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只看瑭雷和艾德雷勾肩搭背的走進告解室,你一定會以為他們是生死之交,此時的告解室中沒有人向主神禱告,所有人都被瑭雷請了出去,理由是,他要和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好好聊聊。
「十年不見?」艾裡暗自咋舌,喃喃的道:「也就是說,十年之前,瑞克大……大叔就已經像現在這樣了麼?」一個三十五歲的人,看起來仍然像二十五歲一般年輕而又富有活力,簡直就是個奇跡。除了羅德之外其他三人都對瑭雷的年齡很感興趣,不過莉莉和安傑麗娜現在沒有心情去八卦,因為女劍客已經將那騎士酷似梅耶爾的事情告訴小丫頭。
「莉莉小姐麼?」正在安娜和莉莉互相咬耳朵之際,一個神殿侍者忽然來到他們面前,道:「安科納大人有請。」
光明教會的神職人員總喜歡居住的越高越好,據說這樣可以更加接近每日的第一縷晨光,順著樓梯走上七樓,跟隨侍者穿過一條狹長的走廊,在一間極為普通的禮告解室內莉莉見到一身寬鬆白袍的大祭祀安科納。大祭祀的穿著似乎與普通神官沒有什麼不同,只是胸前的盧山達徽章上以耀眼的寶石作為東昇之日,才昭示出他尊貴的身份。
「讚美盧山達的光輝,尊貴的神眷之子,黎明之主與您同在。」莉莉見沉思中的大主祭抬起頭來,連忙問候道,出乎她的意料,安科納看上去似乎只有三十多歲,而不是想像中七老八十的樣子,一雙金色的眼眸炯炯有神,一頭燦爛如陽光般的金髮似也放射著淡淡的光輝,讓人有眩暈般的感覺。即使從未謀面,同為晨曦之主的僕人,莉莉也知道大名鼎鼎的北方主祭安科納執掌教務已有十多年,看來年齡這個東西,真是深不可測啊!
「日安,來自辛比亞的教友。」安科納的話簡潔有力,又不失關懷與和藹的道:「是什麼指引了你的到來?」他的中氣異常充沛,只說了句很平常的話,仍然四壁迴響,他金色的雙目炯炯有神,注視著莉莉的臉龐,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有的秘密。
「尊貴的主祭大人,我來自辛比亞,在這遙遠的路途上,我和我的同伴遇到一件事情。」由於之前遇到的那位酷似梅耶爾的聖殿騎士,莉莉的心中也有點迷糊,不過她還是一五一十的將雷帝斯的話轉述了一遍,最後才略帶失望的道:「主祭大人,我的心中很迷茫。晨曦之主的聖殿騎士難道不是為了幫助他人而存在的麼?怎麼能……為什麼會……」
「呵呵,莉莉。」大主祭不以為然的笑道:「原來你是來興師問罪的。那麼請問,這些事情,是你親眼目睹的麼?」
「啊?」莉莉驚訝的道,不等她回答,安科納便繼續說道:「梅耶爾,他還活著啊!聽說,你們剛才還遇到了呢!」說罷從案幾上拿起一份報告遞給莉莉道:「就在剛才,梅耶爾騎士還向我說明了事情的原委,和你說的可不大一樣。」
「什麼!」莉莉立刻臉色發青,海一樣藍的眸子瞪的老大,驚呼道:「他還活著?這不可能!難道剛才那個人,不是梅耶爾的雙胞胎兄弟?」瑭雷關於「雙胞胎」的解釋是唯一合乎情理的構想,安科納的話卻大相逕庭,雖然沒有親眼看到梅耶爾被劈的四分五裂,可莉莉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打開報告,一看之下雙手發抖,冷汗涔涔而落。
大主祭見莉莉如此失控,連忙伸出右手印在她的額頭之上,澎湃如濤的光明聖力瞬間將她的負面情緒驅散的乾乾淨淨。若是瑭雷在此已經驚訝的合不攏嘴,安科納的神力浩瀚若海,比之六百歲的老精靈凱恩只高不低,就算在十大魔導士面前也不遑多讓。要知道無論是修持聖力還是學習魔法,時間的積累都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精靈族就是因為壽命綿長才能人輩出。安科納雖然貴為掌管著龐大的教區的大主祭,可這大半和資歷、信仰有關,並不要求實力強勁,畢竟能夠聆聽主神神諭的人並不多見,就是莉莉,只要公開自己神眷使者的身份,多半也可以混一個主祭來當。
