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痛心,有一種血腥,將我壓得緊緊的,想走,竟然連也抬不起來。有千斤重,萬般難。
其實我多不想看到啊,二個事實上與我有關聯的男人,一個是我的親生父親,他狠心地什麼也不要,只跟隨著太后,傷了宛太夫人,傷了我這麼多次。一個是灝,我以為可以重頭開始,事實上,已經開始了。
他們二個人在這裡說著這些話。我心裡,好難過好難過,連呼吸也是痛的。
我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子的,因為寶貝不喜歡我心裡難過,她喜歡我開開心心的,給她說話,帶她慢慢地走。
「不知道。」灝輕笑:「想來這些不足以讓你動心了,那明兒個,從宛太夫人開始吧,再到你的女兒,你的徒弟,然後,還有太后,朕倒要看看,哪個你比較在乎的。你活著,你對不起的人可多了,讓你死,朕還沒有得到想要的。」
他說得那麼無情,冷漠得讓人不認識。
挑挑眉,冷道:「哦對了,朕大概忘了告訴你,太后不是朕的生母,是她殺了朕的生母,朕對她,也不會寬容的。朕曾經聽說過,她慘遭過好些人的姦污,所以讓你心裡對她一直愧疚著,所以對她百般聽從,朕還想讓你看一次。」
如此的殘忍,這樣的話,他也說得出來。
這哪裡是灝啊,我都不認識。
靈楚憤怒地大叫:「畜生,你和她,為什麼都這麼可恨,騙了我這麼久,我竟然有個女兒啊,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殺了我吧。我生對不起我女兒,也對不起她,你殺了我,殺了我啊。」
「殺你,未免讓你死得太輕鬆了。」他眼神一冷:「給他潑點鹽水。」
我忍不住,淚在一滴一滴地流著。
水潑上了他的身上,痛得他淒愴地痛叫著。
那種撕心咧肺的痛叫聲,也撕開了我的心。
灝竟然可以為了那些東西,不擇一切手段。
父親啊,不管他對不對得起我,就算是陌生人,我看到如此,我也會難受。
「打到他說為止。」他冷然地說著。
淚流下,滴在那芭蕉葉上,晶瑩剔透的帶著痛。
我忍不住想吐,那作嘔的聲音,讓陳公公聽見了。
示意皇,他看到了我,眼中滿是驚訝。
然後我不敢再看他的眼,他不是我的灝。我的灝,不是這樣子的啊。
我淚如雨下,搖著頭,眼中一點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閉上眼睛,好想我一睜開,就什麼也沒有了。只是我想到的,只是我在午睡,忽然間,做了個惡夢而已。
「薔薔。」他驚訝,他懊喪,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樣了。
「不要再打他了。」我嗚咽地叫著。站都站不穩,身子重得讓我抱著那芭蕉樹:「我恨他,可是我不想我的灝,為了那些東西,變成這樣。」
那渾身是血的人,貪婪又帶著慚愧的眼光看著我,重重的歎息,流洩著。「活著,才是痛啊。」他慚愧地說著,對那些人道:「我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本就不是龍族的人,你殺了我吧。」
灝走近,我往後退。
我不想他碰我,我不要他來抱我,不要他來安慰我。
「薔薔。」他低啞地叫著。
「不要,不要叫我,我一定是在作夢了。」他太心急了,是不是有空就來折磨著他們,告訴我殺了,其實暗裡是想知道關於那四畫中的秘密。
真的不要焦急,太可怕了。
拔腿想往後跑,一頭撞在那巨大的芭蕉葉上,倒也沒什麼,撞不痛我,就是腳一歪,就往前撲去。
我的孩子,我硬是抱著二子,腳用力一扭,側著身子撲在地上。
他著急地過來,要扶起我,我害怕地往後退著。
淚水,與心中的懼怕,還有那綠蔭如血的印象,讓我怕他。
他伸出手,停在半空中,然後重歎一聲,收了回去。
