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姬思的魔法結界保護下,我們徐徐沈入湖底。
盡管這兒漆黑一片,但以我們的目力和靈覺,依然迅速找到了掩藏在水草背後的洞口。
果然,洞口頗大,高度便達四米多。
小心翼翼朝洞裡行了數十米遠,地勢越走越高,湖水的高度漸漸下降,最後已退到腳下。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進了小湖泊旁的山腹中,這情景倒是與當日在亞丁皇子別府所遇類似。
安姬思撤去結界,我呼吸到入水後的第一口空氣,卻極為稀薄。這裡必定有特殊的通風設備,否則在與外界隔絕的情況下誰也活不長。
我舉目四望,以超人的眼力打量洞中的狀況卻毫無異常,也未發覺第三人的蹤跡。
於是安姬思與我一前一後又朝裡走了大約百多米,地勢逐漸平坦,石壁也變的略略干燥,不再象方才那樣不停的有水滴下。
這個時候,一堵石門橫亙住我們的去路,門口點著兩盞昏黃的燈燭,分別插在左右的石壁中。
在石門的一側,豎立著一塊大約一人多高,一米余寬的柱狀石碑,在朦朧的燈火裡隱約看見“黑晶之獄”四個字。
石門上生滿碧綠色的青苔,雖然沒有測試過但我相信這道門的厚度至少在半米朝上。
在石門正中有一個拳頭大小突起的銅鈕,若是外面有人要進入,只需拉動銅鈕即可讓裡面的獄卒知曉。不過,我們作為不速之客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叩門而入。
依照安姬思獲取的情報,每天午夜時分石門會准時開啟一次,一方面是要換取燃燒殆盡的燈燭,另一方面則是要將獄中的各色垃圾處理出去。
安姬思凝視石門,徐徐說道:“這便是黑晶之獄,現在我們只有等待石門開啟的時間。”
“這裡的確是一個關押要犯的好地方,”我說道:“或許將來可以讓考蘭他們嘗嘗此間的滋味。”
“這裡面總共有300名獄卒,典獄長名叫庫塞。正常情況底下這點獄卒還不放在我的眼裡,但是獄中道路錯綜復雜,甚至設置了不少機關,在黑晶石的助力之下就有些棘手了。”安姬思沈穩的分析道:“而且,在緊急情況下,庫塞有權處置囚犯,以免他們被人營救。”
“所以,我們應當先設法制服庫塞,再不濟也要殺了他,以免讓他搶先下令處決囚犯?”
安姬思點點頭,道:“不過,庫塞的行蹤也並不好把握。即使是晚上睡覺門外也有重兵護衛,一旦見勢不妙便可借密道脫逃,再找就難了。”
“一切先等找到你的手下再說吧。”
說話間,安姬思與我幾乎同時有所感應,迅速隱身到石碑之後。
石門隆隆開啟,一隊獄卒推拉著一種特制的手推車載著泛起惡臭的垃圾走出。可能是這些人早都習慣,故此神色坦然,絲毫沒有不適應的樣子。
推車走遠後,兩個手提釣竿和燈燭的中年獄卒一邊抱怨一邊走了出來。
一個說道:“他媽的,每回都是這麼臭。”
另一個道:“可不是,攤上這種差事真倒霉。”
兩人熟練的將即將燃盡的燈燭用釣竿挑下,然後換上帶來的燈燭,根本沒有察覺不遠處還有其他人存在。
這也是難怪,黑晶之獄的所在一直是個隱秘,其本身又坐落在湖底,這麼多年來從未有外人可以進入。
正當他們准備轉身走回,我和安姬思無聲無息的潛到身後,毫不費力把他們解決。
我們迅速剝下獄卒的衣服,又摘下腰牌,片刻之後便改頭換面。
安姬思又利用天宗的化妝術稍做處理,雖然未能盡善盡美,但在昏暗的燈光裡乍一眼之下也不會有太大破綻。
一切妥當後,安姬思玉指輕彈,兩道碧綠色的暗光破入獄卒的屍體,瞬間兩具屍體便化作灰煙。
我和安姬思一左一右,拿起釣竿和換下的燈燭,大搖大擺走進石門。
石門兩側站著八名獄卒,看上去更象擺樣子而已。或許黑晶之獄從來未曾遭受過襲擊,他們的警惕性早降到冰點,一個個懶散的依靠在巖壁上哈欠連天。
我們順利走過石門,裡面是一條大約十米長的甬道,這裡的巖壁都透著黝黑的亮色,隱約泛起奇異的光芒。在石壁的上方,每隔十余步就有一個拳頭大小的通風口,為閉塞的黑晶之獄提供空氣。
走到甬道盡頭,是一左一右兩道岔路卻不知通往何處。
我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在暗處正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我們。
然而目力所及之處卻毫無異常,也許是我太多慮了。
安姬思毫不猶豫轉上左邊的岔道,一路走了大約十多分鍾除了幾個哨兵外再沒有遇見其他人。
此刻正是獄卒熟睡之時。
在一排石室邊安姬思停下腳步,由左到右數至第四間石室用手輕扣銅環。
過了一會兒,石室的門打開,裡面站著一個衣衫不整的中年人,樣子還象沒睡醒。
看見我們,他一怔問道:“你們兩個跑這兒來干什麼?”
