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苦堅持了二十多個小時之後,趙美還是走了,沒有人知道她最終想什麼,她也沒有機會再來表達。那些在電視上臨死前大感慨的鏡頭,實在是狗血之極,現實中是不太常見的。
老天總是很注重配合情緒,居然下了一場沒完沒了的雨,窗外就那麼淅淅瀝瀝的下著,雨水順著屋簷串串滴滴,窗內是一個已經離去的生命,和眾多流著眼淚的人。
不知道真情有幾分,也不知道都是為了什麼,但只要晶瑩的淚珠裡有惋惜,哪怕只是一霎那的湧動,那也是值得肯定的。
錢多是她的鐵血同盟,私下裡交情非淺,繼續忙忙活活的安排善後的事情。趙斯整個人都萎頓下來,雖然平日裡不對付,張傑瑞還是好心安慰了幾句,爭鬥歸爭鬥,在生命面前,只要不是十惡不赦,都還是值得尊重的。
追悼會選在隔日的清洲市殯儀館舉行,鄭財神直到當天早上才匆匆趕回,張傑瑞開車去機場接的他,兩個人一路無話,直到快要到地方的時候,鄭財神才問了句,她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瞬間的離去,走得那麼匆忙,還能留下什麼,連隻言片語都沒有。
從車子的後視鏡裡,張傑瑞看到鄭財神低下頭去,一路陪同的曹秘書也是神情黯淡,大家都沉浸在悲傷的氣氛裡。
如果不是曹秘書在場,張傑瑞不肯定自己是否忍得住,有些話他確實想問鄭財神,錢賺的多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咱要無愧於心,生意上無恥就罷了,那都是生存的本能,如果生活上再無情,那就有點太過分了。
殯儀館裡,不知是不是有意,錢多沒等鄭財神到場,已經開始追憶趙美短暫而又可惜的一生,在他低沉的話語裡,人們一起回顧了那個曾經做夢的女孩,是如何一步步長大,有了愛情,有了婚姻,又是走得如何如何不捨,無奈老天不長眼,這麼早就奪去了她寶貴的生命。
他的聲音裡不止有戀戀不捨,還有著淡淡的憤怒,似有所指。仔細的人都聽得出來,他在針對鄭財神,他年輕時的夥伴,中年後的敵人。
鄭財神淚流滿面,趴在趙美的遺體前久久不肯離去,大劉一幫子不停拉著勸著。錢多臉色鐵青,在一旁冷眼觀看,趙斯就直白的多,眼睛瞪得史無前例的大,臉上的憤怒溢於言表,恨不能將他生吃活剝。
張傑瑞站在中間,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能理解鄭財神的悲慟,如果他真的悲慟的話。他也能理解錢多和趙斯的憤怒,如果他們真的是心存疑慮。
意外的情況生了,就在大伙心情複雜,卻無不傷心的和遺體告別,一個頭蒼白的老者衝了出來,他的步伐是那麼穩健,身軀是那麼偉岸,動作又是那麼迅猛,以至於大家在那一刻忘記了他的年齡。
老者一路殺來,目不斜視的衝向了鄭財神,一把抓住衣領,拳頭如風般砸在他的腦袋上。一時間鮮血四溢,震的眾人驚呼不迭,鄭財神傻在了當場,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不想還手,接下來由著老者又是幾拳。
現場開始失控,許是受到老者的影響,趙斯大嚎一聲如餓虎撲食一般,不顧一切的向鄭財神身上撞去。
老者正是鄭財神的岳父,前任的清洲市公安局局長,甭管經濟上有無問題,總還是嫉惡如仇一生與邪惡奮戰,如今面臨喪女之痛,又怎能不怒衝冠。
「趙局長,快放手!」
大劉一夥茫然失措,面對突然間的狀況,不知道如何是好。鄭財神趁著有人拉拽的功夫脫出身來,伸手擦了擦嘴角和鼻子裡的血,這時候趙斯剛好撲到,他一把抓住胳膊,狠狠摔到一邊去。
「你他媽瘋了?」
反過味來的鄭財神咆哮著,似乎是很無辜,又像是很憤怒,招呼大劉擋住趙斯。那邊他的老岳父又揮拳過來,鄭財神狠瞪一眼耗子,給我上,愣著幹什麼。
耗子是個暴脾氣,而且酷愛打架,但他從來不打老人,雖然是老總的命令,他還是無動於衷,像是再說,老子做人有原則的。
他不動手不要緊,等著拍馬屁的多了,推推攘攘就把老趙局長隔開,老人一個不小心摔在地上,那股子氣勢一去,頹廢的樣子讓人心疼,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停咒罵鄭財神不得好死。
趙斯那邊也被制服,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裡面包含了無限的憤怒。突然之間大吼一聲,不止怎麼突然力大如牛,將攔著他的大劉生生掀翻在地,勢如奔馬氣若洪雷,幾乎是狂奔著衝上前去,看得在場眾人目瞪口呆。
他和鄭財神結結實實撞在一起,同時重重的摔在地上,兩隻手緊緊掐住對方的脖子,嘴裡含混不清的喊著,我要你死,我要你死……給我姐償命……
自始至終,張傑瑞沒說一句話,也沒動彈一下。鄭財神是他一直敬佩的人,卻也是他看得最清楚的人,世間不是沒有巧合,但不會處處妙到毫顛。鄭財神怎麼恰好就出差,還是去偏遠的內蒙;趙美怎麼湊巧出車禍,還是在離婚官司的當口,而且車禍如此慘烈,絲毫沒有挽回的餘地。
要想查清楚並不難,如果是老趙局長在位的時候,調查一下貨車的整個行程,查看貨物的具體情況,再對當事人威逼利誘一番,實在不行該用刑的用刑,該拿感情說事的就下功夫,司機一定會交代個清楚。
可惜風水輪流轉,老趙局長曾經風光無限,高高在上的日子並不太遠,到頭來也體會到了司法不公的無奈。今天的瘋狂純屬不得已,他不是不想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只是因為他太明白裡面的蠅營狗苟,明著干已經不是鄭財神的對手。
一直覺得趙斯不是個玩意,但是在親情面前還是勇往直前,這一點上他是個合格的男人,合格的弟弟。當眾人將他的手指分開,又有好事者猛踢他幾腳,趙斯像是丟掉了靈魂的軀殼,無助的癱倒在當場。
鄭財神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掐痕,一張臉煞白煞白,趴在地上好一陣乾咳,抬頭看時,棺裡的妻子蓋著白布,像是在注視自己,也看著當場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