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調 正文 二四·玉緣
    小玉到底是孩子,守到亥時便撐不住了,昏昏睡去。菡玉幫她把棉被掖緊,小玉動了一下,眉頭皺起,身子蜷成一團,迷迷糊糊地囈語:「娘!別丟下我……」

    菡玉心中一軟,握住她微涼的小手:「小玉不怕,娘在這裡呢,在你身邊,不走。」

    小玉在夢中似也感受到她的安撫,漸漸舒展開來,陷入酣睡。她輕輕地把她的手塞回被中,忽聽身後傳來不悅的低語:「你又不是她娘,為什麼不告訴她?」

    菡玉回頭,見楊昭臂上掛著一襲黑貂皮大氅自門外進來。「相爺,你怎麼來了?」

    他逕自走到她身邊坐下,把大氅披到她肩上:「我就知道你肯定睡不著,過來陪你。夜裡寒冷,你現在身子不好,還不當心。」

    貂皮的大氅極為暖和,是他冬日外出常穿的,撲面而來儘是他的氣息,層層將她包圍。她推辭道:「相爺穿得也單薄,這大氅下官不敢領受。」

    「相爺下官,叫得這樣生分,你得改改口了。」他將大氅收回,披到自己肩上。菡玉鬆了一口氣,他卻突然伸手一拉,把她攬入懷中,掀開衣擺將兩人都裹在其中,「這樣兩個人都暖和了。」

    菡玉欲掙脫他,窘道:「相爺,這裡可是我爹的靈堂……」

    「我心疼你長夜寂冷,所以過來送衣陪伴,堂堂正正的心思,岳父大人在天有靈,見自己女兒有人疼愛照顧,應該覺得欣慰才是,怎麼會怪罪?何況沒有兒子送終總是淒涼,女婿也算半子,本就該為岳父守靈,才合情理。」

    她囁嚅道:「相爺,你又說這種話,咱們又不是……」

    「咱們不是什麼?」他不悅地收緊雙臂,似乎抱緊了她就能束住她的心思,「咱們不已經是夫妻了,就差拜天地而已。等喪期過去,你把官職辭了,咱們就成婚……」

    「相爺,」她出口打斷,「你……你忘了那件事罷。」

    「不成,你已經是我的人,肌膚相親夫妻成實,怎麼能無名無份。」

    她眉間無奈中略帶憂愁:「那明珠呢?裴娘子呢?甚至還有虢國夫人,相爺怎不給她們名分?」

    他臉色一黑:「我沒碰過明珠。」

    她一愣:「當初你把她從我身邊奪走強納為妾……」

    他堅持澄清:「我沒碰過她。」

    「好罷,就算沒有,那虢國夫人和裴娘子呢?」

    他氣短地別開視線:「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而且,玉兒,你不一樣。」

    她淒然搖頭:「都是一樣的,喜新厭舊,始亂終棄,自古以來就都是一樣的。相爺,當年你心意還在她們身上時,一定也對她們說過同樣的話。」

    「我沒說過!」他語帶惱怒,「你不必說得好像都是我的不對,說來說去,還不是你自己不願意!我既然能迫你一次,就能迫你第二次、第三次。你當我蠻不講理也罷,巧取豪奪也罷,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你,要我這時候再放手,絕不可能!」

    「可是……」她咬住下唇,淚水就溢了出來,盈滿眼眶,「相爺,我……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我不信。玉兒,你冒充自己娘親的身份,把父親說成夫君,騙得我團團轉。我這兩年來日日夜夜都在煎熬中度過,卻原來只是個騙局。這回你又想拉個什麼叔叔伯伯來蒙我?說什麼我也不會信了。」

    「我沒有騙你。」她極力地忍淚。

    「好,那你說,他姓甚名誰,年方幾何,哪裡人氏,家中有些什麼人?讓我見得實實在在的人,我才會考慮你的說辭。」

    「他……他姓卓。」說出這個字,她終於隱忍不住,潸然淚下。卓,這個字就是她對他的全部瞭解,隔了這許多年,她依然能憶起當初自己是怎樣努力地藏下心中思慕之情,只用平淡的語氣叫他:卓兄。

