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界 正文 第四章
    這個世界也許真的瘋了。

    和夏傅有著相同想法的人,還真是不少,其中就包括在柳州城裡叛逃魔界的郎格提斯。

    望著不遠處自己那些向來頂盔貫甲、手持利刃大殺四方的部屬們,如今卻手持鋤頭、鏟子,嘿唷嘿唷地喊著口號,在堅實的冰地上挖掘出一個又一個窟窿最開始還很好心情地把那些冰層下的人類給挖出來,再來個碎屍萬段,但是後面越挖越鬱悶的魔族士兵們也開始偷懶了,乾脆直接找到人類的腦袋之後,挖個窟窿,然後像是洩憤一般,十幾枝長槍不約而同地扎入窟窿裡,把底下長眠的人類戳成馬蜂窩。

    「將軍,這樣下去不行啊,這冰層實在太厚、太堅硬了,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按照這樣的度,別說半天,就是一個月都未必能夠把那些人類都挖出來啊。」郎格提斯的副手很是擔心地說。

    「那你說怎麼辦?」郎格提斯雖然算得上是一員猛將,但是在策略和計謀上的能力比起殺人放血顯然不如。

    「反正那下面不是炎魔通往人界的道路嗎?」副將指了指不遠處那緊緊相依著被封閉在天凌梭內的一道一妖身下的土台,「乾脆我們另外找條路,把炎魔放出來就好。」

    「廢話,炎魔的腦袋裡除了火石之外什麼都沒有也就算了,你這傢伙腦袋裡難道也只剩下稻草嗎?要是炎魔肯走別的通道,我幹嘛還吃多了在這裡挖冰玩?」郎格提斯憤怒地抬腳把副官踹出去好遠,不過副官卻很是快地在滾落的時候,雙手抱頭藉著滾動化解了衝擊,然後才站穩又屁顛屁顛地跑到郎格提斯的身邊,一臉陪笑看來這動作他是早就習慣了。

    「下官的意思是說,既然炎魔不肯走,我們可以趕著牠走啊,只要在這旁邊再開一道門,然後找人向炎魔丟兩個攻擊法術,還不怕那頭蠢貨自己跟上來。」

    「說的好聽,這魔界和人界之間的道路哪有那麼好開的,我們都是沾了偷來的卷軸的幫助才勉強潛進人界的」打死郎格提斯都不會提起當初偷渡人界的慘樣,魔界的士兵還好,只要貼上偷來的護符,藉著卷軸的力量就能來到人界,可是郎格提斯的力量之強悍,要過來可就不容易了。

    最後偷渡時,非但被衛丹用玄門道術封死了大半魔力之外,還被強迫變成一隻貓咪,夾帶在法器之中,勉強過關,這對郎格提斯而言,絕對是恥辱中的恥辱。

    「不過,這裡的底下既然已經有召喚之陣的話,我們只要在陣心用上一張卷軸」

    「卷軸?屁的卷軸,偷出來的都用了,哪裡還有?」

    「這個將軍我這裡有一張作廢的,不知道能不能用」

    「混蛋,居然敢私藏」

    這位深明大義的副官貢獻出最後一張「靈犀術」卷軸,這張卷軸並不完整,因為盜取時,這張「靈犀術」還有最後一點沒有製作完成,只是被副官順手牽羊給帶了出來,本來他是悄悄地留下用來保命的,但是眼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子夜已經臨近,若是不能按時達到衛丹的要求,很可能會導致計劃的失敗,到時候魔王的怒火,可是只有用血腥來平息的。再加上這個副官挖冰塊,也實在挖夠了。

    「靈犀術」本是魔界君主的秘密武器,製作的過程和製作的方法都屬於魔界的至高秘密。被偷走的卷軸在郎格提斯的手上的確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處和作用,但是同時,也讓郎格提斯這個武夫完全忽略了不完整的「靈犀術」卷軸會不會產生什麼異樣的效果。

