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 第八集 第二章 九轉丹
    大雪紛飛,夜深人靜,武王府陷入一片哀戚之中,洛水城雖是保住了,但深受洛水府百姓愛戴的武陽王,卻遇刺身亡。

    靈堂內燭火高燃,武陽王之子武令候及義女練無邪披麻帶孝,跪守在靈前。

    「無邪,無邪,你要撐不住就去休息一會兒,你傷還沒好。」武令候發現身畔的練無邪身子一直在微微發抖,搖搖欲墜。

    「大哥,沒事。」練無邪聲音微弱,卻透著股倔強,她彷彿要證明什麼一般,雙手扶在腿上,挺直了腰,她不動倒好,這一發力,眼前燭火恍惚中變成了重重迭影。

    「砰!」練無邪斜斜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無邪——」武令候騰地起身,就在剎那間,一陣夾著雪花的冷風從門庭撲了進來,堂前白色帷幕紛飛亂起。

    「無邪。」一個低沉的成熟女子嗓音隨風而來,平淡的嗓音隱隱有一份難察的焦急。

    武令候驚駭地發現,堂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頭頂斗笠的紅衣宮裝女子,她俯身將一身素白孝衣的練無邪抱在了懷中,動作舉重若輕。他方要喝問,身子陡然一軟,頹然倒下。

    那女子先餵服了練無邪一粒丹丸,又探視了一陣,口中輕歎:「提早趕來,還是晚了一步,居然提前發作了。」

    靈堂外又一陣風雪刮來,一前一後兩個人影出現在堂前,都有些氣喘吁吁。

    楊真見倒在一旁的武令候,驚怒道:「你是誰?」

    宮裝女子橫抱著練無邪,腳不沾地緩緩掠了出來,見門庭前攔阻的一男一女,不由分說拂袖捲向兩人。

    楊真和巫靈兒只覺得一陣無可抗拒的柔力迫來,兩人齊齊左右退開了幾大步。

    那宮裝女子輕咦了一聲,這才正身打量兩人,半晌低聲道:「你們是靈堂上那姓武的什麼人?」

    楊真這才發覺這女子有些古怪,不由試探道:「不知前輩是何方高人?」

    宮裝女子回頭看了靈堂一眼,低沉悅耳的聲音幽幽道:「歲月不饒人哪,這姓武的雖是死於非命,我這徒兒到底是長大了。」

    楊真兩人本合圍過來的步伐悄然停住,已然從女子自言自語中得知了她的身份。

    巫靈兒先是搶前兩步,又有些戒備地退了半步試探道:「前輩,練姐姐她中了奇毒,很危險的,快來不及了。」

    宮裝女子不急不緩道:「小姑娘是什麼人?」

    巫靈兒瞧了楊真一眼,有些心虛道:「我是練姐姐的丫鬟。」

    「丫鬟?」宮裝女子有些奇怪地應了一聲,又看向楊真,也沒發問,冷淡道:「既然你們是府上的人,就領個路,本仙子要好好為無邪檢視一番。」

    巫靈兒輕車熟路地領路而去,女子大袖飄揚隨著跟了過去。

    楊真回頭看見了倒在地上的武令候,收回了邁出的腳步。

    「楊師弟,令候怎麼了?」趙啟英淵渟嶽峙的身形出現在靈堂內。

    就在這時,武令候恢復了動彈的能力,楊真暗暗抹了把冷汗,心驚玄女門手法果然獨到,足足用了他一刻工夫才解開禁制。

    「武令候參見殿下。」武令候方起身就俯身拜了下去,不想卻給一雙大袖托住了。

    趙啟英溫言淡責道:「幾年不見,就如此見外了,武兄莫非忘記你我當年把酒高歌、一路縱馬京都的情誼?還是你心中有怨,怪大哥沒有及時趕來救上伯父?」

    武令候擠出個心力交瘁的苦笑,放開了趙啟英的手,目光飄移一旁,淡淡道:「早年令候年少疏狂,膽大妄為,就不要提了,世子殿下身份尊貴,更是仙門高弟,令候高攀不起。」

    趙啟英大是一怔,臉色微苦,見一旁的楊真也目光惻然,心知這世家兄弟對世伯的死仍舊耿耿於懷,說來正是那名巫門刺客丟下趙啟英後,才出現在城樓刺殺,一時黯然無語。

    楊真一手拍了拍武令候的肩膀,歎息不語,當時他身在現場,也無力阻止那邪玉琅;他心中除了對武令候的一份愧疚,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的惱怒,內中心情難以盡述。