    「還有呢?」

    她哽咽道:「我不知道。」

    「玉兒,別告訴我你對你所謂的心上人一無所知。」

    「他姓卓。」她固執地重複。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姓氏,就是他們之間全部的維繫,她不知道他的名,不知道他的長相,不知道他的身份,所知只這一個字,便已足夠。

    他想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只當她在說笑,然而他心底卻真覺得,她說的是真的。那個只有一個姓氏的男人,已經根植在她心中很久,深入骨血,難以抹除。他收緊了雙臂,將她牢牢箍在懷中,彷彿希望借此更靠近她,多佔據她一份心意。「玉兒,僅僅知道他姓卓,你為何還要對他念念不忘?難道他對你特別好麼?他能給你的,我也都能給,甚至更多。」

    她搖頭,淚水滴在黑色的毛皮上,如草尖的露珠。「我欠他一條命。」

    「你也欠我一條命!」他急切而又有些氣虛,不惜拿出任何一點能加重自己份量的籌碼,環緊了她纖細的腰身,手掌貼到她腹間,「玉兒,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已經有孩子了。」

    懷中的身軀猛地一震,她脫口而出:「不可能!」

    「你還年輕,我也不算老,怎麼沒有可能?」他下巴擱在她肩上,親暱地磨蹭她的面頰,「而且那天晚上……」

    「相爺!」她打斷他,「我的確欠你,我欠你一個解釋。」

    還有這許多許多的情意。如果她注定要虧欠一個人,那她寧願……欠著他的。

    「你知道我冬不畏冷夏不畏熱,也曾多次親眼見我刀兵加身卻安然無恙,更能很快痊癒如初;我爹才三十八歲,卻有一個三十四歲的女兒;你認識我整整十年了,我的樣貌卻一直沒變。那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人,自然也不可能有你的骨血。」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黯然的側臉。

    她低下頭去:「等爹的喪事辦完了,我就與你。」

    吉溫親屬只有菡玉和小玉二人,喪事也辦得簡單,過了頭七之後便下葬了,一切事宜都是自己操辦,只請了附近村莊的八仙出殯。墓地選在不遠處的山坡上,背山面陽,離楊昭宅第不過四五里,清晨出殯,中午已盡落定。

    「娘,我們走吧。」小玉看墓前的燒化都燒盡了,菡玉仍呆呆地看著爹的墓碑,攙起她的胳膊提醒道。

    菡玉看了一眼遠處山坡上的身影:「小玉,我這兩條腿是越來越不成了,你哪裡扶得動。還是叫他過來……」

    小玉攥住她的手不放:「我力氣夠大,才不要別人來幫忙呢!」

    菡玉歎了口氣,只得順著她。楊昭在遠處見她倆走來,急忙迎過去,老遠就被小玉喝住:「你別過來!」她一手往前一指,這麼一動,菡玉支撐不住跌了一跤。這下楊昭也不管小玉樂意不樂意了,大步跑過來欲攙扶菡玉。

    小玉氣鼓鼓地攔住他:「不是叫你別過來了嗎?不許碰我娘,走開!」

    楊昭冷冷道:「我再說一遍,她不是你娘。」

    小玉沖道:「你當然巴不得她不是我娘。」

    楊昭不想跟這小丫頭鬥氣,轉向菡玉道:「也該告訴她了,還是你親口來說比較好,省得她一直不信。」

    菡玉凝眉不語,頗是為難。小玉覺出不對,問道:「告訴我什麼?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我?」

    菡玉思忖著怎樣措辭才能讓小玉接受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只得道:「我們先回去,回去了我慢慢告訴你。」

    小玉有些心事重重,低著頭不說話,楊昭過來扶菡玉也沒有反對。兩人把父親一些生前之物在離去路上第一個路口燃火燒化了,才上車離開。

    楊昭今日穿了一襲寬大的黑衣,離開時脫去,裡頭才是平常衣冠。菡玉和小玉都穿著斬衰麻衣,楊昭要菡玉脫下,她只是不肯。小玉道:「娘,我知道你現在不方便服喪,我代你多穿三年就是,爹不會介意的。」

