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動著瞳眸尋找著亮點,還是找不到,瞇了瞇,也什麼也看不到。我抓緊了九哥的手說:「九哥,好黑啊,現在是什麼時辰啊。」
頭又痛,我抬手輕揉著,卻揮打到九哥在我眼的手,有些驚訝:「九哥,你的手怎麼放我眼前啊。」
「青薔。」他清朗的聲音,忽然一變,變得有些沙啞了,還夾著一些心痛:「現在是午夜時分,你剛醒來,所以,你看不太清楚,沒有關係,不看。」
我覺得有一點痛,在心中生了起來,似乎缺了一個角一樣。
我好冷,抓緊了九哥的手:「九哥,可是我感覺到,有陽光照在我的臉上了,真的,灼熱熱的感覺。我要是攤開手心我有感覺到陽光的,九哥,我的眼睛,怎麼了?」
九哥不說詰,只是抓緊了我的手移開,不讓那微微的灼熱,曬在我的手上。
我輕歎地說:「九哥,我真的有感覺,你告訴我,我不怕的。我記起來了,我半死半活的,可是有好多東西,我又記不起來了,迷暈之中,我看著我的記憶,從腦子裡流走,可我竟然不想去抓住。」
他輕輕地歎息著說:「你還是這般的敏感。好吧,堅強的青薔,九哥告訴你,你的眼睛,可以暫時看不到了。不過你記得九哥的一切嗎?」
我輕笑,好苦好苦,然後輕道:「我記得,深刻地記在心中,九哥就是九哥,九哥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治青薔的眼睛的,對不對?」
我何須去問呢?我心中早就有答案了。我知道九哥會的,我的淚,有些溢了出來,真可惜,我看不到九哥的表情,會是怎麼的難過。
我手從九哥的手中抽了出來,摸到他的臉。
手指輕輕地撓著他的眉:「九哥,青薔好快樂的,有九哥照顧青薔,九哥不難過,我知道九哥什麼都為我好。九哥你求那個藥,也是苦苦的,我只喝了一半,我都恨自已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合在手心裡,輕聲地問及:「青薔,你餓了嗎?」
「嗯,好像是好餓,九哥,你帶我去吃東西,不過我沒有什麼力氣一樣,九哥你要背我哦。」我好怕只有我一個人,我嬌噥著說話。
我看不見,我就害怕,我很努力地睜大著眼,想看到一點點的光,還是不行。
有好多的事,也總是記不得,腦中沉澱著上上下下,我壓下去,我不要九哥為我擔心太多。
九哥扶起我,輕輕地撫上我的臉問:「痛嗎?」
「嗯,有點,這是怎麼了?」尖銳的刺痛。
他輕聲地說:「青薔,你是摔跌了,所以,你臉上摔痛了,九哥給你上了一點藥。很快就會好的,不要怕。」
我一笑:「才不會怕呢?就是醜八怪,九哥也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
他背我:「青薔,九哥帶你去吃東西,去一個寧靜的地方。」
我暖暖的背,讓我浮沉的心,踏實了一些。
抱著九哥的脖子,他背著我出去,微彎腰,從地上撿東西,一會兒,風聲掠過,衣服就披在我的頭上了。
「早上的空氣,更寒更冷。」
「嗯,今天有陽光嗎?九哥你跟我說一下。」當我能看到的時候,我對這些,總是不放在心上的。如今多想看看啊,衣服隔著冷意,還是想去感覺著。
九哥輕聲地說:「好大的太陽,曬著潔淨的雪,這裡是寺廟,你還記得嗎?就是上次九哥帶你來看蓮花的地方。外面的荷花,早就殘敗了,都是冰雪為田,白茫茫的一片。屋簷上,冰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踩在微鬆的地雪上,你聽,是什麼聲音?」
我靠在他的肩上,輕聲地說:「好清脆的聲音,九哥我也想踩雪。」為什麼在寺廟啊,我都不敢開聲問,我知道九哥現在心情不好。
