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勢壓夜狼
山林靜謐,偶爾幾聲空靈的鳥鳴。
吉桑山的南麓沉浸在午後的一片慵懶中。
我倚坐在一株樹干上,目光穿越過前方的灌木叢就可直接落在下方千米以外的山路上。
這是通往圖鹿堡最近的一條大路,至少對於加奈特而言是這樣。
選擇這麼一個兩旁山林茂密,地勢險要的所在進行伏擊,無疑是最佳的選擇之一。
就在十數日前,夜狼部落便是在這裡設下陷阱,令威靈伯爵意圖偷襲圖鹿堡的五萬人馬全軍覆沒。據說,此役過後僥幸逃回吉桑城的士兵不到一成,威靈伯爵本人更是被狼王手刃。
直到現在,這裡仍然遺留著大量上次惡戰的殘跡。
濃烈的日光射在每個人的盔甲上,為了避免反光,我命令所有人在夜狼斥候到達之前都必須用披風將盔甲卷裹上。再加上茂密的山林與灌木掩護,從山道上根本無從發覺這裡竟已埋伏了五萬人馬。
這其中,倒有三萬是我從可憐的伊斯特爾伯爵手中虜奪而來,剩下的兩萬多人則暫時交給了費羅指揮,留守吉桑城。即使加奈特看破我的計謀不肯出兵援救圖鹿堡,而是圍攻吉桑城,在三五天內以他的兵力也很難突破費羅的防守——畢竟少了翼人部落的空中支援,想拿下吉桑城決非易事,這也是加奈特遲遲沒有主動進攻吉桑城的原因之一。
不過加奈特可能尚不知道吉桑城已經易主,更不曉得已經有三萬人馬乘夜悄悄撤離。我們發動兵變突然擒下伊斯特爾伯爵和他的幾名心腹都是在極為隱秘的情況下進行,吉桑城中知情的人或者在我們控制之下,或者已經干脆被庫塞帶人滅口。
當吉桑城的居民一早醒來時,根本就不清楚城中已經少了三萬帝國軍隊,而為他們所譏笑不屑的伊斯特爾伯爵早被打入囚車,作為人質交由庫塞看管——除了我與安姬思那次在黑晶之獄,我還沒聽說有誰能從他的手中逃生。
而從紅石城帶出的另一萬人馬如今正由施羅將軍統帥對圖鹿堡的靈猿部落圍而不攻。我囑咐他們多造聲勢,多插軍旗,多立營帳,務必營造出三四萬大軍圍城的巨大氣勢,相信也可唬過守城的靈猿部落酋長侯頓。
至於被我們遠遠拋在紅石城的獸人族八萬主力,恐怕尚在為所有的軍用物資付諸一炬而暴跳如雷,懊喪不以。然而任他們想破狗熊腦袋,也絕對料不到我居然引軍北上,鑽入了他的大後方。
怪只怪獸人族戰線拉的太長,在後方給我留下了偌大破綻與空間,否則怎能容我三萬人馬在群山中穿梭自如,猶如閒庭漫步?
隨著計劃的順利進行,德博手下的那些將領也逐漸對我心悅誠服,而德博本人更是為他的“英明”之舉洋洋得意。
現在,就等著加奈特一頭撞進我為他精心布置的大餐裡了。
“怎麼斥候還沒有消息?”德博一面抹著不住滴下的汗水,一面目不轉睛的盯著山道問道。
這些人裡就數他最怕熱,旁邊立著兩名親兵不停為他扇著風。
“耐心一點吧,不是說夜狼部落的大軍已經朝這裡開拔,還怕他們逃了麼?”我悠然回答道。
坐在身旁的翡雅哼道:“除了追女人,哥哥對什麼事都沒耐心,難怪老爸生前一直說你沒出息。”
德博不服氣的道:“我沒出息,看看伊斯特爾伯爵現在落到誰的手裡?嘿,再過一會連加奈特也要吃我的大虧。”
“這好象都是修嵐的計謀哦,跟你沒太大關系吧?”翡雅反駁道。
德博朝他的妹子一翻白眼,氣的什麼話也說不出。
“德博將軍還是很英勇的,至少在擒拿伊斯特爾伯爵的時候他是第一個沖上去的。”格隆索替他解圍道,因為最近的一些戰功,他的軍職被迅速提拔,已經算是德博身邊的高級將領之一。
“格隆索將軍說的是,”從伊斯特爾伯爵帳下投誠過來的福伯約將軍說道:“不要說我們,連伊斯特爾伯爵大人都沒想到他居然敢在吉桑城裡發動兵變。要知道以前我們可都以為德博將軍不過是個花花公子,不過這件事後恐怕就沒人敢再這麼說了。”
德博大是受用,開心道:“還是你說的公道。福伯約,我有件事一直奇怪想問你,不曉得你是否願意回答?”
“將軍請問,我一定盡我所知回答。”
德博問道:“為什麼我們擒下伊斯特爾以後你們大多數將領都沒有什麼過激反應,反而十分樂意聽從修嵐的號令?”
福伯約苦笑道:“難怪您會問這個問題,伊斯特爾伯爵是依靠著馬斯廷殿下的提攜才從文職官員轉任過來。他到我們軍團不過一年多的時間,為了扶植自己的勢力打壓了許多軍團中人氣極高的將領。我和雷格、馬扎爾、費南德斯他們都曾受到排擠,所以許多人原本就對他心懷不滿。你們抓捕的那些將領要麼是他從軍團外調任過來,要麼是他刻意籠絡的心腹,都是些只懂得溜須拍馬的無用家伙。至於我們這些軍團老人,根本不可能為他賣命。”
德博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難怪我一直覺得這次行動怎麼這麼順利?”
福伯約望了眼我與鏡月公主,微笑道:“本來我們也有些猶豫,可一發現修嵐陛下與鏡月公主殿下也在軍中,大家頓時就下定了決心。誰都知道修嵐陛下用兵如神,有他指揮我們,總比在吉桑城坐以待斃的好。何況,對於威靈伯爵和伊斯特爾伯爵見死不救的行徑,我們這些將領早有怨言,金沙公爵的死他們更是脫不了關系。”
另一名伊斯特爾伯爵的部下馬扎爾點頭道:“福伯約說的不錯,當日公爵派人求援,我們這些人都力主出兵。要知道圖鹿堡一旦失守,吉桑城就成為孤城,雖然往西面仍有退路,可隨時也有被夜狼部落掐斷的可能。可惜伊斯特爾伯爵根本不聽,只說吉桑城地理重要,受著兩萬夜狼大軍的威脅,不能再分兵,於是坐看金沙公爵步步失利,寡不敵眾。”
雷格插嘴道:“最可笑的是威靈伯爵,他是歐特殿下的嫡系,素來與伊斯特爾伯爵不和。一見獸人族主力南下自以為機會來了,偷偷率著五萬人馬妄想突襲圖鹿堡。計劃是不錯,可惜遇上了狼王加奈特,連自己的命也丟在這裡,更浪費了帝國五萬士兵的生命。”
話題漸漸談開,那些原屬伊斯特爾伯爵的舊將也不再拘束,紛紛加入進來。
福伯約感慨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伊斯特爾伯爵以前處處為難提防我們,甚至派人暗中監視。而修嵐陛下和德博將軍卻對我們如此信任,不僅沒有囚禁大家,更令我們率領本部人馬與大軍一同作戰。我們要是不賣死命,英勇殺敵,還配稱是帝國的貴族騎士麼?”
另幾人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我擒下伊斯特爾伯爵的目的就在於接收他的五萬人馬,總不能把所有將領全部殺了或者抓了,讓那五萬人成為沒頭的蒼蠅。況且,這些人的家眷都在費羅的嚴密控制下,也不怕他們耍花樣。
德博卻得意的道:“那是當然,我德博是最樂意交朋友的。嘿,等這次大戰以後,我們一定要找個地方好好喝幾杯——不過紅石城怕是不行了,聽說那晚的大火燒的很慘,不少獸人族戰士是連褲子都沒穿好就逃出屋子。”保羅歎了口氣道:“真是可惜了,但一想到他們的給養也就此完蛋,還燒傷了不少士兵,我又覺得心情舒暢。”
翡雅插嘴道:“可我聽說,保羅將軍當時可是反對修嵐最激烈的一位呢。”
保羅有些尷尬的道:“那是我太心疼紅石城了,都已經過去的事還提它干什麼?如今只要修嵐陛下一聲令下,叫老夫赴湯蹈火也無所畏懼!”