    「a#s%」郎格提斯抓過卷軸,也不猶豫,直接念起動的咒術,星光下腳底冰層所掩蓋著的紅色陣法被再一次地推動了,殷紅的顏色向四周散去詭異而淒美。郎格提斯滿意地感受著大地傳來的微微振顫,這正是「靈犀術」動的徵兆,周圍脫離了「挖冰苦役」的魔界士兵們也不約而同地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解脫了,就在同一時間,分散在柳州城周圍的玄門道弟子們,都收到了衛丹的傳訊,要求他們迅去柳州城會合。

    「轟轟轟」隨著越來越劇烈的震顫,一股股炙熱的火焰,從地下瘋狂地湧出,頂開地面,融化冰封,隱藏在冰封中的人們,無聲地在火焰中,化為烏有,一縷縷充滿了絕望和痛苦的靈魂,不約而同地被召集起來,衝入衛丹手中,那早已經準備好的道具裡,原本灰黑色的鑰匙,越來越黑,越來越深沉。

    「我靠」就在柳州城陷入火海的時候,在陳堪和景御所在的土台上,兩個小身影突然憑空出現在半空中,隨即被重力狠狠地拖到地上,儘管有桀梟肉墊,還是把敖彥摔地夠嗆。不過不知道是摔暈了,還是根本沒有醒,桀梟只是維持著最初環抱的動作,意識依舊在混沌之中,沒有清醒。

    敖彥花了好一陣力氣,才從桀梟的懷抱裡掙脫出來。詛咒著九淵這種不負責任的傳送,特別是當他看到了土台周圍到處都有火山噴口的模樣,更是有些瞠目結舌,心中暗道好險,要是自己走霉運的話,說不定一**就掉進那些火焰裡,來個燒烤小龍,那才叫冤枉呢。

    不過敖彥還來不及有更多的想法,不遠處的驚呼讓敖彥先吃了一驚-a1!6!

    「龍族,居然有龍!」土台下,原本正在得意洋洋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感受著腳底下轟隆隆頻傳的震動,那是炎魔行走時才會出的震動,郎格提斯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突然感受到那微弱的龍族氣脈。儘管郎格提斯的力量被封印了不少,但是對這位和龍族交鋒了許多年的魔界將領而言,龍族的氣息早就熟悉得變成了一種本能般的感應,即便是敖彥那微弱的氣息,在這火焰縱橫的世界裡,也沒有辦法隱瞞過郎格提斯的視線。

    不過,唯一可以算得上幸運的是,郎格提斯並不知道,拜訪仙界的龍王走失了愛子,否則就算是再笨蛋,郎格提斯也會知道,眼前這個小傢伙,就是他曾經不惜設伏擒拿的小龍皇子。

    然而現在,對這些並不清楚的郎格提斯只是好奇人界居然會有小龍,一時興致大起,呼喊著下屬們上前把這條小龍抓來玩玩。頓時周圍的魔族士兵都蜂擁而上,顯然是完成將軍命令的同時,也有著對小龍的好奇,要知道龍族的幼子幾乎從來不被允許接近,這種面對面的機會,恐怕實在是比魔王自己生兒子更加地少。

    望著那一雙雙充滿了好奇和驚喜的雙眼,敖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地球上Fans接近明星時的表情,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個冷顫,再也顧不上其它,轉身變回小小的龍形一溜煙爬上了不遠處被天凌梭封閉著的景御和陳堪的腦袋上。

    「啊,居然是真的龍形啊天啊,好可愛」儘管魔族的士兵以殘忍和嗜血聞名各界,但是並不代表這些士兵都是殺人的冷血機器,所以當他們看到小龍那小小的模樣,都忍不住嬉笑著驚呼起來,讓敖彥在心中好生鄙視一番。只是此刻要逃出魔掌似乎真的是很困難。

    敖玄、敖玄,你個混蛋,快來救我啊,你再不來,你的寶貝弟弟就要成為別人蹂躪的對象了敖彥在心底大聲疾呼著,希望自己能夠憑空把敖玄召喚來,要是能把龍王老爸一起召喚來,當然是更好了。不過敖彥的呼喚沒有把敖玄召來,倒是在劇烈的震動下,不少猛地從低地噴出的火焰非但將整個土台包裹了起來,而且還將土台震裂出一條深深的大縫,大縫裂開的中線赫然是桀梟所在的地方,還在昏迷中的桀梟自然向下摔去。

