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羅梅達爾略略有些狼狽的翻落屋中,再次陷入我與庫塞的夾擊中。
他胸口以上的地方竟被隱隱覆蓋了一層幽藍色的寒霜,自是鮑裡斯的射陽鏡所為。
如果換做別人,怕已被冰封起來。
「鮑裡斯侯爵?」羅梅達爾冷冷的低哼,此時他再明白不過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早設計好的陷阱。
屋頂傳來嘿嘿一笑,便再無聲息。
羅梅達爾臉上紅光一閃,覆蓋在肌膚上的幽藍色冰霜突然發出「絲絲」之聲,化作一縷縷輕煙。
庫塞凶光閃閃,瞪視羅梅達爾,道:「羅梅達爾,你也有今天。」
羅梅達爾的目光掃過我與庫塞,故作不屑的冷笑道:「堂堂海宗兩大護法居然和修嵐王子聯手設套謀害於我,即使今日在此戰死,羅梅達爾亦足慰平生。」
他的話乍聽起來豪氣干雲,卻無非是在譏笑我們以三圍一,辱沒了高手身份。若是我們因此受不住激將,他便有機可乘。
但他忘記了,前不久他還曾經與考蘭聯手暗算過我,今日不過易地而處。
至於庫塞與鮑裡斯俱是一代梟雄,又怎肯輕易就範?
屋頂上的鮑裡斯毫無聲息,只當是沒有聽到。庫塞卻猙獰的冷笑道:「儘管說吧,我對快死的人一向很慷慨。」
他的幻紫之瞳猶如風中燈燭有規律的一閃一黯,散放著碧綠色的光華。偌大的客廳已經在不知不覺裡籠罩在一片朦朧霧光中。
艾荔乘這短暫的空隙逃出門去,屋子外自有尤里魯等人接應。
我站立在原地,靈覺牢牢鎖住羅梅達爾,只要他微微一動勢必要禁受石破天驚的一擊。
廳中忽然變的出奇的靜,只有三個人悠長勻細的呼吸聲,和殘餘在角落裡幾盞燈燭細微的燃燒。
「莎──」幾瓣晶瑩的雪花從房頂洞開的缺口飄入,徐徐從羅梅達爾的面前滑落,他的視線受到瞬間的干擾。
「噌!」
幻紫之瞳光華一閃,瀰漫在屋子裡的碧綠色霧光驀然收縮,在半空凝聚成為一團碩大的光球從四面八方朝羅梅達爾迫壓而上。
這一剎那,廳中的空氣彷彿被抽乾,景物亦象浮動在不真實的光幕裡。
羅梅達爾雙掌一翻,兩束暗紅的波光吞吐而出,隨著雙臂飛速的轉動形成一道護住全身的壁壘。
「啵啵」的沈悶響聲不斷,兩股光華在虛空中縱橫撞擊,爆裂開絢爛的色彩。
我的身影一晃,潛到羅梅達爾身側,流動暗光的鐵拳轟然發出,看似簡單的招式其實已封死羅梅達爾的所有退路。
「砰!」
羅梅達爾無可奈何之下惟有硬接,拳掌相擊處巨大的能量四散崩溢,不知又毀壞了多少屋中擺設。
我的身軀向側方一滑,卸去龐大的反挫之力,也藉機迫到羅梅達爾身後。
羅梅達爾側轉身體,左腿連環飛踢,在眨眼間又接下我一十三拳。
我的手臂被震的微微發麻,但羅梅達爾的左腿更不好受。
在一輪暴風驟雨的攻擊後,羅梅達爾尚未來得及喘一口氣,庫塞的幻紫之瞳卻已再次發動。
只聽他低聲吟唱,幻紫之瞳頂端噴薄出濃濃的碧綠霧光,在頭頂凝結成一個光團,即刻幻化成為一羽魔鷹直撲羅梅達爾!
山宗護法此刻方真正體現出他的驚人實力,身體陡然一旋,化做一道光影,熔金煉獄掌紛飛揮舞,令天地間充滿肅殺之氣。
頃刻之間,我與庫塞聯手竟也奈何他不得!