大家都善意的笑起來,這時派出的斥候回來,稟報道:“修嵐陛下,德博將軍,夜狼部落的大軍距離這兒大約20公裡,他們的斥候最近的離這兒不到5公裡。”
大家精神一振,德博興奮叫道:“終於來了,大家准備!”
眾人紛紛起身,各回崗位。
中午剛過,山道上遠遠出現了夜狼部落的大軍。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萬余名步兵戰士,後面緊隨的便是威震大陸的一萬狼騎士。
山道上的寂靜立刻被隆隆的步履馬蹄聲所打破,那一萬頭銀狼高昂頭顱,目光如電,聲勢異常驚人。
黃塵卷動,旌旗飛展。
目睹這樣的景象,連久經沙場的宿將也為之心驚。
難怪威靈伯爵會全軍盡墨,如果不是依仗山谷中的有利地形,帝國的五萬大軍也未必是對方兩萬人的對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惟恐發出絲毫的聲響會驚動山道上的敵人。
當夜狼部落的先頭部隊開始進入山谷,大家才暗自松了口氣,看來加奈特果然沒有料想到這裡會有人第二次設伏,更沒想到是我這個老朋友在此已恭候他多時。
時光漫長而難以忍受。
烈日在空中毒辣的肆虐。
隆隆的腳步回蕩在山谷中,仿佛大地都在不自覺的震顫。
再過一刻,一場血戰就將上演。
無論誰是勝利者,這裡都將血流成河。
好不容易等到一萬步兵全部進入山谷,以外卻發生了。
尚在谷外的一萬狼騎士竟然停了下來!
在狼騎士隊列最前端旌旗之下,騎在銀狼上的那名男子正是狼王加奈特。
“怎麼回事?”德博焦急的問道:“他們發現我們了?”
“沒有,”我回答道:“否則現在這山谷已不是如此平靜了。”
鏡月公主輕輕道:“我們低估了加奈特,或許是他的靈覺察覺到了異常,所以才作出了臨時決定。要等那一萬步兵安然通過山谷以後再將狼騎士送入,這樣我們就不可能利用有利地勢對他們進行合圍。”
“那怎麼辦?”施羅皺眉道。
“改變計劃,”我當機立斷的回答道:“我分出兩萬人馬親自率領,從谷口的緩坡殺出截斷兩軍的聯系,德博立刻封谷伏擊谷中中一萬步兵。”
“你用兩萬人截擊狼騎士,能行麼?”德博存疑道。
“不行也必須這樣,沒有時間考慮了!”我冷冷道:“你們必須盡快結束谷中的戰斗,加奈特便交由我來對付。”
我還是小看了加奈特,他無疑才是我至今遇上的最可怕對手。比起他,考蘭等人簡直不值一提。如果今天不能乘機做個了解,這個人遲早將成為心腹大患。
“修嵐,我跟你一起去!”翡雅說道。
“不用,你留在德博身邊。我帶上鏡月跟馬扎爾、雷格的兩萬人就足夠了。”說完,我便傳出軍令。在茂密的山林中,大軍迅速而無聲的調動。
但終於還是驚動了山林中的鳥獸,幾只該死的山雀發出一陣驚鳴飛上天空,果然吸引到加奈特的目光。
“封谷,出擊!”我知道形勢已刻不容緩,一聲令下兩萬帝國士兵分從谷口左右的緩坡上殺出,背後響起隆隆滾石巨木的撞擊聲,是德博封谷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陣前的狼騎士微微一陣騷動,但很快就肅靜下來。很顯然,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
幸好只有一萬人,如果是十萬,那將足以縱橫大陸。
“修嵐,居然是你?”端坐銀狼之上的加奈特第一眼便從千軍萬馬中找尋到我的身影,如刀的目光電射而來。
“我說過,也許我們很快就會見面。”我坐在踏雪之上,勢不可當的沖向加奈特。身後是雷格與馬扎爾的兩萬步兵——面對狼騎士,用騎兵戰隊簡直是自找死路,那些戰馬根本就不敢靠近銀狼,光聽一聲狼嗥就足以嚇掉半邊膽。
雖然人數上占據優勢,可想要阻截住面前的敵人卻決非易事。以狼騎士的戰力,普通的帝國士兵以五敵一也未必能夠討好,何況是眼下的二比一?
谷中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是德博動手了。
加奈特的眼中寒光一閃,冷笑道:“我沒有看錯你,綜觀大陸也只有閣下能想到在這裡伏擊我!”他的手一揮,身後的宛如狼嗥的號角響起,無數狼騎士呼嘯吶喊著從兩翼殺出,與帝國士兵在山谷外短兵相接。
血肉橫飛,金戈耀日。
我的視線穿越過招展的旌旗,穿越過鮮血與死亡,牢牢凝視在加奈特的身上。
如果能殺死他,戰斗或許可以順利的結束。
踏雪飛揚,穿梭過迎面而來的狼騎士,猶如流星一般射向狼王。
身旁的鏡月公主率領著一隊親衛緊緊相隨,片刻已破入敵陣縱深。
加奈特便悠然佇立在旌旗下,冷漠沉靜的眼神注視著我,一步一步逼近。
“殺!”在他身後,兩名身材高大的夜狼將領縱著銀狼殺出,揮舞手中映血彎刀沖了過來。
狼嗥遍野,戰鼓咚咚。
他們的盔甲閃耀著銀白色的光華,充滿殺氣的臉龐在我面前不斷清晰。
光看這氣勢,就知道是決不遜色於魔師級別的人物。
“叮”的一記脆鳴,流金聖劍橫掠天際。鏡月公主輕盈優美的身姿凌空而起,聖劍幻化出無數光圈,將那兩名狼騎士將領籠罩其中。
自從那一夜攬鏡亭後,她的實力突飛猛進,恐怕已不在聖殿三大長老之下。
果然,那兩名夜狼族的頂尖高手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只得暫時捨棄我,聯手抵御鏡月公主的攻勢。
而在另一面,庫塞也被三名夜狼族的長老級人物糾纏住,一時僵持不下難以脫身。
距離加奈特業已不到百米!
這一路上,鮮血遍灑。
至少留下了三十六名狼騎士的屍體和一百多帝國戰士的生命。
而我,終於與他近在咫尺!
加奈特的眼中異光一現,全身煥發出龐大的氣勢,坐下銀狼嗚嗚低鳴,好似隨時要吞噬眼前的獵物。
“珵!”我的身上驀然響起奇異的金屬低鳴聲,一團妖艷的暗光從體內漫溢而出沿著肌膚鑄成暗黑色的鎧甲。兩道光球迅速向著手心移動,開闔處一縷血色暗光沖天而起。
含著千年的戾氣與滄桑。
那一抹艷紅宛如殘陽。
魔劍暗月劈空出世,哧哧的呼嘯,撕裂眼前的光,身後的暗!
加奈特的面龐被暗月的黑光映射的分外詭異,他沉靜的神情終於微微變色,坐下銀狼不安的嗥叫,卻依然在主人的驅使下無畏的迎著踏雪而來。
五十米,三十米——
加奈特漫聲低吟,右手翻落處陡然多了一柄銀白色的彎刀——夜狼族至寶“狼吻之刀”。
刀透銀紅,躁動著,鼓囂著。
剎那中,這沙場上仿佛只剩下我與他的對決。
周圍光芒飛卷,罡風縱橫。
漫天的殺氣令方圓百米內再無生靈!
一名退後稍慢的狼騎士竟被這浩蕩的殺氣硬生生拋起,撕裂!
十米,五米!
暗月劈出,縱橫開拓於天地間。
激蕩的黑色光芒遮蔽了天日,令這塵世黯然失色。
加奈特面色如水,狼吻揮灑而出,一如夜狼族人那般冷酷,凌厲!
“叮!”
