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軌跡 第三集 第一章
    當布魯菲德捧著一封暗黃色的信箋從查瑪的房間中走出,德加爾和范特都瞪大了眼睛,裡面既有點戲謔的興奮,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提防。

    布魯菲德尚未走近,洲德加爾已迫不及待的喝停了他,說:「布魯菲德,你就站在那裡匯報好了。」

    范特疑惑的往那間滿是陰霾氣息的房子探了探頭,問道:「查瑪大人他竟然沒……」

    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沒死」這句話到底沒有脫口而出,稍稍一頓,便接上:「他竟然沒難為你,可見你沒有失去應有的禮儀,你做得很好!他還給了你什麼東西?」

    德加爾的目光同樣在布魯菲德手中的信箋上悠悠打轉著,布魯菲德把信往前一遞,說:「查瑪大人吩咐我,立即將這封重要的信箋交給中宮卡利達大總管,德加爾大人,你需要檢查一下嗎?」

    布魯菲德才剛剛往前一小步,德加爾和范特已往後急退了兩步,在他們心目中,布魯菲德已經成為了瘟疫的帶菌者。

    德加爾高聲喝道:「不用了,既然是機密文件,我也不便查看,你親自送去就是。布魯菲德,好好珍惜這份長官給予你的任務吧,這是一份難得屬於新人的榮譽!」

    因為過干激憤,德加爾的聲線裡帶上了顫音。

    布魯菲德忽然覺得有點可笑,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就像在兩分鐘前,他同樣怕死怕得要命,但在兩分鐘後,他看到有兩個比他更怕死,甚至連基本儀態都無法保持的所謂「上司」,心裡竟然平靜得多,他告訴自己,他堅強的靈魂總能在需要時,得到海神給予的支援和安慰。

    眼珠轉了轉,布魯菲德又道:「對了,德加爾大人,還有一事向你報告,查瑪大人聽說你也在外面,他表示對你甚為掛念,希望你也能進去交流一二。」

    范特失聲怒道:「誰讓你告訴他,我們在外面的……」

    德加爾狠狠的瞪了范特一眼,范特知道自己失言了,立即閉上了嘴,德加爾才盡量用溫和的語調道:「布魯菲德,我對查瑪大人也掛念得很,但非常時期,自有非常處理方式,我現在作為北宮的代理領導者,當以全局為重……嗯,我本不需要向你解釋這些,但為了表示對查瑪大人的深切歉意,也為了表示對你重視,所以我說了,你明白嗎?」

    布魯菲德心中冷笑,貪生怕死披上了華麗的外衣,把話說得如此堂皇冠冕,不過他故意解釋,也僅僅是為了日後局勢能控制下來,查瑪能幸運的熬過來,也不會因此而太過責怪他吧……

    想到此,布魯菲德忽然有了一個惡作劇的想法,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眼看德加爾和范特就像磁石的同極相遇般,又是往後彈了一大步。

    布魯菲德這才慢慢躬身,眼角難以掩飾的閃過一絲笑意,恭謹道:「謝謝大人栽培,布魯菲德定不負你期望!」

    說罷,他才轉身離去。這個時侯,儘管在惡劣的逆境中,但布魯菲德的心態獲得了短暫的滿足,那是小勝了一回卑劣的敵對者,打擊了他們的囂張氣焰。儘管這份小滿足有點畸形,也實在微不足道,對殘酷的事實更是無補於事,但已足夠讓布魯菲德重新拾回一點勇氣和信心了。

    直到布魯菲德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轉彎,德加爾和范特才如釋重負,但很快,德加爾又恢復了威嚴的形象,范特也恢復了討好謙卑的樣子。

    「大人,這個布魯菲德實在沒將大人放在眼裡啊,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令人憤怒……也不知他說的是否實情,平時照例放在查瑪房間外的餐盤,已經三天無人出來領取了,他該不會是故意找個藉口逃出我們北宮吧……」范特低聲道,用嘴角撇了撇查瑪房子的方向,意指布魯菲德有可能編造了一個並不存在的故事。