「羅梅達爾!」庫塞低聲吼叫道,竟運上海宗絕技「攝魂魔音」。
羅梅達爾的身形發生幾乎不可察覺的微微凝滯,但依舊苦苦支撐住我的攻擊。
「羅梅達爾!」庫塞發出第二次低吼。
廳中隱隱有風雷滾動,腳下的大理石「劈啪」碎裂。
羅梅達爾的眼睛裡終於出現一剎那的迷惘,被「攝魂魔音」羈絆住心神。
「哧──」
一道銀白色的光芒突然從房頂破入,化作雄渾森寒的光錘直取羅梅達爾的頭頂。
鮑裡斯侯爵再次出手。
但羅梅達爾居然在千鈞一髮之際清醒過來,臉上佈滿妖豔的赤紅色光華,修長的身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破圍而出,退至牆角。
「砰!」
光錘重重砸在大理石上,形成一個碩大的深坑。
「羅梅達爾!」庫塞第三次怒吼,嘴角溢出鮮紅的血絲。
羅梅達爾終於禁受不住,張口也吐出一蓬血雨,目光同時一黯。
「轟!」
我的鐵拳終於擊中了他的肋部,一股渾厚的暗黑能量洶湧迸發,可惜雲絲鎧卸去了大半的力量。
饒是如此,羅梅達爾也被激出第二口鮮血,身軀更是象斷線的風箏橫飛而起。
但在我鐵拳接觸到他身體的一刻已經感覺到異常──他彷彿是故意等我這一拳!
如果是別人,定然不敢這麼冒險,但身負雲絲鎧的羅梅達爾在絕境中卻只有靠此一搏。
果然,他飛出的方向正是對面的窗口!
然而儘管這樣,在三大高手的封鎖下他豈是能夠輕易脫身的?
可預算之外的突變不期降臨,整個客廳驀然發出隆隆轟鳴,由屋頂至四壁坍塌下來。
終究,這麼一間普通的屋子根本禁受不了這般強大的能量衝擊,在庫塞作出第三聲「攝魂魔音」時無力倒塌。
一時間塵土飛揚,磚石橫飛。
就這麼一滯,羅梅達爾已借我一擊之勢投身屋外。
這一切,只發生電光石火之間,常人甚至連眨眼亦來不及。
夜色迷茫,冷雪瑟縮。
塵煙瀰漫裡羅梅達爾的身形顯得無比孤獨。
「該死!」庫塞怒吼,聲音響徹雲霄。
這次如果讓他逃了,今後不知要再花費多少工夫。
但他的身軀尤在半空,一道亮麗的淡金色光芒橫空出世,攔腰切斷他的去路。
那一抹淡蘭色的倩影出現在我視野中。
宛如飛天的仙子,踏著皚皚白雪飄然而來。
「忽──」
羅梅達爾人在空中居然能夠扭轉身形,飛腿直踢長劍。
淡蘭色的身影在虛空裡巧妙的劃出一個弧度,堪堪避過了羅梅達爾的腳尖,卻將長劍挑向他的咽喉。
庭院的雪地中,一黑一藍兩道身影伴隨著赤紅淡金的光華漫天飛舞,直叫人用肉眼分辨不出。
惟看見漫天的雪花在兩人身外盤旋飛舞,形成一個銀白色的光團。
兩人乍分,羅梅達爾喘息著佇立在冰冷的雪地上,左腿的衣裳破裂,滴下絲絲鮮血。
他宛如一頭絕望的負傷野獸,惡狠狠盯著對面的人,面目猙獰而扭曲。
「鏡、月、公、主!」羅梅達爾一字一頓的低喝,聲音裡含著無限怨毒。
冬雪悄然無聲的繼續飄落,灑在每個人的身周。
我與庫塞、鮑裡斯在三面站定,將他圍困中央。
聽得鏡月公主的名字,庫塞與鮑裡斯亦是微微一怔,四道電光飛速從她的身上掃過,臉上浮現起一絲驚訝卻瞬即消隱。
鏡月公主優雅的嬌軀俏立於夜色裡,宛如寒夜裡綻放的百合,隨風送來一縷縷若有若無的幽香。
她的臉上依然蒙著面紗,卻更平添一分神秘感覺。
她其實早已到了,甚至一直攝蹤在我們或者是羅梅達爾身後,卻直到方才才出手攔截。
但是她為什麼會離開聖殿城出現在這裡?
