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調 正文 一五·玉束
    日食在民間引起軒然大波,有人說將有天災,也有人說是**,一時人心惶惶。日食過後,先是連月大旱,禾田乾枯,接著又淫雨連綿,莊稼受損,陳糧霉壞,關中遭遇饑荒,餓殍遍野。

    楊昭最近忙於戶部賑災事項,很少在文部出現。他親自著手,戶部不敢怠慢,賑災物資很快分下去,送至關中各處,頗見成效。但是他也沒放過這個做文章的機會。京兆尹李峴向來對楊昭不服從,常違逆他的號令,楊昭趁機將災沴歸咎於李峴,說他殆乎職守,貶為長沙太守;他封鎖消息,不讓皇帝知道災情,扶風太守房琯違抗他的命令,上奏說扶風遭遇水災,他便派御史前去調查,搜羅房琯罪名,從此再無人敢奏說有災情。

    菡玉深知楊昭脾性,為了排除異己,沒事他也能弄出事情來,何況是出了大事。從她認識他開始,哪次出了事他不會因利趁便暗渡陳倉?

    菡玉望著面前細密的雨簾和雨中朦朧不清的宮殿輪廓,暗暗歎了一口氣。指望他以國家社稷為重,放開一己之私,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好在他對賑災還算上心,饑荒災情總算是有所緩解。只要這場雨不把新禾都泡壞了,撐到下一熟,還是有希望。

    她對著雨走神,身後忽然有人叫她道:「吉郎中,怎麼站在這裡?沒有帶傘麼?」

    她回頭一看,見是左相陳希烈在宮城承天門前下了轎,由家僕撐著傘向宮門這邊走來。菡玉來時雨還小,只坐轎到皇城門口,沿著兩旁房屋的廊簷走過來。誰知雨卻越下越大,到承天門時,天地間已全是密密實實的雨線,地面騰起一層薄薄的水汽。她只得等在承天門下,希望過會兒雨小一些,可以一氣從宮門跑到太極殿去。

    陳希烈走近來,菡玉向他作了個揖。陳希烈道:「時候不早了呀,我路上遇到石橋崩壞,繞了遠路,只怕已經遲了。吉郎中還不進去,過了時辰,陛下恐怕要責怪了。」

    菡玉回道:「下官自然不敢冒犯陛下,只是這雨這麼大,就是跑著衝過去也不免渾身淋濕。像只落湯雞似的去覲見陛下,也是御前失儀啊。」

    陳希烈哈哈大笑:「好在我遲了些,遇見了郎中。原來路上那橋就是為郎中壞的。」

    菡玉連忙道:「相爺莫要取笑下官了。」

    陳希烈接過家僕手中的傘來,一邊笑道:「你可別叫我相爺,你這兩個字只有右相一個人能擔得。何況,從今天起,我就不是宰相啦。」

    菡玉只當沒聽見他前半句話裡的刺,訝道:「陳相公何出此言?」

    陳希烈擺擺手,指指前方的太極殿:「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走吧。」說著把傘遮到菡玉頭上。

    菡玉伸手抓住傘柄下端道:「有勞陳相公了,還是下官來打傘罷。」

    陳希烈握住傘柄不鬆手:「唉喲,這我可擔不起。」見菡玉面露窘色,又道:「我個頭高些,還是我來打好了。這麼幾步路,郎中就不必客氣啦。」

    菡玉爭不過他,多說下去怕真遲了早朝,還要被他綿裡藏針地譏諷,便不再爭奪,拱手拜謝,與他同撐一傘往太極殿而去。剛轉身,就看到雨簾中一人撐著傘從太極殿那邊急匆匆地跑過來,邊跑還邊向她揮著手中另一把傘。

    走得近來,才認出那是文部侍郎韋見素,跑得甚是匆忙,官袍下擺都叫泥水濺濕了。他急急忙忙地趨進廊下,菡玉和陳希烈剛走進雨中,又被他擠退回來。韋見素兩隻手都拿著傘,只好彎腰向陳希烈行了個禮,一邊將手中帶來的那把傘遞給菡玉:「右相果然料事如神,就知道郎中肯定是叫雨阻住了,特地命我給郎中送傘過來呢。」

