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這麼一折騰,時間竟不覺溜到九月下旬,白日仍然,早晚卻已有些秋日的寒涼了。
「太子妃殿下,晏良來了。」
正在發呆的傅悠然得了小安子的通報調整了一下情緒,「讓她進來。」
自打艷舞門事件後,傅悠然還沒見過晏佩若,一個是怕晏佩若難堪,另一個則是怕齊亦北再借題發揮,又說她什麼「越幫越忙」。呸!真是不知好歹,就算是她出的主意,但辦砸了就要歸罪於她?還有沒有天理了?
不過……見了晏佩若那嬌艷如花的笑臉後,傅悠然發現她似乎並沒受到多大的影響。
晏佩若也瞧出了傅悠然的疑問,首先開口道:「太子妃有幾天沒去過清雅園了,莫非是怕佩若因為那件事錯怪於您?」
傅悠然乾笑兩聲,「有一點吧。」畢竟那春藥是她給的,老齊都遷怒於她,保不準晏佩若不這麼想。
晏佩若聽了這話突然跪下,「太子妃一心為我,佩若豈會不知?這事要怪只能怪薛良收買了萍兒,而後又害死了萍兒,意圖加害於我,真是用心狠毒。」
傅悠然很想立刻與晏佩若相擁而泣以示知己交心,可她現在沒興致。偷偷打了個哈欠,將晏佩若扶起來,閒閒地道:「後宮就是這樣,不是你害我,就是我害你。真沒意思。」
晏佩若錯愕了一下,大概是沒太明白傅悠然地意思,忽而眼睛一轉,急道:「是不是薛良與太子妃說了什麼?」
還挺聰明的。薛萱寧的確是早到一步,說的話也與晏佩若大同小異。她們此時正是爭取盟友的重要階段,一個個說得自己似是比竇娥家的鵝還冤,哪還能指望她們以誠相待?這才讓傅悠然有感而歎。
說實話,傅悠然還是更喜歡先前那個惆悵萬分的晏佩若。好歹她能幫著出出主意,體現一下自己的存在價值。
「太子妃萬不可相信她地話。」晏佩若有些著急,「您忘了剛入宮之時,她處處都想壓咱們一頭,還聯合元妃為難您的事麼?」
「我沒相信。」
「那就好。」晏佩若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也不相信你說的。傅悠然偷偷在心底加上一句。反正兩個都是嫌疑犯。
晏佩若此行的目的很簡單,送禮。
送禮永遠是促進友誼生成的最好方式。尤其在非常時期之後。送禮之人謙遜有禮,收禮之人連番推辭,當然,一邊推辭一邊將禮物收好,生怕人家反悔。如此這般,完成整套收禮流程,千古不變。
可傅悠然看著呈上地禮物只說了兩句話:「有事求我麼?」
晏佩若臉上一滯,「沒……」
「小安子,收下。」
晏佩若:「……」
先前的有償幫忙,固然是傅悠然同情晏佩若的一片真心。但也有她自己的目的。可現在既然發生了溺水事件,由「爭寵」變成了「害命」。事件的性質就變了。所以在晏佩若洗脫嫌疑之前,傅悠然是不會盲目義氣的。
「唉!」送走了晏佩若。傅悠然這才垮下臉來長歎一聲,她是真沒脾氣了,宮中的枯躁生活能將她活活悶死。
再次入定成發呆狀態,現在要做的就是等著吃晚飯。
對這樣醒了等吃,吃了等睡的日子,傅悠然只能說一句,天生不是這個富貴命。出宮……難道真像老齊說地,出了東宮便是冷宮麼?她這一輩子難道就要關在這小小的四方天之中了麼?
好不容易挨過了晚飯。終於熬到了傅悠然最期待地就寢時間,但今天似乎不那麼順利。翻來覆去就是沒有一點睡意。這也難怪,日上三桿才起來,中午還得悶個午覺,晚上還能睡得著麼?
煩悶之下乾脆起來,叫小安子備上一壺酒,兩個小菜,乘著微涼的夜風坐到院中自斟自飲兼帶賞月。三個月前,她還跟弟兄們無拘無束地飲酒做樂、聊天打屁,每天打個小劫啊,吹個小牛的,從不覺得時間是這麼難打發的。可現在?
太子妃,傅悠然自嘲的笑了笑,倒是吃穿不愁,可她就快成為米蟲了;倒也是手下成群,光是東宮內的太監就好幾十個,哪個不得聽她的?不過話說回來,她也不知道收這麼一幫娘娘腔的手下有什麼用,只會說「是」,「遵命」,哪懂一點兄弟義氣?況且當個太監頭兒似乎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接下來地事就更扯了,一群婆娘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居然能鬧出人命來?這不是閒地麼?大概就是太閒了吧,不然一堆米蟲聚在一起能做什麼?
長歎一聲,抬頭望望空中的銀盤,傅悠然將酒杯高高舉起,「沒有骨哥,沒有山哥,沒有兄弟,沒有林熙月,也沒有老齊,就剩我們兩個了,喝吧。」說罷,一飲而盡。
傅悠然以林熙月的嫁妝保證,她絕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頭十七年,她甚至不知道「愁」字是怎麼寫的。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遇見不能解決的事,就算愁破了頭,還是不能解決,為什麼還要愁呢?但是現在,她愁了。
不知不覺間,壺中的酒已下了大半,傅悠然的臉上已現一絲紅暈。這也是怪,平日裡她雖然不是什麼千杯不倒,但也不至於只喝了這麼點,就頭暈吧?