    「天」魔族聚攏來的士兵們,一陣呆然,倒不是因為看到土台上的桀梟墜落,而是

    巨大的裂縫將桀梟整個吞下,但是桀梟卻沒有墜入裂縫下滾燙的熱火之中,少年的身體整個騰空在縫隙的邊緣,而在他的後頸處,一縷殷紅正慢慢染紅他的衣領,只見一個小小的龍頭,緊緊咬住了桀梟的後領,四隻幼嫩的爪子緊緊扣在了石台上,而那細長的尾巴,則牢牢地纏住一旁固定著的景御的腳踝。

    纖細的龍身因為過重的負載而被狠狠地拉扯著,細小的鱗片因為過度的拉扯而出現了裂縫,一絲絲的血線在那幼嫩的鱗片間隱約可見,原本灰白色的龍身在火光和血線的映襯勾勒下,展現出驚人的美麗。

    好重,真是好重。敖彥感受著身體所出的無聲的慘叫,緊咬的小嘴裡滿是腥澀的味道,敖彥甚至可以清晰地察覺隨著血液的流失,他的生命在減弱中,腦海中能夠想到的,僅僅只有這個桀梟的重量實在是重得過分,但是牠卻沒有鬆口,沒有其它的想法,只是本能地不願意放開。

    被灼燒的氣體烤醒的桀梟,茫然地在半空中睜開雙眼,一時間現自己竟懸在空中時,頓時心慌不已,還來不及掙扎,卻看到不遠處還未融化的冰壁反射出身後的光景,那緊緊咬住自己衣領的小身影如同一把巨錘狠狠地砸在了桀梟的心頭,整個人如同被施加了定身法一般,動彈不得。

    寶寶,是寶寶。

    桀梟在心底不可置信地狂呼著,那個喜歡在自己腦袋上又跳又叫,在床上滾來翻去、總是喜歡惡作劇的小寶貝,此刻卻用那張總愛到處磨牙的小嘴緊緊地抓住自己,維繫著那一線脆弱的生機。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如此不顧自己地拯救一個無親無故的人?桀梟很想大聲地詢問,但是哽咽的嗓音無法讓他出哪怕一個音符,莫名的水霧在感動前就已經朦朧了雙眼,不同於平日那種衍生於失去的記憶裡的牽絆感,面臨危機的恐懼、心底無形的空虛與脆弱、遺失記憶的失落與不安在剎那間被全然丟棄在腦後,靈魂的最深處,那空白的純淨之地彷彿被靜靜刻上一抹再也無法擦去的刻痕。

    「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這個問題只能由你自己去找答案。問我,我也說不清」

    「如果你學會了如何信賴自己、掌握自己、不被身外的事情所牽絆、所困擾,那麼你就是一個合格的王者,但那也僅僅只是一個王者而已」

    「我只要求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王者,至於要怎樣成為一個完整的存在,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不過如果你連什麼叫做喜歡都無法理解和感覺的話,那你永遠只是一株有著人形和力量但沒有靈魂的植物罷了」

    耳際彷彿響起塵封的記憶裡的某個朦朧的聲音,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是桀梟卻覺得那是自己本來最不應該忘記的部分,不過現在不是仔細去追究那些失落的記憶的時候,腳下的滾滾熱浪正翻捲著向上席捲而來。求生的**是生命的一種最簡單的本能,何況在身後,還有人正在豁出性命一般努力拯救著自己

    桀梟沒有因為感動而掙扎、或者狗血地乾嚎:「放開我,不要傷害自己」之類大無畏的反應;恰恰相反,這突臨的危機讓這個平常看起來因為失憶而顯得有些怯懦的少年,找回了一份和年齡完全不相配的冷靜和機智。

    被小龍用嘴巴懸掛在半空裡的身體沒有妄動,忍受著腳下因為灼燒而被燙傷的痛楚,桀梟很小心地探出手臂,雙臂向後倒撐著石壁,十指緊緊地扣入了身後石縫的空隙之中,很努力地試圖減輕自身的重力,雖然這樣的努力效果並不顯著,但就是這一絲絲的借力,讓身後的敖彥勉強地完成了這一高難度、高強度的挽救行動。

