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崗,顧名思義,到處都是黑灰色的石頭。有大,有小,還有些奇形怪狀的。尤其在這夜幕快要降臨之際,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顏色,看上去帶著一股子恐怖與猙獰的意味。
奇怪的是,在這一片亂石林中的一個角落竟生著一棵歪脖老槐樹,雖然在感覺上不是很協調,但又另給人一種絕境逢生的美感。
老槐樹下確實有一口井,不過現在卻給一塊兒不小的石頭壓住了井口,壓得嚴絲合縫,絕不露半點兒縫隙。所以這樣看,任何人也絕看不出井中到底有什麼。
洛戰衣也看不出,於是,他只能將那石頭從井口上搬下來。石頭非常重,恐怕有幾百斤,一般人想挪動都很難。當然,洛戰衣絕不是一般人,所以,井口顯露出來,裡面的情況也一覽無遺,但除了泥土外並沒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
洛戰衣跳下井去,因為他相信展厲風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指點他來這兒。井中的四壁早生了一層厚厚的苔蘚,下面的泥土很是鬆軟,洛戰衣用力踩了下,便感覺出土中有硬物。他忙蹲下身,扒開泥土,果然露出了一角木箱。
將木箱從土中掘出,洛戰衣用劍斬斷了鐵鎖,打開箱子。霎時間,五彩迷離的光華照亮了整個井底,原來那箱中竟全是價值連城的珠玉翡翠。
貢物!洛戰衣首先想到,眼前的珠寶便是兩年前遺失的那批朝廷貢物的一部分。他略一思考便決定先拿回去給鐵兵和宋雪離看看,畢竟他們比自己更瞭解那批貢物。而且看情形,海日樓主和葉隱之等人一劫來貢物便將它們運來這裡埋藏。怪不得兩年來,這批貢物除了玉麒麟沒有一件在民間出現,而且海日樓中也不見貢物蹤影。想必,無論是海日樓主或葉隱之,他們的目的都不是為財。
提起木箱,洛戰衣騰身躍出井口。但他剛一落到地面,便怔住了,木箱也「砰」地一聲重重地砸在地上。
也難怪他吃驚,因為剛才還寂無一人的亂石崗,現在竟出現了近百號人。而且這些人幾乎都是官差打扮,將這口枯井四周圍得風雨不透,領頭的人赫然便是陸烈風,鐵兵,火雲和旭若兒。
陸烈風看樣子是非常想表現得沉著冷靜,但卻怎麼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以致於說話都帶著點兒幸災樂禍了:「洛戰衣,劫搶貢物的主謀真的是你!若不是貴院火院主申明大義,及時檢舉揭發,那你豈不是永遠逍遙法外了!哎!天網恢恢,疏而不露,此話果真不假。」
一旁的鐵兵面容沈冷,甚至還帶著一絲怒意:「洛戰衣,告訴我,你從枯井中取出的木箱裡裝的是什麼?」
事至此時,洛戰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看了一眼火雲,後者卻面無表情,他只能歎息:「我想,木箱中裝的應該便是被劫的貢物!」
「應該?」鐵兵大聲道,「什麼叫應該?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說應該是什麼意思?」
陸烈風拍拍鐵兵:「鐵大人,這你還不明白嗎?這洛戰衣一向狡猾,他這是在避重就輕,意圖狡賴。」
洛戰衣平靜地說:「鐵兵,如果我告訴你,在來此之前我也不知道會有木箱和貢物,你相信嗎?」
鐵兵沉重地說:「洛戰衣,我也想相信你,畢竟我們曾一同經歷了那麼多。但事實俱在,我又不能騙自己去說違心的話。」
「你又何以肯定我在說違心話?」洛戰衣直視著他。
終於,火雲說話了:「星主,展厲風死了!」
洛戰衣猛地轉頭看他:「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你離開小喜園之後!」火雲毫不迴避他的目光,「星主,原來我始終不明白你在做什麼?但現在我明白了,而且全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可以說給我聽聽嗎?」洛戰衣真心地請教。
「好!我一件件說給你聽:一、我明白了你為什麼吩咐我想辦法把玉麒麟送給陳小寶,並讓他不知道是誰送的;二、我明白了你為什麼要讓我去和陳意賭玉器,又讓玉麒麟出現;三、我明白了你為什麼要殺展厲風?
因為你便是劫搶貢物的主謀,但你生怕事跡暴露,便想盡一切辦法嫁禍給陳也或者海日樓。於是,你再堂而皇之地將這些罪犯一一毀滅,那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其實真正的幕後之人卻是你洛戰衣!