艱難地爬著,抓著樹要站起來,腳踝處還扭痛得很。
欲走,卻站也站不住,抓住芭蕉葉的手,撕碎了葉子,得不到平衡點,重得地摔了下去了。
鑽心的痛,讓我尖叫。
我似乎感覺到了血,從我的身子裡流出來。
「薔薔。」他大聲地叫著,不顧一切地衝過來抱起我:「陳公公,快宣御醫。」
我手往裙間摸去,摸到了滑膩腥臭的血。
我的寶貝我的孩子我的希望啊。
我閉上眼睛,軟倒在他的懷裡,什麼也不要去記得。
最好,讓我永遠不要再睜開眼睛看這殘酷的結果。
但是我還是有感覺,覺得腳一個勁的抽痛著。
我睜開眼睛,看到有好些的宮女站在兩側。
我好膽小,我甚至又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我的肚子。
「主子,吃些東西了,不然肚子餓得快,孩子也會餓著的。」
我手悄悄地往下摸,那沉重的感覺還是壓著我,摸到了那圓滾的肚皮,才讓我鬆了一口氣。
睜開眼睛看著,還是圓滾滾的肚子,後背墊著厚厚的枕褥。
「還好嗎?」我問我的情況。
一邊的宮女小聲地說:「主子只是出了些血,沒有什麼事,就是要小心些,肚了的扭傷,重一些。」
寶寶,你動動,你動動啊,是娘不小心,摔在地上了。
手輕輕地摸著,還是不動一動,讓我心裡害怕。
「主子,要吃些東西了。」粥捧在眼前。
對,可能是我餓了,不吃東西孩子就睡著了。
吹涼了些,一口一口吃下去,吃了大半碗,就覺得肚子裡有些悶痛,似乎孩子不舒服地在轉身一樣。
我笑了,那般的欣喜。
宮女鬆了一口氣,她們不告訴我是怎麼回來的,可是我也知道。
「主子,有人來看主子了。」
門簾一掀,竟然是九哥。
為什麼每一次,我受過傷害之後,他都會這樣,都會讓人來看我。
九哥,能補償嗎?
不是我又不明白事理,我知道他也不想讓我看到,可是鬼差神使的,我就看到了。那血淋淋的一幕,我怎麼可以忘記。
我寧願靈楚大人是死的,也不想看到那活生生血淋淋的一幕啊。
看著九哥我直流淚。
他歎息著,坐在貴妃椅邊握著我的手:「薔兒,你別哭。」
我忍不住,將他的手抓得很緊很緊。
「九哥,我好冷啊。」
九哥就轉身,去尋被子。
我拉住他的衣服:「不是那種冷,是心冷,九哥,你抱抱我好嗎?」
虛浮得讓我不顧一切地想要尋找一種真誠的溫暖。
九哥笑笑,傾下身,抱著我:「傻丫頭,哭什麼啊。九哥就在這裡坐著看你,別哭別哭,以後生個鬼丫」頭是愛哭鬼你可有得忙了。」
九哥的懷抱,如此的溫暖,我不想放開。
我輕聲地說:「九哥,我好想離開這裡啊,我以為,可以重新再撿起那段情,可是我做不到啊。」
好想好想,九哥帶我遠走啊。
我雖知他肩上的壓力,他壓抑著的種種思想,可是我還是想。
他拍拍我的肩:「薔兒,別說了,孩子受了些傷,要小心些。」
理智慢慢地回復,我好想什麼也不顧,卻是做不到。
「來,吃些這些熱熱的糕點。」九哥拿過桌上的一個小盤,用勺子挖了送到我的唇邊。
我側過頭,也不想吃。
他歎息:「薔兒,不要想太多了,你多想想孩子,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這些,好嗎?等孩子生下來,你有了個依靠,有些事,也會慢慢改變的。」
轉過臉,吞下那糕點。
我覺得好無望,如果不是孩子,我真的不想下那懸崖,可是我又是那麼喜歡我的孩子。
人生,總是充滿了複雜的想法。
「九哥,我想出宮,真的。」
他笑,將我臉上的挽到一邊:「來,再吃些東西,好好地睡上一覺,會讓你輕鬆一點的。」
聞到風吹來的一些香味,從窗口那邊飄進來,我有些怕。
我抓緊了九哥的手:「九哥你不要走,再陪陪我。」
「嗯,我會多陪陪你。」他合起我的手:「怕什麼呢?丫頭,你長大了,你要做娘了,孩子會踢你嗎?」
「會的。」我好想讓九哥感觸一下這生命。
但是,不合時宜。
其實沒有九哥,又哪會有孩子的存在呢?