莉莉之所以如此失態是因為報告上說的很清楚,雷帝斯向盧山達宣誓效忠才得以成為龍槍騎士,得到屬於光明教會的龍魂戰槍,可是一轉眼的時間,他就在郊外的野宴上對晨曦主神出口不遜,轉而讚賞獸神格努。卡特公爵的次子維達拉子爵也是一名聖殿騎士,當即質疑半獸人的虔誠,並偷偷在他的酒中下藥,沒想到雷帝斯獸性大發,傷人之後突圍逃走,於是梅耶爾率眾追趕,沒想到在山間中了他的埋伏,全軍覆沒,只有梅耶爾戰至最後一人,最終仗著高超的武技逃出升天,只可惜黃金劍用作乾坤一擲,沒來得及找回來。
「全軍覆沒?」莉莉喃喃的道,瑭雷和安傑麗娜明明說是有幾個聖殿騎士四散奔逃來著,當然這點事情和梅耶爾的「死而復生」比起來又算不得什麼了。「難道他們在合夥欺騙我?」她的心中不禁吶喊道,旋即想到這不可能,因為瑭雷和安娜不是那樣的人,也完全沒有理由這麼做,最終要的是,雷帝斯身上死靈樹汁造成的傷害是她親手驅趕的。
「謝謝您,大主祭。」冷靜下來的莉莉嚴肅的道:「有沒有可能,剛才與您見面的梅耶爾是別人假扮的?」
「這怎麼可能!我和梅耶爾騎士共事晨曦之主已經十多年了,這樣懷疑一個騎士的榮耀,可是很嚴重的喲。」安科納不禁失笑,兩手一攤的道:「莉莉,我的教友。這個世界上,就算是你親眼看到的事情也可能有偏差,何況並非親眼目睹。我並不偏信,你說的事情並非沒有可能,不過,嗯,既然梅耶爾騎士已經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我想……」
「可是……可是科瓦迪斯樹汁的事情……」
「唉!」見莉莉提及此點,安科納歎了口氣的道:「你知道,雖然同是主神的僕人,可是那些貴族子弟們並不總是守規則的,他們有點喜歡自行其是。不管怎麼說,維達拉子爵已經為教捐生,我們就不要再討論這件事了吧?」
「呼!」莉莉出了口長氣,怔怔的想了片刻,道:「那雷帝斯呢?還有教會的龍槍怎麼辦?」
「當然是通緝雷帝斯。」安科納收起笑容森然道:「立即啟用神力感應裝置通傳全大陸,凡是晨曦之主的光芒照耀之處,見到此人,就地格殺!主神的榮耀決不能被褻瀆!當然,你帶來的消息也很有價值,這個雷帝斯深藏不露,竟然連我都騙了過去!」
「嗯?什麼消息?」莉莉渾然不知自己的話對捕殺半獸人有什麼裨益,道:「啟用神力感應裝置?太小題大做了吧?」安科納想也不想立刻答道:「他竟然擁有遠超海洋級的鬥氣,在我的面前卻只顯示出天空初級,可見一開始就用心險惡!走,和我去祭壇!此人實力高超,既然與他為敵,就必須讓教友們有充足的準備!」說罷當先邁步走出告解室。
走廊上空無一人,跟在身後的莉莉也看不到此時大主祭刀鋒一樣銳利的雙眼,還有眼底燃燒著的黑色的火焰。
※※※「殺氣!好濃重的殺氣!」躲在二樓告解室中「敘舊」的瑭雷忽然一個激靈站起身來,艾德雷則仍是那幅猥瑣的模樣,挺著圓鼓鼓的小肚子自顧自的道:「瑞克,瑞克,瑞克。不要掉人胃口了,你的身上蕩漾著魔法的光輝,就把那些魔法裝備拿出來讓我看看吧。你要的那些東西,包在我身上!」他並不理解什麼是瑭雷口中的殺氣,只知道眼前的人是龍寶世家當代的傳人,一身魔法裝備層出不窮,對於一個寶物鑒定家來說,沒有人比這樣的人更可愛。
「切!你這老傢伙不要說的這麼文鄒鄒的,我聽著直打哆嗦!」瑭雷隨口應道:「我的裝備太精良了,遠超你的見識,你是鑒定不出結果的!」
