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調 正文 一四·蓮默
    「吉少卿,叫了這麼多年,還是『少卿』這兩個字叫起來最順口啊。」楊昭騎著馬,慢慢悠悠地踱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晃韁繩,十分悠閒,彷彿他是出外踏青遊玩,而不是在執行公務。

    蓮靜直視前方,只顧走自己的路,不開口答話。

    「吉少卿似乎不太喜歡這趟行程呀。今日天光明媚,秋高氣爽,景色怡人,正是出遊的好時節,少卿怎還悶悶不樂呢?」

    蓮靜乜他一眼:「楊侍郎,我們是奉陛下之命出迎東平郡王,不是來郊遊的。」

    楊昭點頭:「是呀,出京遠道來迎接東平郡王,也難怪少卿不樂。可惜陛下未准許太僕卿親迎,不然少卿也不必受此委屈。」

    此番安祿山進京,其子太僕卿安慶宗請求出京迎接父親,楊昭以「安慶宗為聖駕伺服,不宜禮於臣子,且安慶宗在京實為質子,不該離去京畿」為由,讓皇帝駁回了安慶宗之請;又說太僕卿雖不宜出迎,太僕少卿卻未為不可,以示陛下恩寵殊榮。皇帝竟允了他的提議,派蓮靜領儀仗出京迎接安祿山,並讓楊昭及與安祿山敘了親戚的楊氏諸人同行。

    楊昭打的什麼主意,蓮靜豈會不知。自從他從太史監守塔歸來,收斂鋒芒,韜光養晦,沉默少言,人人都道他吃了苦頭知道其中利害了。偏偏這楊昭還處處與他為難,百般試探,非探出他的破綻不可。這回安祿山進京,楊照料他與安祿山仇怨深重欲除之而後快,故意讓他出京來迎接安祿山,便是有意要探他的底線。

    蓮靜淡然回答:「能奉陛下之命與楊侍郎等同迎東平郡王是下官之幸,怎能說是委屈呢?下官只怕禮數不周怠慢了郡王,折損陛下顏面,所以心有惴惴無心賞景。哪像楊侍郎見多了大場面,又與郡王有甥舅之親,成竹在胸,當然心中暢悅。屆時還望侍郎提點照顧,莫叫下官失禮於郡王啊。」

    楊昭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下官自當全力協助少卿。只是這事能不能順順當當地辦成,還要看少卿自己的分寸。」

    蓮靜略一頷:「下官必定小心謹慎,仍有疏漏,就要靠楊侍郎指教幫忙了。」

    「好說好說,吉少卿不必客氣。」楊昭邊說邊打量他,但他只是一貫的淡然表情,既瞧不出暗藏心思惺惺作態,也瞧不出真心實意並無虛言。

    迎接的隊伍行至驪山東面十餘里的戲水,前方驛路來報安祿山就在數里之外,遂止於戲水西岸,等待安祿山一行。半個時辰之後安祿山也到了戲水,隨行不過百來人,安慶緒這次並未跟隨。

    蓮靜暗暗舒了口氣。

    安祿山初見蓮靜略顯不悅,大概是還記著上回的不快。但蓮靜禮數周全態度恭謹,又有楊昭、楊錡、虢國秦國夫人等在場,不好作,也客套地虛應了幾句。在戲水逗留片刻,略加休整,便往皇帝所在的望春宮前行。

    安祿山此次進京,名目是像皇帝獻戰利俘虜。安祿山屢與奚、契丹作戰,得俘虜甚多,數獻酋長級,前後已有四次,因而這回請求進京獻捷。但有傳言說安祿山這些戰果並非正正當當地打仗得來,而是欺騙奚和契丹的部落領,先假意示好,誘騙各部領相會,設宴款待,卻在酒中動手腳,趁來賓醉倒將頭領斬士兵坑殺,奚和契丹各部因此對中原大唐多有惡聲怨言。