    不過隨著低沉的咆哮,地底的火浪似乎不願意繼續欣賞小龍救人的動人場景、讓縫隙上懸掛著的獵物從手上僥倖逃脫,翻湧著猛然向上噴出一股強烈的熱氣流,非但把桀梟的鞋底幾乎烤穿,同時也把那懸空的小身子給掀了開去,雖然勉強算是及時挽救了小龍那口快崩潰的牙齒,但是若非一隻結實的大手同樣及時地抱住了桀梟向下墜入火海縫隙的身軀的話,估計桀梟已經化為一捧飛灰,湮滅於人世之間。

    「喂喂,就算是想吃烤乳豬,也不用把自己給烤了吃吧」景御那一慣的調侃式話語出現在驚魂未定的桀梟耳邊,雖然嘶啞的聲音遮蔽不了語聲中的疲憊,但剛剛在生死在線逛了一圈的桀梟卻早就在得救的瞬間因為過於緊張而昏迷了過去,至於最喜歡和景御拌嘴鬥智的敖彥寶寶,更是滿身是血、毫無聲息地靜靜地被一臉憐惜神色的陳堪捧在手中,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緊閉著,看來是找周公控訴有人虐待兒童去了、

    在魔界的火焰之中,敖玄留下的「天凌梭」的防禦不知在何時已經被解開,景御和陳堪並肩站在那裡,兩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濃濃的疲憊和困乏,啟動「天耀大陣」後,幾乎被吸盡了全部道力的陳堪,完全是靠著景御在「天凌梭」內傳遞而來的妖力,才能支持著不倒下去。若不是炎魔正咆哮著要衝入人界的話,景御甚至已經私自決定就這樣維持著和陳堪之間的曖昧姿勢待在「天凌梭」內,直到危機結束。

    「這下似乎鬧大了」景御望著不遠處的火海,只見炎魔咆哮著衝出了緊閉的穿越之門,那張不完整的「靈犀術」的卷軸,非但把炎魔送到了人界,還把魔界炎獄的紫色炎火一起送到了人界,那充滿魔力的火焰在灼燒中散播著毀滅的力量和毒性,那些剛才還在興奮著炎魔到來的魔界士兵,此刻也成了魔火攻擊的對象。

    對於魔界人來說,炎火就像是絕望的毒藥,連他們也難以倖免,混亂中他們試圖逃離,卻現柳州城早已被布下了牢固的防禦壁,讓他們根本無力從這劇毒般的火海中逃離。柳州城外的山林成片成片地迅枯萎,無數的昆蟲和小動物,甚至來不及升起逃走的意識,便被奪走了生命。

    對半妖的景御而言,炎魔和魔火都算不上是威脅。雖然半妖和正統的妖族在實力上有著相當大的距離,但是繼承了妖族天賦的半妖,比人類更加能夠適應惡劣的環境,何況身為青狼的景御有著在大地中肆意穿行的能力,轉眼便可土遁千里之外。

    可是景御的內心卻升起一種無奈的絕望,在離開「天凌梭」的保護後,看到那火焰灼燃、濃煙滾滾的城市時,他便已經預料到了將要生什麼。憑藉著敖玄的法寶,他們逃過了最危險的第一劫,卻無法逃過這本來可以逃避的第二劫。

    「若是任由炎魔肆虐的話,很快這裡就什麼都沒有了。」陳堪沒有去看周圍的火海,掏出懷中的藥粉瓶,也不管多少,全部撒在了小龍寶寶那細長的龍形身體之上,然後小心地用懷裡的絲帕把小龍包裹好,雖然他很想立刻為這小東西進一步治療傷勢,但是現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果然景御輕輕地閉了閉眼,彷彿是將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給壓抑下去。

    「你決定就好,我沒有意見。」景御的回答依舊是那麼堅決,只有陳堪能夠聽出那話語中的一絲顫動。

    「我真的很高興,能夠有你這樣一個朋友,與你相遇陳堪此生已是無憾了。」陳堪淡淡地笑了笑,不知是為了自己能夠在這麼個時候,當上一回救世主,還是為了景御在這一刻沒有試圖阻止自己、反倒是支持著自己的決定而欣慰和感動。輕輕將小龍放在地上,轉生邁著堅定的步伐向炎魔走去,他要用他最後的道術,將炎魔封入地下。

