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調 正文 二五·玉蘊
    菡**腳不好,病情日重,上半身也日漸虛退,便是坐著也覺得費力了。楊昭便命人將馬車上坐凳撤去,鋪上軟褥,如床鋪一般,讓她得以躺靠歇息。馬車晃得人有些昏昏欲睡,她閉目養神,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追著她,盯著她,籠著她,讓她心緒不寧。

    她睜開眼,果見他曲腿坐在側前方,一臉陰鬱,目光沉沉地盯著她。她歎了一口氣:「相爺,你有什麼想問的,就直說罷。」

    他挪到她身邊來,伸手攬她入懷,只是緊緊抱著,半晌也不說話。菡玉身子有些僵硬,不適地動了動:「相爺……」

    「玉兒,」他開口道,聲音有些低啞猶疑,「你真的是……二十歲時的小玉,六年之後的人麼?」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不知為何,身子軟化下來,任他抱著。

    「六年後,不知我是何模樣?」

    菡玉心裡一落,沒有說話。

    他自嘲地一笑。「我怎麼忘了,第一次遇見你時你就說了,我活不過四十歲,將斃命亂刀之下,死無全屍。六年之後當然是一堆白骨了。」

    她心中無由一痛,急道:「相爺,那是我記錯了,隨口胡說的,你別放在心上。」

    「記錯了,看來我還活得過今年。那是明年?還是後年?」

    明年,明年這個時候,他就也不在了……思及此,她心頭頓如被利刃絞了一刀似的,不禁想伸手去回抱他,但終還是忍住。「你……不會有事的,既已預知,便可防患於未然。」

    「生死於我,本是無所謂的。玉兒,早些我就對你說過,我出身寒門,因椒房之親而至此高位,全憑運氣使然,誰知道哪日老天便將我運氣收回去了。人生在世,但求及時行樂,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如何。但是,」他無奈地一笑,「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了在乎的事,有了在乎的人,我捨不得了。」

    菡玉不知如何作答,低著頭不說話。他擁著她,下巴輕擱在她頭頂:「玉兒,以前你總是什麼都瞞著我,不肯對我坦誠以待。現在你都告訴我了,也和我……親密如夫妻,但我從來沒有覺得你離我這麼遠。」

    是啊,這麼遠,隔著二十年的歲月。

    「這幾年我特別怕老,因為你一直是當初的模樣,青春常駐,我卻一天一天衰老下去,我真怕別人說我都可以做你爹了。原來……我真的比你爹還老。」他語氣故作玩笑,卻帶著苦澀,「小玉那丫頭,我真不敢想像,我居然會為她神魂顛倒。如果你不曾回來,我和她就算面對面,也不見得會說幾句話罷。」

    如果她不曾回來……原本她也沒有想過,居然可以回到過去,改變已經生的事,救回已經死去的人,都是因為……腦海浮出沒有面容的黑色身影,心中柔軟的角落被刺痛,又變回堅硬。「本是不會有的緣分。」

    他心頭一凜,低下頭來看她。

    「倘若不是有人送我回來,我和你根本不會有今日的緣分。相爺,」她抬頭迎視他,「你知道是誰送我回來的麼?」

    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字,他皺起眉。

    她轉過頭去,看著窗外。「要逆轉時間,哪是那麼容易的事。他捨卻自己性命,才將我魂魄送回二十年前,自己卻……消失了。」

    「消失?」

    「對,」她嚥下淚意,「就像他給我的那支笛子一樣,消失了。魂飛魄散,不得生,從此以後天上地下,都再沒有這個人了。」

    他雙眉愈深蹙。他知道她的性子,有人如此對她,就算是萍水相逢也會惦念一輩子,何況那人還是她的……心上人。

    「相爺,我欠他的何止是一條命?如果只是性命,來世尚可報答,但是……」淚水終還是忍不住滑落下來,「沒有來世,沒有以後了。我只有這一生,可以相報。」

    「用這一生報答他?」他傾身向前,手指著自己胸膛,「那我呢?一輩子都給了他,你拿什麼給我?」

    「相爺的情分,菡玉無以為報,但願來生為……」

    「少來什麼為奴為婢做牛做馬!來生什麼樣,誰知道?誰見過?說不定根本沒有輪迴轉世,都是那些神棍巫婆瞎編出來唬人的!世人動輒拿下輩子來承諾別人,若來世真像明天、後天似的,哪能這麼輕易拿來許人?我才不要什麼虛妄的來世,我就要這輩子!」

