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喚儀式是神聖的,並非隨時隨地都可以進行。因此,八位主母們離開執政議會,聚集到了提爾·布裡契的蜘蛛教院最深處,一所平日裡輕易絕不啟用的秘密廳堂。
房間雖然不大,佈置卻顯得格外奢華。房間完全以黑曜石與黑色大理石砌就,而且在每寸牆壁之上,都刻滿了繁複華美的蜘蛛雕飾。房間中央處的羅絲神後雕像,以最珍貴的黑色暖玉製成,由八根鑲嵌了珍貴寶石的火柱環繞其外。神後雕像前的祭壇上,是一個蜘蛛形狀的黃銅火盤,這火盤雖然其貌不揚,但卻實在正是全城最珍貴的一件魔法物品。
八位尊貴女士們,如今全都身穿著帶了濃厚宗教意味的黑色長袍。長袍上鑲紫色與暗紅色花邊,扣子無一例外,儘是扭曲的蜘蛛。在她們衣衫之上,每人都分別佩戴著兩枚徽章。左胸是代表自己家族的徽章,而右胸則是以白金製作,且鑲滿寶石的羅絲聖徽。
每位主母的肌膚,都塗抹了特製的甜膩香油。這味道與火柱內燃燒的熏香相互交織,使整間房間內,都飄蕩著如夢幻般的氣息。任何生物聞了這氣味,都會產生一種無限度接近死亡與極樂的恍惚感。假如意志不堅定著,甚至還會出現幻覺。而這也是蜘蛛女神的貼身侍女,蠟融妖最為鍾意的味道。
莊嚴聖歌從八位主母的雙唇間飄出了。滿蘊魔力的字句,帶著無可抗拒的強大力量,穿越物質界,直接深入深淵魔域,傳達到了卓爾最至高無上的羅絲神後耳中。一根接一根地,色彩各異的焰火從周圍八根火柱中升騰飛舞,形成蜘蛛的形狀,又變幻成八位主母家族徽章的形狀。一縷縷蛛絲似的火舌,隨著祈禱的聖歌,而輪番投入中央處的黃銅火盤內。
魔法火焰帶來了呼嘯熱風,將主母們的衣衫與頭髮都吹拂凌亂。儀式氣氛越來越趨高漲了。她們高呼羅絲之名,俯伏跪拜。向黃銅火盤內投進各式各樣價值連城的寶石。得到新助力的火焰,燃燒得更呈猛烈了。它狂暴地射向天花板,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突然間,八根火柱與火盤內的烈焰同時脫離了基座,掙脫引力,不受控制地凝聚集合,凌空懸浮著,形成了一團巨大的,同時具備各種繽紛色彩的高溫炎柱。房間裡的溫度似乎一下子就被它吸收殆盡,變得冰冷而黑暗。那炎柱卻在急速轉動中逐漸具備了人形。最後,它變成了一頭恐怖的惡魔,一頭外形看恍若融化的蠟燭般不斷變化形態,舞動著八根觸手的恐怖怪物,蛛後侍女:蠟融妖。
「您好,尊敬的班瑞主母。你們好,摩索布萊城執政議會的高貴主母們。」蠟融妖停止了轉動,它那顆鑲嵌在身體正中的巨大血紅色眼珠上下左右地轉動了一周,然後同時將八根觸手搭到了主母們的肩膀上,以心靈感應的方式,向她們行禮致敬。即使是蛛後侍女,在面對這群最尊貴的主母們之時同樣不敢放肆。出現在主母們意識中的聲音,與它那詭異恐怖的外表徹底地南轅北轍,顯得即優雅又端莊。
「向妳問好,同時也問候我們共同的女主人,統御所有蜘蛛的魔網女王。」班瑞主母帶領了其餘七人同聲鞠恭敬禮。
「羅絲神後為你們的獻祭而感到愉悅。」蠟融妖收回觸手,改用卓爾語言進行對話。「距離上次各位同時使用這個房間進行集體召喚,已經是兩個世紀以前的事了。尊敬的主母們,是什麼促使你們要舉行這種最莊嚴的召喚?難道說,魔索布萊城遭受敵人進攻,已經又到達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了麼?」
蠟融妖發出了一陣聽起來相當詭秘的輕笑。這笑聲聽在迪佛主母的耳中,顯得格外地諷刺。作為神後的貼身侍女而竟不知道關於契迪爾的事情?沒有任何一名卓爾會相信那是事實。不,那只是蛛後侍女在玩弄她們罷了。