    皇帝哪管這些,只看到安祿山戰功卓著,更加歡喜,不但親自駕幸東郊望春宮等候安祿山到來,還命有司在昭應、京都親仁坊分別為他建造新第。楊氏眾人至戲水迎接,冠蓋蔽野,隆寵逾制。一時朝中無人能比安祿山更得帝心,恩幸冠絕朝野,百官紛紛巴結討好,與安祿山結交,連原來屢次進言安祿山有反心的太僕少卿吉鎮安也藉著太僕卿安慶宗的關係和安祿山冰釋前嫌。安祿山在親仁坊的新宅第,從砌房到佈置,吉鎮安出了不少力氣。

    「果然是天家手筆,華麗非凡,可與皇宮比肩,咱們尋常人家的陋捨小院哪裡能比喲!」秦國夫人隔著馬車上的輕紗簾子看向已初具規模的安祿山新第,不無羨慕地讚歎。此時新宅尚未完全竣工,宅內工匠來往穿梭,忙著趁天色未黑透之前收拾停當。院門大開,院子裡還堆著木材磚瓦和家什器皿,一名奉命監工的宦官扯著尖利的嗓子吆喝:「喂,你們兩個!怎麼把這兩座金銀平脫屏風也搬到院子裡來了?這可是陛下御賜的寶貝!還不快搬回屋裡去,要是有半點污損破壞,你們誰擔得起呀!」

    所謂金銀平脫,就是在漆器上鑲嵌金銀薄片裝飾,當時金銀及其珍貴,以金銀裝飾的器物都十分貴重,少有人能用得起。秦國夫人遠遠瞅一眼那兩架金銀平脫屏風,長寬都足有兩人多長,不由讚道:「哎呀,這屏風少說也有一丈五六尺見方,鑲滿金銀,真是價值連城!陛下一下子就賜了兩座,一金一銀,這安祿山好大的氣派,令人望塵莫及呀!」

    一旁虢國夫人不悅道:「三妹,一個蠻夷胡人,不過靠陛下一時歡心得了幾件賞賜,有什麼好羨慕的?你要是喜歡這金銀平脫的屏風,明兒個我買兩架送你。」

    秦國夫人微微一笑:「二姐出手果然大方,只是……我記得你家裡那架銀平脫屏風,也不過——」她抬手在自己頭頂處比了比,「這麼高罷?」

    虢國夫人正要怒,被坐在兩人之間的韓國夫人止住:「你們倆做什麼呢?親姐妹倆還為了一個胡人鬥氣呀?還不快坐下!這馬車簾子薄,叫外頭的人聽見看見,豈不嘲笑我們楊家?」

    韓國夫人身為長姐,兩個妹子當然都不能不賣她面子,於是各自哼了一聲,坐下不再爭吵。這時只見紗簾外頭出現一個騎馬的人影,問道:「前頭有一棵大燈樹,三位夫人要出來觀看麼?」正是與她們一同出遊的楊昭。

    三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遠遠一棵十來丈高的大燈樹,綴滿各式綵燈,遠看火樹銀花,十分絢麗。秦國夫人嫌紗簾妨礙,索性掀開簾子去看,無奈那燈樹還在遠處,被亭台樓閣阻擋,只能看到樹梢一點。她問楊昭:「三哥,那燈樹在哪裡?我們走近些去看罷,此處看不全哪。」

    楊昭道:「燈樹搭在西市南面,我們正朝哪邊去呢,但人多路擠,行走緩慢,三位夫人先觀賞遠景,也別有一番情趣。」

    秦國夫人道:「遠遠地看個樹梢有什麼意思!」她探出頭看了看前方擁擠的車馬人潮,不由皺眉,「今兒個都十六了,怎麼還這麼多人?」就是怕人多擁擠,五家才避開元宵選正月十六夜遊,沒想到還是人山人海。

    楊昭笑道:「人說十六的月亮比十五圓,昨日燈會隆盛,今日餘熱未了,仍然這般熱鬧,足見京師繁盛興平。三位夫人只管在車上坐著看景,這開路的任務就交給小弟和二位兄長罷。」

    前方楊銛楊錡策馬並行,楊昭便在後護著馬車。除了三位國夫人乘坐的車外,後頭還有楊銛楊錡的家眷,再加上隨行的奴僕護衛,隊伍足足有近十丈長,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西市行進。雖然人多,但平常人看這陣仗知道是達官貴人,紛紛避讓,倒也行得順利。到了西市東口卻突然受了阻礙,遲遲不得進。