    德加爾悶哼了一聲,才緩緩道:「你說得不無道理。要不,就派你進去看看查瑪那老鬼是否健在?」

    「啊,大人英明……不過,不過……大人,可否當小人剛才未曾說過話呢?」

    「當然……不可以!」

    偌大的宮廷,唯美的建築,不過所能看見的侍從實在寥寥,更別說皇室貴婦、皇親了。

    尤其在北宮這個地方,布魯菲德一路走來,所遇見的侍從加起來不過兩三人,而且對方除了與自己一樣行色匆匆,看起來也是深知內情的人,絕對與你保持距離,絕不允許有擦肩而過近身接觸的情形出現。相互點頭間的漠然,彷彿在他們眼中,布魯菲德已是一個將死之人,或許,不單布魯菲德,每個人在對方眼中皆是如此。

    幸好布魯菲德記性不錯,硬是憑腦海裡的印象,沿著今天所來的原路走了回去,不過不同的是,北宮大門外已經站了幾個高大的守衛。

    布魯菲德尚未走近,守衛已遠遠喝停:「站住,通報身份!」

    最令布魯菲德震驚的是,那些守衛全部拉開短弩對準了自己,他絲毫不懷疑自己再往前半步,肯定會變成一頭考西拉島的箭豬。

    他趕緊規規矩矩的站住,背脊已升起一片涼意,他盡力讓自己用冷靜的語氣,說:「稟告長官,我是北宮新晉侍從布魯菲德,北宮查瑪大人吩咐我,要將此信交到中宮的卡利達大人手中!」

    站在眾守衛後面那位看來是隊長,他個子不高,踮了踮腳,似乎要把布魯菲德手中捧的可疑物事看個分明,接著又狐疑的在布魯菲德臉龐上打量了一番,才和他的副手低頭嗡嗡的商議起來。

    眼見他們的態度,似乎並不願意讓自己走出這個地方,布魯菲德連忙道:「報告長官,查瑪大人親自叮囑,此事十分緊急,望長官能明白小人的難處。」

    那隊長喝道:「事關重大,你還需稍侯!」

    說話間,他的副手已往中宮的方向奔去,看樣子,確實不算怠慢。

    布魯菲德只好盡力保持僅態,讓自己筆直站在原地等候,不過心情就實在難以輕鬆了,因為不遠處的對面,一排弩箭仍直直的指著自己。

    好一會後,副手奔了回來,也不抹額上汗珠,沖隊長點了點頭。

    那隊長才對布魯菲德喝道:「可以通行,不過你要注意,要與其他人保持距離,免得惹來不必要的小麻煩!」

    布魯菲德苦澀一笑,隊長先生還真是說得客氣了,如果我不保持恰當距離的話,恐怕這個小麻煩就能立即要我小命了。

    他從大門正中走過,侍衛兩邊散開,不變的是手中的弩箭始終不偏不倚的指著布魯菲德,這令布魯菲德心中的涼意更甚,皇室對北宮禁足的執行,遠遠比表面上的條例要嚴厲啊!

    那個小隊起碼分出了一半人,如臨大敵的「護送」著布魯菲德,穿過重重長廊、道道關卡,來到了建築物遠比北宮恢宏的中宮地帶。

    深入中宮,布魯菲德偷偷觀察四周,發覺這裡與北宮最大的不同並非建築,而是人。這裡的人看起來比北宮的侍從鎮定多了,這裡畢竟是法考爾金這個姓氏主人的居住地。

    在一座石階足有百級以上的議事廳前,布魯菲德被再次喝停。這裡的分管隊長除了立即轉身飛奔票告之外,還對手下做了一傘不易察覺的手勢,然後,階梯兩旁的長弓也瞄向了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開始有點體會到在皇室當一個侍從的巨大壓力了,現在這個特殊時期,更將這種壓力無窮放至最大。

    不到一會,議事廳的當值隊長在階梯頂往下做了一個手勢,下面便有人對布魯菲德喝道:「北宮的侍從,可以前進,請注意你的僅態!」

    布魯菲德繼續捧著信,一步一步的走上這長長的階梯,長期精神力的鍛煉,令他敏銳的發覺到,不單明處,連暗處也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假如自己忽然作出什麼失心瘋的舉動,這個滿是歷史痕跡的階梯,便是自己生命最後的歸宿。

