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在樓外樓見她使出,本就懷疑,這時聽她如此說法,幾乎就證實了自己就是那謫仙子子嗣了,那豈不也就證實了自己就是羅天魔帝的骨肉。對了,當年將自己托付給徐思穎的那人應該就是自己的父親,他們相互認識,可今天那個上官轅文卻對她沒有絲毫印象,而她既然一直在打聽自己的身世,見著羅天魔帝斷然沒有不認的理由,可是從今天他們的表現看來,她也根本就不認識上官轅文,想來自己確實是誤會了,那個上官轅文不是羅天魔帝,那他是誰呢?
「你怎知道是御風弄影?」這下輪到徐思穎吃驚了,問道。
「我認識一個隱湖弟子,我見她使過這御風弄影。」徐玉解釋道。
徐思穎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御風弄影,那次,我和聶霆吵架以後,就賭氣跑了出去,原本只是說出去走走,沒想到就……」
十九年前——
徐思穎一邊咒罵著這該死的鬼天氣,一邊加快的了腳步。九月的天,下著雨,說什麼秋雨綿綿,那雨點子根本就像蠶豆一般大小,哪有一點綿綿的樣子?她身上的一身白色的羅群早就濕透,裹在身上極不舒服,心中有點後悔,沒有聽那客棧掌櫃的勸告,今天別出門,偏偏她貪圖方便,連雨具也沒帶,而這條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連一棵大點的樹都沒有。又行了數里路,猛見前面有一處小小的樹林,那樹林後面有幾戶房舍,看樣子應該有人家。
徐思穎心中大喜,眼見附近沒人,忙施展輕功,飛躍而去,哪知道到了近前一看,卻發現竟然是一處墳地,幾間破落的房舍應該是守墓臨時搭建的,想必原本這地方應該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墓葬地,如今卻荒蕪了,成了亂葬崗。
心中暗叫了一聲「霉氣」,正欲離開,卻猛得發現,在那房舍中竟然有火光,若是換了別的女人,在這陰雨的天氣裡,路過這亂葬崗,早就毛骨悚然,見著火光哪敢前去看個究竟?但徐思穎心中卻甚是欣喜,心想有火光就必定有人,自己全身濕透,正好去烤烤火。當即忙走了過去。
到了房舍跟前,她才發現,那地方雖然破舊了些,但擋擋風雨,應該沒什麼問題,而最主要的是,那裡面早就有人生了一堆柴火,一個二十五六的青年,懷裡抱著一個孩子,聽見有人來,已是一臉戒備的站了起來。
徐思穎看了看那青年一眼,見他相貌英俊非凡,身材高大魁梧,但目光卻冰冷之極。
那青年看到是個孤身女子,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但卻依然冷冷的盯著她,沒有說話。
徐思穎雖然也看出那青年極不歡迎自己這個不速之客,但想到天下著雨,也不知還有多少路才到京城?而她又全身濕透,實在難受,當即硬著頭皮,道:「朋友,我能不能進來避避雨?」她本是心高氣傲之人,讓她去求人,那是絕對不會的。平時在崑崙派的時候,一來她生得極美,二來又是掌門人的掌上明珠,師兄弟哪個不爭著討好她,自然而然養成了她孤高的脾氣,幸好她本性格溫婉,倒不會因此欺負人,反而常常幫助一些小師弟們。
是以她雖然開口相求,語氣卻也一樣清冷,想著如果那青年拒絕,她馬上掉頭就走。
沒想到那青年目光如刀,在她身上掃了掃,然後用冷硬之極的語氣說道:「沒門,自己進來。」
徐思穎也沒有道歉,逕自走了進去,找了個頗為乾淨的地方,坐在火堆前烤火,想著盡快烤乾身上濕透的衣服。
然而,也不知是他們剛才說話太大聲了,還是那青年懷中抱著的嬰兒天生就要醒了,他在他手中蠕動了幾下,然後就開始放聲哭了起來。
那青年看著懷中哭鬧的嬰兒,顯然是束手無策,一邊拍著一邊低聲的哄著孩子,徐思穎大感奇怪,側眼看著他,見原本那青年臉上的冰冷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慈祥的溫柔。而他懷裡的孩子極小,看樣子應該剛出生幾天而已,心中不禁好奇無比,按理說這孩子應該躺這母親的懷裡,吃著甘美的乳汁,怎會出現在這風雨連綿的荒墳破屋之中,眼見那青年衣飾華貴,而那嬰兒包裹的布料隱隱閃著光澤,可見其珍貴——顯然這青年不是普通人物。
剛出生的嬰兒自然是什麼也不知道——如今睡醒了,就像和那青年作對一般,不停的哭著,那青年站了起來,一邊拍著孩子一邊低聲說道:「乖,別哭了,求求你了。」
