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
艾德雷見瑭雷風風火火的跑來就為了問這件事,不禁一呆,面色古怪的道:「那是我們半身人工匠的女神啊!看。」
他脫下外套,亮出別在襯衫上的聖徽——一扇半啟的門。
「哦?」
瑭雷的目光定在艾德雷的聖徽之上,久久未曾離開,半晌才道:「竟然就是一扇門!有點意思!」
彷彿間腦海中光芒一閃,他好像摸到什麼,又不是特別清楚,不禁陷入沉思。
艾德雷暫時沒有心思去管瑭雷為什麼發呆,雖然幸運完成了安科納交代的工作,可是「一小時」的允諾也早已超過,他還是沒有看透瑭雷寶劍的究竟,不得不加緊開工,讓中斷的魔法陣繼續運作。
比較令人意外的是,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個嶄新的試驗台已經架好,不知道是光明教派早有準備,還是艾德雷帶足了備用工具。
在這裡,玻璃並不是唾手可得的物品,這種精密的試管、燒杯,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艾德雷名聞大陸的鑒定工藝並不是吹出來的,進入工作狀態後,他立刻陷入狂熱的情緒,圍著試驗台四處遊走,上竄下跳。
試驗台的正中央,是一個複雜而精密的魔法陣,瑭雷的寶劍靜靜的懸浮在正中央,圍著魔法陣的,是一組奇形怪狀的儀器,各色液體通過長長的玻璃試管,從一個容器流向另一個容器,在他的操縱下卻絲毫不見紛亂。
艾德雷雜耍一般的表演,很快吸引了瑭雷的目光。
艾德雷的手飛快向容器中添加各種魔法材料,間或觸動某些開關,引導著液體的流向,有時這一色的溶液剛剛離開,另外一色的液體旋即將這個容器填滿,時間拿捏的分毫不差。
在他的擺弄下,溶液與溶液交會在一起,有的激盪出微小的火花,有的從沸騰趨於平靜,再從出口處流向魔法陣。
準備工作做足,艾德雷小心謹慎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破舊的小盒子,那盒子的四周都磨出了毛,可見經歷了多少年頭。
「海藍沙!」瑭雷的眼睛立刻瞪大,艾德雷手中抓的正是一小撮純度相當高的海藍沙,一望而知他要靠海藍沙跨越時空的神奇魔力,追尋寶劍的淵源。
若不是感應到這一撮海藍沙的純度還稍微差著點,瑭雷真想大吼:「不要浪費材料,我告訴你就是!」
艾德雷對瑭雷面上的乍喜乍憂全無所覺,喃喃的念出一串咒語,揮灑間將海藍沙投入魔法陣,幾乎同一時刻,幾個容器的出口同時滴出溶液,魔法陣上立刻洋溢起氤氳霧氣。
一道道乳白色的魔法符紋驟然成型,環繞著瑭雷的寶劍翩翩飛舞,放射出柔和的光芒,一根金色的絲線從寶劍鋒銳處不斷長出,末端隱入虛空之中。
「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的!這不可能!」艾德雷慘叫一聲,雙手死命的揪著自己亂糟糟的頭髮。
寶劍四周的魔符異常醒目,顯示著這件裝備上沒有任何魔力,最要命的是,完成這些異常複雜的程序之後,那金色的絲線應該指向被鑒定之裝備的來源,比如深淵惡魔、天界諸神,可是金線末端隱入虛空,顯示它……沒有來源。
魔法陣停止運作,艾德雷不待魔法符紋消逝便一把抽出寶劍,劃向自己的胳膊,口中大聲嚷道:「以我的血為引,以我——瑞克你幹什麼!把它給我!」
艾德雷的手上一輕,寶劍已經回到瑭雷的手中。
「老友,我敢保證,即使你用血咒,也絕對鑒定不出來。」
「不可能,就算它是神器,我也不可能會認不出來!就算是有杜馬孫的掩蓋,也別想騙過我的雙眼!」
艾德雷歇斯底里的狂叫道:「它不可能沒有來源!」
夜深人靜之際,尖嘯聲遠遠傳出,想必會給晨曦教士們一個深刻的印象。
「杜馬孫?杜馬孫怎麼了?」
瑭雷不禁驚訝著。
難道艾德雷和藏寶圖有緣?一出口就是藏寶圖上的神明!