我的一生,總是這樣,難以取捨,左右為難。
冷靜下來,終是要放九哥走。
「九哥,你看了我寫給你的信嗎?」
他輕點:「看了,九哥沒事,最近又開始打魚了。」
我才不信呢?「九哥,我覺得不如意的事,很多很多了,我們不要去管人家過得好還是壞,終有一天,老天會報復他的。好不好,不要再管了,我要放下一種恨,你也要放下。」
他苦笑:「薔兒,我在找魚啊,你是不是要我不要吃飯了。」
「你才不會打魚,我要你去賣畫,你去開畫齋,我給你畫,我太有空了,我每次畫了,送到畫齋裡去。你答應我,好不好。生命不能承載,太多痛楚,我確定,我真的不想再承受什麼了。」
我沉重地點點頭,握著我的手,幽黑的眸子看著我:「薔兒,那你答應九哥,要開開心心的,什麼也不要去想,可好。」
我點頭:「我會的。」
他淡笑,拉高我身上的毛毯:「好好睡一覺,你繃得太緊了。」
我看著他,我也苦笑:「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了。」
「這不是說傻話嗎?睡吧,九哥陪你一會,看你睡,九哥心裡安寧。」
我閉上眼,想睡,想不著。
他握緊我的手,抓得緊緊的,滿掌心是他的無奈和歎息。
睡了一覺,我醒來,九哥還在。
心情頓時好起來,看著他笑。
「傻傻的。」他輕敲我的頭:「九哥要出宮了,過二天,畫齋就開。」
「九哥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吃蜜棗兒了吧,既然這麼開心,來。」他端過桌上的一碗藥:「安神安胎的。」
酸苦的味道撲鼻而來,我捏著鼻子往毯子下滑:「才不要啊,好苦啊。」
他挑挑眉:「你不吃,九哥不開畫齋了。」
伸出手,搖搖指。
他笑:「好,老規矩。」拿過一個空碗,倒掉一半的湯藥。
撫我坐著,我不甘情地喝完那半碗苦藥。
才喝完,一粒蜜棗就送到我的唇邊。
咬入齒中,唇舌翻湧著這種蜜棗的甘甜清芬。
心情慢慢地平復下來了,我對別的,也不要去期待了。
留九哥用了晚膳,讓遣人送九哥出去。
我知道灝很愛我,現在也很擔心我,其實他讓九哥入宮看我,他自己心裡也好傷。
可是我已經不敢愛他了,我承認,我是個膽小鬼吧。
窗外的香味,又出現了。
我歎息著,我輕輕地說:「殺了他吧。」寧殺也不要這樣,太殘忍了。
「我知道秘密,我告訴你,我想你放我走,離開這宮裡。」
沒有聲音,靜謐得像是我自言自語一樣。
「你明知道朕是不會那般做的,朕只是威脅他而已。」冷怒的聲境在窗外響起。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你現在心裡恨我,為什麼對你又嚴苛了,對我九哥,又百般的依賴,你站在外面看著,你聽著。」
似乎是骨頭咯咯作響的聲音,他在隱忍著怒氣。
「你現在不需要再顧忌什麼,我青薔也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了,我也是個無權無勢的人,你不需要對我平衡什麼,沒有你,我一樣會開心。憑什麼,每次,明明不是我的錯,卻要我來承受這些,一步一步的退,在我的心中,還能有多少你的存在。我實在是再也受不了,你對我說著愛,你懷裡還抱著一個,對我容忍著,你又冷眼旁觀地站得高高的,說這是因為愛我。我不想要這份沉重的愛了,你的,都還給你。我告訴你,我知道那四幅畫的秘密,我曾經臨摹過,但是我要你放出宮,這是唯一的條件。」
我不想在這裡,我不想再與他的妃子們周旋著。
他說愛我,他的妃嬪,不斷的有喜事傳來。
他以為,我會替他很高興嗎?