    菡玉接過傘來,才意識到那是楊昭一直在用的傘。紫竹的傘骨,傘面是輕薄的油布,用得久了,已聞不到桐油氣味。她握著光滑的傘柄,手指悄悄向裡探去,只摸到一塊粗糙的磨痕,深凹下去,原來那裡雕的花紋,已經被刀匕刮去了。

    陳希烈笑道:「右相對下屬真是體恤入微關懷備至啊,令下官自歎弗如。」

    韋見素這時已騰出手來,對他拜了一拜:「陳相公對下屬何嘗不是如春風煦日,右相只讓下官給郎中送傘,相公卻紆尊與郎**用一傘攜郎中一程,說起來還是相公更高一籌。」說著彎腰向陳希烈稽下拜。

    陳希烈伸手一托,將韋見素托住:「真是折煞我了,先是吉郎中要為我打傘,再是韋侍郎要向我下拜,我的福壽都要被你們兩個折光嘍!」

    韋見素被他搶白,一時愣在那裡。菡玉接口道:「陳相公貴為宰相,德度海內,福澤綿長,相公如此說是折煞我二人才是。」

    陳希烈呵呵一笑:「郎中這是說的哪裡話。你們倆一個如皎明望月,一個如初起新星,伴隨右相這中天之日,哪是我這個行將就木、風燭殘年的糟老頭子可以比的喲!」

    菡玉低頭不語,韋見素錯愕地覷她一眼,見她不說話,一時半刻也不知該如何回話是好。陳希烈又道:「時辰不早啦,既然有了傘,就快進殿去罷,免得讓右相久候不著。」

    韋見素和菡玉便順著他的話打開傘來,三人一同越過宮門內的空闊的廣場步入太極殿。百官已齊列在位,靜候皇帝聖駕。楊昭立於百官之,聽見他們進來,回頭掃了一眼。她觸到他冷冷的目光,還來不及把視線別開,他已經先行轉過身去了。她視線向旁邊一轉,正看到楊昭後方有一人也回過頭來看她,與她遙遙相望,幾十步的距離,卻是咫尺天涯。

    陳希烈和韋見素一個是左相,一個是文部侍郎,進了殿繼續往前走。菡玉一側身,列入五品文吏的隊伍中。前方密密匝匝的人頭擋住了她的視線,那兩人便完全看不見了。

    皇帝年邁,久不視朝,今日又是雨天,本不該升殿的,突然勤勉起來,原來是有樁大事。左相陳希烈屢次上表辭位,皇帝准奏,臨朝任命他為太子少師,就等於是罷相賦閒了。

    陳希烈當初登上左相之位靠的是講老莊之道而得到皇帝寵信,李林甫看他柔佞易制,提拔為左相取代李適之。陳希烈初時對李林甫惟命是從,後來李林甫與楊昭爭權奪利落了下風,陳希烈便與楊昭交結,抗逆李林甫。李林甫死後楊昭拜相,作風之強硬堪比李林甫,依然把陳希烈壓在下頭。陳希烈不甘久居人下,便又想暗中結交他人削弱楊昭勢力,與張均、張垍兄弟串通,攛掇皇帝下詔征安祿山入朝為相,不想被楊昭撞破,壞了他們的如意算盤。安祿山一離京,楊昭立刻反手一招把張氏兄弟貶出京城。陳希烈知道自己不為楊昭所容,索性主動上表請求辭位,明哲保身。

    菡玉這才明白他剛才在宮門口對她說的那些話,原來是早就知道今天要罷免他的宰相職位。左相位置一空,接下來誰來接替,就是個值得琢磨的事了。陳希烈說她和韋見素,「一個如皎明望月,一個如初起新星」,又把楊昭比作中天之日。說她是什麼明月,自然是影射以前她和楊昭的曖昧關係;而韋見素任文部侍郎已經好幾年了,一直默默無聞,無功無過,新星何從說起?難道是這空出來的左相之位要他來填?