相對於完全不知道勞拉是幹什麼的,矮人的探索之神對瑭雷來說也熟悉不到哪裡去,他僅僅知道杜馬孫的神位,外加一個「守密者」的別號而已。
「杜馬孫的魔符,可以掩蓋魔法裝備魔力的來源,是鑒定師的大敵!」
艾德雷咬牙切齒,掏出一本筆記,快速翻到某一頁,「你自己看吧!不過就算是他也難不倒我!把劍給我!你這傢伙!哎喲——」
「引入虛空,並不一定沒有來源,只是這個來源你看不到罷了。」
瑭雷輕歎一聲,在艾德雷的腦後輕輕敲了一下,見他昏迷過去,連忙將他扶到長凳之上平平躺倒。
艾德雷過於興奮,精神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中已經好幾個小時,可這寶劍他卻絕無鑒定出來的可能,再這麼下去,他一定會發瘋的。
艾德雷暫時得到休息,瑭雷翻閱著他的筆記,卻漸漸陷入沉思。
這本筆記記載著無數和鑒定相關的知識,落到鑒定師的手中肯定如獲至寶,可惜瑭雷無意於此。
筆記上有關於杜馬孫的簡要描述,這位矮人的探索之神也被所有的鐵匠、礦工和寶石匠崇拜著,號稱山底守密者,上面還畫著他的聖徽,是一個懸於山脈中,翠綠的多面寶石。
窗外星光點點,陣陣蟲鳴越發顯得空曠的實驗室寂靜無聲。
法迪嘉、手掌、蘇倫三神,對瑭雷來講絕不陌生,現在又知道了勞拉和杜馬孫的底細,只剩下精靈女神安格樂絲不知道上哪裡去查詢,身為首屈一指的鑒定家,艾德雷肯定見多識廣,等他醒來……嗯?
想到此處,瑭雷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淑娜就在異空間中好好待著,安格樂絲是精靈大神科賽隆的王后,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端倪?自己居然捨近求遠,簡直愚不可及。
輕手輕腳的溜回自己房間,瑭雷關上房門,輕輕念動咒語,銀色光幕不住閃動,下一刻,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憑空出現在斗室之中。
「主……瑞克大叔!」
淑娜站定腳步後立刻四處打量,異空間中沒有時間的流逝,對她來說,這漫長的二十來天只是一瞬,眨眼間便從山洞轉移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自然倍感驚異。
「是『瑞克』!不是大叔!」
瑭雷捶胸憤恨的道,接著伸手一抄,掌中立刻多了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
這小傢伙酷似拇指猴,柔順的軟毛,在小屋昏暗的燈光下越顯光潔,挺著鼓鼓的小肚子伏在瑭雷的掌心處,抬著可愛的小腦袋,兩隻大眼睛左顧右盼,只是圓圓的小腦袋上多了兩個小小的犄角,打了道彎盤到額前。
「啊!」
女生見到可愛的小動物,總是沒有抵抗力的,精靈族也不例外,淑娜驚呼一聲,立刻湊上前來,一臉驚喜的道:「這是……」
「德蒙·本特。」
見淑娜這副神情,瑭雷已經知道雖然同在異界之中,他們不知道互相的存在,道:「這是我第一隻魔寵,可愛吧?你們兩個親近親近,你叫它笨笨就可以了。」
說罷,他對拇指猴道:「本特,變大!」
拇指猴「吱吱」叫著,揮舞著小拳頭表示抗議,隨著瑭雷的命令,它的週身放射出一陣紅彤彤的光芒,輪廓不斷舒展,一眨眼的工夫,便長大到普通猴子的大小,朝淑娜咧嘴一笑。
只有放大到這個程度才,能看清它藏在黃毛下的面孔,猴子臉上肉乎乎的,表情豐富,不住揮舞著小胖手搔首弄姿。
「咕咕——」
淑娜剛要說話,小傢伙的肚子忽然叫了起來。
見本特轉過身來點點頭,挺著大肚皮伸出一雙毛茸茸的小手,瑭雷的臉色立變,唾罵道:「我——你不是進去之前剛吃完嘛!」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從虛空戒指中掏出一塊寶石,胖猴子接過寶石立刻眉開眼笑,一竄蹦到瑭雷的腦袋上坐定,專心致志的啃了起來,長長的猴子尾巴擺來擺去。
「它……它竟然!」
淑娜臉色發青的看著本特,一臉不信的樣子。
瑭雷愁眉苦臉道:「沒錯,本特只吃寶石。唉!瞧它肥的!這年頭,養個寵物也不容易呀!」
瑭雷一陣心疼,見淑娜呆呆發怔,趕緊說道:「淑娜,有兩件事要問你。第一,你知不知道凱恩有聖骨這麼個東西?第二,對精靈女神安格樂絲,你熟悉嗎?」
「啊?當然!」
淑娜一副「你真是多此一問」的表情。
「安格樂絲是我們精靈族的母神,我是聖堂武士,怎麼可能不熟悉?不過聖骨什麼的,我從沒聽說過,那是什麼?」
「哦,我也不知道才要問你呀!」
瑭雷小聲嘀咕道,「那你可否把女神安格樂絲向我介紹一下?」
「是,主人。」
不知不覺間,東方已經隱隱透出魚肚白,天上的星斗逐漸隱沒,只留下淡淡的月,放射著淡淡的光輝。
一夜無眠的瑭雷毫無睡意,反而越來越興奮,也越來越煩躁,腦中不斷出現神明間的淵源和各種可能的組合,推演著藏寶訊息的變化,藏寶圖的秘密彷彿就在眼前,但他卻還抓不到。
淑娜已經把安格樂絲的前前後後,通通告訴了他。
安格樂絲主宰著精靈的生命,被稱為精靈國度之後,也是精靈的智慧女神,聖徽是一個華麗的下弦月,和科賽隆的新月徽章正好相配。
「月亮在哪?