「或者確實如此,蛛後侍女。」班瑞主母威嚴的目光止住了蠟融妖的笑聲。她緩緩道:「就在納邦德爾時柱的幾個刻度之前,我們這座城市中再度出現了戰爭。正如妳所看到的一樣,執政議會的第八位成員,契迪爾家族的主母莫娃雅絲被殺了。一名低劣的男性,而且是來自可憎地表的男性,他策劃了這場戰爭。他加入第十六家族扎赫瑞斯,並且利用扎赫瑞斯為自己的護身盾。執政議會……」
班瑞主母向自己的六位同胞們看了一眼,續道:「在討論如何對待扎赫瑞斯的問題上,產生了一點小分歧。迫不得已,我們只能尋求羅絲神後的幫助,請妳見諒。」
「樂意為您效勞,各位尊敬的主母。」蠟融妖彬彬有禮道:「那麼,你們的問題在於?」
班瑞主母雙掌前托,沉聲道:「我們很迷惘,蛛後侍女。尋求人類幫助的扎赫瑞斯,是否觸怒了羅絲?第十六家族應該繼續生存,還是應該被毀滅?人類男性,那個耶魯·比爾德應該被處死嗎?神後是否會賜予我們力量去完成這件事?求你為我們尋求答案,請求神後的指點。」
「好吧,假如各位睿智的主母們,竟然連對付區區一名男性也感到束手無策的話,那麼我將為各位傳達你們的問題。——雖然我並不清楚,這樣無聊的問題,是否會將神後觸怒。」蠟融妖再度發出笑聲,這一次它的諷刺意味很濃,濃得連班瑞主母都聽得出來。
班瑞主母可不會在意這小小的諷刺,她的雙目曾經目睹了近千年的時代變遷,早已將自己城府鍛煉得堪比深淵地裂。更何況此時蠟融妖那只獨特的大眼睛已經向上翻起,渾身都開始了連續的抽搐與變形。那代表它的意念正離開物質界,直接回到了神後身邊。
在八名主母的緊張注視中,時間過去了漫長的幾分鐘。突然間,蠟融妖的軀體一震,停止了抽搐。它血紅的眼眸內又發出了光芒,八根觸手漫無目的地揮舞了片刻,再度同時伸出搭在主母們的肩頭。它的心靈感應變得極為有力,此際它的聲音,就是羅絲神後的聲音,代表了不容質疑的最高意志。
「聽好了,摩索布萊城執政議會的各位成員。神後已經知曉一切。她給予你們的旨意是,執政議會必須承認現實,不得對扎赫瑞斯家族作任何責難。在你們之前,扎赫瑞斯主母艾絲瑞娜,已經進行過一次血腥獻祭了。她的敬獻讓神後十分喜悅,而她的獨到眼光,更深得神後器重。至於那位男性……」
蠟融妖的心靈感應停止了幾秒,而各位主母們也趁機同時相互對望一眼。班瑞主母在迪佛主母吉娜菲的眼眸內看到了明顯的失望,這讓班瑞主母感到非常不滿。
為了眼前利益而如此失態,這種急功近利的短視眼光,實在配不起她身為執政議會排行第四位的權力者身份。
蠟融妖繼續它的宣判,道:「假如有人企圖對付他,殺死他,那麼神後不會阻攔。但是,任何人也別企圖在這件事情上得到神後絲毫的援助。換言之,要殺死耶魯·比爾德,所有卓爾都只能倚靠自己本身的力量,使用刀劍的力量。」
此言一出,登時引發了轟動。八位主母們驚疑不定,都對這個聽起來很是莫名其妙的命令,感到大惑不解。班瑞主母戰戰兢兢地問道:「為什麼?羅絲神後為什麼竟對區區一名男性如此青睞?他是深淵惡魔的後代嗎?還是說他是那位偽神的聖者?難道連羅絲神後也……」
「大膽,沒有人能夠質疑羅絲,即使是班瑞主母也不能。你僭越了!」蠟融妖高聲怒喝。那聲音在主母們的腦海中隆隆作響,甚至震得班瑞主母的頭腦如欲炸裂般疼痛。她連忙誠惶誠恐地伏下表示謝罪。蠟融妖放緩了口氣,冷冷道:「別以為他是一名簡單的人類男性,各位主母們。神後無所不知,耶魯·比爾德的來歷,比你們所能想像的更加神秘。而且,他身上隱藏的力量,更讓神後十分地感到有興趣。因此,這命令就是一次考驗,既針對你們,也針對耶魯·比爾德。」
「考驗?」八位主母們再度發出了疑惑的反問。