    突然景御猛地從身後抓住了陳堪的肩頭,將這個固執地要拯救滿城生靈的道士拖進自己的懷中,狠狠地吻著。不在壓抑那澎湃的感情和絕望,既然注定他們之間有緣無份,那麼至少他要陳堪知道一點:「我們之間,從來都不僅僅只是朋友,無論是上天入地,我都只愛一個人,一個叫陳堪的囉唆道士。」

    似乎被景御突然爆的告白所震懾,習慣了淡薄如水般的交流之後,乍然間聽到景御這露骨的言語,即便是身處危機中,陳堪蒼白的臉色上,依舊浮起一點紅潤。

    「若有來生,我祈願能和你再度相遇、相知、相攜、相行。」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緊緊地抱了抱這掠奪了他的心的男子。

    身後炎魔越來越清晰的咆哮聲,一聲聲地催促著陳堪,無限依戀地感受著景御的氣息之後,陳堪滿足地微笑著,轉身而去。

    他不但是在保護這個人界,也是在守護自己所愛的人,所以他義無反顧地向前行進著,景御靜靜地站在那裡,目送著那看似孱弱溫文的身影消失在火光之中,因為緊握而滲出鮮血的拳頭洩露了他內心的掙扎,但是他還是沒有衝上前去,因為他要等待最後的結局,若是陳堪失手或是無法把炎魔徹底地封回,那麼自己就要成為收拾結局的人。

    「吼」隨著一聲巨大的嚎叫聲,四周的火焰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猛然向火海中的某個中心點瘋狂地湧入,這個世界上,只有景御才知道,那是陳堪最後、也是最強的一個道術「破曉」那是一道禁忌之術,對於道士而言,珍惜生命、遵守天地循環法則、追求天道自然才是他們道術的基本根基。但是「破曉」不同,這個道術是源自西方大6的一種類似於黑魔術的架構,以自己的血肉靈魂作為代價,向冥冥中操控天地的無形之力交換,用自己的身體當作支撐點,在瞬間揮出遠遠高出自身道力上百倍的力量。

    當然,這麼做的代價,就是施法者將形神皆碎,消失於天地之間,換句話說,陳堪可能會連魂魄都不會殘留下來。

    陳堪,我們還能再見嗎?

    景御望著那火海,靜靜地望著,所以景御沒有看到,在火焰那」美麗而炫目的光華下,他身邊躺著的那條熟悉的小小龍兒身上正漸漸地散出珍珠般的光澤,細小鱗片間的縫隙慢慢地無聲地癒合著,那些原本從傷口透出的珍貴的血絲漸漸在尾部匯聚成一滴猶如艷紅的水珠,凝結在尾巴上搖搖欲墜

    距離子夜只剩最後一炷香的時間了,望著遠方柳州城騰升的橘色火焰,衛丹知道一切都已經就緒了,尚留稚氣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就像是個馬上要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般。緊緊握著那顆已經變得宛如黑珍珠一般漆黑而閃爍著朦朧光澤的圓球鑰匙。

    「沉鷦,要是冥眼到手了,你有什麼願望想實現?」起身邁步前往柳州城的衛丹,在臨走之前,突然毫無預兆得問了沉鷦一句。

    但向來有問必答的沉鷦,這一次卻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目送衛丹的身影遠去。

    「我的願望,也許已經實現了,在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久久之後,望著眼前空寂的四野,沉鷦輕輕地回答著,「英魄,你不跟著去嗎?大老遠從仙界趕來,卻守在我這裡,可沒有好戲可看。」

    「別這麼哀怨啊,你的心願我還不清楚嗎?」山野間的空中突然一陣扭曲,一條淡淡的綠色人影,憑空出現在大地之上,「不過我一直想問你,沉鷦你不後悔嗎?若是你跟隨窖鑅的話,一定可以碰到冥眼的,到時候以你這以太精靈的身份,自然能夠滿足你的心願啊。」

    「我的心願,我的心願就是你這個混蛋,可以早點滾回仙界去,現在仙界沒有了你,整個大氣的靈力不光是衰弱了,都開始要枯竭了,你這個任性的傢伙,非要把這個世界都折騰得毀掉不成!」沉鷦的冷漠口氣中有著深深的不滿。