「在法迪嘉的頭頂上,歡笑是生命的起點,自然女神有著堅毅的寬容。
「你又在哪?
「在赫姆的眼眸裡,守護之眼用公正來止息仇恨的紛爭。
「蘇倫的目光,穿過安格樂絲的雙臂。
「月光少女的心中有七顆星斗,精靈女神神力無窮。
「杜馬孫就在勞拉的身邊。
「山底守密者打開半啟的門,惡魔的寶藏盡在其中。」
淑娜輕輕唱著藏寶圖上的歌訣,纖弱的歌聲令人迷醉,興致所至,翩翩起舞,優美的身姿,將瑭雷煩躁的情緒逐漸驅散。
瑭雷對她沒有任何隱瞞,不過她對寶藏沒有多大興趣,反而是對善解人意的小猴子德蒙·本特的興趣更大一些。
精靈族都有和動物溝通的本領,而本特也不是普通的魔獸,血脈中帶有深淵惡魔的痕跡,靈智已開,不大一會兒的工夫,就和淑娜結成莫逆之交。
當然,淑娜也不是什麼都不做,她不像瑭雷那樣只在腦海中推演,而是將六位神明的事跡全都寫在紙上,然後在下面畫出他們的神像和聖徽,不過這六張紙,很快就成了本特暫時的玩具。
「本特,乖!」
見本特攥著她的勞動成果滿屋子瘋跑,淑娜停下舞步,一把將本特抄起來,道:「不要鬧,你看看,這些聖徽多挺有意思,你把——」
「等等!你等一下!」
淑娜的話,宛如一道靈光劃過瑭雷的腦海,他盯著畫像,突然騰身而起,伸手示意,呆呆的站在原地,房間中立刻一陣寂靜。
法迪嘉,橡樹;赫姆,手掌;蘇倫,月光……月亮在哪?
法迪嘉的頭頂上,我們又在哪?
赫姆的眼眸中……
一瞬間,雷帝斯立於山崖之上「舉頭望明月」的形象,忽然出現在瑭雷的腦海中。
「哎呀!」
瑭雷忍不住驚叫一聲,驚得胖猴子本特跳到地上。
「主……不,瑞克,你沒事吧?」
見瑭雷陷入亢奮狀態,臉上陰晴變換,淑娜不禁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沒想到瑭雷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握在手中,一臉笑容的道:「淑娜,你真是我的天使!」
如果歌訣中的杜馬孫代表寶藏,勞拉代表開啟寶藏的大門,那麼所有的謎團,就全都可以契合在一起了,只差前往「赫姆的眼眸」,想必在那裡,可以搞清楚什麼叫做「蘇倫的目光穿過安格樂絲的雙臂」,肯定是這樣沒錯!
「他奶奶的!我想的太複雜了!原來這麼簡單!」
瑭雷興奮的忍不住怒吼連連,嚇得淑娜和本特一齊後退。
也許是這響動鬧的太過劇烈,迴廊上立刻響起「登登登」嘈雜的腳步聲,他的面色一變,只得道:「來人了,那……再委屈你一下?」
門開處,安傑麗娜、莉莉、艾裡還有羅德居然全在門外,一個個瞪著熊貓眼兒,滿臉怒意。
「你吼什麼吼!」安傑麗娜首先發難道:「折騰了一夜,還讓不讓人睡覺!」
「別睡了,別睡了!藏寶圖,破解了!」
瑭雷興奮得直叫,而這句話也堪比強大的精神魔法,幾人的睡意立刻一掃而空。
「真的?」
「啊?真的麼?到底怎麼回事?」
四人一擁而入,頓時將瑭雷圍在當中。
瑭雷嘿嘿笑道:「怎麼回事,我還沒有十分清楚,但是也八九不離十了!」
見眾人一片失望的神色,他接著說道:「那段歌訣,我們想的太複雜了!後面的頌詞全都是迷惑人的,前面的神明全都用他們的聖徽來代替,就是寶藏的位置!