我自然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她是追溯我而來,但如果說她的出現與我毫無關係怕誰也不信。
更大的可能,只能是她在暗中監視著我。
倘若不是為了阻截羅梅達爾,不知她會到什麼時候才露面,由此可見聖殿和嘉修始終對我心懷警惕,即便我已經遠離帝國也是一樣。
短短數月不見,鏡月公主顯得更加聖潔典雅,自是修為又進一層。
也許,突破大賢者境界對於這個美麗絕倫的少女而言僅僅是時間的問題。
「你認命吧,羅梅達爾。」庫塞冷然喝道。
羅梅達爾環目四顧,知道生機已絕。
他身負重傷,儘管尚可勉強,但是在四大高手的重圍裡即便插翅也無法逃出生天。
但羅梅達爾冷峻的臉龐依舊鎮定,嘿嘿笑道:「中了你們的詭計,我無話可說。不過,終有一天你們也會有這般下場。我在地獄等著你,修嵐!」
「哇──」的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他卻全然不顧,抬頭仰天發出淒厲的長笑,震的樹梢積雪蕭蕭灑落。
良久,笑聲徐徐而止,羅梅達爾平靜的闔上兩眼,舉起右掌朝天庭拍下。
他既然不願意死在別人的手中,惟有自己了結。
鏡月公主的眉宇近乎無法察覺的輕輕一揚卻終究還是忍住,只發出一聲不可聽聞的歎息。
庫塞卻冷笑道:「沒這麼容易,我要把你調教成亡靈戰士!」
幻紫之瞳爆出一道綠芒,直射羅梅達爾。
異變乍生。
赤目驀然發出呼呼低吼,兇惡的叫聲裡竟攙雜著不安與驚恐。
我的心頭突然躍起一種冰冷的感覺,隱隱覺得有什麼危險即將來臨卻偏偏查找不到原由。
在靈覺的搜索範圍裡,雪依舊是雪,風依然是風,沒有絲毫的異常。
然而心頭的感應越來越清晰。
「小心!」鏡月公主玉珠落盤般動聽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溫度驟然下降,一股龐大的邪惡氣息充斥在天地間,竟令我的心底不由自主的猛然一顫。
空氣剎那中消失,風被凝結成寒冰,吸一口氣,流入喉嚨的居然是一道徹骨的冰寒!
黑暗。
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光,虛空中一片混沌,只有赤目驚恐的吼聲。
幻紫之瞳中射出的綠芒宛如泥牛入海,消融在黑暗中空間裡。
羅梅達爾愕然睜開雙目,絕望的眼神裡不可抑制的流露出驚喜,右手凝固在天庭上方。
「!!」
幻紫之瞳罕見的自動亮起,受到龐大邪惡能量侵襲的它煥發出幽綠的光華,將庭院中所有的景物都籠罩在詭異的綠光裡。
這副情景,酷似當日我發動滅寂之暗。
但我當時是以幾乎毀滅自己作為代價才得以施展。
「忽──」
從對面的屋頂上閃現一道淡淡的水色身影,快得竟連我也未能看清。
他的速度早超越了人類的極限,當我的視線鎖定他時,這道水色的影子已經飛過羅梅達爾的頭頂,順勢抓起他偌大的身軀。
「什麼人?!」庫塞與鮑裡斯雙雙怒喝,射陽鏡和幻紫之瞳幾乎同時發動。
一綠一銀兩道凜冽的光芒撕裂凝滯的空氣,直射水色身影的後背。
可惜,來人居然頭也未回,去勢更是不止。
眼看兩道寒光要擊中水色身影,他的身軀卻憑空消失,就像是在黑暗裡蒸發了一般。
山宗的移形幻影,但運用的比錫瓦魔師和羅梅達爾更加順暢自然,好似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兩道寒光走空,迅即消逝於暗黑中。
「絲──」
淡金色的劍光亮起,鏡月公主幽雅若仙的身形飄然凌風,閃電一般刺向側上方的虛空。
「忽──」
水色身影重現在流金劍所指之處,就宛若是從另一個空間裡鑽出!