    「切切,你當我願意啊,要不是夢蜇拜託,我才不會管窖鑅的這檔子事情呢,都怪夢蜇,要不是他說溜了嘴,窖鑅這個傢伙,也不會」

    「別在那裡說笑話了,夢蜇拜託?哼,你當我是傻瓜嗎?若非是為了讓那個龍族的小嬰兒,盡快繼承他的力量,你會這麼熱心的插手別人的事情?」沉鷦望著英魄,臉上滿是嘲弄的冷笑,「不要小看以太精靈,儘管你是太古時代被選擇的守護者,但是別忘了,我們以太精靈守護人界所代表著的就是契約,我們所知道的東西,要比你更多更詳細。

    看在這些年裡你也算是恪盡職守,我奉勸你一句,不要試圖想影響敖彥的判斷和選擇,這是不可能的。他會被挑選出來,自然有其它更重要的原因,若是你以為可以影響他,那就太幼稚了。」

    「影響,怎麼算是影響呢,我也只是希望敖彥寶寶明白,毀滅比起維護簡單,但是毀滅了,一切就不存在了算了,不和你這個老古董說了,我可是要去狠狠地教訓一下笨蛋窖鑅,那個豬頭我看不順眼很久了」英魄嗤笑著,翠綠色的身影漸漸在空中散去,四野又一次恢復了寂靜和安祥。

    「英魄,你要保住這個世界,要保住你所愛的人,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年夢蜇之所以會在最後放棄,是因為他找到了自己所愛的人,但是敖彥那個孩子,比起夢蜇來可沒那麼好對付」沉鷦望著天空的星子,心地有著一份淡淡情緒波動。

    以太精靈所代表著的,是守護、是奉獻、是平衡、是不朽。

    太古時代起他們便在人界這脆弱的世界裡默默地看護著,比起任何人,也許他們對於這個世界的感情更加地深刻。

    但是,命運這開始前進的車輪,是任誰都無法阻擋的,也同樣誰都無法掌握

    站在柳州城的大道上,衛丹遠遠地望著拿在火中燃燒的城市,黑暗的靜夜中雖然麼有驚天動地的混亂和慘叫,只有火焰燃燒時的辟啪聲和滾滾捲入天際的濃煙,但是他能夠感受到,那不斷聚集在柳州城上空的怨魂們的無聲嘶吼,充滿了不甘、憤怒、恐懼、還有痛苦,這一切在衛丹眼中卻是最美麗的序幕,彷彿是慶典的前奏一般,而自己則將是這場慶典的主角。

    那個背叛自己,逃離自己的人,終於將再一次回到自己的手中了。千萬年的期盼、無數噩夢歲月的終結時刻終於到了。

    「嗯嗯?想不到人界居然會有人使用『破曉』,倒是很少見到這麼執著的人。」空中傳來的能量震動令衛丹稍稍感到有些詫異,「破曉」本就是出自他這曾經的神帝手筆,沒有想到這麼多年後,居然會有人使用這個法術,而且還是凡人。

    「是為了封死炎魔嗎?看來還真是豁出去了呢。」衛丹笑了笑,彷彿是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般,喃喃自語著:「就當是感謝吧,既然你那麼想把炎魔趕回去,那我幫袮動手好了,至少留下你的魂魄,也算是你取悅我的獎勵吧。」

    將手中那枚黑色圓球高舉過頭,衛丹清亮的嗓音在夜幕中響起,死寂而空曠的山野迴盪著少年的話語,層層迭迭的回音讓那清脆蒙上了一層神秘的滄桑,仿若投過了歲月年輪,召喚著過往的繁榮。

    「盛開在靈魂之海的夜繁之花,為我召集一切黑暗與光明之力量,死亡之國的君王啊,回應我的召喚,賜予你美味的靈魂、賦予你掠奪的資格,張開死亡的翅膀,為我打開通往冥域的大門」

    深色的天空中,烏雲驟聚,那是亡者們彙集而成的雲彩,遮蔽了天幕、遮蔽了星芒,伴隨著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陰冷的風,隱約在空中形成一個有著巨大翅膀的骷髏陰影,呼嘯的風化為音符、化為詞語,傳遞著冥域的響應:「呼喚者,按照太古的盟約,交付我死者的令牌,我將為你打開,幽暗之地的大門。」

