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穎見他如此說法,心中已經明白,道:「你是不是想讓我臨時幫你照顧孩子,好讓你放心對敵?」
「對敵?」那青年搖了搖頭道,「恐怕不行,他們倆好像是一齊來的,如果是一對一,我就算不能取勝,也不至於會敗,但如果他們倆聯手,恐怕江湖中還沒有可和他們匹敵的,我只有逃命的份。」
「他們是誰?」徐思穎好奇的問道,「你怎麼惹下了這等武功高強的仇家?」
那青年沒有說話,又看了看抱在懷中的孩子,親了親他柔嫩的小臉,這才依依不捨的遞給了徐思穎道:「我去把他們倆引開,你暫時先留在這裡不要走,等我們去遠了再說,明天日落之前,我在這裡等你。」
徐思穎小心的接過孩子,點頭道:「好!」
那青年又看了她片刻,忽然在她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徐思穎嚇了一跳,驚問道:「你幹什麼?」
那青年沉聲說道:「若是我明天沒來,這孩子就拜託你了,我先給你磕頭,謝你的大恩!」
徐思穎聽了,不禁呆了呆,她儘管很喜歡這孩子,但想到這青年如此的托付,卻是承受不起,當即忙道:「你一定要來,難道你就放心我這個陌生人嗎?難道你就不怕我將來虐待這孩子?我和你認識還不到一個時辰。」她看得出那青年極在意那個孩子,自然,為了這孩子,也許他什麼事都會做,自然也會想方設法,保住自己的命。
那青年想了想道:「我看得出你喜歡這孩子,如果你將來真的會……」他沒有說出來,頓了頓又道,「如果真是那樣,也只能怪我看錯了人,也許也正是這孩子的命,冤不得別人。」
徐思穎看著他臉上的悲滄和無奈,眼神中更是流露出深深的痛苦,頓時心生不忍,看著自己懷中的孩子道:「你放心,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他分毫。」她說得斬釘截鐵,承諾下了一個不該承擔的責任。
那青年看著她,眼生閃出一樣異樣的光——兩個相互不知道對方名姓的男女,卻在短暫的時間內,建立不不同尋常的信任,托付著另一個小生命的命運。
「好!看樣子我果真沒有看錯人!」那青年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欣慰的笑意,說著,從懷裡摸出一本一冊子,遞給她道,「大恩是不言謝的,這個東西送給你,你照著練練玩玩吧,只是別讓人知道了,會惹大麻煩。」
「這是什麼?」徐思穎一邊接了過來,一邊問道。
「是些輕功修煉方法,我知道你也一定會武功,要不,沒膽子一個人跑到這亂葬崗上來的。所以,我就把這個送給你,這本就是女子修煉的武功,我留著也沒什麼用。」那青年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件事,你千萬注意,那就是別說出你收養這孩子經過和認識我的事,否則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滅頂之災。」
徐思穎見那青年正言厲色,當即忙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也別考慮這麼多,還是明天來把這小東西抱回去吧!」
那青年沒有說話,他看得出,這女子定是很少在江湖中行走,毫無江湖經驗,根本就是不諳世事,真不知道把孩子托付給她是錯了還是對了?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多想了,想到那兩人在江湖中的實力,心中實在是沒把握能夠全身而退,再來接回孩子。
「我走了!」那青年又看了她手中的孩子一眼,說道,「這孩子是九月初九出生,他身上的襁褓中有寫著。」
徐思穎點了點頭,道:「你放心,我會像對自己的親身孩子一樣對他。」同時心中卻不禁呆了呆,九月初九,那不就是前天,也就是說這孩子出生到現在為止,也不過就三天而已,想來還真是可憐。
兩人就像是有默契一般,誰也沒問誰的姓名來歷,就如此放心的承諾著彼此,承諾著信任!