    秦國夫人等得不耐煩了,探出頭去張望,只見前面一大群人圍在一起,把西市門都堵住了,隔得太遠看不清,只聽到有爭吵聲傳來。秦國夫人問車旁的楊昭:「三哥,前面出什麼事了?怎麼停滯不前?」

    楊昭答道:「是兩路人馬同時要過西市門,誰也不讓,爭搶起來了。」

    車內虢國夫人撇嘴道:「誰這麼大膽子敢和咱們家搶道?趕到一邊去就是了。」

    楊昭笑道:「若是平常人家的車馬,當然不敢和三位夫人爭搶,但這車隊是廣平公主鸞駕,不好冒犯。」

    虢國夫人嗤道:「廣平公主?前幾日還托我幫她表妹說話,這會兒倒逞起威風來了。叫前頭的人讓一讓,把車趕過去,讓我來會會這個公主。」

    虢國夫人一向盛氣凌人說一不二,前方隨從立刻向兩邊退開給馬車讓開一條道,直行到最前頭西市門前和廣平公主扈從相遇。那一邊廣平公主也從後頭上來了,和駙馬等人騎著馬,怒氣沖沖地要來理論。

    楊昭遠遠看見對面廣平公主一行四人四馬,左邊領頭的兩騎是公主和駙馬程昌裔,右邊跟隨著兩名年輕男女。楊昭望著那衣著鮮亮的一男一女,蹙起雙眉。

    車裡秦國夫人輕聲問韓國夫人:「廣平公主身後那年輕姑娘是誰?好生俊俏哩!」

    韓國夫人道:「你就知道看俊俏的小姑娘!那是廣平公主的舅家表妹,也是陛下賜了封號的縣主呢。」

    虢國夫人冷聲道:「想來廣平公主求我幫她說話的就是這位縣主表妹了。事情還沒辦成就忘了根本,耀武揚威起來,她還真當這個儀賓是十拿九穩了?」

    「儀賓?」秦國夫人仔細看公主身後的那名年輕男子,「那不是吉少卿麼?難道廣平公主相中的妹夫就是他?」

    虢國夫人冷笑:「可惜只是一頭熱,要不然也不需求我向陛下請命,就是想借陛下之手強扭這根瓜呢。」

    「看不出吉少卿這麼有桃花運呢,到哪裡都有美人傾心於他。上回還只是個侍婢,這回就來了個縣主了,不知下回是不是要郡主啊公主啊的都來了?」秦國夫人玩笑道,轉頭去看楊昭,卻現他面色陰沉,十分不悅。

    秦國夫人想起上回強奪吉鎮安侍婢明珠一事,又見楊昭這般神色,心裡咯登一下,戲道:「三哥,這回你是不是又想把人家的妻室奪過來?妹妹我可沒有那個本事幫你求到一名縣主呀!」

    韓國夫人和虢國夫人也見過明珠,從秦國夫人那裡聽說了楊昭奪人妾侍之事,聽秦國夫人這麼說,韓國夫人只是一笑:「三弟,你和那吉少卿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成?非得奪人家妻室?」虢國夫人則沉著一張俏臉,一言不。

    秦國夫人見虢國夫人模樣,添油加醋道:「三哥,上回只是個侍婢,縣主怎麼著也能當吉少卿的正妻。三哥若是中意她,小妹去向陛下說說,反正三哥現在也正室虛懸,陛下必定答允,如何呀?」

    虢國夫人麗顏冰冷:「吉少卿本就不願結這門親事,三弟奪過來不正好稱了他的心意?」

    韓國夫人見兩個妹子又較上了勁,忙打圓場:「你們倆胡說什麼呢!說得好像三弟真要故意和吉少卿過不去、強搶他的妻妾似的!三弟,你別理她們倆的胡言亂語。」

    楊昭卻不說話,神色鎮定下來,策馬往前走了幾步。那邊公主親自出馬,楊氏僕從仍不肯讓道,公主大怒,揮鞭打馬就要硬闖,鞭子掃到好幾名楊氏家奴。虢國夫人見狀也怒由心生,指使車伕道:「跟我用強?我們也衝過去,她一匹馬厲害,還是我四匹馬厲害!」她們乘坐的馬車套了四匹高頭駿馬,衝撞起來力道定比公主單人單馬強上許多。