    菡玉搖頭道:「你不必代我多服三年,咱們倆是一樣的。」

    小玉臉色微變,抿著嘴不說話。被剛剛那幾句話一釣,她隱約覺出些什麼了,怕自己這麼一問真問出不想知道的事來,竟就此沉默。

    馬車行上一處高坡,秋風揚起簾布,菡玉正望見外頭山坡那邊遠遠的一條晶亮玉帶,日照下反射出明燦燦的光,映著一旁楓紅似火。她臉色劇變,正要看個仔細,車簾卻垂下來擋住了她視線。她一時情急,竟撲過去掀那簾子,忘了自己腿腳不便利,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幾乎要栽下車去。

    「玉兒!」楊昭不意她突然有此動作,只來得及拉住她,「你做什麼?」

    倒是小玉明白菡玉心思,對前頭車伕喊道:「停車!快停車!」

    馬車停下,楊昭也扶菡玉坐起,她掀開簾子看著遠處那條晶亮的玉帶,情緒稍稍平復,問道:「相爺,那是條河麼?」

    楊昭看了看:「那是渭水的支流灞水,就從東郊往東南方向流去的。怎麼了?」

    「灞水……」菡玉喃喃念著,神色有些迷離,「我想到山那邊去看看河邊的楓樹,可以麼?」

    楊昭疑惑她剛將父親安葬,怎麼忽然又想去看楓葉,但看她行止神情皆怪異,一時也未多問,只叫車伕掉轉馬頭,越過山坡往河邊而去。倒是小玉,聽到「河邊的楓樹」,臉色突變,皺著小眉頭愣愣地出神。

    不多時翻到坡頂,東面山腳下蜿蜒而過的灞水便一覽無餘了。河邊是大片的楓樹林,正是如火如荼的季節,一直燒到山上來。灞水楓林,與吉溫的墓地只隔了一個山坡,背面而居。

    「原來離得這樣近……」菡玉低歎道,語中無限淒楚。

    馬車一直行到河邊停下,菡玉下了車,楊昭扶著她,小玉卻還坐在車上呆。菡玉回頭喚道:「小玉,你也下來罷。」

    小玉一反常態,任他倆親密依偎:「我、我不喜歡楓樹,我不想看。」

    菡玉像是下了決心一般,語氣堅定:「小玉,你下來,我帶你去看樣東西。」

    小玉猛搖頭,菡玉卻堅持地站在車旁等著她。小玉磨蹭了半晌,還是下了車,低頭跟在他們後面,眼光有些慌亂地四下打量。

    野生的楓樹比人還高,好在長得疏落,可在林中行走無礙。這些低矮的楓樹叢中,卻突兀地插了一棵松樹,仿如鶴立雞群,巨大的傘蓋狀枝葉鋪陳開來,遮住陽光雨露。樹下松針如毯,竟是個天然的涼亭。

    菡玉向著這棵松樹而去,到樹下時已有些氣喘。楊昭道:「玉兒,坐下休息一會兒罷。」

    菡玉搖頭,倚著他肩膀站著,對身後落下他們一大截的小玉道:「小玉,你可認得這棵樹?」

    小玉愣住,呆呆地望著那棵樹,似是憶起了什麼,目露驚懼。

    「這裡就是爹和娘初次見面的地方,娘以前帶你來過的。」菡玉緩緩道,「你還記不記得娘在這裡對你說了什麼?」

    小玉猛然瞪大了眼。娘對她說了什麼?「我第一次遇見你爹,就是在這裡……」然後呢?然後又說了什麼?腦海中答案彷彿呼之欲出,卻是她最不想聽到的。

    菡玉卻不再追問她,又往前走了幾步,望著不遠處的灞水:「就是這條河,沿著河往上游去十幾里地,就到咱們家當初住的地方了。小玉,那天下著雨,你一個人沿河岸走了半天才走到這裡,你還記得麼?」

    小玉捧住腦袋,幼小的五官全擠在一處。

    「還沒有想起來麼?你那時候還那麼小,才四歲,記不得是正常的。」菡玉指著樹林盡頭的河岸,「那邊有塊大石頭,你找到她的時候,她就躺在上面……」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小玉摀住耳朵大叫起來。她想起來了,想起一些來了。娘帶她到這片樹林裡,指著那棵大松樹對她說:我第一次遇見你爹,就是在這裡。又說:要是時光能停留在那時候就好了……小玉,將來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這樹下。然後第二天,第二天……