那青年點了點頭,猛然揮起一掌,打向還在燃燒著的火堆,勁風過去,火堆頓時熄滅,徐思穎明白,他滅去了火光,自然是怕別人發現自己和孩子,不知在什麼時候,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更加上秋雨連綿,更顯黑暗。但藉著外面一絲微弱的光線,她卻吃了一驚,那個火堆上,竟然結著一層薄薄的冰層。
那青年看似普通的一掌,竟然讓一堆火堆熄滅,並讓它結冰,那他這一掌要是打在人身上——會怎樣?徐思穎幾乎不敢想像,心中的震驚更是非同小可,心想這人有如此高的武功,誰還會傷得了他?他所說的那倆人卻又是誰?心念轉動之間,抬頭看時,那青年早就失去了蹤影。
那一夜,她就在那個陰冷荒蕪的亂葬崗的小屋裡,度過了一夜。
……
徐思穎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暗想著要不是當年遇到了那青年,要是當年自己沒有收養徐玉,這一切會不會改變?十九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亂葬崗上短暫的相逢,那不到一個時辰的邂逅,卻給她留下了十九年的思念,她在回到崑崙後不久,心中就明白了,這輩子,她也無法忘懷那個青年,也同時明白了自己對聶霆的感情。
聶霆自幼就拜在了崑崙門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儘管他心胸狹窄,但對她卻是極好,所以當他父親提出要將自己許給他的時候,她並沒有反對,如果沒有碰上那青年,或許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其實,自己根本就不愛聶霆,聶霆就像是她的兄長,一個可以遷就她任何事的玩伴,但卻不是她想要的終身伴侶。
借口離開聶霆,與其說是他卑鄙,還不如說是自己自私,儘管他做下了種種惡事,徐思穎卻驚愣的發現,她雖然憤怒,認為他理應遭到報應,所以她傳出了風清子失蹤的事,事實上,她也明白,這個消息傳不傳出去,都沒什麼關係了,人家這些年來,早就懷疑了,江湖也早就有謠傳了。而同時她心中隱隱也有著一種解脫,她要去找那個青年,哪怕只要能再見他一次,她也心滿意足矣!
事實上徐思穎心中早有打算,只是她不想告訴徐玉,如果能見著那青年,她就以徐玉為借口,告訴他——她沒有負了他的托付,而後她會毫不留戀的就此離去,找個山清水秀之地隱居,從此再也不涉足江湖,就讓心中的這段孽情,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的陪著自己老去……
然而,有很多事,那是天不從人願的!
在她心中,唯一不放心就是聶珠,可以不喜歡聶霆,卻不能忽視這個親生女兒的事實,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給嫁出去,從此也就不用操心了。而最好的人選就是徐玉,而她也看得出來,聶珠對徐玉是有感情。可是,徐玉對她,就像是對妹妹一樣,絲毫也不摻雜一絲的兒女私情,正所謂是旁觀者清,她不能讓女兒再步上自己的後塵。
事實上她哪裡知道,聶珠比她大膽得多,曾親口問過徐玉想不想要娶她——而徐玉也比她想得要果斷得多,他竟然斷然拒絕了。
徐玉見她打住不再說下去,忍不住問道:「後來呢,後來怎樣?」
「後來……」徐思穎見徐玉追問,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道:「第二天,我帶著你趕到了京城,卻見城裡四處守備森嚴,說是要抓拿什麼逃犯,我怕惹麻煩,沒敢進城,就在外面的村莊中找了個奶娘,給你餵了些奶,到了下午,就又去那個亂葬崗,可是我一直等到黑夜,他也沒有出現。我不死心,第二天又去,就這樣一連十幾天,我每天都抱著你去那個亂葬崗,每多等一天,心裡就多了一份失望,半個月過去了,我也沒有等到他,沒辦法,只能帶著你回了崑崙。」
徐玉聽到此,臉色頓時蒼白一片,驚問道:「你是說——他一直都沒去?」
徐思穎點了點頭,柔聲安慰道:「傻孩子,如果他去了,我又怎會把你帶回崑崙?」
「那他……」徐玉不可思議的問道,心中卻想起楊先之的話來,當年徐思穎碰上的那青年,幾乎可以肯定就是他父親了,作為羅天聖教的教主,他怎會讓人追殺到四處亂跑的地步?這好像不太可能吧?而羅天魔帝雖然在江湖中很少走動,但卻還好好的活著——除非,她當初碰上的那個青年不是羅天魔帝,這事才解釋得通。可是,如果他不是羅天魔帝,他又從何而來的「御風弄影」,隱湖絕學怎會外傳?又為什麼幽冥鬼姥一口指定說他的謫仙子的子嗣?