「等你身體好些了再說,吃點東西,九哥帶你去一個沒有人打憂的地方。」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九哥是不會傷害我的。
我趴著,感覺到他的心跳一樣,強壯而有力。
我想著,我們是不是很怪異,他背著我,往大街上走去,我的頭上,還讓衣服蒙住了,看不出我的樣子。
是賣食物的街,我記得啊,這香氣,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九哥,要多加點蜜糖兒哦,九哥,她對你很好的,你加,她不會說你的。」我就不行了,人家只對九哥好。
九哥輕笑,無奈地說:「你啊,什麼都知道。」
我當然知道了,以前九哥帶我來吃這裡的豆腐花,那豆腐西施對九哥可好了。
我與他一起,憑地九哥的會比我多大半碗,就連蜜糖也是。
她還羞澀地看九哥呢?九哥倒也是爽快,吃了多少,就硬是給多少的銀子。
九哥將我放了下來,扶我坐在冷冷的板凳上。揚聲道:「給一碗豆腐花,多加些蜜糖。」
豆腐西施興奮中帶著驚喜的聲音:「好咧,難得看到青少爺了,一定多些。」
極快的度端了上來,似在打量著我。
九哥輕聲地說:「謝謝了,舍妹不喜歡讓人看著吃。」
她尷尬地笑笑,然手去到一邊招呼著客人。
九哥裝起一勺,送到我的唇邊,香甜的味道,就在鼻尖下縈繞著了。
我濃吸一口這紛香之氣,讚歎地說:「好香啊,九哥。」
吞了進去,暖熱的豆腐花帶著蜜糖的香甜味道,在唇齒間散了開來,一口就能吞下去,好吃得不得了。
也不多含一會,噗地就吞了二口。
好甜好甜啊,正好讓空洞而又苦澀的心,甜潤一下。
伸出手去觸摸,要抓勺子,輕聲地說:「九哥,我自已來,好不好?」
我不是廢人,眼睛看不見了,不代表著什麼。
九哥抓住我的手,將勺子放在我的手上:「小心點,別哽著。」
我咋地笑了出聲:「九哥,你說哪裡話啊,我怎麼會哽著呢?這是豆腐花啊,不是燒餅,九哥我聞到了香氣啊。」
他捏捏我的鼻子,帶著寵溺,還是一如從前地說:「你這狗鼻子啊,等著,九哥買來餵你。」
我撒嬌地笑:「九哥,我才不是小狗呢?不用喂。」是用吃的。
感覺到九哥起身離開,我才沉默,我一手用力地揉著眼,要讓自已看得請楚,看得見,可是越揉越是痛,越是想哭。
不行啊,我不能哭,九哥看了,會傷心的。
喧嘩的聲音,就在耳邊,可是一個也聽不進去,暖熱的氣,潤得我眼裡的淚,還是直掉著。
咬著唇,硬是要吞下眼眶中的淚,逼自已在對著陽光笑了起來。
一點也不刺眼,不是嗎?我笑,努力地笑,想著那對著陽光沐浴在微風下的薔薇花,那是燦爛的,絢麗無比的笑。
我也是要那樣的,花沒有眼睛,只有顏色,只有感覺。
我亦要如此,才能開得漂亮。
我細細地感觸著九哥的腳步,一邊吃,一邊笑。
等了好久啊,才聽到九哥的步子,有些沉重地回來。
嘟起嘴叫:「九哥你買個燒餅,要不要自已去烤啊,這麼慢。」
「人很多,那裡可好賣了,來,拿著吃,別燙著了。」
我手抓住了那暖熱的餅,撲鼻的香氣讓我一笑:「真香啊,我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了,九哥,你吃嗎?」
「正在吃了。」他沙啞地說著。
我笑,挑高了眉尖:「九哥你不要以為我看不見,你就欺騙我啊,你不知道嗎?如果看不見,我的耳朵,會很靈很靈的。沒有嚼食物的聲音,也沒有多餘的香氣,我不管了。這豆腐花,你得吃完,太甜了,九哥,我怕胖乎乎的。」
他笑,刻意地笑出了聲,揉揉我的:「你這小調皮精,好,九哥吃,九哥也想看看能有多甜,甜得你那麼開心。」
靜靜地吃完早餐,靜謐的氣息,壓下了所有的聲音去。
我只感覺他用力地喝著,連著喝了三碗豆腐花。他說:「青薔,這下,可撐死九哥了,你可滿意了。」
「你喲,笨啊。」無奈地搖頭。
「笨蛋才好,有人疼有人憐,女人不要太聰明了。」