雙方錯身而過,受到巨大沖擊的踏雪微微一滯,卻又迅速調整過來載著我電般射出。
在我的暗黑能量保護下,它沒有受到絲毫傷害。
我的手一震,暗月彈起。
背後灑下一線血光。
加奈特的銀狼也背負著主人飛速反向而馳,他的狼吻上開裂出一個幾乎無法發現的豁口。
如果換作普通凡兵,只怕早被暗月蹂躪成齏粉。
我撥轉踏雪,深吸一口氣化解了加奈特攻入我體內的魔氣。我知道他的滋味更不好受,嘴角逸出那縷鮮血便是明證。
“好劍!”加奈特吐出一口濁氣,冷冷注視著我道:“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受傷。”
我微笑道:“我現在才發現,你竟然始終隱藏著真實的實力。即使是倫格,也絕對不是你的對手。象你這樣的人,一旦成為敵人,就只有盡快殺死。”
“我該把它當作最動聽的贊賞吧?”加奈特毫不驚慌的回答道:“不過,想殺死我也沒那麼容易。就象今天的戰局,即便你能夠獲取最終的勝利也必須付出遠比我慘痛的代價。而我,依然能夠率領大部分狼騎士退走。”
“你還有這個資格麼?”我淡淡冷笑,殺機更緊。
第八章三日之約
加奈特的瞳孔徐徐收縮,眼中的光芒象寒星一般閃爍。
風如刀,森寒的割在臉上,滲著幾許寂寞。
殺戮在沙場的每個角落如火如荼的展開,一萬狼騎士不斷沖擊著帝國士兵的防線,希望能沖入山谷,接應出被圍困的同伴。
為了這個目的,千萬人在廝殺;千百人在倒下。
太陽血紅,卻在大地的鮮血前失色。
大地浩瀚,卻在戰士的步履中驚顫。
失去生命都不可能再回來,流盡鮮血後滴出的將是濃濃的哀傷與死寂。
每一口吸入的空氣中,都彌漫著血腥的味道,但沒有誰再在意這些。
瘋狂的屠戮宛如瘟疫蔓延,不死不休的修羅場上只有勝利與生存才是唯一!
“我說過,修嵐,”加奈特徐徐道:“我不是倫格,也不是考蘭。你縱然可以殺死我,也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
話語背後,是無比的冷靜與堅毅。
身周龐大氣勢不斷積聚,等候著下一次的爆發。
第一次,我對一個敵人生出贊賞。
能夠在戰場上遇到一個棋逢對手者,焉能說不是另一種幸運?
只有那種勝負未卜的刺激緊張感覺才更能激發起我的興趣與斗志,而由此邇來的勝利才更加值得我舒暢欣賞。
我的嘴角流露出一絲莫測其意的笑容,淡淡道:“哦?那我更想驗證一下了!”
踏雪緩緩揚蹄,第二次沖向加奈特。
天地陡陷,日月沉淪。
我的眼中只有那柄狼吻和那雙不屈而沉著的眼神!
以我與加奈特的實力,任何花巧與虛招都是白費,硬刀硬馬的對撼才是最直截了當的方式。
“鏗——”
紅黑光華沖天爆裂,腳下的土地竟隆隆裂開。
激射四出的光團宛若煙火,絢爛卻充滿死亡的氣息。
暗月與狼吻再次交擊,強勁的魔氣順著手臂刺入體內,令我的胸口一窒。
壓抑住吐血的沖動,我催動踏雪快步飛馳,卸去殘存的沖擊波。
踏雪回轉,立在加奈特先前佇立的地方。
不過一個輪回,世間已幾多生死。
加奈特終於噴出一口鮮血,“嘎啷”一聲身上的盔甲出現了一道裂紋。
一縷熱血從裂縫裡滲了出來,悄然滴落在黃土上。
嘗試到血腥的暗月興奮的鳴響,在我手中微微震顫,那團黑光越來越濃烈,直欲吞噬整個世界。
我的心頭卻沉靜如冰,噴薄的殺意在剛才一劍中盡情發洩,全身說不出的暢快酣暢。
“我越來越好奇,你能夠擋我幾劍?”我微笑道。
“對於這個答案,我也同樣好奇。”加奈特從容回答道。
“但我卻准備放棄對這個答案的追索,”我出人意料的說道:“因為人不能讓好奇心蒙蔽了理智。”
加奈特的眼中掠過一縷詫異,他沒有回答,只靜靜望著我。
周圍的殺戮還在繼續。
夜狼族的攻勢愈發凶猛,大量的帝國戰士無力的倒下,如果不是有馬扎爾等人的統率,也許防線已近崩潰。
相信,在山谷中的形勢正截然相反。
“因為我需要一個能夠決定夜狼部落命運的人來作為談判的對手,”我平靜的說道:“我知道,唯一的人選就該是閣下了。”
加奈特的神色微微一動,嘴角露出一縷笑意道:“承蒙修嵐陛下金口玉贊,本人深感榮幸。不過,陛下認為眼前的局勢底下我們彼此還有什麼需要用嘴巴而不是刀劍來談的?”
他分明有些意動,偏偏表面仍不肯讓步,不過是不願意將主動權完全交付到我的手上而已。
我沒有直接回答,淡淡道:“那就要先看閣下的意思如何了。”
加奈特眼中精光陡盛,顯然是在迅速權衡揣摩我話中的意思。
“你想談什麼,要我率軍退回原地,結束這場戰斗麼?”他徐徐問道。
“倘若就這麼簡單,我根本就不必跟閣下談什麼。”我冷冷道:“而閣下的眼光也未免太短淺了些。”、加奈特不怒反笑,那中粗獷中又帶著幾分睿智的微笑在他面龐上迅速擴展,緊繃的肌肉也隨之松弛不少。
“不會是陛下想告訴我,打算與我締結盟約,從此兩方罷兵不戰吧?”
“如果閣下願意,有什麼不可以麼?”我淡然問道。
加奈特笑意尤存道:“或者是我看錯陛下,原來閣下還是那個天真仁慈的修嵐王子。你認為這樣的設想有可能實現麼?或者陛下憑什麼肯定我願意就這個話題與您談判?”
他並沒有把門關上,而是利用各種方式套取他所想得到的信息,以次來決定下一步的選擇。
或許嘉修陛下說的不錯,與聰明人聊天實在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我以退為進的冷笑道:“那就繼續打吧,即使帝國軍隊損失一多半,你的夜狼戰士也至少需留下一萬多具的屍體。我倒很想看看這場戰斗的最終勝利者是誰?”
說話間,強大的戰意勃然而出,宛如排山倒海的氣浪呼嘯著迫向加奈特。
我有意令其感受到堅不可摧的斗志與更加強悍的實力,好叫他明白我完全有繼續作戰的資本。
果然,加奈特露出一絲驚訝之色,緩緩道:“修嵐陛下的話中似乎還藏著更深的意思?”
我不為所動,繼續催動龐大的魔氣,暗月在手中迫不及待的嘶鳴,那聲勢猶如不可一世的魔神牢牢壓制住加奈特。
全身的黑色暗光如霧在四周擴散彌漫,隱隱夾雜著一絲血紅色的光華,在空氣中竟有依稀的雷電聲爆起。
“據我所知,這兩萬夜狼戰士該是貴部落最精銳的戰士,而我也有十分的把握將閣下永遠留在帝國。假如你的精銳喪失殆盡,閣下本人又無法再主持夜狼部落的大局,不用我多說就該明白下面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我這話說的輕描淡寫,但其中透出一往無前的強大信心卻足以令任何敵人感到震撼。
加奈特幾乎不可察覺的一震,冰冷的殺氣頓時暴漲,與我的魔氣在空中“喀喇喇”的撞擊出雷電般的悶響。
他冷冷道:“你這是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商量。”
不知不覺,我居然用上了當日德博對付翡雅時的語句,微笑著回答道:“決定權不是仍舊在閣下這邊麼?”
我知道這一句話點中了他的死穴。加奈特並非沒有弱點,他唯一的弱點正是看似強大的夜狼部落。
身處翼人部落、大熊部落與魔族的內憂外患中,他不得不小心的保持著平衡,又時刻燃燒著強大的野心。
而夜狼部落,就是他實現野心的最大保證。
相信也是唯一令他有所忌憚的破綻。
果然,加奈特輕輕吸了口氣,身周的殺氣消淡許多。
“那麼,陛下究竟打算怎麼做?”