安姬思知他將我們當作那兩個獄卒,冷冷道:“席夫,你睡的太多了。”
席夫愣愣望了安姬思半晌,終於有所察覺,但又不敢貿然相認,於是道:“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安姬思並未因席夫的無禮而惱怒,反而說道:“天黑了,你該覺醒了。”
席夫臉色一變,朝走道裡迅速張望一眼,見再無第四人,趕緊壓低聲音道:“快進來!”
我這才明白剛才兩句話當是天宗約定的暗語。
安姬思閃進石室,脫下頭盔露出秀發上的鳳釵。席夫關上石門一回頭正看見,當下再無懷疑立即單膝跪地行禮道:“屬下拜見宗主。”
安姬思點頭示意他起來,我借機打量石室。
石室的外間猶如一個十多米的客廳,擺放著桌幾椅子之類的家具。桌子上點著一根蠟燭便是這屋子裡的唯一光源。
裡間一片漆黑,憑我的目力自可看見部分景物,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忽然湧起不安的感覺。
安姬思顯然也有察覺,她低聲喝問:“裡面是什麼人?”
席夫一驚,老實交代道:“屬下該死,是個營妓,現下應當睡著了。”
安姬思沒有說話,走進裡間。我和席夫自然明白她要干什麼,但席夫不敢攔阻,而我更不會制止。
“她沒有死,只是要在這兒睡上三天。到時候,我們也早該辦完事情遠走高飛了。”安姬思片刻後神態自若的走出裡間說道。
席夫一怔繼而喜道:“多謝宗主。”
我隱隱覺得一貫行事干脆利落的安姬思似乎在不知不覺裡有了些轉變,要按照她以往的作風是絕不可能放過那個營妓。
而我驀然一醒,奇怪自己為什麼也不責問安姬思,默認了她的處理方式?難道自己的心腸也開始變軟了麼?
“屬下實在沒有想到竟然是宗主親來。”席夫說道:“以宗主千金之體萬一有個閃失,屬下百死莫當。”
“這些廢話便不必提了,”安姬思漠然說道:“你知道庫塞今晚在哪裡?”
“現在庫塞應該已經睡下,但是他每天晚上均會更換臥室,除了幾個心腹之外別人很難找到他。”
安姬思沈吟一下問道:“既然這樣,你就先引我們營救出鮑裡斯侯爵。”
席夫回答道:“是,宗主。屬下這些日子一直暗中留心,已經將囚禁鮑裡斯侯爵的石室情況打探清楚。他是獨自一人被關押在一間石室裡,因為身份特殊故此沒有受到虐待,但是石室外總共設了三道哨卡。屬下雖然已是黑晶之獄的典獄官之一,但也只能進入到第二道關卡。要想進入鮑裡斯侯爵的石室,必須有庫塞的手令才行。”
“這個問題我自會解決,”安姬思說道,她雖沒有明說如何解決,但我和席夫已明白其中的意思。
“屬下這就帶兩位去!”席夫說著小心翼翼打開石門,外面的甬道裡一片寂靜,只有昏黃的燈火在閃爍。
我們在迷宮一般的甬道裡穿梭行走,我一面留意周圍的地形一面暗中記下經過的道路。在任何時候,我都必須保持警惕,而身旁的安姬思看上去也抱著我和同樣的想法。
在一道石門前我們停了下來,席夫拿起擺放在一旁的石錘三長一短的敲擊石門,然後退後兩步站定。
石門由裡向外被打開,裡面是一間足足有百平米的石屋,靠左首三條黑漆漆的甬道不知延伸向何處。有七八個獄卒或坐或臥,卻對我們視若無睹。
只有一名武官打扮的家伙走過來,看見席夫笑道:“這麼晚還有事麼?”