「啊哈!」見瑭雷敢於在自己的領域裡挑釁,艾德雷頓時來了精神,道:「無論什麼東西,在我的眼前一過,我就能說出它的來龍去脈!我鑒定不出來的東西,還沒製造出來呢!」
「看看這個吧,讓你開開眼。」孽龍心中暗笑,抽出自己的佩劍遞給艾德雷,道:「你要是能鑒定出來,我隨身的裝備,任你隨意挑選一個。」這口東方款式的寶劍是冰之谷矮人鐵匠大師的產品,完全按照孽龍的要求所打造,劍刃如一鴻秋水,泛著懾人的寒光,血槽呈現暗紅色,不知道飽嘗過多少強者的鮮血。
「不用,不用」艾德雷接過寶劍,熱情洋溢的道:「只要你讓我全部過目一遍就可……」說話間他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雖然他的武力並不強悍,可是多年浸潤在魔法物品之中,已經能夠隱約看到藏在表象下的能量本源造成的波動,因此才能在鑒定這個行當中說一不二,可是瑭雷這口寶劍下藏著的是東方的五行神力,讓他看了半天毫無脈絡可尋,就好像明知道面前有一扇門,卻怎麼也摸不到邊兒一樣。
按照瑭雷的估計,只要衝破目前這層封印,他的仙家真氣就可以再上一個台階,勉強可以以氣御劍,到時候這柄沁透了五行神力的寶劍就可以顯示出它的優越,因為普通的鐵劍在瑭雷只能算及格的真氣之下絕對飛不踏實。至於御劍飛行麼,怎麼也要等到再捅破一層封印才可以,按照之前的勢頭可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瑭雷這邊想著美事,艾德雷那邊已經接近抓狂的邊緣。他見到魔法裝備就好像三天沒吃飯的野狗看到肉骨頭一般,可是這塊骨頭就是啃不動,本就亂草一樣的頭髮被他扯的根根倒豎,一對小眼睛隱隱透出血紅色,不住喃喃自語。「不行!我要用我的魔法裝置分析一下!」半身人忽然用他那尖細的嗓子吼道:「給我一個小時!」說罷發瘋一樣衝出告解室。他甚至等不及開門,用力一撞之下木質的大門轟然開啟,扭曲的門閂「叮咚」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顫音,走廊上留下一串急驟的腳步聲。
瑭雷知道艾德雷的分析方式不是砸鍋賣鐵,因此並不擔心,他想邁步出屋溜躂溜躂,剛一探頭連忙又縮了回來。平靜的大殿中此時已經炸開了窩,艾德雷雖然在鑒定界得享大名,但是普通人又哪裡認得這個猥瑣的半身人?更何況混跡在人類的世界中的半身人本來就沒有多少社會地位,這個可惡的傢伙竟然兩次將莊嚴肅穆的布道攪的一塌糊塗,此刻大殿中信徒們憤怒的火焰已經足可以讓人熔化。半身人渾不把他們當一回事,施施然的跑上四樓,信徒們立刻轉移目標,瑭雷剛一露頭就遭到百多道憤怒火焰的洗禮。
「瑞克!」正在此時安傑麗娜忽然一溜煙的鑽進告解室,順手合上兀自忽扇忽扇的木門,她的臉色一片青綠,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見鬼了。」
「什麼見鬼了?你說那個半身人?」沒搞明白狀況的瑭雷順嘴說道:「他有點興奮而已,這也能把你嚇成這樣?」
「不是——」安傑麗娜一跺腳,著急道:「不是半身人,那個梅耶爾,梅耶爾,他……」
「他怎麼了?你說的是梅耶爾那兄弟?」
「他沒有兄弟!」女劍客的聲調陡然抬高八度,用堪比艾德雷的嗓音道:「我問了三個聖殿騎士!他們都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梅耶爾根本沒有兄弟!剛才咱們看到的,就是梅耶爾本人!」
「你是不是有點精神恍惚,以至於聽錯了?」瑭雷不禁嗤笑道,「小點聲!你怕別人聽不見啊?」說罷伸手按了按安傑麗娜的額頭,她的額頭上全是冷汗。
見安傑麗娜一把撥拉開自己的手,瑭雷也不以為意,接著說道:「那天的事情咱們都是親眼目睹,你還吐了一地,難道,你懷疑自己的眼睛?或者你的意思是說,那天死的不是梅耶爾?可是梅耶爾要是沒死,這口黃金劍又是從哪來的?」