“如果我們再站在這裡廢話,死的人只會成倍增加。”我凝視著他道,心中明白對方終於動搖,被我抓住了唯一的破綻。
而這破綻,卻必須建立在比加奈特更加強橫的實力上。否則有一百條道理也休想讓他說出服軟的話。
與我一樣,這是一個只相信實力與自己的男子。
加奈特微微一笑,在我眼中發現了一絲默契。
他驀然發出一記穿雲崩石的嘯聲,蒼涼如水,激壯似火。
這嘯聲,仿佛一條長龍滾滾掠過沙場的上空,拖曳著風雷之威。
近萬狼騎兵聽聞的嘯聲,好似受到無可抗拒的魔咒,潮水一般向後退卻,迅速脫離了糾纏不休的戰團。
就從這點,就當知狼騎兵已占足了上風,才能夠做到進退自如。
不知究竟發生何事的帝國士兵正想追擊,我卻揚手發出了一紅一綠兩顆信號彈——那是暫停攻擊的命令。
馬扎爾等人雖然不解,但無不在心中松了口氣。
再打下去,他們實在不知道自己的士兵還能堅持多久?就這麼一會的工夫,帝國方面在山谷外已扔下三千多具屍體,而傷亡的狼騎兵還不到五百。
徐徐的,山谷中的喊殺聲也停止,夜狼族的步兵在谷底重新集結,暫時得到了緩沖喘息的機會。
數萬軍前,我與加奈特相距百米,彼此對峙。
身後流血的沙地,縱橫的屍體,還有無數倒落的旌旗。
“我想,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修嵐陛下。”加奈特悠然坐在銀狼上,經過剛才一陣調息,他的傷勢顯然在迅速恢復中。他的聲音並不響亮,可透過百米距離依舊可以清晰傳入我的耳中。
“我想問閣下一句話,”我徐徐說道:“作為夜狼部落的酋長,閣下平生的志向究竟是什麼?如果只想守成苟安,屈辱的在大熊部落和魔族的重壓下維持現狀,那麼下面的話不說也罷。”
加奈特鋒刀一般的目光激射向我,不動聲色的沉聲問道:“陛下的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我油然一笑,回答道:“閣下不想統一獸人族大小十數部落,從此取得與魔族分庭抗禮的資本?不想掀翻魔族與特魯的統治,成為北方之王?在我看來,這才是閣下真正的野心吧。”
加奈特沉默片刻,緩緩道:“如果我否認,陛下必會看輕了我。但如果我承認,從此夜狼部落將再無安生。你叫本人如何來回答這個問題?”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據我所知,獸人族的兵力與戰力從來都不在魔族之下。但為什麼始終受著魔族的壓迫不能自強?最大的根源無非是內部四分五裂,勾心斗角,這才給了魔族可乘之機。如果閣下能夠一統獸人族,想取得北方的控制權,甚至既而逐鹿天下都非癡人說夢。眼前,就是一個良機,就看閣下是否有膽識把握。”
加奈特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退出東疆之戰,坐山觀虎斗。”
他果然是聰明人,不必我多說,已清楚了我話中的含義。
這次入侵帝國的獸人族大軍中,以大熊、夜狼、翼人三大部落為主。大熊的四萬人占到其部落總兵力的一半,而翼人部落合族兵力也不過四萬。倘若這些遠征軍全軍覆沒,而夜狼部落的實力卻相對保持完整,獸人族的整個形勢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難道不應該這樣麼?”我冷笑道:“閣下的兩萬狼軍一直駐扎在後方不參與正面作戰,不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麼?我猜恩裡克與空翔也樂得閣下這麼謙讓,以免夜狼部落搶了他們的功勞戰果。”
加奈特的臉上也漸漸生出笑容,問道:“好,那就請陛下告訴我,現在我該怎麼做?”
“我只需要你給我三天的時間,”我平靜回答道:“三天後,閣下將不費一兵一卒重新得到圖鹿堡。否則,我們今日就在吉桑山下拼到玉石俱焚,不死不休!”
加奈特微笑道:“我當然不想死,但我相信再過三天圖鹿堡也已經是座空城了。”
我點點頭,道:“看來我們已經成交了。”
加奈特苦笑道:“陛下的確抓住了我唯一的弱點,我決不願讓親手培養出的兩萬夜狼戰士埋骨帝國,那樣便宜的只是特魯與恩裡克。倫格死後,特魯對蒙思頓的渴望已越來越強烈,或許不久之後他的魔族大軍也將進入帝國作戰。”
我有些詫異道:“倫格不也是入侵帝國的推動者麼?”
加奈特的眼中閃過一縷狡黠的光芒,輕輕道:“就算向修嵐陛下表達一些誠意吧,我不妨把這事說的更清楚些。倫格的計劃是想通過控制帝國皇室與宮廷建立傀儡政權的方式來統治帝國,這麼做可將神聖帝國的威脅減輕到最小。畢竟與帝國惡戰一場後,難說不被神聖帝國獲得漁翁之利。”
我的心頭一怔,問道:“這麼說,你們潛入帝都的目的就在於此?”
“大半是為這個,”加奈特坦然道:“不過倫格的死卻使得這個計劃暫時破產,同時也讓特魯的軍事入侵少了最有力的羈絆。因此,倫格剛被你殺死,他便迫不及待的發動了戰爭。要知道為了入侵蒙思頓,北方聯盟已經做了十年的准備,與神聖帝國更是達成秘密協議。”
我嘿然道:“沒想到我殺死倫格倒無形幫了特魯一個大忙。但我更關心的是,倫格計劃的合作者是誰?”
我們談話的聲音都約束在彼此的耳朵中,別說數百米外的人聽不見,即使站在我們身旁也休想聽清半個字,故此不虞洩露。
加奈特嘴角逸出一絲莫測笑容,道:“以修嵐陛下的智慧,這個人是誰已不必我多說。我提供這樣一個情報,希望日後對陛下會有用處。”
是的,不必加奈特點名我已經猜測到這個人是誰。
而在亞丁皇子那日的談話後,我已開始有所懷疑,現在不過是得到了進一步的驗證。
我點頭道:“多謝了!”
加奈特搖頭道:“不必,我只希望陛下能將恩裡克和空翔留在蒙思頓,剩下的事情盡可交給我解決了。”
我頷首微笑道:“希望下次與狼王決戰之時,已是閣下統一北方之際。”
加奈特同樣報以微笑道:“我也一樣期待那天早些來臨。能夠有陛下這樣的盟友和敵手,乃是本人平生最大幸事!”
我收回暗月,道:“狼王閣下,後會有期!”調轉踏雪回歸本陣。
鏡月公主迎上來,嫣然淺笑道:“修嵐,你已與加奈特談和了麼?”
我點點頭,向庫塞與馬扎爾、雷格吩咐道:“全軍收隊,解除谷口封鎖,放谷內狼戰士出來!”
馬扎爾一怔,但沒敢多說什麼,立刻與雷格傳令去了。
身後的大軍徐徐朝後側的山坡中退去,只留下少量打掃戰場的士兵。
不久,庫塞也將命令傳到了德博的軍中。盡管眾人多有不解,但還是忠實的執行了我的決定。
幸存的七千多狼戰士徐徐退出山谷,與加奈特的本陣匯合。
德博遠遠策馬飛馳而來,詫異的問道:“修嵐,怎麼把這些家伙給放了?再有半天工夫,我准叫他們全軍覆沒!”
我淡淡道:“到時候谷外的兩萬帝國士兵也將一個不剩,這樣的勝利代價未免太大了些。真正的勝利,永遠是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我和加奈特都明白這點,所以才能達成退兵的協議。”
德博望著谷外滿地的帝國士兵遺體,苦笑道:“你說的對,這些狼人真不是好惹的,要是能夠我一輩子都不想再遇見他們。”
我淡淡道:“你錯了,這樣的敵人才值得尊重。我很期待能有與他們再次交手的一天。”
第九章玉潭流波
日沒時分,群山映霞。
經過又一個白晝的激戰後,圖鹿堡終於淪陷。
四千多靈猿戰士大半戰死,而帝國方面也付出了五千人的代價。
從吉桑山伏擊之戰到圖鹿堡攻堅一役,僅僅短短的兩天一夜,便有將近一萬的帝國士兵永遠失去了他們的生命。
把身軀與熱血深埋在這片土地。
換得的不過是一座要塞與加奈特的承諾。
但興奮還是漫溢在每個人的臉上,自從北方聯盟入侵,這還是蒙思頓第一次取得局部戰役的勝利。
對於士氣的鼓舞不言而喻,更加重要的是切斷了獸人族八萬大軍的退路與賴以支撐全局的補給線。
而囤積在圖鹿堡中的龐大軍用輜重與補給也輕而易舉的收歸我有。
恩裡克該很快為給養而頭疼了,他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不顧一切的繼續西進,以戰養戰,掠奪帝國的物資與糧食;
要麼立刻調動大軍回頭,在圖鹿堡一線與我決戰,重新安定後方。
以他的性格與謀略,會擇取哪一種方案呢?
