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則誠存心結交周天星,居然全程陪同他和林水瑤辦出院手續。當一切辦妥時,王滿倉和姚春芳已經聞訊趕到了醫院,另外還有林水瑤的母親,她是兩天前剛從雲南回來的,本來是作為女方家長,回來和親家母見面的,不料剛回來就得知周天星出了事,乾脆就搬到周家住下了,三個女人共渡時艱,輪流去醫院照顧周天星。這時看到他安然復原,都是又驚又喜,當然也少不了問這問那,好在華則誠為人十分厚道,一見周天星似乎面有難色,就知機地在旁幫忙解釋,拋出一大堆醫學術語,把三個女人搞得暈頭轉向,這才把她們糊弄了過去。
經過這件事後,周天星對華則誠好感大增,臨走時也給他留了一個電話,相約日後有空再見。
三個女人一台戲,一回到家,兩大一小三個女人就開始興高采烈地討論婚事了,周天星根本插不上口,不過他也樂得不用操心那些瑣碎事,於是乾脆當個甩手新郎倌,隨便她們怎麼折騰,能把新娘娶回家就行。
剛用過午飯,家裡就來了客人,江航人力資源部副經理賈濟善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屁顛顛地跑到他家,親自送了一份紅頭文件來,經公司黨委研究決定,周天星同志調任江航客艙服務部經理。至於法務部方面,自然是周義接他的班。對賈濟善。周天星並無好感。直覺中,這人是個典型地政治投機商,牆頭草的性子,不過這類人也有其獨到的好處,如果使用得當,在關鍵時刻還是能起作用的,於是不鹹不淡地和他聊了一會,居然從他口中得知了兩條江航最近發生的大事。
第一件事出在飛行部,起因不過是一件小事。有一趟東海飛北京的航班,飛機落地時,大概姿態沒調整好,飛了個重起落,本來這種事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能算輕度事故徵候,誰想當時機上有幾個離休老幹部,落地時受了點驚嚇,好死不死的,其中一個老幹部還患有嚴重的脊椎炎。被這一下震得差點腰椎錯位,結果老幹部們一下飛機就把電話打到了民航總局,對燕航的服務質量頗有微詞,總局局長接電後。又一個電話打給燕航老總楚雄南,楚雄南不敢怠慢,一方面指示燕航北京辦事處。派出精幹人員去老幹部們家裡送鮮花禮盒。以示慰問,另一方面,又一個電話打到江東分公司,把總經理錢思健訓了一頓,錢思健接電後更是惱火,當天就和賀延年通了氣,緊急召開黨委會。直接在會上把飛行部經理連雲山撤了。讓他步周天星地後塵,貶為副處級調研員。
第二件大事鬧出的動靜就更大了。某次執行東海至香港航班,由於機位超售,以至於頭等艙多賣了一個位子,於是就得從飛機上拉一個人下來,而當時市場部的值班主任不知為什麼腦子進了水,跑到飛機上溜了一眼,就指著頭等艙裡一個看上去土裡土氣的傢伙,要拉他下機。那人自然不肯答應,於是雙方發生了爭執,但那人最終還是被拉了下來。誰料這一腳踢到了鐵板上,原來那個土頭土腦的傢伙居然是東南亞某個小國總統的兒子,而當時該國總統正在北京進行國事訪問,兒子受辱,老子自然要出頭,當天就把此事通報了負責接待的中方外交人員,結果是,外交部一個電話打到燕航總部,楚雄南再次震怒,又一個電話掛到江東分公司,把錢思健劈頭蓋臉一頓痛斥,而錢思健當然十分光火,當天就把市場部經理肖永撤了,而肖永的遭遇比連雲山還不如,連個調研員都沒混上,直接被貶為庶人。至於那個豬頭值班主任,則乾脆捲鋪蓋滾蛋了。
聽完這兩件事,周天星只覺啼笑皆非。官場這種地方,真不是人人都能混的,一朝失勢,就是落架鳳凰不如雞。當初邱本初在位時,像連雲山、肖永這些心腹死黨,就算真出了什麼大事,也不至於這麼容易就被一捋到底。如今看來,經過這番清洗,邱黨在江航的勢力也就土崩瓦解了,乾淨得連一點渣都不剩。
還沒把賈濟善打發走,家裡又陸續來了一大堆訪客,周義和聶玉琳首當其衝,接著就是龔有才、連雲山、黃建國、肖永等一干邱黨,周天星不禁對他們大是佩服,上午才出院,這些人下午就都來報到了。
