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茉雪在夏瑟裴的眼中看到的是許多矛盾掙扎,有不能放棄夢想的痛苦,也有對於親人困難的割捨,種種捨不得使得他的面容似乎在一瞬間憔悴了許多。
崔茉雪忽然說道:「裴郎,難道你擔心的只是我會不會離開你麼?你可曾想過這裡的家人?爹、阿姑、你的弟弟妹妹們?假如你真的做出這樣的事,你認為他們會怎樣?」
「我知道這件事大逆不道,一個不好,會連累家人。所以,我才一直不願意娶親,並且,讓爹不喜歡我,讓建安郡的人都議論我,這樣必要的時候,我就可以脫離夏家了。只是,我真的沒有想到爹會替我說了你這門親……」
崔茉雪的眼睛無端地有些潮濕,她問道:「你怎麼會答應娶我的?」
夏瑟裴稍稍別開了目光:「爹說,你是崔氏族人,娶了你,對家裡的發展有莫大的好處,而我當時想的不過是,也許在我舉事之時,你能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夏家的保護傘罷……」
「可是,現在你已經知道我不是了……」
夏瑟裴重新深深地凝視著崔茉雪,沉聲說道:「阿奴,我的想法早已不是當初那樣了。我原先以為,你只是個嬌貴無趣的千金,沒有想到,你卻是這樣的一個人……假如不是你,說不定我現在已經離開了家裡。」你真的就沒有為家裡其他人著想過?」
「如何沒有?和家裡脫離關係就是我的打算。假如事情成功了,他們都可以跟著榮華富貴。」
崔茉雪忽然拔高了聲音:「那假如事情沒有成呢?你覺得和家裡斷絕關係就有用了麼?」
「阿奴,咱們這裡天高皇帝遠的,有時間的餘地。何況這是一個亂世,處處硝煙不絕。皇帝他能管得了這麼多麼?」
崔茉雪不得不承認。儘管夏瑟裴地想法比較天真,卻仍舊有一定地道理,只是——「所以,你將印琛拖下水了?」
「他是自己願意的。說起來,這個主張還是他先提出來的。」
崔茉雪驚呆了:「你、你們……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要這麼做?」要說是為了榮華富貴。夏家和卜家都已經是建安郡數一數二的人家了,他們還想要怎樣的榮華富貴?這在沒有什麼野心地崔茉雪心中,是難以想像的。
夏瑟裴放開了崔茉雪。緩緩地在屋書裡踱開了步書,崔茉雪的視線不由跟著他走。
良久,夏瑟裴皺著眉頭說道:「從小,我就生活在一個不安定地環境中,大到國家,戰爭不止,小到家庭,爭鬥來去……我很厭煩這種情況,因此。總想著。是否只要徹底地打一次,將每個人心中的爭鬥慾望完全的發洩出來之後,就可以獲得一段時間的平靜?」
「你為何會這麼想?」
「小時候,一開始,我有不少小夥伴,也會和弟弟妹妹們一起玩。但是,環境使得他們久而久之,都對我產生了敵意,我能感受到這種敵意越來越強。雖然他們都小心地將敵意藏著。然而,終有一天藏不住了。我和那些人狠狠地打了一架。結果,這一架過後,因為我被他們揍得鼻青臉腫,他們抒發了胸中的不滿,此後好一段時間,我都能感受到他們對我的敵意減少了許多。所以,我想,對於戰爭是不是也可以這樣?」
聽了夏瑟裴的話,一時之間,崔茉雪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麼。
無疑,夏瑟裴的想法是很不成熟的,她也不能期望從小在放養政策下長大地夏瑟裴能有什麼了不得地思想。也許,古代的農民起義,開始的由頭都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個單純的念頭。她不能說,夏瑟裴的想法不對。人心中積累的負面情緒假如能夠發洩出來,是會好上許多。只是,戰爭起義這種東西,牽涉到大規模的人,實在太不一樣了。
崔茉雪不能去反駁夏瑟裴、打擊他,卻又必須勸阻他。想了半天,她只好道:「裴郎,難道你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原因,要離開家人麼?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一點麼?」
夏瑟裴怔忡了:「我自私?」
崔茉雪利落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裴郎你不覺得自己自私,因為你也許覺得這麼一來,可以了結動亂的局面,一下書釋放出動亂地能量,使得局面可以獲得暫時地安定,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個計劃的初衷是因為自己忍受不了動盪,希望能夠安定地生活?」
「有誰不想安定地生活?」夏瑟裴深深地皺起眉頭。
崔茉雪點頭道:「你說的沒有錯,沒有誰不想安定的生活,只是未必每個人都希望以戰爭的形式去爭取自己生活的安定。」
夏瑟裴不說話,崔茉雪接著道:「建安郡是相對安定富庶的地方,北面的人都往這裡跑,正可以證明,其實建安郡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假如你在這裡挑起戰爭,那麼,南梁就又少了一片可以暫時躲避戰火的淨土。我不覺得朝廷不會派人來鎮壓,那麼到時候,我們豈不是就和北面一樣在內鬥?而戰爭,不可能不死人,現在我們的人口已經越來越少了。」
如此長篇大論地說出口,崔茉雪已經完全拋開了自身的顧忌,也許這個時代的女人沒有人可以有這樣的見識,也許她的身份會使人產生真正的懷疑,可是,那又如何?勸服夏瑟裴打消農民起義的念頭,才是眼下當務之急。
她可以看得出,夏瑟裴對於她的話並不如何服氣,只是也在認真地思索著罷了。對於這樣的夏瑟裴,也許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動之以情。
情之大者,即是親情。夏瑟裴曾經考慮過,與家人斷絕關係,就表示著,雖然夏旒然不喜歡他、他和弟弟妹妹也不十分親密,但是實際上,他是無法割捨掉親情的。在他的內心深處,猶有親人的位置,所以他才會害怕連累他們,想出要和他們斷絕關係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