「誒!對啊!」安傑麗娜的眼睛一亮,道:「我再去問!問問梅耶爾平常用什麼裝——」
「不用問了。」女劍客的話沒說完,門口處忽然傳來莉莉疲憊的聲音,道:「梅耶爾沒有死,倒是他的手下全都死了。」
※※※夕陽灑下最後一抹餘暉,夜幕逐漸籠罩大地。北國的夜是寒冷的,即便已經入夏,郎塞德的的夜風仍然沁人心脾。瑭雷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冷的風,站在高高的陽台上俯瞰著整個城市,終於讓自己的大腦清醒了一點。
聽了莉莉的話,瑭雷幾乎立刻想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梅耶爾是不是已經淪為一個不死生物,可這唯一的可能性也被他迅速否決,甚至不需要去檢驗,因為不死生物也要有一具完整的身軀,梅耶爾被劈碎的屍體無論如何不足以勝任。告解室裡的氣氛那時異常凝重,如果說死在他們面前的人不是梅耶爾,那麼那又是誰?最為重要的是,如果那不是梅耶爾,雷帝斯這個當事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完全矛盾的兩件事總不可能都是真的吧?他的腦中一團亂麻。
想不明白的事只好放在一邊,此事背後必有隱情,他們幾人甚至動了劫持梅耶爾然後拷問究竟的念頭,不過想想沒這個必要,最終還是把這件事放在了一邊,開始分頭挖掘和藏寶圖有關的資料。說到底,梅耶爾這件事雖然詭異,也僅僅是讓人好奇,就算隱情再多和他們也沒有什麼關係。安科納已經動用神力感應裝置將這件事通傳大陸七大教區的所有神眷使者,好在雷帝斯的本領高強,沒有四大劍聖和三大宗師出手,光明教派雖然人多勢眾,估計仍然奈何不了他。
神力感應裝置是艾倫各大教派最重要的傳訊裝置。擁有一定神力的神明便可以向神眷使者降下神諭,因此一旦神眷使者遇到關乎整個教派甚至神明本身的大事,也可以通過神明向其他神眷使者傳達信息,這就是神力感應裝置的原理。只是這種傳訊方式對神明的神力耗損不輕,因此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一般情況下不會動用,這二十年來光明教派也只用過一次而已,沒想到安科納對這件事如此重視。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扶著欄杆,瑭雷不禁輕歎道。別看光明教派這些年來又是修葺教堂又是廣招信徒,一派興旺發達,可是掩蓋在繁榮表象下的不和諧的聲音也不少。最離譜的事發生在十幾年前,那莊嚴肅穆的赫根海姆大教堂,光明教派的發祥地,竟然遭到一個不死生物的褻瀆——某個擁有智力的骷髏出現在聖堂之外觀摩一番,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的離去,這也就是光明教派二十年來唯一一次動用神力感應裝置的原因。
瑭雷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這件在當年轟動天下的大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瑭雷甚至可以算的上盧山達的神使,畢竟他是見過晨曦主神化身的人,手上還有得自盧山達的神器,而普通意義上的神眷使者不過是聽聽神諭,只要他稍微對光明教派亮亮身份,吃穿用度就會一應俱全,對衣食父母的事情自然格外關心。