    她被他逼得向後仰去:「相爺,反正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他明白過來她指的什麼,「你以為我想要的就是你的身子,就是一夜風流而已嗎?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她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又不能改口許他什麼,咬住下唇別開臉。

    沉默片刻,他懊惱地放緩語氣:「玉兒,我真的是……怕失去你,才會如此患得患失。你知道我有多妒忌那個姓卓的,他只不過比我早遇見你,就佔了你全副心思,一點點都不肯分給我了。我到底哪點不如他?」

    菡玉輕聲道:「相爺,你哪裡都好,都比他強,是菡玉無福。」

    「你還說這種話,是故意譏諷我麼?」他淒然笑道,「活人總是比不過死人,他死了,你便只記得他的好處,成了完人。而活在你面前的人,卻處處是缺點。玉兒,我忍不住想,如果我這時死了,你是不是也會記我一輩子。如果會,倒不妨一試。」

    菡玉微微搖了搖頭。

    他微惱,瞪著她:「你料準了我不敢?」

    她低聲道:「相爺哪有不敢的事。」

    他瞪她半晌,無奈地苦笑:「真唬弄不了你。死了就算能讓你懷念一生又如何?對我來說還不是什麼都沒了。好死不如賴活著,活著就還有機會,許還能叫你回心轉意,一門心思全放到我身上來。」

    菡玉道:「承蒙相爺錯愛,其實以相爺的……」

    「以我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是不是?」他接過她的話,「我也經常想,吉菡玉,你有什麼好,論長相、論性情,世上比你強的女人多了去了。尤其以前,你還騙我說你嫁過人,有個十四歲的女兒,被夫家厭棄的下堂婦,你憑什麼讓我吊死在這一棵樹上?」他的聲音低下去,沉沉地震著胸口,「可我就是著了魔了。」

    窗外徐徐的風吹進來,拂動她鬢邊的絲。他舉手將那幾莖青絲掠到耳後,手掌順勢覆上她面頰。

    「剛開始的那幾年,你或許很少注意到我,但是只要你一出現,即使從我背後,我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也能立刻覺察出來;不管你藏到哪裡,隔了多遠,我都能立刻找到你。一定是你用妖法在我身上下了魔蠱,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著了你的道兒。」他的手順著她面龐輪廓游移,食指點在她額上,「也許就是在這裡……」他傾身過來,雙唇落在她的額心。

    微涼的觸感,不同於以往熱烈的糾纏,只那麼輕輕一觸,像滴露滑入花蕊,即刻滲進去,融為一體。記憶中似有什麼被喚起,黑暗中遠遠的一點火星一閃,來不及抓住便又熄滅。就像意識徹底模糊的前一刻,比這更冰涼的觸覺,一滴,落在她額心裡,那個世界留給她的最後印記,她卻以為那只是冬季裡最尋常的一片雪花。

    原來她曾那麼近地接觸過他,雖然只是最後一瞬,卻也曾觸到過他。

    她哽咽著別開臉:「我不會妖法。」

    他默默地看著她,思量再三,雖十分不情願,還是冒險一試:「玉兒,你有這些無謂的堅持,都只因欠他一命。但是你想過沒有,你從六年之後來,那他現在……還沒有死。」

    他心中緊張,覷著她的反應。菡玉卻是苦笑一聲:「我何嘗沒有想過。我回來就是為了消弭災禍於未生之時,也想過救我爹娘,救所有能救之人。但是,他卻是挽救不得的。如果阻止了他,小玉怎麼回去?哪裡又會有吉菡玉這個人?」