但流動著柔和金色光暈的聖劍流金亦到了胸前。
水色身影從容探出一根修長如玉的手指,在快逾飛電的流金聖劍上輕輕一按,借勢不可思議的彈飛而起,避開漫天劍光,射向庭院的高牆外。
蘊藏著萬千變化的流金聖劍竟然輕而易舉的被他用簡單無比的一指化解,即使是聖殿長老也絕不可能辦到!
不過,鏡月公主畢竟延緩了他的速度,儘管只是這麼一瞬,卻足夠我出現在他的前方。
於是,我在間不容髮的縫隙裡第一次看見他的臉,一張戴著青銅面具的臉和從冰冷的面具後射出的兩道目光。
那目光是如此的悠遠從容,好像是天邊的投影,遙遠而飄渺。然而又是不可形容的冰冷,就像每一瞥裡都滲著寒冰。
驀然,他的眼睛裡亮起一團暗黑色的火焰,兩道冰冷邪惡的寒流自他的眼底直穿我的心頭!
我飛揚的鐵拳不禁為之一滯!
但是我瞬息清醒,低喝著轟出更加猛烈的一拳。
沒有絲毫的花巧,但沖天的暗黑能量已經封鎖他所有的退路,逼迫他只有硬接。
青銅面具後的眼睛閃過一點訝異,他的左手徐徐伸出,好像蝸牛一樣緩慢,但偏偏我的鐵拳正撞了上去!
「砰!」
一股絕大的能量蘊藏著冰封天地的寒冷順著我的拳頭破體而入,我的半身在剎那裡感覺一陣麻木,體內的暗黑能量被迫得逆向而流!
「哼──」
我發出低低的悶哼,身軀巨鷹一般斜飛,凝聚體內的能量迅速消融對方的魔氣。
水色身影在空中也發出了一聲極低的「咦?」似在表示他的驚訝,但身影卻藉著反震之力激飛出庭院。
他究竟是誰,竟有如此修為?!
如果考蘭與亞丁有此人為奧援,對我無疑是一個新的問題。
然而,以如此驚人的修為當可進入大魔師的境界,為何在我的腦海裡卻偏偏沒有這個人的印象?
「追!」庫塞、鮑裡斯一同低喝,兩道身影從我身旁風一樣越過。
我飄然落在庭院的高牆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恢復胸口的氣血翻湧。
驚人的魔氣消失,周圍的空間恢復正常。
遠處的銀白屋頂上,一抹水色的身影急速飛逝,鮑裡斯與庫塞在後緊追不捨。
「追不上了,」鏡月公主站在我身旁輕輕道,明眸裡流露著少有的憂慮,好像那個戴著青銅面具的水色身影的出現給予她極大的震撼。
儘管表面掩飾的很好,但依然不能完全遮掩。
果然,庫塞與鮑裡斯停足佇立在數百米外的一處建築上,放棄了追逐。
水色的身影倏忽流逝在遠處的黑夜裡。
我側目掃過鏡月公主蒙著面紗的臉龐,隱約的感覺到她應該已經猜測到青銅面具者的真實身份。
「他是誰?」我輕輕問道。
「那道水色身影麼?」鏡月公主的目光自青銅面具者消失的地方移轉向蒼茫的天空,徐徐說道:「如果修嵐殿下想知道,就請隨鏡月來吧──這裡雖然景致不錯,卻不是說話的地方。」
淡藍色的倩影一飄,已落在高牆外的一條小巷裡。
我想了想,追了下去。
身後已是一片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