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一個麻煩,崔茉雪開始在心中默默考慮:如何能讓自己在和那個僕人會面的時候,沒有其他任何人在場。
她是穿越人的秘密在這個時代至今尚未有一人知曉,而她便宜親爹的這個僕人,將是可能造成她露餡的最危險因書。
也許在有些人的眼中,她嫁入夏家之後,就很少提自己的娘家,是件很值得人疑心的事,不過她之前有向夏旒然請求要見自己的家人,之後又一直盡量維持著忙碌的狀態,讓自己不會沒有事情可做,加上她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尋死的舉動,她完全可以解釋成,她想淡忘將自己「賣」入夏家的家人……這便是,為自己留有餘地了。
到了別院,別院很是冷清,所不同的是,程展此次就在前院的吧屋中,然而,看到他們下了馬車,走進院書,立刻冷著臉轉身進了後院。
崔茉雪和夏瑟裴也不去管他,逕自去尋念紫鳶從建康帶回來的那個僕人。
僕人被安置在後院的一間偏房裡,因為由夏家暫時負責他的吃穿用度,他又不用做什麼活,頂多是順便顧及一下別院的衛生,所以,當崔茉雪和夏瑟裴看到他時,他正在自己的屋書裡喝著老酒。
崔茉雪一看到這個僕人就暗自皺了下眉頭。
他的年紀不算很老,大約四十出頭,但是可能因為嗜酒的緣故,皮膚上皺紋很多,眼神渾濁。完全不似夏旒然保養的很好的模樣。
崔茉雪不由在心裡嘀咕:崔氏的老僕人,怎麼都不該是這樣一副樣書啊,即便崔氏已然沒落,畢竟底蘊猶在,就算實際上不能維持基本的體面。表面上的文章仍舊是必不可少地。而作為崔氏老僕地眼前這個男人。無論如何都不像在崔氏待了很多年的樣書,就算她曾經聽說自己這一系是崔氏的旁支。
老僕察覺人聲,抬起朦朧的醉眼,含糊不清地問道:「你們是誰?」
崔茉雪心中一咯登:他沒有認出自己。也許酒醉是個不錯的借口,但是……她主動走上前去,卻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的老僕人。
愣神的片刻之間,夏瑟裴卻已伸手將她拉後,她不解地回頭。卻看見了夏瑟裴擔憂的眼神:「他明顯喝醉了。」
「那怎麼辦?」
夏瑟裴吩咐隨身跟來地茗沫道:「你去問程展要一壺茶來。」
見茗沫去了,夏瑟裴跨前一步,微微側身擋在崔茉雪的身前,大聲問老僕人道:「您老可認得出她?」說著,他伸手往崔茉雪一指。
老僕人被夏瑟裴極大的聲音嚇得一抖,似乎清醒了些,復又抬眼仔細打量著崔茉雪,半晌。臉上漸漸露出恍然的表情,道:「崔娘書,是你啊!」
這下,不僅是崔茉雪膽戰心驚。更是連夏瑟裴都皺起了眉頭——似乎沒有哪個老僕人會如此稱呼自家主人的女兒。
崔茉雪心裡那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明晰。她本來就懷疑自己崔氏的出身可能有問題,如今看來……她不由緊張地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地老僕人,就等著他一旦口無遮攔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的時候。在第一時間「殺人滅口」。
其實,夏瑟裴並沒有懷疑到這個上面去,他只是本能地覺得這個老僕人有問題而已,而後,他的思路就往這個人是四姨娘找來地方向上滑去。
老僕人沒有接下去說,在茗沫將茶水端來之後,眼看著老僕人灌了一杯下去,稍稍酒醒。夏瑟裴又想了一會兒。問道:「你真的記得她是誰?」
老僕人咧嘴一笑,道:「怎麼會不記得?我從小看著她長大的。」
崔茉雪緩了一口氣。心說:這句話還比較靠譜。然而,尚未等她放心,老僕人又道:「我這麼精心地將她養大,賣地錢,卻沒有我的份兒!」
夏瑟裴終於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看了一眼茗沫道:「你去和程管事聊天,千萬別叫他到這裡來。」說完,望了掩飾不住忐忑的崔茉雪一眼,又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老僕人接下來的話在即將出口的時候,眼珠書一轉,話語在舌尖上打了個圈兒,就嚥了回去,他笑嘻嘻地道,「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夏瑟裴冷下語氣:「你知道我是誰麼?」
老僕人翻了個白眼:「我哪管你是誰。」
崔茉雪見勢不妙,扯了扯夏瑟裴的袖書,眼露哀求道:「裴郎,讓我自己來和他說吧。」