    衛丹抖手,將那圓球拋入空中。

    圓形的黑球在空中劃過一道上升的圓弧後,慢慢停滯在半空中,一道綠色的身影將那顆圓球靜靜托在手中,綠色的光膜將那黑球牢牢地裹住,不讓它有機會溜走。

    「窖鑅,事隔這麼久,你還是沒有受到教訓嗎?難道你非要落到魂飛魄散的地步,才能甘心?」半空的人影正是一路追來的英魄。

    「英魄,你又要多管閒事了嗎?」面對著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拋開虛偽的人類外表的掩飾,恢復了昔日神情的神王窖鑅冷笑著,望著空中那一抹飄忽的身影,「怎麼,你就那麼怕我拿到冥眼嗎?」

    「這和怕不怕沒有關係,當年我就說過,冥眼不屬於你,你不可能得到時界最後的法寶來滿足你的野心,現在我依舊會這麼說。」英魄靜止在空中,翠綠色的身影在遠方的火光襯托下,反射出一種淡紫色的微芒,英俊的臉龐上,有著不同於往日溫柔的嚴肅。

    「那你來阻止我啊,就像當年夢蜇阻止我一樣哦,我忘記了,你看我這個記性,當年的你為了釋放被窩囚禁的夢蜇,犧牲了自己修煉的形體,所以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四處遊走了

    現在跑來人界,估計是你那個小情人在鎮守你那顆快枯死的老歪脖樹吧,哈哈哈,真是好笑,當年挽救了天地的幕後英雄,這些年裡被鎖在金頂山上當了囚徒,這滋味不錯吧?」窖鑅嗤笑著,仔細想來,比起自己千百萬年的噩夢中苦苦地掙扎,眼前這當年一手造成自己失敗的幕後黑手,似乎也並沒有好過幾分。

    「哪有怎麼樣呢?」英魄對於窖鑅的嗤笑毫不在意,或者說更有一種隱隱的憐憫,「對我來說,形體失去了,最多也只是不能離開金頂山而已,我依舊能夠感受到快樂,感受到這天地靈脈的波動。但是你呢?

    窖鑅,擁有新的生命、擁有新的身份和新的開始,你卻始終不能夠快樂呢,為什麼要辜負夢蜇的好好心,一次又一次地」

    「好好心?」窖鑅的臉上滿是濃濃的嘲笑,「讓我用千年的時間感受自己一點一點衰弱至死,然後在無數的輪迴裡夜夜夢見那令我失去一切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地體會那個男人的無情和冷酷就是所謂的好心嗎?英魄,我可沒有你那麼虛偽,被囚禁了這麼久之後,還會睜眼說瞎話地自稱很快樂。」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英魄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是對於窖鑅的反駁,更像是一種對自我的感概,若是說不曾因為失去形體而氣憤那是假話,但是英魄從來都不後悔當年的選擇,這也許是因為他所愛的人,始終都未曾有過改變。

    愛一個人可以令自己比聖人還要偉大,也可以令自己變成和窖鑅一樣,比惡魔更加恐怖,「窖鑅,你和夢蜇都已經結束了,無論是愛是恨都已經灰飛煙滅,若是你願意忘記,那些夢境根本就不可能影響你的轉世,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你從未改變對夢蜇的執著,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讓那個夢境重演,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束縛了自己罷了窖鑅,你難道就從來都沒有想過,夢蜇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不需要!」窖鑅大笑著,尖銳而顯得有些淒厲的笑聲在黑暗中傳遞,「我不需要去想那麼多,我只需要找到他就足夠了。」

    「然後呢,就算你找到夢蜇又能怎麼樣呢?」英魄望著那少年,無論是容貌還是身形,都和自己記憶中那個單挑各界,差一點就統一了所有時界的曾經的王者沒有絲毫的重迭,唯有那一身不甘的戾氣直衝雲霄,彷彿當年那決斷之日,「難道你認為還有機會讓一切從頭開始嗎?」