「只是那一句『蘇倫的目光穿過安格樂絲的雙臂』,必須到了地方,才能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回不太可能猜錯——哎呀!不好!」
「又怎麼了?」安傑麗娜還沒反應過來,不悅道:「難道又找到錯誤的地方?」
來路上,他們已經提出了好幾個推論,瑭雷也好幾次「驚喜連連」,她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
「不是!」瑭雷的面色倏變,著急道:「我們立即出發!」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是要在這裡拖上一個星期的,那樣正好可以讓過解封卷軸無效的時間,可是現在情況有變,他想到一種可能,令人不寒而慄,必須立刻動身。
「總要等晨祭過後吧?」莉莉嘟著嘴道,對光明教派的神官來說,看每天的第一道晨光,是信徒對主神最真摯的讚美,眼看就是黎明,怎麼可能這就動身呢?
「說的也是!既然不睡,那咱們就去參加典禮吧!然後動身!」
瑭雷心急火燎的道,不過仔細想想,已經耽誤了快三天的時間,就算現在瞬間移動到那裡,恐怕也來不及,緩一緩似乎也無所謂。
「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見同伴們魚貫出門,瑭雷逐漸冷靜下來,心中又不禁犯起嘀咕。
剛才他腦中閃過的是雷帝斯的形象,先入為主的想法,立刻讓他懷疑到雷帝斯的頭上,一個想法瞬間生成:「這傢伙那天夜裡站在山崖上猛看,難道看的也是寶藏?」
不過再想想又沒有可能,就算他自己手拿藏寶圖,也是冥思苦想、絞盡腦汁才想到這一層,雷帝斯兩手空空,憑什麼知道那裡埋著寶藏?似乎有點多慮了。
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輾轉難眠。
幾乎同一時間,安科納跪在自己的臥室中,注視著面前小型的祭壇,上面有純黑的火焰熊熊燃燒。
火焰不住升騰,安科納的身軀不住顫抖,口中喃喃自語,聲如蚊蚋,似乎已經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咚咚咚……」
房門處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將物我兩忘的大主祭驚醒。
祭壇上的火焰迅速熄滅,安科納站直身軀,眉頭蹙在一起。
「主祭大人,晨禱就要開始了。」
梅耶爾粗獷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安科納精神一振,邁步推開房門,向聖殿騎士長點首示意。
「那幾個傢伙鬧騰了一夜,也不知道在幹嘛!」
見主祭沒有說話,梅耶爾小心翼翼的道:「艾德雷大師好像昏倒在他的實驗室中了,可能是過於勞累。那件神器——」
安科納忽然一擺手,道:「這件事情晚些再說!」
手扶欄杆,他從七樓的高度朝下望去。
大殿中早已人滿為患,無處容身的信徒只好聚集在廣場上,他們幾乎全都穿著潔白的袍服,不過也有四個刺眼的傢伙,穿著冒險者的服飾混跡其間,好像米缸裡的老鼠屎,一眼便認了出來。
大主祭在白衣聖女們的簇擁下,緩步登上祭壇,圍在祭壇四周的信徒們,一齊在胸前畫起日出之圓。
太陽恰好在這時攀上雲端,出現在人們的視野當中,一縷朝霞,一縷晨光,還有大主祭溫暖到人心底的禱告。
傳說中,即使是虔誠的信徒,也只有在迎著第一縷陽光向主神告解之時,才能聆聽神諭。
「這是一分為了新的成長、自然生物,以及新生和復興而工作的神聖職責。」
身旁的莉莉迎著晨曦默默頌念道,金色的陽光令人不敢逼視。
「為了所有生命的繁榮,直到生命到達盡頭。」
隨著眾人的齊聲頌念,祭壇上的盧山達神像放射出淡淡白光,無數讚美神跡的聖詩同聲響起,緊接著,牆壁上五顏六色的彩色玻璃光芒齊放,神殿外牆上盧山達的聖光,已經再度恢復如初。
廣場上傳來一陣歡呼,瑭雷信步走出神殿大門。
莊嚴而清越的聖歌仍然在耳旁迴盪,無數信徒圍繞著神像載歌載舞,沐浴著破曉的陽光,喝下噴泉中的聖水,可瑭雷心中的愁雲卻越來越濃。
不知何時,羅德來到他的身旁,一同仰望盧山達的巨大雕像,道:「希望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