當我踏進圖鹿堡的時候,街道上的血跡還未洗清,空氣裡散發著淡淡的焦糊味道——那是破城時守軍企圖焚毀輜重所遺留的後遺症。
由於施羅的軍隊及時趕到,大火沒能夠燒起來,只焚毀了幾處小糧倉,大部分輜重都保存完好。
由於圖鹿堡本身是一所軍事要塞,因此城堡內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居民。原先一些隨軍的家屬也在上次破城前先行撤離,現在剩下的只有軍隊和俘虜。
“終於又殺回來了,”泰格掃視過滿目創痍的街道,興奮道:“那些獸人只怕做夢也想不到我們已把他們的後路給抄了。”
“最妙的是那些狼人,走了一半就被我們給擋回去了。要是恩裡克和特魯曉得這件事情,一定會氣的吐血。”德博說道:“否則,恩裡克也不敢這麼托大只在圖鹿堡放了幾千人駐守。”
鏡月公主搖頭道:“他亦是由於戰事進展的過於順利,所以對帝國起了輕視之心。更是沒有料到加奈特居然敢見死不救,引著兩萬夜狼軍返回駐地,任由我們奪取圖鹿堡。不然此戰勝負尤未可料,即使我們贏了也需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再無力對抗恩裡克大軍的反攻。”
保羅現在對我已是五體投地的拜服,聞言笑道:“開始我對修嵐陛下下令放走那一萬夜狼步兵還有些不解,如今想來果真是一步妙棋。”
“早知道如此,干脆連打都不打,直接讓加奈特退兵不就行了麼?”翡雅天真的道:“這樣我們可以少犧牲許多士兵哩。”
眾人不覺啞然失笑,鏡月公主愛憐的道:“哪有這麼簡單,我的翡雅妹子?加奈特是何等目空一切的人物,如果我們不展示出能與他兩敗俱傷甚或壓倒夜狼的優勢,他又怎肯輕易退兵,那豈不成了小孩子的兒戲了?”
施羅也微笑道:“何況,他也需要以此來測試我們是否有實力與恩裡克一戰,如果我們空白白話的去跟他說,那談也不用談,只會令他看輕。”
翡雅被眾人反駁,未免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服氣的道:“可就算現在,我們也沒有實力與恩裡克的八萬大軍抗衡啊?”
鏡月公主嫣然一笑,秋波溫柔的拂過我回答道:“目前看來或許是這樣,但加奈特不會忘記與他談判的是什麼人?他該很清楚修嵐既然在這裡,那麼比亞雷爾的十萬大軍甚或白精靈族與高山族的奧援也該很快進入帝國——或者已經悄悄潛入了帝國。我想薩頓將軍返回比亞雷爾該就是傳達這樣的旨意,加奈特一想到這點就該明白東疆之戰的進展絕對不會向他們起初設想的那般輕易,甚至這十萬大軍都有可能陷入苦戰的泥沼中,被逐步的消耗蠶食。他自然也不願意為恩裡克再去墊背。”
她娓娓道來,將其中關鍵分析的清楚無比,連施羅等人也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德博一拍腦袋道:“怪不得加奈特會那麼老實,哼,算他聰明,要是晚走一步便留下跟恩裡克他們一鍋端。”
翡雅精神一振,問道:“修嵐,比亞雷爾的軍隊真的要進入帝國作戰麼?紅羽姐姐和亞德族長他們是否也都會來?”
我掃了眼鏡月公主,見她笑意盈盈的望著我,明白她是有意透露這個消息好振作軍心。更加重要的是,從她的口中說來,正可輕描淡寫之間消除眾人對於比亞雷爾大軍越境作戰的疑慮。
早在當日離開紅石城的時候,我便將薩頓遣回雷比特傳訊。相信以孔孫的智慧能夠很好把握我的意圖與東疆稍縱即逝的戰機,而我也將便宜行事的大權全部委托於他。
我當然不會傻到立刻把暗月軍團和亞德、紅羽的兩族戰士調入東疆,與恩裡克的八萬人馬在紅石城下硬撼的地步。
要知道這些軍隊和戰士是我最可誇耀的資本,必須使用在最關鍵的地方發揮出最巨大的作用,而不是愚蠢的和獸人族作一比一的對等交換。
我不是以帝國為己任的聖人。
但我也決不容許北方聯盟進占帝國東部,不僅對比亞雷爾將構成強大的威脅,更將阻礙住我對於帝國的雄心。
然而畢竟,我協助德博對抗北方聯盟是出於自己的目的更多些,不可能以比亞雷爾的十萬軍隊的生命與命運來做賭注。
就象當日的嘉修陛下,不可能出動帝國的軍隊掃除考蘭,為我復國是同樣的道理。
這個道理相信鏡月公主心中一樣明白,但卻只能默契的存在於彼此心中,決不可現在就說出。
面對翡雅的提問我微微一笑道:“那就必須看恩裡克是否配合了?”
施羅神情一動,若有所思道:“修嵐陛下的意思是否是——一旦恩裡克出動大軍回奪圖鹿堡,比亞雷爾的軍隊就將西出雷比特,乘虛而入搶占紅石城,對其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這人不愧是金沙公爵生前帳下的第一戰將,搶在眾人之前率先領會到我話中的含義。
馬扎爾豪情萬丈的道:“好啊,那我們就在圖鹿堡等著他,與他決一生死!”
我搖頭道:“明天休整一日,後天我們就撤離圖鹿堡。以我們目前的實力,根本不堪與獸人族正面決戰。何況,三日之後加奈特的夜狼軍也隨時可能殺來。不僅圖鹿堡要棄守,吉桑城也無堅守的必要。”
這次我提出放棄守城的方案,眾人已不象當日在紅石城那樣抵觸。保羅在身後只歎了口氣道:“真是可惜,好不容易奪來的要塞又要放棄,我的屁股怕還沒坐熱呢。”
眾人都笑了起來,氣氛一陣輕松。
不遠處要塞的總督府邸巍峨佇立,門口已換上了帝國的旗幟,幾十名士兵正在門口清理善後。
我微笑道:“現在我最擔心的已經不再是恩裡克的威脅,而是北方聯盟的援軍。根據傳來的情報,閃族和黑精靈族的三萬聯軍,以及大熊部落後援的兩萬人馬在半個月內也將開入蒙思頓,圖鹿堡還是要暫時還給他們一段時間。”
雷格苦笑道:“就現在的十萬獸人族大軍就已經讓人吃不消,要再多五萬,帝國的麻煩怕大了。”
鏡月公主歎息道:“更加可慮的是魔族的二十萬聯軍已經集結在帝國北疆的金橋河一線,隨時可能渡河入侵。帝國不得不將重兵囤積在北線備戰,這樣能抽出支援我們的兵力就更少了。若不是這樣,陛下也就不會出動奧裡公爵的六萬軍隊千裡迢迢的增援東疆。”
我嘿然道:“不要忘記還有素來跟蒙思頓交好的神聖帝國,只要帝國戰事陷於不利,他也隨時可能在背後再插一刀。所以蒙思頓空有百萬大軍,眼前真正能夠支援東疆戰事的除了奧裡公爵的六萬人,最多再有兩個軍團而已。”
原本輕松樂觀的氣氛頓時又壓抑許多,大家在總督府邸前紛紛下馬,走進官邸大門。
德博苦笑道:“老爸走的真不是時候,瞧我接的是什麼亂攤子?”
翡雅哼道:“你還好意思抱怨?作戰計劃都是修嵐策劃安排,你只要把屁股放到馬背上游山玩水就好了。真正頭疼的是陛下,我真擔心他的身體能否支撐過這一關?”
