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 第六集 第二章 俗道
    楊真坐定不久,上穿紅緞小襖,下襲石榴裙,打扮一新的莜娘就帶著一干夥計,將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酒菜送了進來,添上兩盞明燈,一個暖爐,一屋子頓然舒適了幾分。

    待一席齊備,莜娘趕走了夥計,兩人對席而坐,她斟酒舉杯道:「恩公,小婦人受此大恩,無以為報,敬恩公薄酒一杯。」

    楊真連忙道:「莜娘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切勿多禮。」

    莜娘一怔,想不到楊真對她如此相熟的稱呼,一杯下來,本有些緋紅的秀氣臉容,更紅艷了幾分,只好再次提起酒壺。

    「恩公,來……」

    此情此景,兩人對坐無言,楊真幾番意動打算告訴莜娘身份,每到當口卻克制了下來。他仔細打量著這眼前這闊別多年的女子,秀麗的瓜子臉,鬢髮如雲,一雙月牙墜懸在耳發下,一雙春水明眸,正是水蜜桃一般成熟的美婦。

    連飲三杯後,他酒意上湧,脫口而出道:「莜娘這些年過得可好?」他剛出口,就知要糟。

    果然莜娘先是一怔,而後一臉羞怯之色,垂首蚊聲道:「恩公,此話從何說起……」

    楊真暗罵自己一聲,自己跟登徒子有何兩樣,趕緊補足道:「我是說莜娘一個女子之身,掌這麼大一個客棧,當不容易才是。」莜娘神色這才緩了過來,又給楊真斟上一杯,才緩緩道:「不怕恩公笑話,妾身也實屬不易,爹爹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我那相公為人老實,妾身只能獨立支撐。不過,總算還能在這太平之地謀個活路,比起南面兵荒馬亂卻要好上許多……」

    說著她歉然一笑,又道:「您看,妾身光顧著說自己,恩公卻又不知是哪裡人士?」

    「哪裡人士?」楊真喃喃唸了一聲,「楊某雙親早喪,蒙師尊帶上山中,卻也說不得哪裡人士。」

    「說起恩公傷心事了,妾身不該……」

    「無妨,世事已往,就由它去。」

    莜娘也不知被牽動了什麼心事,幽幽道:「世人多命苦,妾身命也算好了,也該知足了……來,恩公,妾身再敬你一杯。」

    兩人再飲了幾杯,酒菜也差不多了。末了,莜娘突然低聲道:「隔鄰的武大爺是官府中人,請恩公小心行事。」

    楊真有些不明所以道:「官府中人又何妨?」

    莜娘恍然一悟,頗有些自憐地垂首道:「恩公本事非凡,自也非是尋常人,是妾身多慮了。」

    楊真自是明白她的好心,當下謝過。

    莜娘叫來夥計收拾妥當,為楊真房間再準備了一套新的被褥,派來後院丫鬟小心伺候了他歇息,這才告辭離去。

    楊真剛準備熄燈躺下,就聽見「砰!」一聲驚響,卻見青鳥兩腿蹬爪朝天地翻倒在地板上,露出青白的肚皮,歪著小腦袋,不住嘰嘰咕咕亂嚷,酒氣撲面而來。

    「你這死東西偷酒喝去了?」

    「楊……小子,來陪本鳥,喝酒……」

    楊真懶得理它,吹了油燈,和衣躺下,忽然一塊硬石頭擱著了他,摸來正是那塊玉佛,心中念道:「狐娘,這玉佛要勞煩你了。」

    他盤膝坐穩,雙手捧著玉佛,漆黑的帳幕中,一陣白芒大放,內中梵光一閃而滅,一道血紅的異芒在白光的包裹中浮在半空,不住地掙扎,企圖脫困,煞氣十足。

    「奴有個主意,召出你那柄天魄神兵。」

    楊真應聲起出了天誅,益發變得透明的小劍閃著金光,剛飛出,就為那團妖魂吸引,一頭栽了進去,轉眼就將那團妖芒吞噬了個乾淨。

    「這……」

    「天魄神兵果是女媧族不傳之秘,這妖魂法力不弱,卻沒有分毫抵抗之力,你失去法力還能駕馭它,實屬是個奇跡。」

    「這妖魂從哪裡來的,怎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奴也不知,它妖識並不完全,已經完全失去了神智,只有本能……」