席夫狀態親熱的笑道:“沒辦法,誰讓咱們是當差的命。”
那名武官朝我和安姬思瞟了一眼,也沒有懷疑,對席夫道:“那好,你先去忙,等明天有空我們再好好喝一頓。”
席夫應付了幾句,引著我們走進左首正中的那條甬道。
復行片刻,又拐過三個岔道,前面赫然出現一道精鐵打造的大門。
“剛才我們走過的是黑晶之獄的第一層牢房,裡面關押著一些普通犯人,大約有四五十個。過了這道鐵門就是黑晶之獄的第二層,一些比較重要的囚犯就關押在這裡面,我的權限也就到此而止。”席夫一面低聲解釋,一面照例用石錘敲擊大門,不過這次是兩長兩短。
鐵門上先是開了一個小窗,見是席夫便打開了大門。如此我們三人順利進入黑晶之獄的囚室第二層。
這裡的守衛明顯增多,身手也要高出外面不少,但有席夫在仍舊通行無阻,甚至沒有人上來盤問我們。
無驚無險的穿過第二層,最後終於來到一扇黑晶石門前,到此刻我們已走了足足有半個多鍾頭。
石門上的小窗打開,裡面露出半個獄卒腦袋。見是席夫,他一怔問道:“席夫大人,是您?”
席夫臉上露出一個很自然的微笑道:“很久沒有見到芬金隊長了,晚上睡不著想找他聊聊,快開門。”
“這個──”獄卒泛出難色,安姬思走到窗口,目光射向獄卒的雙眼,用魔幻一樣的聲音低低道:“你是會開門的,對麼?”
這是海宗的精神控制之術,身為天宗宗主的安姬思對此亦知皮毛。盡管用它無法對付真正的高手,但要擺平一個普通的獄卒卻也不難。
果然,那獄卒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安姬思,就象磁石被牢牢吸住,神色漸漸變的迷惘。當安姬思第三遍說道:“你是會開門的──”時候,獄卒嘴唇輕輕蠕動道:“是,我會開門──”
厚重的黑晶石門徐徐開啟,當它出現僅容一身的縫隙時,我已如同幽靈般閃身而入。
裡面是一間寬敞的大廳,五六個獄卒正圍坐在桌邊消夜,他們根本不會想到厄運已經降臨。
那個開啟石門的獄卒目光一旦擺脫安姬思的精神控制瞬即清醒過來,但在腦海中殘余的印象依舊讓他有些渾渾噩噩。見我閃進門來,他愕然問道:“你怎麼進來了?”