鏡月公主默然無語的走上台階,眼中透過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擔憂與掛念。
施羅安慰道:“帝國根深基重,決不可能這麼輕易崩潰。陛下的病情雖然堪憂,但有聖殿在後照料應該也不會有事。我們眼前最要緊的事就是多打幾個勝仗,好為陛下分憂。”
德博笑道:“還是施羅將軍說的話我愛聽。修嵐,你就說吧,下面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眾人詢問的目光齊齊朝我投來,我從容的回答道:“東疆九城百鎮,群山環抱,地勢險要,豈是獸人族區區十萬人馬可以完全控制?我如果是恩裡克就只管利用帝國大敗之後乘著兵力薄弱的時機一路西進,奪下翟亞司西部重鎮凱恩。一面就地補給,一面威懾帝國腹地,更可隨時迎接魔族聯軍從北方南下。至於東疆,就交給加奈特的兩萬夜狼族士兵與隨後的五萬援軍。如果執著於消滅我們這區區幾萬人馬,便是他自掘墳墓的第一步。”
施羅噓了口氣道:“還好您不是恩裡克,否則帝國真的有難了。目前蒙思頓在東方的兵力還不到十萬,根本不夠給獸人族造成實質威脅。只要那五萬援軍一到再加上加奈特的夜狼軍,我們確只有鑽進深山老林的份。而恩裡克更可毫無顧忌的朝西直進,千裡之內帝國絕組織不起象樣的抵抗。到時北疆防線腹背受敵,
勢必全線崩潰,帝都也難保不受兵臨城下之災。”
說話間眾人都在大廳裡落座,鏡月公主微笑道:“情況應不會糟糕到那步,只要恩裡克在十天裡不向西進軍,東疆的勝利落入誰手仍是難料。即使他真打算西進,也需要顧忌我們這裡的八萬大軍和正急速增援的奧裡公爵。以恩裡克素來求穩的性格,他不會冒險繼續進攻,反可能立刻回師重奪圖鹿堡,再攻占吉桑城,設法從那裡打開一條通向北疆的道路。”
我頷首道:“所以現在也不必過於緊張,我們先在圖鹿堡休整一日,後天早晨便撤離,到吉桑城與費羅會合。這裡,就當一份禮物留給加奈特和恩裡克。”
德博叫道:“好啊,不管怎麼說我今晚是可在大床上美美睡上一覺了,要是能有個好地方泡上一把澡,就更美妙了。”
泰格笑道:“德博將軍,你的這個願望實在太容易滿足了。在圖鹿堡西不到五裡,就有一個天然的碧波潭,冬暖夏涼,綠樹環抱。以前我駐守這裡時最愛到那裡泡澡,聽當地人說還有去病養生的功效。”
格隆索點頭道:“我也知道那個地方,它亦是圖鹿堡的重要水源之一,許多堡中的井水都是透過地下河渠從那碧潭流來。”
德博興奮道:“那還等什麼,泰格,你這就帶我去!”
翡雅站在德博面前一叉腰道:“你是三軍主帥,我們剛剛奪回圖鹿堡有多少重要的軍務需要處理,你怎麼能溜去洗澡?再說,這麼好的地方也該先讓給小姐才對。”
德博用求助的眼神望著我,我搖搖頭道:“你不用看我,因為我也很想去泡上一泡。處理善後的事情便只能交給你了。不要忘記多派斥候向南偵察,恩裡克的反應速度或許要比我們預料的更快。”
德博苦笑點頭道:“明白了,我注定是沒那個福氣了。”
翡雅見我也要同去,喜滋滋的拉住鏡月公主道:“鏡月姐姐,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鏡月公主淺淺一笑,微微點頭。
格隆索自告奮勇的道:“修嵐陛下,鏡月公主,翡雅小姐,就讓屬下做向導吧!”
泰格“嘿”道:“怕是你小子自己也想先泡上一泡吧?”
一行人在格隆索的引領下出圖鹿堡西門不過四五裡,就來到泰格所說的碧潭。
此刻夜幕剛臨,淡淡的暮色輕垂山巒。
一陣涼爽清風拂過,夜色中的林木婆娑而動,搖曳著琴韻般的低鳴。
那一輪明月在天,映射著粼粼波光下的碧潭,如鏡如玉。
“好清幽美麗的地方!”翡雅忍不住發出由衷的贊歎,一雙明眸在星光中悄悄的閃爍著快樂的光芒。
格隆索使人在水潭上搭建起方圓幾十丈的帷幕,隔出了一片無人騷擾的天地。
翡雅一聲歡呼,迫不及待的躍入潭中,完美無暇的胴體在清澈的流波間載浮載沉,漾起無數漣漪。
我脫下衣服,將身軀毫無保留的浸入清涼的潭水裡,一股舒爽的感覺傳遍全身,於是將頭也深深扎入水中,將連日征戰的疲乏盡數洗入潭水。
忽然背後一緊,原來是翡雅游了過來,從後面用雙手緊緊抱住我,將冰涼的小臉貼在了我的後背上。
“修嵐,我很快樂!”翡雅近乎夢幻般的呻吟道:“要是希菡雅她們都在,那該多好?”
我的心頭一動,浮現起希菡雅溫柔委婉的玉容。幾月不見,她該已是大腹便便的孕婦了,或許等到我重返比亞雷爾時,我生命裡的第一個女兒已然呱呱墜地,來到這個世界上。
想到這裡,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千年前的事情恍如昨日,卻似乎又隔的那麼遙遠。
我依舊深深掛念著她,卻不知道千年以後她又在哪裡?
費貳典娜。
當我痛苦絕望的失去她時,以為那是末世的來臨。
而現在,上蒼卻以另一種方式補償著我。
讓我擁有一個同樣姓名的女兒。
這一次,休想有人再傷害我的女人,即使是尤裡西思復生也一樣。
經過這麼漫長的封印與等待,我終於尋找回我自己。
所以,不能再失去。
耳邊聽到翡雅銀鈴一般的笑聲道:“這潭水真是舒服,鏡月姐姐,你怎麼還不下來?”
鏡月公主矜持的坐在潭邊,只將宛如玉琢的纖足輕輕浸入水裡,愜意的用玉手徐徐撥弄潭水。
她淺笑道:“我這樣已很好了,你和修嵐好好玩吧。”
我在水中站起,摟著翡雅走到鏡月公主身前,嘿然道:“想把我和翡雅當作觀賞動物麼,你可知道後果是什麼?”
對我的威脅鏡月公主一點也不怕,喜滋滋的俯下嬌軀在我嘴唇上輕輕一吻道:“這算鏡月給你的補償,可以麼,我的修嵐陛下?”
香唇流芳,軟玉在懷。
我心神俱醉,拋開所有沉浸在短暫的溫柔裡。
“當然不可以,”我哼了聲道:“你整個人都是我的,只給個吻又算什麼?”
鏡月公主的玉頰上飛起驚心動魄的嫣紅,且喜還嗔,流露出罕有的少女嬌憨。
她剛想說什麼,翡雅驀然伸出雙手一把將她拽下潭裡,嬌笑道:“我看這樣還差不多!”
“轟——”潭水蕩漾,欣喜的接納擁抱著這當時最美麗的嬌軀,輕靈的莎裙頓時被水浸透,半透明的貼在鏡月公主健美動人的胴體上,曲線畢露。
以她的修為當然不可能被翡雅這麼輕易拉進水裡。
除非,已是芳心默許。
我就勢將鏡月公主攬入懷中,讓那柔滑細膩的肌膚毫無保留的緊貼在我身上,摩擦出激情的火花。
“翡雅——”鏡月公主的櫻唇輕啟,尚來不及繼續說下去,就被我肆無忌憚的封印,舌頭更是堂而皇之的入侵到她從無人踏足過的小嘴裡。
她一聲低低的歎息,似幸福,似歡暢,再說不出話來。
那一條溫潤芬芳的靈舌熱烈的迎合著我,在清爽的潭水裡迸發出熔巖一般的熱火。
翡雅絲毫也不吃醋,反而笑嘻嘻的說道:“鏡月姐姐,現在你該感謝我才是吧?”
鏡月公主在我的凶猛侵犯下已無還手之力,哪裡還能分心回答這小丫頭的譏笑?
潭水不斷升溫,釋放著光與熱。
點燃著夜色,燃燒這天地。
我們三人忘卻了一切,在翻騰的水中尋找著快樂與刺激,再不顧外面的天是否已飄起了小雨?
那絲絲清涼的雨點灑落在我的臉上,宛如一個個溫柔的親吻,帶著自然的芬芳。
我享受著兩女艷絕人寰的胴體,又感受到她們深深的愛戀,世界此刻已停頓。
當我進入翡雅的嬌軀,與她合而為一的時候,美麗的少女終於暫時忘卻喪父的痛楚,幸福的呻吟著,雙手死死抓住我的肩膀,用心底最誠摯的聲音低喊道:“修嵐,讓翡雅把所有的奉獻給你,讓我能和希菡雅姐姐一樣為你懷上一個最可愛的孩子,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我微笑道:“一個怎夠,我要你為我生下至少十個,那才夠熱鬧!”