    議事廳內廣闊異常,穹頂比想像中還要高上幾分,廳中的盡頭已有好些人坐在那裡,似是正商議著什麼。

    布魯菲德不敢再多做觀察萬連忙躬身道:「北宮新晉侍從布魯菲德,求見卡利達大總管!」

    大廳盡頭傳來一把威嚴的聲音:「布魯菲德,對嗎?聽說查瑪大人命你將一封信交給我,那你就走近講話吧!」

    「是,大人!」布魯菲德應道,心中想,上位者果然與那些小人物是有區別的,單就距離上的把握,上位者就明顯有氣度多了。

    但他這個想法才剛剛升起,也沒走上幾步,卡利達那威嚴的聲音又道:「嗯,你就站在那裡說話吧!」

    「是,大人!」布魯菲德仍是恭恭敬敬的應道,但心裡又在想,原來在海神派來的死亡使者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無論上位者還是下人,都得在死亡使者的腳下謙卑的跪倒,無一可以例外……

    他這麼腹誹著的時侯,對這位傳說中的卡利達皇室大總管不禁就看輕了一些,心裡那份自認為的優越感也隨之膨脹了幾分。

    卡利達說:「布魯菲德,抬起頭來吧!」

    布魯菲德忙小心翼翼的收起神色中流露出的驕傲,依言抬頭。只見大廳盡頭裡坐了起碼有五六十人,大部分是皇室僕從管理者的服飾,但其中還穿插有個別平民服飾。他敏銳的發現,其中有一個還是他見過的,那是在斯爾維亞家的巨輪上見過的姆克醫師。儘管熟人見面,但姆克僅僅是微微的點了點頭,布魯菲德自知身份,當然不敢有絲毫回應。

    坐在正中的應該便是卡利達大總管,那把威嚴聲音的主人。他長得完全符合一個大總管身份的模樣,一臉大度氣派,其中不乏慈樣,但布魯菲德直覺認為,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布魯菲德沒在這位卡利達大總管身上停留多久,目光就被另一個身影吸引了。他坐在卡利達的左側,相比起其他人坐姿的端正,他顯得隨意許多,那套服飾也是布魯菲德從未見過的,上面全是一些類似大海波浪的抽像波紋,色彩繁多,卻一點都不顯得斑斕。最令布魯菲德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人的眼睛,深邃得彷彿黑角海域夏夜的天空。那人與布魯菲德相觸,布魯菲德內心頓時一陣震動,彷彿有一塊巨石擊入到他的心湖之中,驚起波瀾萬千,水珠紛飛。

    布魯菲德連忙重新微微垂頭,這種一眼就似乎能將他裡裡外外都看穿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但很快,他又為自己這份懦弱而感到憤怒,竟然被別人一個眼神就擊潰,只是想再次抬頭迎上那人的眼神,卻再也提不起勇氣。布魯菲德連忙安慰自己,那人大概是貴賓吧,如果就這樣抬起頭來和大家對視,那未免太失禮了,也與自己的身份不符。

    卡利達的聲音又響起了:「皇室僕從裡也難得看到這麼英俊的孩子啊!」

    卡利達這樣的讚美聽在布魯菲德耳朵裡,怎麼聽都更像是一種感慨,就像是說:唉,真是可惜,長得不錯,不過這麼早就得死了……

    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不滿,但他還是恭謹的又躬了躬身,以示謝意。

    卡利達打量著布魯菲德手中的信,臉上閃過了為難,以最近法考爾金皇宮的事故來分析,碰北宮者,瘟疫大使便會敲你家大門。

    不過,一把中性的嗓音打破了他這個小小的窘迫:「這個孩子是乾淨的,他手上的信箋有點小問題,容我稍稍淨化,那就沒有問題了。」

    這聲音如果不見其人,僅僅就這麼讓你分辨,還真難斷定聲音的主人到底是男是女,不過布魯菲德注意到,這聲音正是那個身穿波浪華服的男子發出的。

    卡利達喜道:「既然維斯特祭司這麼說的話,那應該就沒問題了,那信箋,有勞維斯特祭司了!」

    布魯菲德聽出,卡利達的聲音裡,有足夠的尊敬味道在裡面,作為皇室的大總管,已經有低階貴族頭銜的人物,竟然會對一個外人如此尊敬,這位被稱為祭司的先生到底有什麼大來頭啊!