「是嗎?九哥,可是我不想嫁啊,爹爹會不會再逼我嫁。」我才不想去做別人的小妾呢?因為我討」厭爭寵,討厭要虛假的笑著。明明心裡就怨恨得要死要活的,明明心裡就苦澀得蒼茫茫看不到邊。
來來往往的聲音,又將我的感覺給淹沒著。
我豎起耳朵聽著,輕聲地問:「九哥,是不是要過年了,他們怎麼總是說著要買什麼什麼東西的?」
「是啊,要過年了,青薔,你要買什麼?」他輕柔地問著。
「嗯,什麼也不用了,反正九哥都會買,九哥,過年了,你的畫齋賺了多少銀子啊。還是照例讓陳掌櫃的送去城北那些地方嗎?我覺得今年特別的冷,九哥還是買了炭給他們好,他們去買,那賣炭的,還會要他們的高價呢?」那是我親眼看到的,城北那地方,多住著貧苦的。
九哥歎氣:「你有沒有一刻消停啊,怎麼總想著要把九哥的銀子揮霍出去,那我們怎麼過年,不管太多了,九哥帶你出城。」
出城,我思索著這二個宇,心中一陣痛。
我搖頭說:「九哥,不要出城,我不想出去,爹爹對我不好,我也不出去。他們有一天會知道,青薔會孝敬他們的。」
「那九哥帶你去畫齋住下可好?」他柔聲地安慰著。
我一抹臉頰上的濕冷,竟然是淚啊。
點點頭:「好。」
不要離開,不知道什麼,我不要離開這裡,縱使爹爹要我嫁給楊宏書的大哥做妾,我也不想離開這裡。
九哥牽著我的手,讓我感觸著,自已走回去。
我的披散著,讓風吹得一團亂,我想,任誰也看不清楚我的臉的。
我故意讓滿臉都是,這樣就沒有人知道,我看不到東西。
九哥的畫齋的路,我去過好多好多次了,可是今天變得很是漫長。
街上好多人,九哥牽著我慢慢走,不讓人擠到我。
九哥總是告訴我,這一檔是賣什麼的,下一鋪又是什麼,告訴我,那是什麼樣的顏色。
進了衣輔,讓人送衣服被褥什麼的到畫齋,去了別的地方,總之,進去了,他都是叫人做些事。
並沒有急急回去,逛了一圈,才背著我,往畫齋走。
燒得熱燙的水,冒著溫暖的蒸氣,九哥輕聲地說:「青薔,衣服就放在旁邊,要是穿不了,你叫九哥一聲,九哥喊隔壁的雲大娘來幫你。」
「不用的,九哥,青薔都可做到的,真的。九哥你很累很累了,你要休息一會,要過年了,你不能累倒,因為你要替青薔看煙花。」
他合上門,我聽到了沉長的歎息聲。
我知道我忘了好多的東西,九哥是不是很難過啊。
臉上的傷,還是好痛好痛,這哪裡是摔痛的,如果是,還真是與我的臉過不去,就專摔在臉上。
明明不是絕色美人了,還弄破一些,端的是可憐。
冬天的傷,最是難好了,裂了口子沒有半個月都不會好起來的。
好暖的水,舒服得讓我歎了一口氣,聽到九哥在外面收拾房子的聲音,我輕聲地問:「九哥,之桃呢?」
沉默了一會,他說:「之桃去見她的父母了。」
「哦,原來尋到了啊,這樣也好,有父母在身邊,就不要遠遊。」
掬起水,洗著肩頭,摸到了手腕中的一串珠子。
好是熟悉啊,在水中撫摸著,溫溫潤潤的。
舉起手腕放有鼻尖下一聞,還帶著香氣。
我沐浴的時候,不喜歡這些,可是我不想將這個取下來了。
摸索著,擦淨了身子,先穿上衣服。
九哥細心地放得很好,其實沒有什麼的,我現在看不到,才要九哥給我準備這些,雖然有些羞人,可是覺得沒有什麼。
最上面的是裡衣,然後是裡褲,衣服,衣服,次序放得很好,一點也不需要擔心。
「九哥,我洗好了。」我揚聲叫著。
他進來,拿著布給我抹頭的水:「現在舒服一些了吧。」
「嗯,是啊,整個人懶洋洋的,又暖又輕鬆,好像有些困了。」
他一笑,手指穿過我的:「你累了很久了,九哥鋪好了床,一會先睡一下,九哥讓人送了你喜歡吃的蝦粥過來。」
「哇,九哥你真好啊,這個時候,還有蝦,真好啊。」好是煞費苦心的九哥,為什麼他現在要哄著我。
我坐在床塌上,輕聲地說:「九哥,你不要難過,不關你事的。我知道是爹爹給我下了藥,把我綁起來,我就動彈不得,可能他也不知道藥讓我睜不開眼睛。我也昏睡了很久吧,一下子就說要過年了,塞翁失馬,焉知福禍。我眼睛看不見,爹爹也不會逼我嫁了,倒是成了一種好事了。你不要自責,真的不關你事的,我一顆心,能看得清楚就好了。比有些有三隻眼的人,不知道好多少了。」