徐思穎心想這麼小的孩子,哪知道你求不求的?眼見那青年極是苦惱,不停的拍著哄著,而那孩子卻是越哭越大聲了,在風雨中的亂葬崗上越發顯得淒然。心中委實不忍,剛才對他的不快早就散去,說道:「這孩子可能是餓了。」
那青年聽說,急得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看著她道:「你——你身上有沒有乾糧?」
徐思穎見他竟然向自己借要乾糧,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你要拿乾糧給這孩子吃?」
那青年點了點頭,道:「沒錯!我想你說的是對的,這孩子確實應該餓了。」
徐思穎搖著頭,真不知該如何說他好,當即苦笑道:「別說我沒有,就算有,這麼一點大的孩子,也吃不了乾糧的,你會把他咽死。」
那青年愣了愣,過了半晌方道:「那怎麼辦?這孩子不吃飯,也會餓死的。」
「吃奶啊!這麼大的孩子應該吃奶。」徐思穎說道,心想這個傻瓜怎麼什麼都不知道,當即問道,「他母親呢?」
那青年聞言,臉色變了變,隔了一會兒,方才低聲說道:「死了!」
徐思穎不禁側然,暗想這孩子也真夠可憐的,這麼小就沒有了娘。
孩子似乎是餓極了,拚命的大哭,那青年緊皺著眉頭,看著徐思穎問道:「姑娘,請問你我現在該怎麼辦?」他顯然是實在著急了。
徐思穎雖然也剛成親不久,還沒有孩子,但作為女人,在這方面天生就比男人要懂一些,想了想道:「你可以給他找個奶娘,嗯,就找那剛生下孩子不久的窮人家的女人,多給她些銀子,讓她幫你喂孩子。要不,你就煮些稀飯,慢慢的餵這小東西也成。」
「稀飯、奶娘……我現在上哪去找?」那青年忍不住喃喃低語。
徐思穎心想這倒是個問題,確實,外面下著大雨,這地方又荒得很。
孩子的哭聲撕心裂肺,別說是那青年,就連不相干的徐思穎也覺得心裡不好受,但卻又想不出絲毫辦法。
那青年抱著孩子在屋裡來回的走了幾步,忽然聽了下來,欣喜的笑道:「有了!」
「什麼?」徐思穎忙問道,她忽然發現,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也感染了那青年的心情,也開始關心起這個孩子來了。
「把你的劍借我用一下,可以嗎?」那青年問道,一邊說著,一邊在地上坐了下來。
徐思穎不解他要劍幹什麼,但還是依言解下佩劍,遞給了他。那青年接劍在手,把孩子放在了大腿上,騰出手來,拔出佩劍,左手持劍,猛然對著自己的右手臂劃了過去。
劍過——鮮血直流,徐思穎吃驚的看著他,驚問道:「你幹什麼?」然而更讓她吃驚的事還在後頭,那青年竟然把那流著血的手臂湊到了孩子的小嘴邊,笑道:「我沒有奶,但我有血,先把這小東西餵飽了再說。」
那孩子似乎也餓極了,哪裡還分得出是甘美的乳汁還是腥澀的鮮血,止了哭聲,小嘴不斷的吮吸鮮血,大約半盞茶的時間,他才算吃飽了,鬆開了小嘴,沉沉睡去。
「總算好了!」徐思穎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割血來喂孩子,這法子看起來讓她感動又傷心,更多的是還有震驚,想到那句「天下父母心」,心中極是酸澀,忍不住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道,「你怎會想出這個辦法來?」此時她發現,自己竟然也這麼在意起這個孩子來了,口中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手帕,遞給那青年。
那青年愣了愣,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徐思穎臉上微微一紅,道:「把傷口包紮一下吧!」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沒有拒絕,接過手帕,裹住了傷口,向她致謝道:「謝謝你了!」說著又看了看懷裡的孩子,眼見他已經熟睡,當即小心的將他抱好,憐惜無比的輕輕拍著。
徐思穎細細的打量他懷裡的孩子,眼見那孩子生得粉妝玉逐,可愛之極,心中竟然隱隱升起了一股羨慕的感覺來。
一時之間,小屋裡又恢復了平靜,只有秋雨敲著破碎的聲音,又過了片刻,那青年臉色一變,神色極是凝重,同時站起身來。
徐思穎忍不住問道:「怎麼啦?」
「有人來了!」那青年回答道,說著,又看了看她道:「姑娘,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