    「照你說來,凡事皆有因有果,顛倒不得。你因亂世無救逆時而回,若因果不可改變,你焉有成功之望?若你成功,便無亂世,那不也沒有吉菡玉這個人?」

    菡玉腦子有些混亂:「我、我已將一切緣由告知小玉,縱無亂世,屆時她也可續我當日所行之事。」

    「你瞧,原本你是出於救人目的而回,如今小玉卻變成應你囑托而回,原因不就變了?還有,你當初可沒遇到一個叫吉菡玉的人,把你從羅希奭手裡救出來罷?同樣,你原本受助於那姓……那位卓姓兄台,如今小玉也可不假他之手,另想辦法。他不必因此喪命,難道你不樂見?」她不欠姓卓的情,不再牽掛,他也樂見。

    「可是……卓兄並未告知我返古之法,我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究竟是何身份。」

    「我自然會派人去尋訪奇人異士。那位……卓兄,你述其樣貌,我也好使人尋找。」其實按他心思,姓卓的永遠不出現最好,只要菡玉不知道,管他在哪個角落生滅。

    她忍住心中悲慼,敘道:「我也不知他長得是何模樣,不過裝束異於常人,倒很好認。他身長與你相仿,但要清減許多;因身染惡疾,喜獨來獨往,不與人親近;又雙眼肌膚見不得日光,因此晝伏夜出,常年穿一件玄色斗篷遮住全身上下;武藝高強,但無兵器,偶執一管碧玉短笛,以音韻……」她突然一頓,轉向他來,「相爺,你或許認得他的。」

    他挑眉:「我並無卓姓親朋。」

    「你一定認得的,他送我的那管笛子,和你的是同一支,所以當初兩笛相遇才會合二為一。那笛子是你珍藏之物,若非親密友人,怎會到他手上?」

    說不定是宵小盜賊,偷了他的笛子。他心中鄙夷地想道,沒敢說出來,只道:「我真不認識姓卓的人。」

    菡玉仍是不甘心:「許是以後才認識的。」

    「那到時候再說,我先派人按你所說的去查探。」他岔開話題,「原來那兩支笛子是這麼回事,怪不得出現那等怪事,我的笛子還摔出一道和你的一模一樣的裂紋來。你初次見小玉時是不是就因為這個,擔心你也像那笛子一樣被小玉吸了過去,就此煙消雲散了?」那時她不肯見小玉,還是他硬拽她去,若真的……事後才捏一把冷汗。

    她點頭:「還好我只是魂魄回還,這身子並非真人,物質不同,才和小玉相安無事。」

    他正想索性問個清楚,她的身子究竟怎麼回事,馬車這時突然停了下來。原來走了這一路,已到東城春明門了。

    春明門正有一隊士兵經過,稍嫌擁擠,等了一會兒才得以進城。春明門往東直通皇城朱雀門,這條街最是寬闊,楊昭府邸所在宣陽坊,毗鄰皇城東南角,從這條街上走較為便利。現下被這隊士兵一堵,馬車越不過去,只得隨著他們後面慢行。菡玉身子不適,這樣起起停停搖搖晃晃,心口有些不舒服起來,竟似暈車。楊昭心疼惱怒,下車去查看。

    這群士兵護送的是個宦官,騎在馬上哀哀慼慼的,磨磨蹭蹭一邊走一邊唉聲歎氣。楊昌坐在車伕旁邊,正準備去向楊昭請示,見他下了車,便問道:「相爺,前頭一時半會兒疏散不開,要不咱們從東市這邊走吧?路雖狹窄,卻近一些。」

    楊昭想了一想,點了頭,轉身回車上。前邊那騎馬的宦官卻看見他了,老遠就大喊:「右相!」語帶哭腔。

    楊昭回頭,那宦官已下了馬來,直奔他面前,揪住他衣袖就抹淚。楊昭認出他乃是數月前皇帝派去范陽宣旨的內侍,名叫馮神威。七月安祿山上表獻馬欲襲京師,皇帝有所懷疑,便依從菡玉之策拒絕獻馬,並令馮神威帶了手詔前去告諭,至此時方回。