    頭好痛……眼睛好痛,眼裡全是水,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嗓子好痛,一直不停地喊,好像塞了一團沙子般說不出話來;腳好痛,走了那麼遠的路,又拖著四歲的孩子根本負荷不了的重量;手也好痛,沒有鐵鍬,就用樹枝挖土,到後來就靠雙手,十個指甲全部翹起,指縫裡塞滿了泥土……她挖了好大一個坑,做什麼用的?眼睛被水糊著,看不清,她努力睜大眼,只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小玉抱住頭大聲尖叫!不要想起來,她不要想起來!娘沒有死,沒有死!

    菡玉和楊昭只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叫聲,嗓子都喊破了,趕到她面前時,她兩眼一翻就往地上倒去。菡玉急得連喚:「小玉!小玉!」

    楊昭道:「別急,只是暈過去了。」

    菡玉悔得直搖頭:「都怪我,她還這麼小,好不容易忘掉的事我卻硬要她想起來,我不該這麼心急的。」

    「十四歲,不小了,該知道的事總是要知道,迴避不是辦法。」楊昭叫車伕過來抱了小玉,自己攙扶菡玉回到車上。

    小玉許是受了太大打擊,加之身子虛弱,暈厥之後一直昏睡,回到別苑時仍未醒來。楊昭派人去請了附近的大夫,只說體虛所致,修養兩日便無礙,開了一些安神補氣的藥。菡玉哪裡放心得下,守著病榻寸步不離。楊昭勸她去歇息,她也不肯。

    「玉兒,若不是確信你雲英未嫁,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她的親娘了。她又不是什麼大病,有下人守著就行了,你自己身體又這個樣子,還不回房去睡?」

    菡玉道:「我像她這麼大的時候也是獨自一人,流浪漂泊孤苦無依。那時候最想要的便是一點關愛、一點溫暖,旁人小小恩惠也是雪中送炭。以己度人,小玉現在有我在她身邊,自然能對她好就盡量好一些。」

    他卻聽出她話中不對,問道:「岳父不是一直健在,為何你會流落在外?」

    菡玉正要回答,小玉突然起噩夢來,手足亂舞,口中糊里糊塗地說著夢話,甚是驚懼。菡玉連三安慰,抱著她拍了好一陣,她才漸漸安靜,卻還是睡的不安生;菡玉一放開她,又不時被噩夢所擾。菡玉索性和衣睡在她旁邊,像哄小孩似的抱著她安撫。

    屋裡寂靜無聲,隱約有一點蚊吟似的低微聲響,斷斷續續。他仔細去聽,才聽出那是菡玉在哼著小曲。她不擅唱歌,調子哼得歪七扭八,聲音又小,他費了好大勁,才聽出她哼的是那鎮魂小調。

    這曲子的確有安神定心的作用,不一會兒小玉便安靜了不少,只偶爾動一動。菡玉自嘲地想,大概是自己唱歌太不著調,以致未能讓小玉熟睡。她偶一回頭,現楊昭不知什麼時候已出去了,屋內只剩她和小玉二人。

    她忙了一天也有些累了,便抱著小玉閉眼假寐。剛瞇了一會兒,忽聽屋外傳來一陣迂迴婉轉的笛聲,略帶低沙,奏的正是她剛才哼的鎮魂調。她心中一動,睡意頃刻便沒了,聽那悠揚的小調一遍一遍重複,彷彿又回到當年,那人……也是這樣月下吹笛,她靜靜地在牆內聽著,雖不見人,卻也滿足無比。

    正聽得入神,笛聲卻突然停了,接著門吱呀一聲推開,他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中還拿著那管碧玉短笛。他走到床前,看了看床上的人,低聲道:「睡熟了,走罷。」把笛子往懷裡一揣,伸手便抱她起來。