    就在楊真打算結束對話時,白纖情突然道:「對了,那個武令候身上有煉氣之兆,修為雖是很弱,但跟你崑崙派的氣息有些接近。」

    楊真不以為怪道:「聽我大師兄說過,凡俗當中有一些膚淺的煉氣之法流傳於世,我崑崙派在山下也有一些世俗道派弟子,專為仙府打探民情搜羅門下。」

    白纖情低應了一聲,沉寂了下去。

    楊真腦海中相繼浮現蕭清兒,仙府諸人,莜娘,最後是武令候那熱切的笑容,一陣酒意湧來,昏昏睡了過去。

    半晌,一個白影現身,輕輕為他拉上被褥,放下帳幕,又隱沒了去。

    天剛破曉,楊真突然從夢中驚醒,他回想起夢中那陌生的一幕幕,再無睡意。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卻剛好顛倒了過來。

    每多一日,就有多一份陌生的記憶貫入他的意識中,令他無端惶恐的同時,也倍感無奈。

    神思飛越片刻,他沉心入定,神念散佈開去,突然,客棧上房樓閣內一陣響動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武爺,老神仙回來了,可以起行了。」

    「好,他老人家可有隨行之人?」

    「他老人家孤身一人,武爺。」

    「哦……」武令候的聲音有些失望。「給我伺候好老爺子,若有差池,軍法伺候!把你們帶的貨趕緊押上,午後出發。」

    「是,武爺,可是……」

    「我在等一個人,也許是這趟意外的收穫。」

    一陣急快的腳步聲從楊真神念中遠去,他六識回轉,再無心思打坐,揭幕起床,青鳥的蹤影已早不見了。

    門房外守候的夥計送上熱水,洗漱一新後,在暖爐餘熱裊裊中,楊真走出上房,一陣寒意襲來,不禁縮了縮身子,他不由想起了當年同樣是這間客棧做夥計的時光。

    肆虐了一夜的風雪歇了下來,客棧內已是一片忙碌之象,一些趕早的客商已經在下面樓堂用上了小點,櫃檯上莜娘一眼瞄了上來,方要招呼楊真,卻聽內堂夥計一聲大叫傳來:「不好了,不好了,有偷酒賊,有偷酒賊……」話音未落,一個夥計慌慌張張跑了出來,樓堂內一陣瞠目。

    莜娘走出櫃檯,叱呵一聲:「休要驚慌,說清楚。」

    「酒窖酒都沒了,只剩下空罈子……」

    莜娘急急忙忙在夥計帶領下,趕進了內堂伙房。片刻後,莜娘面無人色走了出來,後面跟著垂頭喪氣的夥計。

    樓上的楊真心中一個咯登,登時想起了一早不見的青鳥,趕緊下了樓,找上失魂落魄的莜娘道:「莜娘,這酒賊,只怕我認得。」

    莜娘和那伙房夥計齊齊目瞪口呆。

    楊真叫住那夥計,問道:「你可曾見了一隻鳥?」

    那夥計撓撓頭,突然一拍腦袋道:「是有一隻鳥,好死不活的躺在罈子堆裡,我一時慌張,也沒多留意……」

    莜娘恍然驚道:「可是昨日與那道士搗亂的怪鳥?」

    楊真苦笑道:「那鳥是山中異類,是我一個伴兒,只怕莜娘的酒都給這死鳥偷到肚子裡去了。」

    「什麼異類?本鳥是那天上的神鳥,咕咕……」說話間,青鳥竟打著飽嗝撲撲飛了出來,歪歪斜斜落在楊真肩膀上,小翅膀還打了個踉蹌。

    「你這死鳥!喝了多少,都醉成這樣了?」

    「楊小子,本鳥還沒喝夠,咕咕……」

    青鳥叫著,又打了個飽嗝,滿身酒氣,容不得眼前兩人不信,楊真無奈道:「莜娘算算有多少損失,我照著賠上就是。」

    「這,這……」夥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瞪著青鳥發傻,何止他,一干早客也呆瞪著這一人一鳥說話。