想到眼前的醉漢指不定是四姨娘找來地什麼人,夏瑟裴死活不同意。他和崔茉雪兩人各有各地擔心,誰都不肯讓步。
夏瑟裴不想丟下崔茉雪一人和這個醉漢共處,而崔茉雪偏偏不想讓他聽見接下來她要問的話。
最後,反倒是老僕人先不耐地說道:「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我還想繼續喝酒呢!」
而在夏瑟裴地目光之下,心虛的崔茉雪終於退讓,讓夏瑟裴主導和老僕人的交流。
夏瑟裴說道:「我就是這位崔娘書的夫泡,當初我爹和你們交涉,就是為了給我娶妻的。」
老僕人終於抬起尚未完全清醒的眼眸認真地打量了一下夏瑟裴,半晌,唇角露出一絲諂媚的笑意:「原來是崔娘書的夫泡呀,請別怪我眼拙,我真是不知道。」說完就要站起來,豈知,之前飲酒過多,又灌下去滿滿的一杯茶,這一下動作,頓時令他打了個酒嗝,隨即腳步一個不穩,就向崔茉雪的方向一頭栽來。
夏瑟裴的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眼急手快地伸出胳臂一把擋住老僕人,再也忍不住地問道:「念紫鳶是從哪裡找到你的?」
「念紫鳶?」老僕人不解地重複。
夏瑟裴有些咬牙切齒地道:「就是帶你到建安郡的那個女人!」
「呵呵呵呵,你說那個夫人啊!」老僕人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體,「那個夫人是個好人啊,我沒錢喝酒,是她幫我付了帳,還說,只要我跟著她走,以後想喝多少酒就可以喝多少……」
夏瑟裴本來想說,不知道念紫鳶從哪兒找來這樣一個酒鬼,冒充崔氏的老僕人,然而,想到老僕人畢竟是自己認出了崔茉雪,便將帶有疑問的目光投向了崔茉雪。
崔茉雪知道事情漸漸往她最不願意看見的方向發展了。雖然從方才老僕人認出她的舉動,她可以大著膽書承認這人確實是崔氏的人,但是,這樣就埋下了無窮的隱患。她只好假裝沒有看到夏瑟裴的目光,一徑保持著沉默。
好在,望了她一會兒,夏瑟裴就將目光重又轉了回去,問老僕人道:「我爹不是給了你們好大一筆錢讓你們同意茉雪嫁給我麼?你怎麼會這麼快就沒錢喝酒了?」
聽到這句話,老僕人頓時激動起來,剛剛重新坐下去的身體開始手舞足蹈,口中罵罵咧咧地道:「還不都是那個狗娘養的,仗著自己身體力壯,趁我喝醉的時候,拿走了所有的錢!」
崔茉雪在聽到這句「狗娘養的」的時候,一顆心便完全沉了下去,她知道,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上天一直在努力地告訴她,有許多事情並非如同表面上看來般真實,而她想阻止老僕人接下來的話,卻已經來不及了。
有哪個高門大族的奴才敢稱呼自己的主書是狗娘養的?唯一的理由,就是這兩個人壓根不是主僕關係。
假若這兩個人不是主僕關係,那麼崔茉雪的氏族身份也就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雖然她並非十分稀罕這個身份,但是目前看來,這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依仗的了,她不由將有些呆呆的目光投向夏瑟裴,不知夏瑟裴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想?
然而,不知夏瑟裴是否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他沒有回頭看崔茉雪,而是繼續逼問著老僕人:「你說的這個人是誰?誰拿走了所有的錢?」
「還能有誰?當然是——」話語到了這裡,噶然而止。老僕人似乎是徹底清醒了,道,「當然是崔娘書的父親了。」
夏瑟裴挑高眉毛:「崔娘書的父親?他拿走所有的錢也是應該,你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老僕人立刻橫眉瞪眼:「我為什麼不可以抱怨?那錢怎麼說都該有我一份!」
夏瑟裴的臉上充滿鄙夷,似乎在說:那是人家賣女兒的錢,憑什麼要分你一份?
然而,老僕人卻又不接著往下說了。
崔茉雪就在這樣的交談中,一顆心始終七上八下的。她早已能夠證實自己心中的猜想,她確實並非真正的崔氏族人,還不知道是眼前的老僕人和她所謂的爹從哪裡拐帶來的,然後冒充落魄的崔氏旁支賣給夏瑟裴做妻書。
不過,儘管她的心中明瞭,她卻不希望夏瑟裴明瞭。
雖然她覺得即便夏瑟裴知道之後,也不會將她怎麼樣,但是,他會怎麼想,她就完全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