    菡玉想著陳希烈拜相、罷相的緣由,依楊昭的脾性和他這次逼陳希烈辭位的原因,讓韋見素這樣和雅易制的人來充任,的確才符合他的作風和要求。

    退朝時雨稍微小了些,細濛濛的雨絲,被風吹得像霧氣一般四下散去。菡玉把手伸到簷外,估摸著快步走到宮門也不會濕得太厲害,手搭在頭頂上,正準備衝進雨裡,忽然聽到背後人有人叫她:「吉郎中,等一下。」

    那聲音如此熟悉,不用回頭也聽得出是誰。她悄悄甩了甩手上的雨水,回身打躬道:「謹候相爺吩咐。」

    「一會兒還有事。」楊昭淡淡地擱下一句,卻不再繼續,回頭和旁邊的人說話。自年初以來,菡玉從未聽他和顏悅色地對自己說過一句話,要麼冷漠如冰,要麼疾言厲色,這般平平淡淡的語調已是不易。她便站在廊下,等候他再下指示。

    陳希烈最後才出殿來,看見菡玉,謔道:「一場雨竟讓郎中反覆受阻。方才沒能做得人情,好在還有機會,我這把傘就先借給郎中用罷。」說著從一旁內侍手中接過自己的傘,遞給菡玉。

    楊昭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看她。菡玉也轉去看他,兩人視線又撞到一處。陳希烈立刻笑道:「看來我又多事了,郎中哪裡用得著我的傘。」

    菡玉略感尷尬。這半年多來楊昭一直對她不假辭色,先前說過他倆風言風語的人都道他們已經一刀兩斷了,陳希烈卻還老拿舊事做文章,翻來覆去地說,讓她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時人已走得差不多了,楊昭交待完了下屬,走出大殿來,對菡玉說了聲:「走罷,跟著來。」又對陳希烈欠了欠身,伸出一手:「少師請。」

    陳希烈看了一眼菡玉,話到嘴邊忍住沒說出來,堆起笑臉側身相讓:「還是右相先。」

    楊昭也不和他多客套,舉步沿著太極殿的廊簷向側面走去,陳希烈緊隨其後。菡玉跟著他倆繞過太極殿,穿過臨時搭起的遮雨走廊進入後方的兩儀殿。

    皇帝正在兩儀殿內休息,除楊昭和陳希烈外,還有禮部尚書、太常寺卿、門下侍郎、中書侍郎、諫議大夫等人在列。菡玉看這陣勢,便知道要做什麼了。宰相退位時薦舉新秀後繼是不成文的規矩,陳希烈告老罷相,不管他的話有沒有份量,總還是要聽一聽他的意見。方才大朝,百官齊集,當面數說別人的功過畢竟不妥,才朝下召入幾名有德名的老臣來商定新相的人選。

    殿中其他幾人見菡玉跟著楊陳二人進來,都覺詫異。她只是一名掌管告身假使的文部郎中,官階低又沒有實權,這種場合哪輪得著她說話。以前還聽說她憑著和右相不可告人的關係得到提拔重用,現下不是已經被右相摒棄。

    菡玉能感覺到眾人似是無意、卻又隱含探究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繞過,只顧低著頭站在角落裡。

    皇帝先是和陳希烈說了幾句話,對他的功績褒揚一番,賞賜了他些財寶,才說:「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右相擔著朝廷重任,還要為災沴分心,朕實在不能少了左相這條得力臂膀啊。卿為相八載,閱人無數,可知哪有合適的人選,能來為朕分憂、為右相分勞呀?」

    陳希烈拜道:「臣年老體衰耳鈍眼花,實在不能勝任輔弼君王、安邦定國之職,有負陛下厚望,這才引咎辭位。年紀一上身,腦子也轉不過來了,連家裡的幾個僕人都經常弄錯,哪裡還能為陛下引薦能人呢?」