    「英魄,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拿到冥眼會怎麼樣,放心,我不再是昔日那個雄心勃勃的神王,不再會作那種統一天下的美夢,今天我拿到冥眼,只是要把夢蜇找出來,我要讓時光回到過去,回到那一天,我要親口問問他」

    「你見不到夢蜇的。」英魄黯然地搖了搖頭,「就算你拿到了冥眼,你也不可能見到夢蜇,你所知道的夢蜇已經死了,他用他的龍身和龍格,抵償了你在各界征戰時所造下的殺孽,他用他的血肉抵償了你為了得到這打開冥域的鑰匙,所殺戮的無辜;他甚至用他一魂一魄和轉世後自第二世起,一千年內不得善終作為條件,抵償了你今日再度為了這把鑰匙而造成的殺戮。所以就算你用冥眼,也不可能找到夢蜇,他連魂魄都已經不再完全,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呢?」

    「你胡說,今世龍王界的小龍,分明就是夢蜇的轉世,你們想騙誰!」窖鑅冷冷地駁斥著,但是微微顫抖的身形卻洩露了他的真實想法。這一切都被英魄看在眼中,這天地靈樹的精魄,暗暗歎息著,不知是為了窖鑅的頑固,還是為了夢蜇昔日的預言。

    「今世的小龍,和夢蜇的確有關連,但是絕非夢蜇轉世,你不信我也無可奈何,不過窖鑅你總是在指責夢蜇對你的懲罰,執著地要報復,但是我倒要問問,你們心自問,夢蜇為什麼要那樣懲罰你?

    你是夢蜇當年一手撫養長大的人,夢蜇對你如同對待自己的幼弟子侄,教你文識、指點武略,讓你從一個普通的神王棄子登基為一界之王,他為了你操了那麼多的心,你又是怎樣報答他的?」

    英魄每次回想其當年那令人扼腕的故事,就有說不出的憤怒,「你不顧夢蜇的規勸,四處征戰,在各界結下了深深的仇怨,是你一手打破了原本的平和安祥,難道你認為,說一個愛字,就能掩蓋你那顆野心嗎?

    說什麼,為了愛夢蜇而不惜和反對者對戰,你有沒有問過,夢蜇是不是真的喜歡你呢?你一廂情願地威逼著夢蜇,夢蜇不願意讓你難過和孤單,他的善良縱容了你的狂妄,這是他的錯,所以他才會在懲罰了你之後,連自己一起懲罰」

    「你胡說,他若是不愛我,又怎麼會」窖鑅的反駁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裡,無情的歲月中,他無數次地反覆記著夢蜇的殘酷和冷漠,但是卻從來不去碰觸這個問題,這就像是一個禁區一般。

    「清醒一點吧,夢蜇讓你不斷地在夢中看到那戰場,是為了讓你明白,那些因為你的野心而死去的人們,那是你欠他們的」

    「我不要聽,夢蜇出來,我要他自己跟我說」有些狂亂的窖鑅彷彿不願意在接受更多的事實般,拒絕再聽英魄的勸告,反而指揮著那顆被英魄掌握住的鑰匙,突破限制飛向空中若隱若現的死亡之客。英魄雖然是掌控著天下靈力的中樞,但是此刻的他畢竟不是實體,而是可以隨意穿越各界的精魄,對那顆滿含著怨念的鑰匙無法阻止更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當年在夢蜇阻擾下不曾開啟的幽暗之地漸漸地在人界展露它的真面目。

    「時界的至寶,天地的沙漏,按照我的意願,請將時間逆轉,讓一切回歸最初的原點」黑暗中,窖鑅的話語,讓人覺得冰冷刺骨卻又帶著無法描述的激昂,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見到那個消失在時光中的男子

    空中的骷髏伸手握住了飛躍而來的鑰匙,輕輕一頓後反手將圓球鑰匙擲入身下的柳州城內,只見原本還在燃燒的城市在黑球擲下的剎那,即被黑暗完全吞噬。

    巨大的黑暗彷彿有意識一般擴散開來,盤旋在四野的孤魂野鬼們被召喚著,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湧入黑幕之中,只有黑幕最深之處,一抹淡青色的微芒正慢慢勾勒出一隻巨大的貓兒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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