    楊昭扶起他來,說:「大官一路辛苦,陛下一直盼著您回來呢。」

    馮神威泣道:「咱家差點就見不著陛下了!」

    楊昭問:「此話怎講?」

    馮神威忿然道:「安祿山、安祿山要反矣!我奉陛下手詔前去告諭,祿山竟踞床不起不拜,口氣傲慢無禮,後一直將我置於館舍,既不接見也不放行,竟是生生被他軟禁了這些時日!回京時也不上奏表,根本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裡了!」

    安祿山要反,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差的只是什麼時候反而已。如今連表面功夫也不做了,只怕是近在眼前。楊昭安慰了馮神威幾句,告知他皇帝本月初四已駕幸華清宮。馮神威便自回宮中居處掃除風塵,再往華清宮見駕不提。

    馮神威所帶衛兵給楊昭的車馬讓開路,楊昌就準備從朱雀大街走。楊昭上車時卻低聲吩咐他:「從東市裡頭走。」

    楊昌訝道:「東市裡頭?這會兒只怕正擠著呢……」還沒問完,楊昭卻擺擺手,自行上車去了。楊昌心中雖疑惑,還是照行。

    菡玉見他逗留許久才回來,因問道:「相爺,外面何事?」

    楊昭不想她多擔憂,只道:「是宮裡的禁衛,人數眾多,一時也讓不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就從東市繞一繞,興許還能早到。」

    菡玉本就不喜與人爭搶,聽他這麼說當然最好,點頭答應。遲疑片刻,又道:「相爺,我寓所在崇化坊……」

    他竟未生氣,點頭道:「我知道,從東市南面走也不繞遠。」

    菡玉鬆了口氣。不多時車駛入東市,此刻將近中午,東市人仍不少,熙熙攘攘的頗熱鬧,車馬不由慢下來。

    菡玉正想詢問為何要從人多擁擠的東市裡走,楊昭掀開車簾道:「玉兒,這裡人這樣多,要走好些時候。你要是覺得無趣,看看外頭的各色玩意兒解解悶也好。」

    他一手撐著簾子不放,菡玉也不忍拂逆他的好意,便湊到窗口看向外頭,果見路邊攤販雜貨琳琅滿目,十分新奇。

    「華佗再世……」他突然瞇著眼緩緩念道。菡玉順著他視線望去,只見斜前方一家醫館,三間店面,十分堂皇,朝向他們的一面牆上掛滿了匾額,俱是致謝讚美之詞。菡玉看向店門上掛的牌匾,隱約想起曾聽明珠說過此間的老大夫醫術十分高明。

    「呵,口氣倒不小,真這般厲害,天子腳下,怎不進宮去當太醫?」他嗤笑道。

    菡玉忍不住出口辯解:「相爺,江湖亦歷歷有人,未必能人都集於廟堂之上,何況懸壺濟世之醫者?我曾聽明珠說過這家醫館的老大夫醫術精深,救人無數。」見他仍有譏誚之色,續道:「聽說他有一門絕技,可以懸絲診脈,清楚明斷,與一般把脈效果無異。」

    「哦?有這麼神乎其技?」楊昭似來了興致,「我卻不信,單憑一根絲線能診出什麼來。玉兒,不如我們去試他一試,若是真的,我也送一塊匾額來與他錦上添花;若不然,好好取笑他一番,叫他欺世盜名。」

    菡玉有些為難。楊昭又道:「玉兒,你不是連月來身子不爽利,自己也不知是何原因,不如趁此機會讓這名神醫診治診治。我知道你是怕診出體質有異,因此一直不肯就醫。我們就叫他用絲線隔簾切脈,診出病因自然最好,若他覺出不對,就說並未把線繫在手腕上,故意試探他的。」他說得興起,撫掌道:「就這麼辦!」便叫楊昌停車。