「不錯,是考驗。神後想要知道,耶魯·比爾德身上隱藏的潛力,究竟能夠到達一個怎麼樣的地步。更想要知道這種力量是否能夠為神後所用。如果他在卓爾戰士的刀劍之下死去,那麼耶魯·比爾德的價值就到此為止了。神後不會怪罪任何殺死了耶魯·比爾德的家族,更將因為該家族戰士的強大力量而感到愉悅,並賜福於它。」
神後的賜福。霎時間,所有主母們的眼眸內,都因為這句話而流露出了赤裸裸的貪婪之色,甚至連班瑞主母也不例外。可是蠟融妖接下來的話,卻又立刻將她們的野心之火澆滅了大半。
蛛後侍女提高聲音,嚴正道:「但是也要提醒你們。不自量力的輕舉妄動,將招徠神後的怒火。假如你們違反命令,私下動用了神後的力量將耶魯·比爾德殺死,那麼就等著毀滅吧。她的肉體將被燒成灰燼,而靈魂則成為惡魔的食糧。而若是貿然出手卻又無功而返,這種搞不清楚自己極限在那裡的無能者,即使她的家族可以苟活,神後也絕對不會給予無能者本人任何寬容。命令到此結束。摩索布萊城執政議會的尊貴主母們,小心行事吧,你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蠟融妖突然爆發出一陣怪異的大笑聲,收回了它的所有觸手,然後急速旋轉起來。它的身軀逐漸重新化為火焰,眩目得讓人睜不開眼,終於在爆炸中徹底消失了,只留下那從另一個位面傳來的笑聲依舊迴盪,久久不散。
當一切都恢復正常之後,八位主母們好不容易才從那最後的心靈衝擊中恢復了清醒,並且好不容易地才重新站起。這群平時高高在上,自信滿滿的主母們,
此刻看起來多少都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羅絲對待曹子文的曖昧回護態度,讓她們既嫉妒又疑惑。雖然神後聲明兩不相幫,只放任下人們相互爭鬥,但是這種所謂的中立,本身就是一種重大偏袒了。要知道,沒有了神術,即使班瑞主母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名衰弱的老婦人罷了。當然,卓爾的異類克約不屬此列。神奇的歐布羅扎人,他們的力量來自頭腦,來自他們的心靈。
迪佛主母吉娜菲有點畏縮地看了看班瑞主母,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班瑞主母疲倦地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道:「還能怎麼辦?神後的命令,我們都聽得非常清楚了。至於怎麼樣去理解,那就各隨己意吧。這件議案到此結束了,姐妹們,各位解散吧。蛛後侍女的忠告,希望各位能夠謹記於心。而且,我們今天也從來沒有見過面,知道麼?」
六位主母們面面相覷,相互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各自點了點頭,魚貫而出。
學院的教長主母,也就是班瑞主母的長女崔爾,正要跟在眾人之後離開。忽然,她但覺手腕一緊,被誰捉住了。回頭看去,卻只見她的母親神色嚴厲地向她打了個眼色。隨即,班瑞主母用無聲的授予,向自己的長女下達了一個其他眾人都聽不見的命令。
「去,叫達耶特傭兵團的團長來見我。而且,要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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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蠟融妖也素能變成美女的……呃,還是有點噁心,勞煩它繼續扮演怪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