    趙啟英正步緩緩走到靈前,鄭重地點上一炷香燭敬上,伏地連叩三記,這才正首道:「武陽王守護大漢疆土數十載,戰功蓋世,為大漢立下不世功勳。趙啟英在這裡起誓,一定助令候重振武家,將南蠻逐出青丘,趕回南疆去!」

    說罷,他回身肅容道:「我們另找地方談話,莫要擾了伯父的英靈。」

    武令候收拾了一下裝束,神色複雜地看了趙啟英一眼,這一瞬間,他從這個少時好友身上看到了誠摯和信義,心裡的隔閡不自覺少了幾分。

    在偏殿內,三人分賓坐下。

    武令候和趙啟英交換著日前洛水一役戰況詳情,以及南蠻大荒軍動向,楊真在一旁卻坐立不安,他擔心著練無邪的狀況,卻又避忌其師。

    趙啟英溫和一笑,一派儒雅道:「南蠻雖然一時得逞江漢,但我大漢國力強盛,非蠻族可比,只要緩過了氣,再慢慢收拾他們。」

    武令候雖是在點頭,面上卻有不豫之色,趙啟英察言觀色道:「令候勢必是在擔心巫門捲土重來,其實大可不必,有我太一門和崑崙派兩大道門出面干涉,此番他們必定灰溜溜撤回雲夢大澤。」

    武令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楊真插不上口,只好歎息一聲,起身道:「武兄,此間事了,楊某也該辭行了。」

    武令候一楞,緩緩站了起來,苦笑道:「若非楊兄師尊出手,洛水城此時已經易主,武某懇請楊兄弟在府上再住一段時日,也好讓武某彌補一番不周之處。」

    趙啟英也起身一臉不捨道:「崑崙派道法精微,與我太一門更是自古情誼非凡,師兄還想跟楊師弟討教一番修行心得。」

    楊真目中異芒一閃即逝,抬袖淡然一揖道:「趙師兄客氣了,楊真道行低微,豈敢與趙師兄論道談法,我還得去看一看練姑娘的病情,這就告辭了。」

    趙啟英詫異道:「練姑娘怎麼了?」

    楊真躊躇一下,道:「練姑娘中了巫門奇毒,危在旦夕。」

    「什麼?」趙啟英和武令候齊齊失聲。

    武令候拍了拍腦袋,苦笑道:「我這妹子一向好強,她說自己受了點風寒,我還真信了。家師嘗言,修真煉道之人等閒不會受傷生病,一旦有所傷病,必定嚴重無比。」

    趙啟英神色大為不安,對兩人道:「我隨身攜帶一些師門聖藥,興許幫得上忙。」

    武王府扶花樓內。

    「小丫頭,老老實實交出解藥來,否則休怪本仙子辣手!」

    森厲冰冷的女子聲音,令隔著老遠趕來探視的楊真等人大吃一驚。

    「靈兒真的不想啊,最多靈兒賠練姐姐一條命好了……」

    「你這巫女的賤命,在本仙子眼裡一文不值。」

    三人搶進內堂寢居,卻見巫靈兒瑟縮成一團,跪伏在地,面前的宮裝女子仍舊頭頂斗笠,而練無邪正盤膝坐在軟榻上,玉臉忽紅忽白忽紫,週身熱氣蒸騰,情況惡劣之極。

    「無邪!」武令候除了眼前的小妹再無親人,此時練無邪在他眼中看得比什麼都要重要,他正要搶前,卻給一道袖風捲得踉踉蹌蹌,跌退了開去。

    楊真一手將武令候扶住,看著地上埋頭嗚嗚啜泣的巫靈兒,不平道:「前輩何必苛責一個小姑娘,若有解藥,她早就奉上了。」

    宮裝女子這才正眼瞧向三人,半晌,她聲音含煞道:「這巫門千機散本仙子也聽聞過,乃修道人的大敵,若非無邪體內血脈奇力恰逢爆發,她幾個時辰前就死於非命。巫門這筆帳,本仙子早晚會跟他們算!」

    趙啟英早前已經聽楊真講述了前因後果,當下上前一揖道:「前輩,在下是中南太一弟子趙啟英,與練姑娘兄長乃是至交,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宮裝女子冷冷打斷道:「本仙子沒興趣知道你是誰家門下。」