只有羅天魔帝娶了謫仙子,才可能會有「御風弄影」。
上官轅文也一二再,再而三的說自己像他的一個以故的情人,他又是誰?他口中的情人又是誰?若說是謫仙子,偏偏他又不是羅天魔帝。徐玉只覺得心中一團糟,原本他並不想刻意的去打聽自己的身世,在他心中,徐思穎就是他的母親,可自從他第一次碰上楊先之,知道他所尋找的那個羅天聖教的少教主,身上竟然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胎記時,心中就一直忐忑,儘管他很想見見自己的親身父母,儘管他也早決定要去京城打探自己的身世,但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的身世居然如此複雜。
「娘!你知不知道謫仙子?」徐玉問道。
徐思穎雖然不明白他這時候問起謫仙子幹什麼,但還是回答道:「我曾聽說過,她是二十年前江湖中公認的天下第一美女,聽說後來嫁給了羅天魔帝。」
徐玉苦笑道:「娘,你有所不知,有人說我長得和那謫仙子一模一樣,懷疑我就是她的子嗣,而我又碰上過羅天魔帝的親傳弟子楊先之,就是今天在樓外樓碰到的那個使乾坤扇的青年,據說他們那位少教主早在一出生的時候,就被他人掠走,至今下落不明。」
徐思穎喝了一口茶,想了想道:「玉兒,你是說,你可能是那位羅天魔帝的骨肉?」
徐玉點了點頭,道:「我是懷疑,只是……」他沒有說下去,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知該如何向他說起上官轅文的事。
徐思穎側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這不太可能啊——京城本就是羅天魔帝的勢力範圍,他又怎會在自己的地盤上落得如此狼狽呢?而且,羅天聖教高手如雲,教主有事,自然會調動他手下人馬相助,又怎會到連自己的的孩子也保不住的地步,要托付給我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呢?若說他一時疏忽,讓人摸進家門,把孩子掠走,倒是情有可原,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若說他是無力保全孩子,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這樣,羅天聖教早就讓人給滅了,還會等到今天?」
徐玉也同意他說法,這百年時間來,羅天聖教聲名大震,而正道卻逐漸沒落消沉,若非還有個和平島彈壓著,恐怕武林正道、七大劍派早就被他蠶吞了。但從今日曾大牛和楊先之公認的挑戰和平聖使,更囂張的要殺了這兩人。雖然不知道那曾大牛是什麼來歷,但楊先之卻是羅天聖教中人,他這麼做,也就等於是在向和平島宣戰,正是羅天聖教氣勢高漲之時,若非那個不知正邪,武功奇高的上官轅文橫插一手,今天的樓外樓還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娘,我還有事沒告訴你,楊先之說他們那個少教主身上的胎記,無論是所生的部位,還是顏色和模樣,都和我一模一樣,而且,那位少教主的年齡也完全和我相符,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徐玉苦笑道,他從未對人說起過這事,每一想到他有肯定就是羅天魔帝的子嗣,他就苦惱無比,自幼接受的正道傳統讓他無法接受魔門,儘管他表面上已經是合歡門的門主,在他的心中,卻還保持著正邪之分的嚴密界線。
徐思穎不可思議的叫道:「有這等事?」
徐玉點頭道:「不錯!我準備等杭州的事處理完了,就去京城一趟,我想去見見這位魔帝。」
「這樣也好!畢竟他可能就是你的親生父親,若是不知道也還罷了,知道了總是要去見見的,你也別在意什麼正邪之說,江湖中從來就只講究武功和實力,別的都是假的,七大劍派、少林武當,不照樣有弟子胡作非為嗎?而聶霆和呂靖這樣的掌門,卻是連魔、邪二字都不配稱。」徐思穎說到此,忍不住冷笑。
「是的!娘,我知道了!」徐玉知道她是再開導自己,但聽她說到聶霆的時候,自然而然的眼神中閃出一絲不屑,心中實在不明白,到底聶霆做了什麼,惹她如此厭恨?
「這個給你,這原本就是你的東西。」徐思穎從懷裡摸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他道,「可惜不輕功身法並不完全,裡面還記載了三招劍法,應該也是不全的,我照著練過一些,因為不全,所以並沒什麼成就。你劍術高強,或許能有所領悟。」
徐玉忙雙手接過,知道這就是當年那個青年交給她的。翻看了看,見果真就是那「御風弄影」的輕功心法,當真不愧是三大聖地之一的輕功絕學,果真是不同凡響,看了片刻,覺得這御風弄影和上官轅文交給自己的幻影虛渡竟然有許多異曲同工之妙,忽然心中一動,暗想我若是能將御風弄影和幻影虛渡融合起來,再配上舞月劍訣,豈不正好提升劍法?一面想著,一邊竟然呆呆的出神,不停的思索著這劍訣身法,渾然忘了身外之物。
徐思穎見他翻看了幾頁後,就呆呆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麼,問道:「玉兒,你怎麼啦?」
徐玉吃了一驚,忙笑道:「沒什麼,我這是覺得這輕功委實高明,所以一時呆住了。」
徐思穎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也像你一樣,根本無法相信天下會有如此精妙的輕功。」說道這裡,猛然正色道,「玉兒,我要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知道嗎?」
徐玉不解的看著她道:「娘,你要去哪裡?」
徐思穎搖頭道:「玉兒,別問了,有緣再見吧!如今你大了,我也把你應該知道的,都告訴你了,至於今後的路,要你自己去選擇了。如今我不放心的,只有珠兒,將來你幫我照應著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