    那車伕也是個有恃無恐的主兒,聽虢國夫人這麼吩咐,當即響起馬鞭趕著四馬大車往前衝,前方人員紛紛避讓。公主金枝玉葉,哪容得人對自己這般無禮,不顧身旁駙馬縣主勸阻,策馬往西市門內直奔,駙馬等只得緊隨其後護著公主。眼看馬車和那邊的四人四騎就一同到了西市門前,堵著門進不去了。公主揮鞭直打,好幾下打在拉車駿馬的頭上,打得馬驚叫連連向後退卻。車伕畢竟是下人,不敢以牙還牙鞭打公主坐騎,回頭想請示主人,正看到楊昭騎馬與自己並行,便問:「三老爺,這可如何是好?」

    楊昭抬手,沖公主身後的縣主指了指。

    車伕會意,揚起鞭子朝縣主的馬招呼過去。那馬挨了一鞭,腦袋一晃,馬上縣主身子不穩向右側倒去,她身旁的蓮靜急忙伸手攙扶,縣主正倒在他懷中。

    楊昭怒罵道:「蠢貨!往那邊打!」又指了指左側的公主。

    車伕得了主人命令,肆無忌憚,鞭子向左橫掃過去,把縣主的馬打得撞上左側駙馬。駙馬側身保護公主,又被縣主的馬一撞,兩人雙雙跌下馬去。馬受了驚又叫又跳,幾乎踢到公主駙馬。兩人在馬蹄下連連閃躲,好不狼狽,駙馬還挨了幾下鞭子,直到周圍隨從趕過來制住驚馬才得以脫險,被僕從扶到一旁。公主一讓,楊家的車馬便佔得西市門,揚長而去。

    蓮靜一開始便看到了楊昭指使車伕鞭打縣主坐騎,楊昭從他面前經過時眼光似乎並不是看他,而是含著惡意盯著他身邊的縣主。蓮靜心裡忐忑,下意識地護住縣主,低頭不看面前趾高氣揚的楊氏諸人。直到隊伍全過去了才抬起頭來,老遠還看見楊昭似乎回頭朝縣主這邊觀望。

    公主駙馬從馬蹄下逃生,早已狼狽不堪,衣衫不整,面染髒污,駙馬還被鞭打。公主哪裡嚥得下這口氣,當下掉頭直奔興慶宮皇帝居處,向皇帝哭訴楊家仗勢欺人以下犯上。

    公主畢竟是皇帝的親生女兒,皇帝立即傳喚楊氏眾人入宮覲見。楊氏五家及楊昭一干人等都同在西市夜遊,聽到傳喚,一同來到興慶宮見駕,一人不缺。

    皇帝一見三位夫人,立即展開笑容,令內侍為其賜座,公主駙馬等人卻一直立在闕下。公主見這陣仗不由心虛,還未開始問話,皇帝對兩方的態度便有了差別。

    與三夫人寒暄一陣,皇帝才開始問話:「二姨,方才廣平公主夜遊過西市門,與你們的車馬衝撞,是否有此事?」

    虢國夫人驚道:「原來剛才在西市門口與我們撞到一起的是廣平公主鸞駕,我還以為是哪家小門小戶,爭了一陣便給我們讓開道了。哎呀公主,你這是……難道是我家手下家奴不知輕重,混亂中冒犯了公主?真是罪該萬死,虢國給公主賠罪!」說著就要起身拜公主。

    皇帝制止道:「既是家奴冒犯,二姨何罪?不必行此大禮。」

    虢國夫人轉向皇帝拜了一拜:「家奴失禮也是臣妾等管教無方,罪在臣妾。」

    皇帝道:「家奴也有桀驁不服管教之人,犯錯怎能都算在主人頭上?如此說來,天下百姓皆朕子民,百姓犯罪,豈不都要算朕一份?」

    虢國夫人拜道:「臣妾失言,陛下勿怪。」

    皇帝微微一笑,不計其過,令虢國夫人回座。公主見皇帝如此袒護虢國夫人,想起先前聽到關於他二人的一些風言風語,心想流言多半不是空**來風,自己這回是白吃一個啞巴虧,別指望出這口氣了。