    趙啟英師出名門,修養甚好,微笑道:「仙子莫怪晚輩多嘴,在下身上攜有一粒九轉金丹,定能對練姑娘體內的奇毒有壓制功效,半年內足保性命無礙,其他日後再圖……」

    「九轉金丹?」宮裝女子冰冷的聲音裡,透了幾分希望和驚喜,本寒意沁沁的內室,好像溫度驟然回暖了幾分。

    連一旁的楊真也暗暗鬆了一口氣,太一門自古以丹術聞名,與另一個丹道奇門神農派,一個占博大,一個占精深,論起丹道之術,連崑崙派丹陽宗都要甘拜下風。而這九轉金丹,恰恰是當世算得上神丹的三大奇丹之一。

    「正是。」趙啟英謹慎地從袖內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碧玉匣,見眾人目光聚集過來,他低聲念段咒語,一陣白色光芒流轉在匣上。

    幾乎同時,一陣寒氣伴隨著馥郁甘美的香味,瞬間瀰漫了整個起居室,令人聞之心神頓開,百竅靈機活潑,一時室內儘是或多或少的吸氣聲。

    匣開一條縫,一粒不甚起眼的白色丹丸千呼萬喚始出來。

    宮裝女子抬袖方要接過,忽然收回了手道:「魏元君是你什麼人?」

    趙啟英一臉正色道:「魏元君正是家師,前輩與家師可有淵源?」

    「怎麼,若是沒有淵源,你就要收回這粒金丹?」宮裝女子縱然頭頂斗笠,重紗覆面,但眾人仍舊在那瞬間感覺到了她的不悅。

    趙啟英又是一怔,顯是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難纏,當下打著十二分小心道:「前輩誤會了,金丹再好,也是身外之物,該當用在該用之時,晚輩絕無他意。」

    宮裝女子疑聲道:「傳說這九轉金丹數百年才煉一爐,功可造化甲子修為,號稱活死人肉白骨,妙用更是無數,只有太一掌門才可持有,你年紀輕輕,道行平平,哪裡得來?」

    趙啟英微一沉吟,面色綻然道:「家師正是太一門掌門,這丸九轉金丹正是蒙家師恩寵得賜。」

    宮裝女子這才接過碧玉匣,走到榻前,忽然她背對趙啟英道:「上屆中南山舉行的仙會上,本仙子與你師父有過一面之緣,不過並無深交,當年他雖是光芒四射,不過還是敗在了崑崙派那騙子手上。」

    趙啟英看了木無表情的楊真一眼,一臉尷尬,卻又聽宮裝女子繼續道:「回去告訴你師父,就說九玄師徒承了這個情,他日我師徒定當加倍奉還。」

    九玄?趙啟英苦笑一下,他不曾聽過修真界有這號人物,卻是不敢怠慢,只得連稱不敢。

    楊真聽得心中一動,卻也沒多說什麼,上前將仍舊抽噎不止的巫靈兒拉了起來,送到了後面,眾人與神魂不屬的武令候站到一列,一起靜觀在側。

    九玄仙子給練無邪服下金丹後,登榻盤膝坐到了她身後運功相抵,只聽她低叱一聲:「你們先出去。」

    在外間大廳,楊真拉住巫靈兒道:「你還是跟你們的人離開,你練姐姐暫時不會有事了,你留在這裡未必是好事。」

    巫靈兒怯怯地望了望一臉凶光瞪著她的武令候,趕緊縮回了楊真身後,固執道:「靈兒要等練姐姐好轉再走,到時候任憑姐姐責罰。」

    坐席上,眾人默默靜待,武令候一臉煩躁不安,洛水府未定,內外交困,王府接連不幸,一向浪蕩不羈的他,情緒低落到了谷底。

    趙啟英見狀勸道:「此行兄弟帶了陛下御賜金牌,不必去擔心那些跳樑小丑。洛水府不可一日無主,令候可要振作起來,整軍備戰,京師的援兵很快就會發至,你大可安心。」

    武令候搖頭自嘲一笑,心灰意冷道:「縱然如家父一般耗盡畢生心血,這城池征伐,在你們這等仙家手下卻跟小孩子扮家家一般,我武令候與天下的凡夫俗子一樣,不過是一群可憐蟲,一群可被隨意擺佈踐踏的蟲豸。」

