理想的接班人?
那麼,那天青苗的死也並不是我一手造成的,而是多人故意推動的結果?太可怕了!我心中滲上一股透骨的寒意。
四阿哥就這麼想當皇上,連自己寵幸過的女人也不相護?八福晉就這麼想做皇后,不惜當眾駁了自己男人的面子、落個心狠手辣的名聲?
一個小小丫環的命竟與那終級大事相關?處死青苗和他們心中的大志真的有必然聯繫?不懂,一向對政治搞不懂,那太複雜,也太令人頭痛!
我說道:「爺,桃兒明天想回家看看我娘!自從大年初二回了趟娘家,這麼長時間,桃兒還沒回去過呢!」
大年初二,照舊例,出了嫁的女兒都要帶著姑爺回娘家的。但胤禟是皇子,府裡一堆女人,初二都要回娘家,他可陪不過來,所以,這府裡的女人都是自己回娘家。
回娘家那天一大早,秦管家就帶人給我送來了一大堆東西,大包小包的,都是適合回娘家帶的禮品。男人、女人、大人、孩子的都有。他說這是九爺特別吩咐的。
東西是送得不少,但我回去的次數卻因胤禟不讓我隨意出府而越來越少。
我提出了要求,不知胤禟會不會同意,心裡惴惴的。胤禟卻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他說:「回去看看也好,你這段日子心神不寧的,多出去散散心也好!」
後半夜睡得還不錯,也許胤禟的安撫真的起了作用。
我雖不是真的劉春桃,但與劉春桃的娘接觸多了,她每次看著我的眼神就和我媽媽的一樣,也就自然產生了親近感。
我把給她帶來的燕窩遞到她手裡,她微笑地接過去,讓我坐在她身邊的床塌上。
我來前,她正在給小弟秋風縫一件衣服。她歎道:「這半大的小子,正是長個子的時候,一年兩身的做,都不夠他穿的。」
這情景有些溫馨,有些熟悉,正像媽媽當年給我縫製夏天穿的短裙一般。別人的裙子大多是買的,而我的大多是媽媽自己縫的。因為,這樣可以省一點錢。
門被推開了,劉春桃的二哥和小弟夾著一股寒氣從外面進來。二哥一見我,便道:「妹子回來了?可有一陣子沒見了,最近過得可好?」
他很自然地跟我打著招呼,一邊毫不拘禮地把他手上拿著的一匹布往我的身邊一放,說道:「這布一會兒要送到隔壁張嬸家的,她家的女兒下月出嫁,所以讓我給她選上一匹好布,給女兒做嫁妝。」
小弟跑到我面前,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端詳了我一陣,說道:「姐姐比過年時瘦了,一定有不開心的事!」
這小鬼頭,眼睛又毒,腦子又靈,這麼小的年紀,就什麼都看得出來,長大了可怎麼得了?
我捏了捏他圓滾滾的臉蛋,說道:「你當姐姐跟你一樣,整天胡吃海塞地想長大個子,胖點也不要緊?姐姐可是要保持苗條才好看!」
小鬼頭眨了眨機靈的大眼睛說道:「九爺喜歡看姐姐瘦麼?我怎麼聽說九爺喜歡姐姐長胖點,像個小肥豬?」
啊?連這小鬼頭都知道了?平時胤禟總希望我多吃點,若是哪天吃得少了,胤禟就會找來廚子訓斥一番,說他們沒有盡心做出合了我口的菜。府裡的廚子便整天變著樣兒地給我做菜,還跑到滿漢樓裡跟那裡的廚子一起研究菜式。九爺喜歡我胖一點的話大概就是這麼傳出去的。
「小鬼頭,大人的事也是你插嘴的?」我半真半假地訓著他,卻從懷裡拿出一竄銅錢給他。
與劉春桃的二哥和小弟見的次數多,已相當熟捻。劉春桃的二哥劉夏雨混得不錯,已經成了他所在的綢緞莊的副掌櫃了。小弟劉秋楓,一年中也長高了不少,過了年就到胤禟的滿漢樓跟這裡的大廚做了學徒。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滿漢樓的大廚,行業地位都高著呢,可不是什麼人都收的。
這裡一定有胤禟的關照。雖然我從來沒跟他提起家裡的人和事,但,胤禟還是照顧了他們。
我不提家裡的人事,就是不希望他們受到胤禟的特別關照。並不是因為我不是真正的劉春桃,沒有那份親情,而是因為不知什麼時候我就會從胤禟的身邊消失,那時,若是躁怒的胤禟想起劉春桃的家人,把對我的怨恨報復到他們身上,那,我現在對他們的照顧,就等於是害了他們。
可,事情總是不以某一人的意志為轉移。我不提,不代表那個想憑著女兒飛上枝頭自己也跟著飛黃騰達的劉大也不提。
他來府裡找過秦管家的事,我是知道的。只不過,胤禟不提,秦管家也不說,我就裝作沒這事罷了。
人各有命,並不都是別人幫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