第十章黑雲壓城
雲收雨停,空山清幽。
夏蟲在潭邊的石縫草叢裡低低的鼓噪,平添這夜中的一點亮彩。
翡雅精疲力竭的依靠在岸邊,與鏡月公主一左一右環擁著我。
她仿佛已失去說話的氣力,嘴角輕輕含著一縷幸福滿足的淺笑,星眸輕輕眨動也不曉得在想什麼?
鏡月公主怡然的依靠在我懷中,雙手環抱著我的虎腰,幽香的呼吸輕輕吹拂在我赤裸的胸膛上。
我們都失去了說話的欲望,只覺得這麼安靜的躺著,看天星隱約,月藏夜幕,已是最好的享受。
這樣的夜,時光總在飛快的流逝。
依稀,聽見遠遠有喧嘩聲傳來,原來是德博等人終於到了。
遙遙就聽到這家伙叫道:“累死我了,今晚說什麼也要泡個夠。”
泰格歎道:“可惜圖鹿堡太荒僻了點,若是能再找幾個美女共浴才是最大的享受。”
這小子平時看起來五大三粗,愣頭愣腦,沒想到在這方面卻是德博的志同道合者。
德博笑道:“別想這麼多了,等將來回到紅石城,我一定包下最好的青樓請大家樂個夠。”
翡雅聽德博狗嘴裡又吐不出象牙來,秀眉一揚就想出聲,卻被我微笑制止。
這個夜晚,所有的人都有資格放縱一下,何況那小子不過是嘴上過過念頭而已。換作是我,或許想法會更瘋狂。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居然在不經意裡學會考慮到別人的感受。
也許,是費貳典娜的誕生讓我感受到生命中另一層的美好;
也許,是希菡雅她們的愛戀與溫柔令我體會到真正的快樂除了血腥與屠殺外依然可以尋找到;
也許,是我終於找回了千年前的自己,那個曾經縱橫大陸的魔帥。
“德博將軍,泰格將軍,保羅將軍,馬扎爾將軍——”格隆索不遺余力的招呼著每一個人,惟恐漏下了誰。
德博問道:“修嵐他們還在麼?”
“還在,將軍要找他麼?”格隆索回答。
“我這時候找他干什麼?”德博笑道:“我要是這麼闖進去,老妹准第一個跳起來殺我。”
這一次連鏡月公主都忍不住莞爾道:“這個德博——”
接下來是一陣水聲,顯然有大批的人馬躍入了帷幕外的潭水裡,原本寂靜的碧潭立刻變的熱鬧無比。
不時,傳來德博等人歡快舒暢的大笑和不葷不素的調笑。
翡雅皺眉道:“他們都當我們不存在麼?”
我微笑道:“德博已經夠收斂了,否則此刻不知已講了多少你連聽都不敢聽的笑話。”
翡雅臉紅道:“我哥哥真不是個好人,老爸怎麼生出這麼一個兒子來?”
鏡月公主輕輕一笑,回答道:“德博將軍已經做的很不錯了。你看,經過今晚,金沙公爵的麾下將領們和雷格、馬扎爾他們的關系又會融洽許多,今後作戰便將少了很多制肘。”
我徐徐道:“德博其實天生是個作公爵的料。不要看他平時嘻嘻哈哈,但從來也不得罪任何人,反而能博得其他人的好感,心悅誠服的奉他為主。可以說,他比金沙公爵更多了一點親和力量,這在今日的戰局下更是至關重要。”
翡雅雖然嘴裡總編排兄長的不是,但聽到我與鏡月公主都贊許有加,禁不住欣喜笑道:“哼,算他吧。要是沒有你和鏡月姐姐的幫助,我看他怎麼辦?”
我伸手扯了一把翡雅嬌艷的臉蛋,輕聲一笑道:“放心吧,將來他會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公爵,甚至是親王。不過到時你可不能再踢他屁股了。”
翡雅沒有注意到“親王”兩字的深裡含義,只嬌笑道:“怎麼不能踢,他要是不老實我一樣要管他。”
我放開翡雅與鏡月公主,起身道:“我們回去了。”
二女點點頭,戀戀不捨的從潭水裡起身。
驀然,我的心頭湧過一道強烈的不安,心亦猛跳了一下。
好象有什麼危險即將降臨。
我的眼中寒光一閃,抬頭眺望南方漆黑的天際。
鏡月公主的慧心隱約也有所察覺,微微變色道:“修嵐,好象有什麼問題要出現?”
我徐徐道:“不知道為什麼,從今天傍晚起我的心底一直有一絲不安,就象有什麼危險被我疏漏,可偏偏查不到原由。剛才那一下心中警兆來的卻更加強烈明顯,看來真要有事發生。”
翡雅緊張道:“修嵐,不會是加奈特不守信用,乘著黑夜偷襲我們?”
鏡月公主搖頭道:“不會,我心頭的不安分明是來自南面,難道是——”
我虎目一睜,冷笑道:“該死,我竟然疏忽了他!”
我伸手握住鏡月公主的纖手,兩股舉世無匹的龐大能量頓時水乳交融。我合上雙眼,靈覺潮水似的噴薄而出,飛向南方寂靜的天幕。
飛越高山峻嶺,飛越蒼茫夜色,倏忽已是四十多裡。
“轟——”
我的眼前一亮,就看見黑沉沉的夜空底下,數以萬計的翼人戰士鋪天蓋地遮雲蔽月正朝圖鹿堡飛速的襲來。
他們躲入厚重的雲層中,在地面休想能看出分毫跡象。
幸而我已揭開所有封印,擁有超越大魔師的力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雨後的風悄悄吹拂在我身上,竟——有些涼。
我幾乎犯下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沒有想到空翔的翼人部落竟然來的這麼快,甚至不等天亮。
這樣的架勢,擺明是准備夜襲。
可笑我們還在碧潭中忘乎所以的逍遙。
我深深吸了口氣,清冽的風令我的頭腦立刻沉靜。
我睜開眼,松去鏡月公主的玉手,沉聲道:“馬上叫上德博他們,今晚的圖鹿堡已逃不脫一場血戰。”
這時我們再無悠閒的心情,飛快的穿上衣服。
德博等人一聽到翼人部落即將夜襲的消息也再無戲水洗澡的興致,手忙腳亂的穿戴著裝,隨著我們飛馬趕回圖鹿堡。
誰都明白,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讓兩萬翼人戰士從天而降將是何等糟糕的結果。
一入城中,德博便傳下急令,睡夢中的士兵恍然不知大戰將至,迷迷糊糊的跑出軍營集結。
要是再晚片刻,這些人也許連穿盔甲的工夫都沒有。
我看了看南方的天幕,安靜的如沉睡中的嬰兒,有誰能料到再過一刻那裡將出現畝天席地的翼人戰士?
“我們是不是趕緊往西北的山林裡撤?”施羅聞訊趕來,焦慮的道:“他們從半空殺下,所有的城防都不起作用。”
“來不及了,”我冷靜的道:“放棄城牆守備,將所有人都分散到要塞的建築中去,好令他們無法直接從高空用箭石襲擊。”
“告訴所有人,作好亂戰的准備,節約箭石,以小隊為單位借著建築物的掩護與翼人部落展開巷戰。他們長途奔襲堅持不了多久,只要頂過開頭最猛烈的一陣攻擊,後面就可輕松許多。”我吩咐道:“格隆索,命令全軍將所有的火把都點起來,將圖鹿堡上空照亮!”
“那不是也把我們自己給暴露了麼?”泰格疑惑道。
我冷冷看他一眼,回答道:“翼人戰士具備夜視能力,沒有光的黑夜他們更能發揮特長。只有把圖鹿堡全部照亮,才能挽回些許這方面的劣勢。何況,獸人族普遍對火心存先天的畏懼,我們要是不好好利用,就太對不起空翔了。”
“明白了!”格隆索應了聲,趕緊安排去了。
“施羅,北面交給你;保羅,西面是你的。”我毫不思索的下令道:“福伯約,馬扎爾,你們分別守住東南。總督府附近交給泰格,雷格的人馬作為後備,所有人各司其職相互呼應,以我的信號彈為令!”