    趙啟英與楊真相顧一眼,皆暗自苦笑。

    趙啟英勸慰道:「令候,若有機會,我帶你到中南山看看是否有機緣拜到太一門下。」

    武令候目光一亮,旋又暗淡下去,搖頭道:「我武令候有自知之明,我跟你們,還有我那妹子都不一樣,若有那資質和仙緣,我早就作為懸空觀遴選的種子送上了崑崙山,何須今日。」

    巫靈兒翻了翻有些紅腫的眼瞼,低聲不屑道:「在雲夢大澤,只要在巫洞裡待得上七日,就能拜入巫門下學得巫法,哪有你們漢人這麼多花花腸子。」

    見武令候怒眼又瞪了過來,巫靈兒趕緊閉口不言。

    四更時分,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終於歇息了下來,天際一輪明月從輕雲中浮現,皎潔的銀光帶了未去的寒意,籠罩著白茫茫的大地山川和城池。

    坐等不及的楊真等人都來到院落中,觀賞月下雪景。

    片刻後,一身孝衣的練無邪,和仍舊戴著斗笠的九玄仙子師徒兩人,一起步出了閣樓。

    「練姐姐,你沒事了。」巫靈兒本搶在最前面,看到練無邪淡漠的眼神,一下子打住了腳步,黯然垂下了頭。

    九玄仙子道:「無邪,這丫頭不可放過,拿住她興許能從巫門找到解毒之法,你刻下全憑那九轉金丹壓下了奇毒,九成修為不得用,隨時可能爆發。」

    巫靈兒聞言,嬌小的軀體微微一顫,怯怯抬頭瞧向了練無邪,小臉煞白一片。

    練無邪此時看起來雖然是氣色紅潤,但落在趙啟英這等修士眼中,卻是靈光黯淡,元氣浮動的散功徵兆。

    「你走吧,練無邪當從沒認識過你。師父,您也不要為難她了。」

    「無邪,你……」

    楊真觀練無邪師父脾氣古怪,怕再生是非,拉了一把巫靈兒,強行將她推走。

    巫靈兒紅著眼,萬般不捨回頭看了練無邪一眼,飛一般奔了出去,府上一路無人阻擋。

    練無邪輕輕抬起螓首,望著天上的銀色圓盤,幽幽道:「義父不在了……在他生前,無邪還很小的時候很敬重他,在心裡也當他是生身父親一般,尤其喜歡那溫暖厚闊的懷抱和那雙粗糙大手,還有那慈愛的眼神。

    「可自從無邪開始修習仙法後,漸漸的彷彿什麼都不再放在心上,親情也漸漸變了滋味,可有可無。

    「義父眼中的軍機大事,還有他所做的一切,無邪都瞧不上心,只覺得這王府中的生活碌碌無為,根本不是無邪想要的。

    「無邪很孤獨,很苦悶,可師父卻長年難得來見上一回,崑崙派和巫門中人的接連出現,讓無邪很振奮……」

    練無邪淡淡的聲音,彷彿在講述旁人的故事,卻吸引了在場所有人,引出一絲絲共鳴,連她師父都聽入了神。

    「一直到了昨天城樓上,直到義父被人當面一掌擊斃,無邪眼睜睜地看著無力阻止,那一刻才醒悟過來,義父是無邪害死的,甚至這場戰爭本早該結束的。」

    武令候失聲道:「無邪,你在說什麼?」

    練無邪臉上滑下了兩行淚珠,她雙手掩面泣聲道:「義父是無邪害死的。」

    不僅九玄仙子,連楊真和趙啟英都大為驚愕。

    練無邪淒楚地笑了笑,繼續道:「當初無邪和崑崙派的楊師兄一起南下,洞察了巫門的秘密,卻沒有將消息傳到修真界,不知天高地厚地以為自己能一力對抗他們。

    「若非楊師兄的師尊出手,還不知會如何收場,無邪對不起大哥,更對不起義父,對不起那些無辜慘死的洛水城軍士。」

    九玄仙子輕輕將練無邪攬入懷中,手上輕輕摩挲著她披散在背上的秀髮。

    楊真聽到這裡,心中也翻起了浪濤,若非到後來實有抵擋不住的窘況,他也不會遣青鳥回去求援,想來自己竟跟練無邪一個性子,都那麼倔強和固執。

    練無邪很快平靜了下來,輕輕離開了九玄仙子的懷抱,道:「師父,徒兒想問您,您既說無邪是您拾來的棄嬰,您又為何將無邪送到凡塵受這離別之苦?」

    九玄仙子猝不及防下,聞言明顯怔了一怔,這才道:「為師有不得已的苦衷,等你有足夠的道行,傳承師門法統之時,自會讓你知道一切真相。這次師父來,就打算帶你離開王府,替你覓一個修行去處。」