    皇帝聞言歎了一聲,卻不接著問其他人。

    陳希烈心下明白,接口道:「臣識人不准,恐有誤差,這新相的人選,臣斗膽請陛下聖裁。」

    皇帝這才幽幽道:「朕倒是想到一個人,可接替卿之重任。」

    陳希烈問:「不知陛下屬意何人?能得陛下青眼賞識,此人必有過人之處。」

    皇帝道:「是武部侍郎、御史中丞吉溫。」

    陳希烈心裡咯登一下,不由側過臉撇了一眼楊昭。楊昭與吉溫不和,眾所周知,兩人還曾多次在朝堂上爭得面紅耳赤。他這次辭位就是不想再惹麻煩,避而遠之,誰知最後關頭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把麻煩惹上身來。

    皇帝問:「吉溫年富力強,精敏強幹,政績斐然,正是右相的得力助手,卿以為如何?」

    陳希烈支吾了兩聲,又把這燙手山芋扔了出去:「既是要為右相分勞,不知右相對吉侍郎如何作評?」

    楊昭半晌不答,引得眾人都把眼光投向他,方才轉過身,對瑟縮在角落裡的菡玉慢吞吞地問道:「吉郎中,你覺得呢?」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皇帝問陳希烈的意見,陳希烈丟給楊昭,楊昭竟然丟給一個無足輕重的文部小吏,左相的人選難道要由這專管批假條的五品文部郎中來決定不成?

    原來他故意帶她來就是為了這個。菡玉此時心裡卻是通徹透亮的,略一思索,立刻回稟道:「自古以來,宰相皆以德度處世,無德不足以立事,更不得服人。吉侍郎雖才幹過人,先前卻有苛酷之名。陛下初次召見他時就曾說『此乃一不良人,不可用也』。是以微臣覺得,吉侍郎對朝廷之功可褒可獎,卻不可使之為相。」

    當初吉溫在新豐縣任縣丞,因太子文學薛嶷的推薦而得以面聖,可惜皇帝對他印象不佳,對薛嶷說:「是一不良人,朕不用也。」那時楊昭還未入京,聽她說起這事,不由想到那時她還是吉溫妾室,濃情蜜意,連皇帝的批評吉溫都告訴她了,心中不快,閉口不言。其他人見他面色不豫,拿捏不準,也都不說話。

    皇帝打個哈哈:「這都是開元時的事了罷,朕都不記得了,卿竟然知道。」

    菡玉道:「陛下金口玉言,既然曾說吉侍郎是一不良人,則斷沒有再加他為相之理。否則即使吉侍郎當上宰相也難以服眾,又如何為陛下定國安邦呢?」

    皇帝道:「當初吉溫年輕氣盛急功近利,朕才下此斷言。如今已過了十幾年,事易時移,他也早不是當初那般性情了。」

    他也早不是當初那般性情了。菡玉聽著這句話,心中一動,驀然而生一股酸意。有些事變了,再也回不來;有些事卻一直沒有變,始終是當初的模樣。七郎……如果早知道他的心意就好了,就好了……

    她心思一打岔,話頭就被楊昭搶過去了:「吉侍郎縱然表現不凡令陛下改觀,但久在朝中任職者都還記得當初他的苛酷之狀,人人聞之色變。吉郎中言之有理,無德者不可為相,臣附議。」

    他一表態,其他人也紛紛附議。皇帝未料到吉溫如此不得人心,無奈之下,只得轉而問道:「那以卿之見,還有誰比吉溫更適合這左相之位呢?」

    菡玉知道接下來就沒她的事了,乖乖退回角落裡。楊昭回道:「說到德行,文部侍郎韋見素為人和雅,久富盛名,可當此任。」

    韋見素為人謙和有禮,從不得罪人,對長者尤其敬愛,在場諸人都對他無甚惡辭,又是右相舉薦,又全都附議。皇帝對韋見素也不反感,舉不出駁斥的理由來,只好點頭同意,定下加韋見素武部尚書、同平章事,知門下省事,另命翰林院待詔擬詔書、擇日公示天下不提。