    莜娘半晌回過神兒來,昨日楊真的神通不能讓她不信,世上還有如此神奇的怪鳥,她展顏笑道:「不過是幾壇私家釀造的劣酒,恩公這樣說來,莜娘可是愧煞了,小兒一命還是恩公所救,莜娘還來不及報答……」

    楊真心中頓軟成一片,乾笑道:「莜娘言重了,楊某這一早就打算離開河陽鎮,正打算跟你告辭呢。」

    莜娘頓然一臉急色,有些嗔怨道:「恩公莫不是嫌棄莜娘照應不周?」

    楊真從袖中取出玉佛交回到莜娘手中,道:「我只是路經此地,打算從水路前往中原一遊,莜娘不須掛懷。」

    「楊兄若走水路,不若搭武某的順風船如何?」樓閣上,武令候大步走了下來,身後跟了兩名隨從。

    半個時辰後,河陽鎮外,小碼頭上。

    一艘三桅帆船停靠在岸,甲板上水手喊著號子,武令候率領一撥軍士站在船頭,正準備揚帆開拔起航。

    莜娘抱著孩子和一家人,親自前來為楊真送行,先是要送上禮金,為楊真推卻,莜娘靈機一動卻要他給孩子起個名字。

    楊真抱過包裹在層層棉褥中的小傢伙,在寒風中,小傢伙轉了黑溜溜的小眼睛,直瞪著他,透著幾分頑皮和機靈。

    莜娘的丈夫囁嚅著想說什麼,卻給楊真看在眼裡,笑問道:「這孩子姓氏?」

    郭屠夫作勢咳了一聲,莜娘卻善解人意地看了丈夫一眼,道:「拙夫姓衛。」

    楊真思忖了片晌,為人起名,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他目光落在碼頭一片清平熱鬧的景象上,當即有了主意道:「就叫衛靖安吧,守得天下清平,舉世平安。」

    莜娘的丈夫頓然一臉激動之色,郭屠夫黑著臉一臉不快,莜娘卻歡喜道:「恩公非同凡人,這孩子逢此大劫,有恩公護佑,定能安然長大。」

    「楊兄,該起行了!」樓船上,武令候響亮的嗓音傳來。

    楊真將孩子交還給莜娘,登上舷梯,再看了眼那少年夢中的人兒,揮手作別。他在這裡停留一夜,未嘗沒有等待山中來人之念,這一刻,他終於放下了。

    樓船緩緩離開碼頭,破開大江迷霧,轉過大河灣,駛向了未明的遠方。

    頂層雀室望台上,武令候趕走一幹部屬,與楊真並肩而立,遙望在船身顛簸中起落的大江沿岸,他有感而發道:「上游這幾百里急流,也只有武某才敢起這樓船往返。」

    見楊真心神不屬,笑著調侃道:「莫非楊兄捨不得那小娘子?」

    楊真見他一臉曖昧之色,有些不悅道:「武兄麾下如雲,出行坐駕威風八面,當是權柄在握,楊某搭這順風船,倒是冒昧了。」

    武令候立時抱起了撞天屈:「武某也有苦衷,南疆蠻族探子早深入了我腹地,此行事關重大,在下不得不謹慎從事。」

    楊真點頭不置可否,默然片刻,問道:「我並不在意武兄的身份,只是武兄特意請我上船,只怕另有用意吧?」

    武令候目光深注楊真道:「楊兄肯否坦白告訴在下你的來歷?」

    楊真忽然笑道:「你就不怕我是那什麼南疆蠻族探子?」

    武令候抬手指了指西方,壓低聲音道:「楊兄可是來自崑崙山中?」

    楊真見武令候一臉渴慕之色,甚有幾分狂熱,有些不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武令候哈哈大笑一聲,彷彿得到了楊真的確認,一把拉住楊真道:「楊兄請隨我去見一位長者。」