當年的事情他是知道一點內幕的,那個骷髏絕不是一個普通的低級死靈,即使僅從智力上判斷也可以知道那是一個巫妖。據可靠的消息稱,這次事件並不像官方宣稱的那樣,一個大膽的巫妖跑到赫根海姆大教堂門前遊行示威,真實的情況是,這具骸骨早已不知道在大教堂地下某個不為人之的洞穴中鎮壓了多少年,恰逢赫根海姆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改建工程,不知從什麼地方把他挖了出來,然後當作一般的骸骨,像垃圾一樣扔出了殿堂。
在光明教派的殿堂中,由於盧山達強大的神力,連死靈學派的法師都不可能施展普通派系的魔法,更遑論一個巫妖,這就是說只要位於赫根海姆大教堂之下,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巫妖根本就沒有逃逸的可能。巧合的是,改建教堂的矮人工匠們某一天鑿穿了花崗岩下的墓穴,這狡猾的傢伙立刻裝死,於是裝死的骷髏立刻被請出了工地。
這件事情狠狠的扇了光明教派一個響亮的耳光,不過如果僅此而已,這個「意外」倒也還算正常,耐人尋味的是,當怒火中燒的教宗大人徹查此事之時,記錄這褻瀆了盧山達光輝的骷髏之來源的卷宗,已經在半年之前的一次小小的走水事故之中付之一炬,只能從其他教案的隻言片語中推測這巫妖已經被鎮壓了二百來年,物是人非,當年的事早已付諸歷史的塵埃。
「同樣都是褻瀆啊!」在這兩次需要動用神力感應的事件之中找到一個共同點,瑭雷搖搖頭,仰望那一輪明月,不禁啞然失笑,心中暗道:「自己的事情一團糟,還有閒工夫去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遠的不說,折騰了一晚上,和藏寶圖有關的信息所獲聊聊,這些事情該誰操心,就讓誰去操心好啦!憑高眺遠,萬里長空,雲無留跡,仰觀滿天星斗,俯瞰萬家燈火,恍惚間瑭雷的心底忽然浮現出久被塵封的記憶。曾幾何時,他也曾拉著姐姐的手,站在雲端眺望錦繡神州,故鄉的山水依稀浮現在他的眼前。
清爽的夜風徐徐吹來,令人精神一振,瑭雷不知道呆立了多久,只是那縷縷思緒再度沉入心底。夜幕下的郎塞德城燈火通明,在漆黑的夜幕下猶如點綴在草原上的一顆明珠,燦燦生輝。只可惜盧山達的並非夜之神,無論是高大的盧山達立像還是巍峨的晨曦主神神殿在夜幕籠罩下都失去那燃燒一樣的白熾光焰,不過不要緊,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再度燃燒,昭示著一個新的黎明的到來。
「怎麼不去參加宴會?」不知何時安傑麗娜已經來到他的身後,眉頭輕蹙的調侃道:「龍騎士大人,在想什麼這麼入神啊?」夜色下的瑭雷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高超到難以想像的水性、龍騎士、迷一樣的年齡,安傑麗娜愈發看不透這個實力平平的大地級劍士。
不大的陽台剛好夠兩人並肩而立,瑭雷獵艷無數,很想習慣性的說一句:「想的是你啊!」不過他現在實在沒這個心情,搖了搖頭,努了努嘴的道:「沒想到他們對莉莉還很看重啊!」四樓餐廳中的晚宴說不上盛大,不過光明教派主祭以上級別的神官均有出席,美其名曰歡迎遠方來的客人,弄的瑭雷頗不自在。由於艾德雷的關係,僧侶們恨烏及屋,除了安科納外沒有人給他好臉色。不過這還算好,最讓他難受的還是安科納那莊嚴肅穆,彷彿可以洞悉一切目光,而且就算把那些和尚全都換成美女,和死鬼騎士梅耶爾對坐飲酒他也不會痛快,更遑論是現在這副模樣。
「嘿!沒看出來那倆小傢伙還應付的挺得體,還有羅德,真能喝!像他酒量那麼大的法師我還從來沒見過!」安娜彷彿重新認識了一遍朝夕相處的同伴,可愛的吐了吐舌頭,看的瑭雷一呆。說話間她的秀髮在夜風中上下飄飛,衣衫被風吹的緊緊貼在身上,皓月的清輝下,妙曼的身姿英氣勃勃又不失優美。