席夫已潛到那獄卒身後,無聲無息的將一柄淬毒匕首捅進他的腰部,獄卒連叫也未來得及便停止了呼吸。
“席夫,你這是在干什麼?”坐在酒桌旁的一名武官隱約覺察不對,揚聲問道。
席夫陰冷的笑道:“對不起,芬金。”
芬金隊長面色一變,剛剛站起身體,我身後的安姬思已經閃電般出手。
戰斗很快解決,促不及防的六名獄卒包括芬金在內於一眨眼間走完了他們人生最後的道路。
席夫從芬金的腰間解下一串鑰匙,快步走進大廳對面的甬道道:“我們要快些,萬一被人發覺啟動黑晶之獄的機關,麻煩就大了。”
甬道相對狹小,僅容兩人並排而行,長度卻不過十數步,盡頭依舊是一道黑晶石門。
打開黑晶石門,裡面的甬道赫然分成三條,席夫想也不想就朝最右首走去。
在走過兩個岔道後,前方出現一陣說笑的聲音,似乎是幾個獄卒正在聊天。此刻,我們已經深入到黑晶之獄的最深處。
在甬道盡頭的石門前,兩名獄卒醉氣熏天的互相調笑,各種髒話不絕於耳,或許這算是他們打發無聊時間的一種方式。
聽見滿耳的污言穢語,安姬思的眼睛中射出一抹寒光,臉上殺意更重。
席夫有意咳嗽一聲,打斷了兩個獄卒的調笑。
“席夫大人,您怎麼來這兒了?”兩名獄卒正才發覺我們的存在。
席夫一邊走近一邊問道:“裡面關的是鮑裡斯侯爵吧,這個老頭這些天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一名獄卒回答道:“一天到晚屁也不多放一個。”
席夫哼了聲,另一名獄卒的目光這才驚訝的轉移到我們身上,問道:“席夫大人,您是要提審侯爵麼,可有庫塞大人的手令?”
“手令在這兒,”我手起掌落解決了兩個家伙,席夫眼中再次露出詫異神色,低聲喝彩道:“好功夫!”
我未理睬他,低喝道:“快開門!”
席夫先從一名獄卒身上掏出一把鑰匙插入石門的鎖孔裡扭轉三圈,聽見“喀”的一聲停了下來,再將從芬金處搜來的鑰匙插進下一個鎖孔,如此才把石門打開。
但我還是覺得一切太順利,心中潛藏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可是究竟有什麼地方不對,我卻說不上來。
石門背後是一間空蕩蕩的石屋,看裡面的物什擺設象是一間客廳──對待鮑裡斯侯爵這樣的囚犯,考蘭多少還是優待些。
我走進石門,心中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了,但在這間石室中我分明沒有覺察到絲毫的危險和殺氣,而我的靈覺由於受到黑晶石的影響,很難穿透過層層阻障。
“你們兩個守在這裡,”我低聲吩咐安姬思與席夫,而後緩緩走向裡間的臥室。
我的腳步剛剛踩到臥室門外,裡面終於有了反應。
黑暗中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冷漠喝道:“站住!”
“鮑裡斯侯爵?”
“閣下是誰?”那蒼老的聲音充滿戒備的問道:“你不是這裡的獄卒!”
“我不是,”我回答道,伸手消除臉上的化妝。
臥室裡亮起了燈,但是站在門外的我依舊看不見鮑裡斯侯爵本人。
“你一個人走進來。”鮑裡斯侯爵說道。
我邁步走進裡間臥室,一個神情矍鑠的老者正坐在桌邊用一雙銳利的眼睛端詳著我。
他大約五十歲出頭,身材魁梧高大。也許有一段時間未見日光,看上去顯得十分蒼白。但是眉宇之間流露出的雄姿依舊讓人意識到此刻的他是一頭被囚禁了的猛虎。
我曾經在阿蘭佐處見過鮑裡斯侯爵的畫像,眼前的人與畫像中分毫不差,只是衰老了一點。最為明顯的一個特征就是在他的額頭中央赫然生著一顆血紅色的肉瘤,大約蠶豆般大小。
“修嵐殿下?”鮑裡斯侯爵打量許久猶疑著開口問道,借著燈燭他終於看清楚我的面容。
“久違了,鮑裡斯侯爵。”我走近老者,徐徐道。
此刻我已經可以確定眼前的老者就是鮑裡斯侯爵,如果是偽裝的,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靈覺的窺察。
“你真的是修嵐殿下?”鮑裡斯侯爵站起身來,炯炯的目光不斷上下掃視我,似乎他也在確認我的身份。
他的眼裡忽然閃過一道厲芒,冷冷道:“如果閣下真是修嵐殿下,又怎麼會在這兒。”
這個老頭被拘禁了數月,看來我還得花費一番功夫解釋。
可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席夫的驚呼。
而後是一把得意洋洋的大笑聲,打碎了黑晶之獄的夜夢。
我們終於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