    他按照卡利達做出的手勢,緩緩走上前,一直來到大廳盡頭的會議中心處,腳步稍稍緩了緩,見這位維斯特祭司並沒有站起來施法的意恩,又走到了他的身前,將信箋慢慢遞到他面前。

    議事廳在座的諸位都睜大了眼睛,可以近距離目睹一位高級祭司施法,那可不是天天都可以遇到的事。

    維斯特微微笑了笑,右掌稍舉,嘴唇飛快的動了起來,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布魯菲德稍稍抬頭,偷偷觀察著這位維斯特祭司。這位令卡利達大總管也得尊重的男子,模樣並沒有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年輕,甚至可以說,他已經是一位老人了,從額上和眼尾深深的皺紋就可看出。不過,如果僅僅是乍看,恐怕很少人可以發現這一點,因為任何人第一時間都會被他的眼睛所吸引,那是一雙讓人無法判斷他真實年齡的眼睛。

    布魯菲德很慶幸維斯特正專注施法,一眼都沒有回望自己,不然恐怕也無法將這個男人仔細打量。接著,他又暗暗責備自己,竟然再次生出這樣懦弱的想法,一顆堅強的心靈,是不應該畏懼任何來自心靈的力量才對。

    沒有人在意維斯特身前那位畢恭畢敬小僕從此刻內心複雜的思想,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祭司那只潔白的右手。也沒讓他們等多久,眩目的白光一閃而出,接著轉為柔和,維斯特的右手輕輕晃了晃,白光彷彿化為實質,點點滴滴而落,如小雨點瀝瀝而下,也如群星隕落,不過畫面卻是緩緩的,讓人視覺甚是震撼,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自禁的發出驚歎聲。

    托瑪納也不缺祭司,甚至在場就有幾位,但可以在這麼短時間內施放高級淨化術,而且可以將光點緩慢施放,這可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情。緩慢的光點可以令污穢事物得到更徹底的淨化,這不但講究對白魔法的控制,還講究施法者心靈魔法的級別。

    在一陣輕微的嗡嗡議論聲中,光點緩緩落到了信箋之上,維斯特從容的臉上卻忽然閃過了驚詫。他的目光從信箋,轉移到了布魯菲德的臉上,可這位俊美的少年和其他人一樣,滿臉都寫著驚歎的讚美。這令維斯特更疑惑了,他的右手仍在輕微的晃動著,稍稍加強了魔力,但內心卻在一片震驚之中,高級淨化術竟然失效了,這怎麼可能?

    自他六歲加入黑角神殿那一天開始,淨化術就從未失敗過,更何況是高級淨化。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第一、這封看似平凡的信箋擁有強大無匹的抗魔能力;第二、面前的少年正抵禦著自己的精神力……

    關於第二種可能,他覺得更不可思議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竟然可以與自己的精神力抗衡,那未免大過荒謬了。

    維斯特首次挺了挺腰,以罕有謹慎的態度,探出左手,緩緩從布魯菲德的手中將信箋抽出。

    他如臨大敵,在他心中已幾可肯定,問題絕對出在信箋本身,說不定這是一張曾染上上古海魔唾液的紙張,一定是,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黃色,另外,還有後來者,一個黑魔法的大師級人物,親手在其上寫上了被封印的咒文……

    布魯菲德覺得有點奇怪,為何這位高貴的祭司大人,竟然會將查瑪大人的信箋捏得這麼用力呢?天啊,他還把手往最黃色的地方抹去,要知道,查瑪大人現在的行動不大方便,那些很可能是……

    叫維斯特失望的是,信紙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力量,它在星星點點的淨化精華下,瘟疫污穢的感染體已喻間被清除得一乾二淨,但維斯特這份失望很快又轉化成無比的震驚,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布魯菲德,布魯菲德慌忙再次低下了頭。

    維斯特不得不承認一件可怕的事情,這個孩子竟然擁有可以與自己抗衡的精神力!他是別的勢力派進法考爾金的間諜?浩瀚的大海裡恐怕還沒有哪個勢力可以這般奢華,把這樣一塊瑰寶放到法考爾金,還是幹這樣微不足道的低級侍從!那只能說明,這個孩子的精神力有可能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偷偷修煉成這樣。無論哪一種可能,都只能說明,他擁有何等可怕的一份天賦啊……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