「看什麼呢?」安傑麗娜微笑著注視著瑭雷,水藍色的眼瞳中似乎升起一層薄霧,虛幻而又迷離。
「沒什麼。」瑭雷嘿笑道:「我想起來你在鯊魚海灣旁的懸崖上的樣子。」
安傑麗娜的臉上立刻微微一紅,想起那時的樣子,自然就會想起那時所說的話。她當然知道那時瑭雷只是胡扯以謀脫身,可是那些讓人又愛又恨的話呀……
一愣神的工夫瑭雷已經消失於女劍客的視野之中,輕手輕腳的走上五樓,艾德雷的魔法實驗室就在走廊盡頭。半身人並非游性大發才從雷恩萬里迢迢來到北方,而是推不過光明教派的重金相邀,才勉為其難的拖著他那滿是油脂的肚子趕到郎塞德城。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黃昏的時候鬧出那麼大的響動,他早已變成了過街的老鼠,好在安科納獨排眾議,替他擋住了無數憤怒的火焰。
艾德雷有人保駕護航,瑭雷可沒有這種待遇,守在魔法實驗室門外的兩個教士看到來的是白天和半身人敘舊的那個討厭傢伙,立刻撇著嘴道:「大師正在進行精密的試驗,您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最好不要留在附近。」
瑭雷的嘴唇微張,正要說話,兩名教士身後的門縫中忽然閃過無比奪目的光華,晃的他難掙二目,緊接著「轟隆」一聲炸響,巨大的氣流撞在木門之上,發出「砰」的一聲沉悶的響聲。
兩個教士嚇的一激靈,眼前一花,瑭雷的身影已經消失,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實驗室正中,怔怔的看著安然無恙的半身人。
「感謝……感謝勞……勞拉!」艾德雷坐在地上,一頭亂髮被炸的好似雞窩,雙手擱在空中,哆哆嗦嗦的結巴道。雖然無恙,可他的試驗台卻大恙而特恙,凳子桌子翻了一地,試管的碎片和各色的溶液濺了滿地都是,甚至遠處的牆上還有天花板也沒有倖免,上面的液體仍在沸騰,不住冒出嗤嗤的煙霧,混合了數種味道,令人幾乎無法忍受。
「艾德雷大師!你……你還好吧?」一個教士飛速調頭,「登登登」跑上樓梯報告大主祭,另外一個在屋中轉著圈走動,左顧右盼的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卻沒有找到,只得抬頭說道。瑭雷差點樂出聲來,恐怕這個教士關心他要找的東西,更甚於關係艾德雷這個大師呢。
說話間安科納已經聞訊趕來,快步衝進這間臨時實驗室,雙眼直視半身人,嘴角處的米粒尚未來的及擦,瑭雷頭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狽,幾步退到一旁。
「安啦安啦!」見安科納趕來,艾德雷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不等對方說話便搶先說道:「一個意外,不過沒事兒!盧山……那個東西,我已經鑒定出來了,完好無損。」說罷看了一眼瑭雷,道:「那個……瑞克啊,你的寶劍也完好無損。對了,你能不能……」
「感謝主的仁慈!」安科納喘了口長氣,立刻在胸前畫了一個圓,神情一下子放鬆下來,瑭雷也不是不識趣的人,見這架勢立刻退出實驗室,在他踏出實驗室大門的一刻,兩扇木門無風自動,輕輕的對在一起,關的嚴絲合縫。
一個聲音在瑭雷腦中不斷迴響,如果剛才沒聽錯的話,艾德雷說的是「感謝勞拉」。難道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艾德雷知道這倒霉的勞拉是那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