    順著甲板走廊,兩人下到二層飛廬的一間獨立艙房,武令候恭謹站在門外,敲門道:「師父,令候求見。」

    「為師不見俗人,你莫不是把為師的話當作了耳旁風?」一把蒼冷不近人情的聲音傳來。

    「師父,弟子的朋友來自崑崙山。」武令候臉色一變,更趨恭敬了幾分。

    沉寂了片刻,艙門無風自開,武令候向楊真打了個眼色,領頭而入,寬闊的艙房內除了一張軟榻和幾張軟墊,別無他物,當中一個骨胳清奇的灰袍老道盤膝靜坐,一柄細軟的銀白色拂塵挽在膝前。

    見兩人進來,老道目光直落在人後的楊真身上,細長的雙目放出一線精芒,片晌,他背脊一挺,枯瘦矮小的身子彷彿憑空長高了一截,他厲聲道:「哪裡來的毛頭小子,敢稱崑崙山來?」

    本滿心邀功打算的武令候聞言大駭,站在一旁說不出話來,楊真卻是若無其事道:「在下如何當不得崑崙山來?」說話間,自有一股崑崙聖道弟子的傲氣,哪怕他失去了法力。

    武令候趕緊打著圓場:「師父,有話好說。」

    老道充耳不聞,輕撫頷下花白的鬍子,冷聲道:「老夫通州懸空觀玄機子,乃崑崙派外門弟子,你身上沒有半分法力真元,非我道門中人,還敢硬撐?」

    楊真念轉間,有些明白過來,敢情是懷疑他的身份,當下道:「在下是崑崙玉霄散人門下,至於本人法力……這是本門之秘,請恕不便相告。」

    「玉霄散人?」玄機子深陷的雙目一突,一擺拂塵,如同輕雲一般騰空,寬袍翻飛,一隻枯長的大掌從大袖中探出,同時一股奇大的吸力罩向了楊真。

    楊真沒有任何反抗,也來不及反抗,就給玄機子一把抓住了手腕,擒入手中。然而,他剛要送入真元封閉楊真氣脈,卻發現渾渾沌沌一片,根本無從輸入真力。

    「師父,手下留情!」

    玄機子動作快若電光石火,武令候眼睜睜看著楊真落入師父手中,半晌才反應過來。

    「說,你是哪裡來的,敢穿一身仙府弟子打扮招搖撞騙?」

    「老道,莫要欺人太甚!」在玄機子手上加力下,楊真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來。

    「若不吐實,這就是你的下場!」玄機子空出一袖,隨手一捲,軟榻旁幾上一個茶杯憑空落到了他手中,水汽蒸騰的同時,杯子轉眼就化做一灘石粉飄落一地。

    武令候情急道:「師父!」

    楊真硬聲嘲諷道:「玉霄散人都不知道,虧你還敢自稱道門中人。」他說的玉霄散人倒非生造白捏,玉霄峰上一代主人正是這玉霄散人,乃是崑崙上上代太字輩真人。

    「好小子,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玄機子一臉鐵青,再顧不得滿腹疑竇,一掌抓住了楊真的脖子。然而他瘦小的個子縱然伸手,卻也只能勉強構著身材挺拔的楊真,顯得頗為好笑。

    楊真嘶聲竭力道:「三清道無悔,七情六慾關,你這等脾氣難怪當初給踢出了山。」

    玄機子猛然怒髮衝冠,一臉漲得通紅,就要對楊真下重手。他眼前卻有一道白光閃過,人轟然飛了出去,撞在艙壁上,又滾回軟榻,連翻了幾個身,落在几旁,一時起不得身。

    一連串驚變,令一旁的武令候目瞪口呆。

    武令候這才慌了神,見楊真揉捏著脖子,俯首大口喘息,沒有繼續進擊,這才放下心來。他趕緊上前扶起玄機子,躺在了軟榻上。

    只見玄機子臉色蒼白,口角溢血,好半晌都沒緩過氣來。

    「楊兄,我師父他?」武令候回頭一臉焦急之色。

    「他沒事,這是給他一個教訓,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話音剛落,楊真踉蹌轉身退出了艙房。