“是!”眾人紛紛領命而去。
“那我呢?”德博著急的道。
“跟我回總督府,”我回答道:“在那裡等空翔上門。”
一行剛走到總督府門前,忽然聽見四周士兵的驚呼,遙遙眺望南方天空,依稀出現了一簇黑色的小點,正急速朝著圖鹿堡逼近。
庫塞已守侯在門口,手中的幻紫之瞳忽明忽滅,赤目在他身旁嗚嗚的低吼。
轉眼間,天際盡頭的黑點已難以相信的速度飛快增加,從起先那麼一小簇到一團,到一片,最終黑壓壓蓋住了半邊的天幕。
“呼——”風乍起,吹得士兵手中的火把拉出冗長的火焰。
翼人部落的兩萬人馬終於到了。
圖鹿堡上下已被照的一片通明,血紅的火光沖向天空,映射在翼人戰士猙獰的面容上。
發現我們已然有所准備,翼人部落的軍陣徐徐收攏,擺列成一個品字形狀的三個方陣,正飛凌在圖鹿堡的正上方。
遠遠望去,就象是一大片黑雲,肆虐的翻卷,壓制在我的頭頂。
再看不到天星,惟有翼人戰士碧黃色的眼睛在閃爍著凶光。
由於高度在千米朝上,他們絲毫不虞地面的弓箭攻擊。
但所有的帝國守軍也都奉照我的命令隱藏到建築物裡,空曠的場地與街道上只有冷風穿梭。
我佇立在總督府最高的一棟箭樓裡,身旁是鏡月公主、德博等人。
大家都不經意的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高空中正在重新集結的敵人。
“來的好快啊,”雷格喃喃道:“我們要是再慢半步,恐怕就逃不過一場血洗。”
德博慶幸道:“還好來的只有翼人部落的大軍,倘若再加上大熊部落的黑盔武士,我們這裡不曉得還有多少人能看到明天的日出?”
庫塞淡淡道:“他們開始動了。”
果然,話音未落,上空第一方陣的翼人戰士陡然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鼓噪吶喊,象暴雨一樣射落,卷起的狂風猶如風雷呼嘯,聲勢驚人。
殺氣嚴霜,血封大地。
瞬間這天地已失去所有的寧靜,只在顫抖——
漫天的六千多翼人戰士震動著羽翼,揮舞著金戈,猙獰而囂張。
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
他們距離地面越來越近,那被千軍萬馬卷裹起的風也更急!
恍如死神的咆哮。
兩百——
每個敵人的面目已清晰可見,抬頭,卻再看不到天空。
惟有無邊的金戈,彌漫的血腥。
有士兵的牙齒已打顫,有軍官的面孔已發白,有將軍的心頭已戰栗,五萬帝國士兵剎那面臨又一次生死的關頭!
我從翡雅的手中取過弓,森寒鎮定的目光在蝗蟲一樣撲來的敵人中尋找他們的將領。
一百八十米!
我搭上一支羽箭,沉穩的拉滿弓弦,遙遙對准虛空。
“下令吧,修嵐!”德博低聲道:“這射程已足夠了。”
我如花崗巖一樣的佇立,雙手堅定而有力。
等待,在無聲中將鋒頭對准一名翼人部落的紅盔將領。
一百六十米,我的手輕輕一松,弓弦發出清越的鏑鳴,羽箭化作一道黑光,穿透箭樓外濃重的黑。
羽箭精准的射穿那名翼人將領的咽喉,帶著一溜血光隱沒在黑暗裡。
那翼人就如同被折斷翅膀的大鳥,無力的飛墜。
剎那間,從無數建築裡射出飛蝗一樣的箭雨,絲絲尖嘯撕裂沉重的空氣劃破夜色。
盡管早有防備,但依然有數十名翼人戰士在第一波的攻擊中被擊中,飛速的朝地面墜落。
為了減輕飛行負重,翼人戰士僅有在要害部位穿戴了甲胄,厚度也根本無法與大熊黑盔武士的重甲相比。面對金風密雨,他們惟有依仗靈活的身法和手中的兵器格架。
那一抹抹的血花在羽箭的呼嘯中盛開,淒艷如許。
生命如玻璃一般破碎,就如翼人的羽毛零落於黑夜。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又下起小雨。
但那點滴的雨水,又怎能澆滅沙場上的恨與瘋狂?
受到攻擊的敵人被激發起凶性,一面以箭石還擊,一面不顧一切的撲向地面,就猶如一頭頭爆怒的巨鷹,盤旋著,翱翔著。
大戰,在血火中拉開帷幕。
我站在箭樓的了望窗前,目光中的翼人戰士急速的接近著。
從起初那一個個黑點,逐漸顯現輪廓,最後毫發可見。
六千多翼人中,九成以上順利的著陸,各自形成一個作戰分隊,向著預先設定的目標攻擊。
街道上,屋頂上,到處是翼人的身影,遠處傳來兵器撞擊的清脆響聲,已然短兵相接。
總督府顯然是攻擊的重點,大約有三千翼人戰士都是向這個方向撲來,密密麻麻將上空遮掩得不透半點風。
幾個不長眼的混蛋居然妄圖闖入箭樓,被庫塞的幻紫之瞳輕易射中,慘叫著飛落。
在短短幾十米的距離裡,竟然又被無數羽箭擊中,落地時候已宛如刺蝟。
“他們的主力是沖我們來了,”鎮守總督府的泰格說道。
“那是當然,”德博緊張的抓住身旁的桌緣,深吸一口氣道:“這只是第一波的攻勢就這麼驚人,要是後面兩個方陣也壓下來,真不知是何景象。”
我沒理他的廢話,注視著越來越多的翼人戰士降落在總督府周圍,然後肆無忌憚的喊殺著,猶如是赴一場盛宴爭先恐後的湧來。
“是時候了,”我沉靜的吩咐道:“雷格,准備你的預備隊和我一起出擊,將攻入總督府的敵人干掉。德博、泰格堅守原地,鏡月留下照應。庫塞,我們走!”“是!”雷格振奮的應道,搶先一步沖下箭樓傳令去了。
鏡月公主忽然在背後道:“修嵐!”
我回頭,與那抹動人的眼神不期而遇。
“小心空翔。”她輕輕叮囑。
我嘿然冷笑,扔下弓箭大步走下箭樓。
剛出箭樓,就有兩名翼人戰士幾乎同時從頭頂掠過,雙雙舉槍朝我殺到。
我眼皮也不抬,從容探出雙手准確的抓住槍頭,順著槍桿將龐大的暗黑能量逆行攻出。
那兩名普通的翼人戰士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可惜遲了。
“轟——”的一聲脆響,兩人的軀體就宛如爆裂的皮囊,被炸的血肉橫飛,形神俱滅。
“沙沙”有聲,我手中所握的金屬槍頭竟隨之碎成齏粉,從手指縫裡流了出來。
象漫天的銀星,伴著風閃爍飛舞。
周圍目睹此景的敵我雙方幾百多人都被一時震的說不出話,半天後帝國士兵才懂得興奮的高呼道:“萬歲!”
我以雷霆手段立斃兩名翼人戰士正是要借此豎威,讓帝國士兵意識到這些獸人並不可怕,一樣能夠被輕易的殺死。從而,鼓起他們的勇氣與信心,令他們對敵人不再畏懼。
“好手段,修嵐陛下!”雷格喝彩道。
我微微一笑,躍上踏雪,不用任何多余的動作指揮,心意相通的它長嘶如雷,化作一道閃電殺入了戰團。
局部的反攻就這樣開始。雷格率領的八千多帝國士兵以總督府為圓心不斷從隱蔽的建築物裡湧出,與已經著陸的翼人戰士形成了一場混戰。
高空中的敵陣投鼠忌器,不敢再以箭石隨意攻擊,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亞德這樣的准頭。
一時殺聲四起,人仰馬翻。
盡管兵力上占據著優勢,但單兵作戰能力的劣勢使得蒙思頓軍並未能真正取得戰場上的主動。
往往,需要以三四名帝國士兵才能抗衡一個翼人戰士。而一旦對方飛上半空,那麼人數的優勢便立刻變得毫無用處,只能眼睜睜看著敵人在自己頭頂盤旋,尋找著偷襲的機會。
戰事,並非一帆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