「唉!真是酒入愁腸愁更愁!」傅悠然抓著酒壺站起來
……獨坐高齋寒擁衾,洞宮台殿窅沉沉。春燈含思I滴愁更向深。再愁……夢渚鴻聲晚,荊門樹色秋。片雲凝不散,遙掛望鄉愁。」傅悠然倒了杯酒再度飲下,沒留意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人影。
齊亦北剛剛回宮,便見著他的太子妃在這裡多愁善感,這似乎並不是她會做的事。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
傅悠然剛念了兩句,齊亦北緩緩地開口接上:「淡煙流水畫屏幽……」
傅悠然微一錯愕,卻沒有回頭,嘴角微微翹起,仍自接下去:「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寶簾閒掛小銀鉤。」
傅悠然笑著回頭道:「咱們可以支個攤子唱雙簧了。」
齊亦北笑了笑,從陰影處走出,「今天這麼好興致?不做你的歪詩了?」
「歪詩?那還不信手拈來麼?」傅悠然將酒杯倒滿遞向齊亦北,「人人都道皇宮好,吃穿不愁用度好,誰料一群賊婆娘,勾心鬥角將人擾。」
齊亦北接過酒杯失笑出聲,「你就是在愁這個?」
傅悠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齊亦北手中的酒杯,「是啊,今天她們兩個都找過我,都是來送禮的,我覺得很煩。」
「有禮收還煩?」齊亦北將酒杯湊到唇邊。慢慢細品,忽而苦笑道:「我也沒想到居然會鬧出人命,你覺得誰地嫌疑更大些?」
傅悠然收回目光,臉上似乎比剛剛更添一絲紅潤,她搖搖頭,「不是你說的麼?在宮中不要追究到底誰對誰錯,怎地反來問我?況且她們誰是真兇,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指著辯出對錯。再去安慰受屈的美人。」
齊亦北聽出話中的影射,搖頭笑道:「我可不敢了,剛剛十七八歲的小妮子就有這副害人的心腸,嘿!我向來是寧殺錯不放過的。」
傅悠然奇道:「真兇只會是其中之一,你竟然捨得一同放棄嗎?」
「這難道不是最保險的方法麼?」齊亦北反問:「我可不想自己身邊睡個蛇蠍美人。」
「但晏佩若……」
「怎麼?」
「沒有。」傅悠然唇邊綻開一抹大大地笑容,拍著齊亦北的肩膀道:「女人如衣服。總會有的。」
齊亦北笑了笑,沒有說話,拿過酒壺朝杯中注滿佳釀,遞還給傅悠然。
傅悠然看著那杯酒,目光閃了閃,卻轉身踱了兩步,看著月亮著,「我不能喝了。」
齊亦北放下酒杯,走到傅悠然身後,猶豫了好久。輕輕從後方擁住她,「你醉了?」
傅悠然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放鬆,輕輕靠在齊亦北懷中。「差一點,就醉了。」
齊亦北輕笑,收了收手臂,「我以為大寨主是千杯不醉的。」
傅悠然怔忡了一會,輕輕吐出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知怎地,看著這與往日大不相同的傅悠然。齊亦北地心竟不爭氣的狂跳。
傅悠然突然回過身子,雙臂攬上齊亦北的脖子。星眸半睜。櫻唇微啟,慢慢的、慢慢的貼上齊亦北那好看的薄唇。
這這這……難道這就是月亮惹的禍!齊亦北的確聽說過月亮的大小會使人情緒不穩,可是……這也太香艷了吧?他還沒使出他的騙吻絕招呢。偷偷瞄了一眼頭頂地月亮,齊亦北要記住它現在多大,這樣以後就可以……不過他很快就沒心思去記住月亮的大小了。
甜美柔軟地雙唇讓齊亦北體內生出了一頭發情的公牛,在血液裡橫衝直撞,衝到心臟,再衝到下腹……
「悠然……」
就在他按捺不住之時,傅悠然突然停下了動作,踮腳趴到他耳邊輕聲道:「你其實……並沒有隱疾罷?」
齊亦北緊擁住懷中地女子,讓她感受自己身體的熱度,含住她的耳垂暱喃道:「我早與你說過了。」
傅悠然縮了縮脖子,細聲道:「那……你為何還要找我做那個試驗?」
「呃……」那是騙你的,這話能說麼?
看著齊亦北略帶尷尬的神色,傅悠然輕輕摀住他的嘴,「不必說了,我只想知道,你現在……有沒有些許的……喜歡我呢?」
看著傅悠然那氤氳含水的雙眸,齊亦北真地暈了,原來男人婆溫柔起來也是要人命的,這真地是那個張牙舞爪的傅悠然麼?喜歡?他該是喜歡她的罷?不然為何總想著她的身子?
齊亦北輕啄著傅悠然的唇,聲音瘖啞地道:「喜歡。」他現在更想做的是抱她進房去。
傅悠然怔怔的看了他好一會,眼中滿是迷茫,忽然又垂下眼去,低聲道:「你既喜歡我,從今後便只能喜歡我一人,休了你的所有妾室,不准再看別的女人一眼,心中只能有我,為我做牛做馬,甘願為奴……否則你就腸穿肚爛,五雷轟頂,你做得到麼?
這個……情到濃時,女人大都會問一些傻話的,不過……傅大寨主的問法也太毒了吧?
齊亦北暗中吞了下口水,只聽傅悠然幽歎一聲,「你已碰過我的身子,若是不答應,我就只好……」話沒說完,就低下頭去,渾身微顫地倒在齊亦北懷中,竟似……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