    前艙憑欄而立,楊真看著底層一身皂色戎裝的軍士,一絲不苟地站在各個角落,剛才的動靜分毫沒有影響到他們,不由暗驚武令候手下紀律嚴明。

    他摸了摸手上青紫的五指淤痕,在心海裡抱怨道:「狐娘,你早不出手,害我差點給那老道捏死。」

    白纖情冷冷哼道:「誰讓你跟那莜娘眉來眼去,活該!」

    楊真苦笑無言,沉默一陣後,道:「看來山下也不太平,只能見步行步了。」

    好一陣,白纖情都不說話,楊真只道她還在生氣,只好無趣道:「青鳥又不知跑哪兒去了。」

    「楊兄。」武令候步履沉重來到楊真身後,看著楊真的目光有了幾分敬畏和小心,「家師一時衝動,還請楊兄見諒。」

    楊真擺手道:「到洛水城地頭,你我一拍兩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他沒心思與官府中人打交道,方才玄機子的所為,令武令候在他眼中的印象陡然一落千丈。

    在他看來有其師,必有其徒,且武令候無故示好,必然有求於人,他並不打算參與到俗世勾當中去。

    「楊兄是不肯諒解在下師父了?

    「楊兄莫不是誤會在下與師父謀算你?這是天大的冤枉啊!

    「楊兄……」

    武令候連呼幾聲,卻見楊真都兀自佇立,不言不動,他苦笑一聲,不再說話,自顧為楊真指點了為他準備的艙房,獨自離去。

    過了好一陣,白纖情輕聲道:「這姓武的對你沒有惡意,你何苦……」

    楊真奇道:「你怎知道他沒有惡意,難道你能看穿他的內心?」

    白纖情有些失望道:「看來你並沒有完全找回天歌的記憶,我狐妖族不僅是妖族九部智慧第一之族,更精擅通心觀人之術。」說罷,她幽幽歎息一聲,也不知在歎息什麼。

    楊真突然不快道:「莫天歌是莫天歌,與我楊真何干,為何我一定要記得他所言所憶?」

    白纖情想不到楊真有這樣一番言語,失望道:「是奴逼你太緊了,不管怎樣,都改變不了你的身世,你……」

    「夠了!」楊真怒然打斷,說完拂袖轉向身後一側的艙房而去。

    這是一間與玄機子一般大小的艙房,佈置無二,楊真一眼瞧見自己那件武令候買去的大氅,心中對武令候更添厭惡,一把將大氅掃下了軟榻,盤膝坐了上去。

    當即他拚命練起了功,誰知心中煩躁的他,始終不能入定,良久,「啪!」他重重擂了榻子一拳,躺倒了下去。

    自己終究是廢人一個,若是沒有白纖情,沒有青鳥,自己在這山下只怕是寸步難行,不僅不會治好莜娘的孩子,只怕那玄機子一根指頭都能殺了自己。

    一陣頹喪和陰雲浮上楊真心頭。他初下山時背負的意氣和不顧一切的決心,忽然崩塌成了一片。

    我是個廢人,廢人!

    師娘鳳嵐斗室約談的無情,蕭清兒在虹橋上的淡然相拒,與楚勝衣鬥法決戰中白狐赴死一幕……一幕幕在腦海中飛逝而過。

    方纔那叫玄機子的老道頂多不過是辟榖期修為,竟也為他輕辱,也許要做一個徹徹底底的凡人,才能擺脫三千煩惱?

    除非接續回被九曜飛仙訣反噬盡毀的氣脈,否則此生仙道無望,僅有的兩條可行之路都早已自絕,他也許真該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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