    菡玉隨楊昭出兩儀殿時,外頭的雨又大了起來,地面積起了一層水。她望著密集的雨簾,猶豫著要不要和他一起走。楊昭卻先她一步道:「我有傘,在太極殿門口內侍那裡存著,不用擔心。」

    菡玉不敢多語,跟他沿廊簷返回太極殿前拿了傘,兩人一同往宮門而去。

    他不緊不慢地踱著方步,走了一段,突然問:「你是不是想做點實事?」

    菡玉一愣,回答:「下官自然希望能多為朝廷出力,效犬馬之勞。」

    「原京兆尹李峴下個月就要前往長沙赴任,右少尹擢升府尹補替,留出一個空缺來。如今關中災情嚴重,正需要一人來接過這賑災的擔子,你可願意?」

    菡玉明白這是對她今日表現的獎賞,但能擺脫現在無所事事的閒職,賑災又是對百姓有益的實事,還是令她滿心歡喜,立刻回答:「下官當然願意!下官定會全力以赴為關中百姓謀福,不辜負相爺的栽培提拔!」

    楊昭淺淺一笑,揮了揮手繼續前行。他比她高半個頭,又戴著烏紗帽,菡玉須得把手舉高了才能不撞著他。風緊雨急,吹得薄紙傘左右搖晃,她花了好大力氣才勉強穩住。一把傘兩個人撐本就勉強,她又不想和他挨著,兩人拉開一臂的距離,她整個人幾乎都暴露在雨中,背上衣裳全叫雨淋濕了。雨水順著帽子滴下來,從額頭上蜿蜒而下,迷住了雙眼,她連忙舉袖去擦。

    視線被袖子擋住的片刻,就聽他突然說了一聲:「我來。」舉傘的手突然一空,傘被他拿去,緊接著就覺得右胳膊撞到了他,她連忙退開,左肩卻被他攬住:「傘小,挨緊一點才不會淋到雨。你是女子,不可淋冷雨,對身子不好。」

    菡玉胡亂擦去臉上雨水,還想往旁邊退,卻被他牢牢圈住,掙脫不開。她心裡突突地跳著,說出話來都結結巴巴:「相爺,我、我……下官知道了,絕不會再讓相爺淋著雨。」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拿傘。剛抓住傘柄,他突然收回另一隻手也來握傘柄,連同她兩隻手一起緊緊握住。

    心頭狂跳著,背心裡一陣涼緊,額上有水流下,順著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恍恍惚惚中,就聽到一聲夢囈似的低喃:「菡玉……」

    菡玉,菡玉,有多久沒聽到他這麼叫她了?他只會冷冷地說,「吉郎中」,那樣冷,那樣淡,一直滲到人心裡頭去,再從四肢百骸裡透出來。半年了,卻不想還能聽到他用如此柔軟的語調喚出她的名字來。難道他、他並沒有……

    突如其來一陣狂風,掃亂了密集的雨線,捲著水花衝入傘下,淋了她一身。她打了個寒噤,從迷思中清醒過來,連忙抽回手退出兩步去。

    「不是說了不能淋雨的麼?快回來!」他一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聲音仍有些瘖啞。她倔強地堅持,雙腳像是要釘在般地用力。他往前走一步,她便往後退一步,始終不肯和他接近。他無奈,只得把傘塞進她手中。她手掌虛攏著,他一鬆開,那傘便被風吹倒下去,翻了幾滾,沒入蒼茫的雨簾中,不知被刮到哪裡去了。

    大雨傾盆,打在出連綿的震響,相隔咫尺也聽不見對方的話語,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她只看到他把手一揮,咬牙切齒地衝她吼了一句,耳朵裡卻只有嗡嗡的轟鳴,全聽不見他說了什麼。滿臉都是雨水,頭、衣服濕嗒嗒地貼在身上,迷濛了雙眼,那隔著水簾的朦朧身影,只一晃,化作模糊的影,融入灰濛濛的雨幕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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