我喜歡孩子沒有錯,可是是他和別人的孩子,我要很大的精神來壓住自己的心酸。如果我不愛他,也就罷了。
我會只是單純的喜歡孩子,偏我,肚子裡的,也是他的孩子,我也曾經愛過他,我在乎啊。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他一時之間,他是找不到秘密的。
這一份東西,我想成為,他放手的條件。
他冷哼:「你以為,朕的骨肉會流落到宮外嗎?」
「孩子,可以給你。」說出這句話,我知道,多心酸。
我現在或許更瞭解一些宛太夫人的心境了,愛捨二難全。
他冷怒地叫:「休想。」大踏步地,拂袖而去。
休息,那還留著,有什麼用呢?
他離去,我也低歎息。
在湘秀院裡靜養著傷,對於外面的事,我什麼也不知道。
過了二天,我就讓人送了我畫的畫到宮外去,直接說送到九哥的畫齋。
宮女回來告訴我,有些不敢看我,然後說:「主子,畫讓公公收走了。」
「然後呢?」
「皇上都撕碎了。」她小心地說。
我歎氣,怒吧,都怒吧,你有你的脾氣,我也不是沒有性子的人。
腳間的扭傷比較重,還是讓宮女扶著,輕輕地走,散散步了。
胎兒似乎也沒有以前那麼活潑了,那一摔,必定是損到了一點。
每天都有安胎補腦的藥,我都吃。我還照書上所說,吃以前不愛吃的核桃,我餐餐都吃魚,我生個聰明的女兒。
搭配上粗食,每天閒來無事,就研究菜單,自己搭配著吃,反正再怎麼稀奇,再怎麼古怪,宮裡的人,還是有辦法給我變出來。
大半個月過去,孩子安穩下來,也恢復了正常。
但是我與他之間,還是絞著的關係。
孩子八個月了,越來越是沉重,而日子,也快接近十一月了。
再冷,也開始散步了,他不鬆口,我也不鬆口。
我冷冷地看著他召了不少的人進宮,想必是還想研究,捨不得損傷那畫,一輩子就看不出來。
何況他是那般的狡黠,他用我摹臨的畫給那些人參考。
他是非打開龍族的寶藏不可,那裡面,必定有他很想要的東西。我曾記得他跟我說過,歷任的皇上,都不得長壽。
他找不出秘密,我悄悄地去看過二次我娘。
現在還算好一點,沒有再關著了,而是實在的軟禁,有人看著,雖然悶在房裡,卻也不至於凍著讓人再打。
我找不出理由來說服我自己,不要再堅持自己這樣。
這樣對我沒有半點的好處,無相之朝是他的,他多的是美女。
他在百花叢中自在地飛,他手腕過人,不擇手段。
有沒有人告訴他,他終其一生在嫣紅奼紫的花叢中,他是穿梭的蝴蝶,其實他的世界,只有黑白二色。
雖然虛偽的幸福很美,可以帶給我一個甜蜜的小窩,可以讓我幸福得讓全無相朝的人羨慕著。
但是我不喜歡,這是一種逃避感情和事實的真實膽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