    菡玉阻止不及,他已下車叫過楊昌來,暗暗叮囑吩咐。楊昌領命而去,不多時引了醫館大夫到門口,小僮擺下桌椅讓老大夫坐了,又取了一團絲線來。近旁的路人見一輛垂簾馬車停在醫館門前,聽說是要懸絲診脈,紛紛湊過來看熱鬧。

    菡玉坐在車裡,但聞四周人聲鼎沸,出也出不去,暗暗叫苦。楊昭那廂與老大夫說明,手執絲線上得車來,衝她促狹地一笑,把絲線纏上她手腕。菡玉只擔心大夫會不會現她並非人類,哪還有心思去管他反常行止。

    老大夫撚鬚蹙眉,手捏絲線,細細切了片刻,緩緩道:「怕是喜脈。」

    菡玉大吃一驚,伸手就要去扯腕上絲線,卻被楊昭死死按住,抬頭只見他雙目炯然喜不自禁,才恍然明白自己又被他擺了一道。她一時心亂如麻,面色如紙,雙手被他握在掌中,也忍不住簌簌抖。

    楊昭隔著車簾問道:「敢問老先生,為何說『怕是』?」

    老大夫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二位請裡邊說話。」

    菡玉心思紛亂,沉默不言。楊昭取了帷帽遮住她面容,抱她進醫館內堂去了。圍觀眾人聽大夫說是娘子有喜,出來的卻是兩個男人,還摟摟抱抱不以真面目示人,都好奇地往內窺視。

    到了內堂,大夫方道:「不是老朽故意要觸郎君娘子的霉頭,只是以實相告。娘子脈息弱微,氣血兩虛,幾至人之極致。恕老朽直言,若不是親眼見到娘子氣色尚好,真要以為是病入膏肓。這是打娘胎裡帶來的不足之症,無法根治,好生歇息調養許能有幾分起色,只是……只是命中注定無兒孫滿堂之福了。娘子這月餘來是否常覺四肢乏力、腰腿酸軟、氣短心慌?」

    菡玉輕輕點了點頭。

    「這正是因為胎兒日漸成長,母體虛弱無法負荷之故。方才看娘子行走亦不自如,如今胎兒方足月,就有如此症狀,再過一兩個月……」搖頭長歎。

    楊昭急道:「難道這孩子就與我倆無緣了?」

    大夫只道:「剛有身孕的前三個月最是危險,若能安然度過,則把握要大上許多。我且開兩劑補身安胎的藥與娘子吃著,以後每旬來複診一次,如有異常請及時通知老朽。奉勸二位,當斷時立斷,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楊昭凝眉道:「一切以大人為重。」

    大夫便開了幾劑藥,又細細囑咐平日須注意的事項,說了小半個時辰兩人方離開。門口看熱鬧的人早散了,楊昭重抱菡玉回車上,她卻一直呆呆的,默不言語。

    楊昭心中既喜且憂,攬著她道:「玉兒,你現在有了身子,我可不放心你在外頭了。我平素也是自住一個院子,地方寬敞,你就搬來和我一起住,也好照應周全。」

    菡玉滿面愁容,卻未反對。楊昭見她默許與自己同住,也就是承認了兩人的關係,大喜過望,想與她說婚事,又覺得眼下實在不合適,忍住沒有出口。菡玉輕道:「相爺,我的身份……可否先不要聲張。」

    他連聲答應:「好好,等養好了身子,我再去向陛下……再作打算不遲。你放心,我就說你身染重疾,在我府裡養病。家裡的人我自會管束安排。」

    菡玉道:「越少人知道越好。」

    「都依你的意思。你總要個貼身的人照顧,隱瞞不住,不如把小玉接過來。」

    「她自有機緣巧遇,還是留在東郊罷。」她搖頭,覺得有些乏了,閉眼枕著他肩頭,被他摟進懷裡去偎著,「叫明珠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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