    皇帝雖然幫虢國夫人撇清了關係,但也不能不給公主一個說法,便說道:「公主千金之體,小小家奴竟也敢冒犯,這樣的不馴之人留在二姨身邊也只會給二姨添亂,二姨就將他交由公主處置罷。」

    虢國夫人道:「當然當然,膽敢冒犯公主,該治他一個死罪!就算公主不處罰,臣妾也要杖斃那大膽惡奴給公主出出氣!臣妾回頭就把那惡奴綁縛公主府上,要殺要剮,聽憑公主處置!」

    公主心有不服,但知道父親偏袒,也不好多說。倒是那縣主新來京城,見識不多,不知虢國夫人權勢隆寵,氣憤道:「陛下!公主受驚墮馬,駙馬挨鞭,就拿一個小小的家奴問罪,臣妾不服!」

    皇帝道:「家奴冒犯公主,他也只有一條命,難道還要為此株連其他人不成?」

    縣主憤憤地一指楊昭:「家奴斗膽,也是有主人撐腰!妾隨公主出遊,伴隨公主身側,親眼看到這惡人指使家奴鞭打臣妾坐騎,意圖襲擊公主。一擊不成,又來一擊,臣妾坐騎受驚撞到駙馬,駙馬牽連公主墜下馬去,險些被馬蹄所傷!」

    皇帝道:「縣主莫妄自猜測,這位是當朝兵部侍郎,不是什麼惡人。依卿所言,原來是駙馬未保護公主周全,反而將公主拉下馬,並非楊氏奴鞭及公主。」

    縣主見皇帝對她的話避重就輕,非但不責怪楊昭,還挑她的話頭怪罪駙馬,氣憤不過,上前一步道:「陛下!妾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是誣蔑這個兵部侍郎!他、他指使家奴行兇,這、這……」她忽地指向蓮靜,「吉少卿一直在妾近旁,也是親眼目睹的,可以作證!」

    蓮靜本是默默地低著頭不說話,被她一指,人人都向他看來。他一抬頭,正看到楊昭瞇著眼看自己,冷冷的眼神,夾雜著惱怒、威脅、等待和觀望。他心裡一沉,又低下頭去。

    皇帝問:「楊卿怎會指使家奴鞭及公主。吉少卿,你當時在場,就把所聞所見說出來,好為楊卿洗清冤屈。」

    蓮靜訥訥不言,縣主拉著他催促道:「少卿,你快說呀!這侍郎目無尊上,冒犯公主,一定要治他的罪!」

    蓮靜沉默良久,終於低著頭回答道:「縣主,你一定是看錯了,楊侍郎堂堂四品命官,與公主又無冤無仇,怎麼會意圖對公主不利?侍郎定是指揮家奴趕馬,家奴失手才傷及縣主坐騎。至於波及公主駙馬,更是意料之外。」

    此言一出,不但為楊昭說了話,連那家奴的罪責也減輕了一等。縣主又驚又怒,指著他道:「少卿!你、你……」話沒說完,便委屈地落下淚來,感慨自己識人不清,竟將一腔真情托付此等趨炎附勢、見風轉舵的勢利小人。

    皇帝道:「楊氏家奴縱然是失手傷了公主,也是罪無可恕。駙馬守護不利,致使公主墮馬受傷,也有責任。駙馬都尉,以後你可要好生照顧公主,莫再失職。」

    駙馬程昌裔戰戰兢兢地叩領旨。事後,虢國夫人把那車伕綁縛公主府,公主一口惡氣全出在這家奴身上,將他活活杖斃平憤。第二日,皇帝竟下旨罷免了程昌裔的官職,讓他閉門在家「好好照看公主」。對楊氏一門的寵幸偏愛竟到如此地步。而太僕少卿吉鎮安與公主表妹的婚事,當然也就此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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