九哥輕歎地笑:「哪有三隻眼的。」
「那是小心眼,像青鸞一樣,不理她了,她現在在宮裡了嗎?」
「嗯。」九哥輕聲地應著。
「九哥我告訴你啊,人家候門深似海,宮門也是,我覺得那是一個恐懼的地方,反正進去就會染得一身黑,倒不如現在來得自在。」
九哥不要難過啊,我真的不敢青家人這樣對我的。
縱使眼睛看不到了,可是我有你在我的身邊,這不知道多幸福啊。
他輕聲地說:「薔兒,睡一會吧,九哥出去賣畫了。現在過年,陳掌櫃回家了,外面得我去打點一下。」
甜甜一笑,不打擾他做事:「好,我睡一會。要是忙不過來,九哥叫我。雖然我看不見,可是我不希望九哥把我當作是一個只能躺在床上的人。九哥做我的眼睛,聽我說,我就知道有些畫,是否真與假了。」
「少操心了,你當九哥就不會看啊,九哥賺多點錢,過年給你買個最重的珍珠鏈子。」他拉起被子,給我蓋著。
我笑:「九哥你是想壓斷我的脖子,好啦,快去吧,我真的累了,還等著你的珍珠鏈子呢?」
他合上門,我覺得眼前愈的黑暗。
不過我知道,不用怕的,青家傷害我,九哥不會丟棄我。
聽著外面刻意壓低的聲音,我不哭,不哭,九哥不要擔心,這樣才好。
轉過臉,吐口氣放鬆了心情淺睡。
我不想出京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如果出了,那就有些東西,一輩子也尋不到了一樣。
卻遠遠不止於青家帶給我的傷痛,而更重,更痛。
對我來說,白天黑夜,都是一個樣,我什麼也分不清楚,眼前蒙黑一片。
我努力地生存著,笑著,開心著,我不要讓九哥自責。
雖然爹爹不痛我,娘不愛我,可是九哥在乎我。
我醒來,卻不想告訴他,我睡不著。
我靜靜地聽著外面的靜動,聽到了九哥和一個女子在說話。
外面有聲音傳來,輕輕的:「青大哥,那神醫,還得過了年,等到了開春冰雪融了之後才會上京城。」
「嗯,勞煩你了,流觴。」是九哥有些苦澀的回答。
「你我之間,還需要說勞煩嗎?我只想幫你,青大哥,你怎麼不帶著青薔離開這裡呢?」
九哥淡淡地笑:「青薔有些意識,不想離開。」
「那個人,會知道的。」叫流觴的女子輕聲地說。我覺得這個名字,好熟啊,流觴,好像我暈沉的時候,她有在看著我一樣。大概是九哥的朋友,九哥知交滿天下,無論是男女老少比比都有。
「那也無妨,端看青薔而已,只要她快樂,我一無所求。」
「你啊,怎麼這麼笨。」流觴都帶著哭腔了。
我想,她是不是要哭了,為什麼呢?九哥才不笨呢?九哥聰明得很。
他為人很講義氣的,而且無論是貧民還是王公貴族,他都會相處得很好,不亢不卑,令人信服。
「那也無妨,端看青薔而已,只要她快樂,我一無所求。」
「你現在才知道啊,傻殤兒,用膳了嗎?沒有的話這裡快好了,你去看著火,一會青薔起來,你跟她說些話,她其實一直在難過。我看著她流淚,我不敢走近她。我看著她強顏歡笑,平靜之後,才走過她的。她是個好相處的人,多說說,會讓她開心的。有些事,不要提起,憂了她的心智。」
「唉。」長長的一聲歎息:「你明知道,那個人會知道的,他會來的,我看他的眼裡,寫滿了對她的不捨與悲痛,青錦臣……」
「沒事沒事。」九哥笑:「快去吧,你也沒有地方可去,我想,還有要你做的事,你就留下來,在京城中過年。」
「青……。」流觴還想說些什麼。
還沒有說完,九哥就笑著打斷:「楊公子,難得上門啊,要買什麼樣的畫啊?」
咦,是楊公子啊,我認識啊,還是見過幾次呢。
不過我可不想去跟他說話,也不知要說些什麼,我爹給我下藥,無非就是想要我嫁給他大哥做妾。
雖然不關他的事,他做人很誠摯的,但是現在我真怕見到熟人,因為我什麼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