    練無邪堅定地搖頭道:「不,師父,請再給無邪一段時日,無邪想幫助大哥度過難關,修真人歲月無窮,日後無邪自會追隨師父左右。」

    「無邪。」九玄仙子聲音強硬起來,「這個塵世已經不再適合你,凡俗之事也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你好好想一想,再作決定不遲。」

    武令候緩步上前道:「無邪,聽你師父的話,這裡養不下你這條龍鳳之身,你日後有暇來看看大哥,給你義父上炷香,大哥就知足了。」

    「大哥!」練無邪凝噎無語。

    武王府正門府階大道上,撒滿了一地散亂的白紙錢,一名藍袍青年孤身一人步出了府門,左右一望,邁步轉向了南面的巷道。

    出府的人正是楊真,武令候和練無邪帶孝在身,沒有出來相送,倒是趙啟英親自送了他一程。

    走了一陣,他忍不住回頭看了府門一眼,總覺得丟失了什麼在那高牆大院之中,想起離去前,練無邪那欲語還休的眼神,心中閃過一個若有若無的念頭。

    轉瞬之間,眼前的現實又壓倒了他紛亂的念頭。

    懸空觀生還的一眾道人在戰事結束後,就匆匆回城北的邙山去了,讓他有所失落,也不好戀棧不去。再則王府已無他能插手之事,且練無邪的師父對崑崙派的敵視態度,也讓他大感不自在。

    更有一個他不怎麼願意承認的緣故,那就是趙啟英的出現,令他成了多餘的人。

    這已經是洛水城戰事結束後第七日,在武令候竭力挽留下,他才多留了些時日。武陽王下葬後,王府大事抵定,他也該繼續上路了。至於去向,他還沒有想好。

    他腦海裡忽然浮現了與屠方的約定,身內蠱毒猶未發作,現下該去找那老兒,了結這筆帳。

    這樣一想,他腳下步伐不再猶豫,轉眼就走到了王府最後一段外牆。

    「楊兄。」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落入楊真耳中。

    楊真僵了一下,心中沒來由的湧上一股驚喜,回身正見到一身素白的練無邪合袖身前,俏立在乾淨的青石巷道上,高大的紅牆下,顯得分外嬌柔。

    「你要去哪裡?」半晌,還是練無邪先開了口,她目光中含著不易察覺的羞怯。

    楊真彷彿有所感覺,心下怦怦亂跳一陣,「我打算去雲夢大澤一趟。」

    「啊!」練無邪驚呼一聲,雪白的俏臉飛上一抹嫣紅,半晌,神色有些惴惴道:「那千機散是沒有解藥的,你法力盡失,一人前去那等險惡之地,只怕、只怕凶險得很。」

    楊真楞了一下,才省悟自己的話讓練無邪誤會了,當下更加不好解釋,只好硬著頭皮道:「我雖是不濟事,但總算頂著我師父的名頭,想來他們也不敢拿我怎樣。」

    練無邪噗哧一笑,打趣道:「說得也是,楊兄不僅有崑崙派這大靠山,更有多情劍仙、當世一等一高手做師父,誰要動你,也得先思量一番。」

    楊真頓時一臉尷尬,他本無仗恃師門之意,如此給練無邪一說,好像倒真有那麼一回事。

    練無邪收斂了笑意,仍舊擔憂道:「巫門人陰險毒辣,不擇手段,你這一去要出了事,無邪可就愧煞了。」說著,她微微垂下了螓首。

    話到了這上頭,楊真也只能將錯就錯,道:「我已經決定了,你好好養傷,若能取得解毒之法,我定會回來找你。」

    練無邪忽然直視著楊真,丹唇輕啟道:「楊兄對我這麼好,無邪可不知如何報答。」

    楊真忽然覺得口舌有些乾燥,這女子雖是秉性剛強,一旦溫情下來,卻是百煉剛也要繞指柔,他更驚駭的發覺,自己心中隱隱有了她的影子。

    他不由在心中慶幸,幸好白纖情多時都在潛修,否則還不知怎麼取笑他。

    練無邪被楊真呆盯得有些發惱,抿嘴故作生氣道:「怎麼不說話?不說話,我可要走了。」

    楊真張口欲言,卻有些東西在喉嚨裡打轉不休,就是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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