    小玉已然熟睡,出輕微的鼾聲,很是香甜。她還想多陪一會兒,他卻不讓,硬抱著她出了門,往她房裡去。

    兩人走在廊上,他突然問:「你那管笛子呢?」

    她正在想別的心事,抬頭道:「什麼?」

    「你不是也有一管跟我的一模一樣的玉笛。」

    「是啊。」

    「拿出來,我們換。」

    菡玉一懵:「換?」

    「我送你的蓮花玉珮被你扔了,」他低頭掃她一眼,「正好咱倆都有一管玉笛,模樣又相同,這也是一種緣分,不如就以此為信物互贈。」

    她這才明白他是向她索要定情信物,不由一陣尷尬,訥訥道:「我的笛子……是他人所贈,不便轉送。而且……」

    「誰送你的?」

    「是……」她猶豫了一下,「是卓兄。」

    他突然腳步一停,臉沒在陰影中看不清楚,只聽見聲音十分不豫:「拿來!」

    「他就留給我這件東西,實在是……」她未聽他出聲,但是這麼靠著,已能感覺到他的怒意,忙溫言安撫,「相爺若真想要信物為憑,改日我再尋一個更合適的贈予相爺……」

    「我就要這個!」

    菡玉見他鬧起脾氣,只得以實相告:「相爺,其實我的笛子……已經沒了。」

    他低頭看著她。她解釋道:「相爺可還記得那次在相府花園中,你手執此笛,突見白光耀目,笛身燙,將咱倆手都燙傷。就是那次沒了。」

    這件怪事他當然記得,一直不解。「什麼叫沒了?那白光又是怎麼回事?」

    「沒了就是……」她囁嚅著,「消失了。」

    「消失了?!什麼意思?」他愈疑惑,提高了聲音。

    「因為……」她考慮著措辭,「因為我的笛子,就是你的笛子……」

    他的眉毛打成兩個結,這個答案只使人更摸不著頭腦。菡玉正想如何解釋好,身後忽然傳來蹬蹬的腳步聲。小玉披了一條毛毯追過來,一邊嘴裡喊著:「娘!娘!」

    菡玉心思立刻都轉了過去,掙開他的懷抱下地,接住小玉,憂心道:「小玉,怎麼了?又做噩夢了嗎?」但看見小玉醒來,還是鬆了口氣。

    小玉低著頭,沉默片刻,才低聲問:「娘……你到底是不是我娘?」

    菡玉柔聲道:「你都想起來了?」

    小玉點點頭,又連忙搖頭,伸手抱住她不放:「娘,你別再離開我。」聲音裡帶了哭腔。

    菡玉也不想她傷心,但她既然自己想起來了,也能承受得的住,不如此時一併跟她說了。還有剛才楊昭的疑問,是時候向他坦白了。

    「小玉,咱倆見第一面時我不就說了,我不是你娘。你也知道娘早就死了,只是不肯相信,不肯面對,故意要忘記。娘投的灞水,就是白日裡咱們看到的那條河。你沿著河找她,走了十幾里地,在那片楓樹林邊現了她的屍身,也是你自己一個人掘土把她埋了。為此十個手指甲掉了八個,過了半年才長回來。這些你都想起來了是不是?」

    小玉眼裡噙了淚水:「你是娘還魂過來的麼?」

    菡玉笑得淒楚,也幾乎落淚:「傻小玉,人死不能復生,哪裡來的還魂之說。」

    「那你為什麼都知道?我是一個人去的,這些只有娘才會知道!還有你、你為什麼和娘長得這麼像?」

    「誰說只有娘才知道?」菡玉忍住淚笑道,「小玉不也知道麼?不也和娘長得很像?」

    楊昭在一旁聽得雙眉愈蹙愈深,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不是她姐姐?」

    菡玉未答,小玉抬頭看了他一眼:「我是爹娘第一個孩子,哪來的姐姐?」她盯著菡玉的臉,聲音有些抖:「你……你究竟是誰?」

    你究竟是誰?菡玉依然在笑,淚水卻從眼角滑了下來。「沒錯,我不是你娘,也不是你姐姐,我不是你的任何親人……因為,」她哽咽道,「我就是你,小玉,我就是你。」

    小玉瞪大了眼睛,茫然失措,竟忍不住去看楊昭。他也和她一般震驚,雙眼卻是瞇起,牢牢鎖住面前背對他的人。

    吉菡玉,她說這也不是她的本名。原來她早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他未曾察覺。吉菡玉,吉、韓、玉——吉溫和韓素蓮的女兒,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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