洛戰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便將目光垂落地面,他的眼中透著多少感傷與失望。他早懷疑火雲有背叛之心,卻一直在心裡為他找各種理由開脫,更下不了狠心處理,便一再拖延。他只想讓火雲明白他的苦心,然後能迷途知返,自動認錯!但結果呢?火雲竟變本加厲起來,不但設計陷害他,且混淆是非,指鹿為馬!可此時此地,他又無從辯解:「火雲,告訴我,你又是什麼時候發現」真相「的?」
火雲沒有一點兒慚愧:「你去海日樓我便懷疑了。後來海日樓主死了,但她生前說過的一番話卻一直深深印在了旭若兒的心中。後來,旭若兒找到我並把那番講給我聽,是那番話證實了我的想法。當你回武昌府後,我便暗中跟蹤你,竟意外地看見你殺死了展厲風。但你萬萬沒想到,展厲風當時並沒死,反而在臨死之前說出了你的陰謀,並喊出亂石崗三字。於是,我馬上聯繫鐵大人和陸大人趕來此地。」
洛戰衣苦笑,他不得不佩服火雲的巧舌如簧,他竟把莫須有的事情說得如此活靈活現,如數家珍:「海日樓主說過什麼?」
這次是旭若兒回答,她恨恨地說:「我娘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死於洛戰衣之手,那麼就讓我告訴官府:兩年前朝廷貢物便是洛戰衣主謀所劫。看來我娘早已料到,你早晚會殺她滅口的。」
洛戰衣自然明白她為什麼這樣指證他?母仇不共戴天呀!而且她恐怕至今還以為,是洛戰衣使海日樓滅亡的。看來,即便她含血噴人也是理所當然!他只能又看向鐵兵:「看樣子,我好像已無話可說了?」
鐵兵搖頭:「你與海日樓主絕頂一戰,無一人在旁,想必是有許多不可告人之事。洛戰衣,我真的是看錯你了!」
洛戰衣喃喃自語:「我又何嘗不是!」將目光轉向了火雲,「對嗎?」他語氣是輕淡的,卻自有種不容忽視的責斥與威嚴。
火雲卻只是淡淡一笑,不承認也不反駁。
陸烈風大聲吩咐手下:「來人,將洛戰衣拿下了!」
於是,幾個差人拿著鎖鏈大刺刺地走向洛戰衣,就好像認定他會束手就傅一樣。但那鎖鏈剛剛被差人提起,還沒近身時,洛戰衣已拔劍收劍,只見寒光一閃,那鎖鏈便已碎成一截截的,散掉在地上,發出「叮叮」的聲音。幾個差人嚇得一愕。
鐵兵皺眉:「洛戰衣,拒捕可是罪加一等!」
陸烈風忙附合:「對呀!你若識相就乖乖地跟我們回去,也許我們會上奏朝庭,從輕處罰。」
洛戰衣「哼」了一聲:「從輕處罰?你們不問時非,不分黑白,只聽一面之辭便妄下斷言!既然你們如此忠奸不辨,我又為何乖乖就範?」
這時,火雲突地踏前兩步,並撩起長衫下擺,「撲通」跪在地面上。他向著洛戰衣,神色中佈滿了悲痛:「星主,火雲知道自己身為天星院下屬,卻告發自家主子實乃大逆不道!但自古有言,忠義難兩全,屬下為求大義,為正公理,不得不忍痛直言!星主,請恕火雲兩難之罪!」說完便重重地磕下頭去。
所有人都靜默了,顯然是被火雲幾近聲淚俱下的表現感染了,陸烈風更是故意大聲歎息:「哎!洛戰衣,你瞧瞧,連你的手下都如此申明大義,你卻怎麼……」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但意思卻很明確。
洛戰衣果然被鎮住了,他怔怔地盯住火雲,一股寒氣從頭湧到腳。他並不是為火雲的做作,而是在火雲撩起長衫的時候,露出了繫在腰間的一件小小的荷包。那荷包並無特別,只有繡著一枝牡丹花,但洛戰衣清清楚楚地記得,這是葉小含的隨身之物,因為那是她母親繡給她的。而剛剛,洛戰衣親手把小含交給木修藍的時候,這個荷包還繫在葉小含的腰上,但現在卻到了火雲身上?這意味著什麼呢?答案太簡單了,不是麼?而火雲此舉目的自然也不是為了演戲博得大家同情,他根本是在用另一種無需言語,卻更加高明十倍的方法威脅洛戰衣。
洛戰衣緩緩搖頭,面上浮現出一絲悲哀,他曾經認為火雲絕不會傷害葉小含,因為火雲畢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下屬之一,又與自己禍福相依達七年之久。他始終不相信火飛會真的背叛自己!但現在,他已不敢再持有這種想法,他更不能用小含的生命去冒險,所以,他只能接受威脅,放棄反抗。
「我跟你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