賈濟善見來了這麼多周天星地親信死黨(外界普遍認為周邱一體),自覺身份尷尬,便知機地告辭,周天星也不留他,親自把他送出門,臨走時拉著他手,意味深長地道:「老賈啊,我這人心直口快,話說重了你別見怪,做人和做事其實是一個道理,三心二意,反而什麼事都辦不成,你說是吧?」
賈濟善不由手心出汗,眼珠一轉,小心翼翼地賠笑道:「周少,老話說得好,聽其言,觀其行,您就拭目以待吧,我老賈是咬定青山不放鬆的人。」
打發走賈濟善,周天星把一群訪客帶到社區的會所裡,開了個包廂。
周天星深知邱黨這回聯袂來訪的目地,於是一開席就開門見山地道:「本初的事我也是今天剛知道的,看樣子這回鬧地動靜挺不小地,不知道各位今後有什麼打算?」
一班邱黨面面相覷,不約而同露出苦笑。這群人中,以連雲山和肖永遭遇最慘,都已被直接罷職,龔有才這個原客艙部書記也被明調暗降,調到團委當書記,級別沒動,卻只給他配了兩個兼職的團委幹事,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成了標準的光桿司令。反倒是一開始就被打壓地財務部經理黃建國境況最好。由於主動休了長病假,一直賦閒在家,暫時倒也沒人動他。
龔有才首先跳出來,哭喪著臉道:「我們現在還能有什麼想頭?邱市長出了事,我們個個都急得什麼似的,可像我們這些小人物,哪裡插得上手,周少,現在只有您才是我們的主心骨啊。」
周天星面色凝重地道:「本初的事。我也在想辦法,至於將來局勢會向哪個方向發展,我現在也不好說。但是,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過地嘛,各位今天主動來找我,說明大家信得過我周某人,來,就為了這個,我敬大家一杯。」
各人紛紛舉杯。默默共飲一杯,周天星歎了口氣,又道:「我今天就把話挑明了說吧,當初我進江航。不為別地,就為混點政治資本,大家也都應該清楚。我不缺錢。不缺關係,只缺資歷和聲望。我今年二十三,已經是副處了,當然很大程度上是本初的面子,但其中也少不了我個人地努力。總的來說,歸結為一句話,我求地只有一樣。官。」
他目光沉靜地掃視眾人一圈。默默體察著各人內心深處的情緒波動,續道:「除了做官。我還想真正幹點實事,幹出點政績來,大家想必都很清楚,這些年從中央到地方,反腐工作一年比一年緊,特別是現在新聞媒體這麼發達,很少有什麼事是真正保得了密的,遠的不說,就說最近這大半年裡,東海有多少高官落馬,數都數不清吧。」
扔下這番話後,他自顧自點上一根雪茄,因為必須留給這些邱黨一些思考的時間。席面上表現最輕鬆的,莫過於周義和聶玉琳了,這兩人一個即將升任法務部經理,另一個也將被調進客艙部重用,心態自然和這些落魄到家的邱黨不可同日而語。
不知過了多久,黃建國清咳一聲,緩緩道:「周少,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想大傢伙兒也都明白。說句實在話吧,不管當不當官,誰都想吃碗太平飯。可是很多時候,大環境根本就不允許你太太平平過日子,就拿我們做財務的來說吧,規章制度再多,我們財務部不還是得按公司領導的指示辦事,你不辦,自然有別人頂上來替你辦。」
周天星點點頭,笑道:「這倒是句大實話,誰都不是吃飽了撐地,寧可挨槍子兒也要往家裡搬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實話跟你們說吧,我這人天生就膽小,就算有一天當了公司領導,還真不敢給財務部亂下指示。在座各位都是本初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後不管經濟上遇到多大困難,都可以直接來找我,想謀個一官半職,也沒有問題,可就是有個前提條件,和我一起幹事,就得按我的規矩干。」
這頓飯吃到最後,也沒商量出什麼明確結果,對邱本初遺留在江航地這些親信,周天星的態度很明確,能用則用,當棄則棄,這也是他用人的一貫作風。有些話他挑明了,有些話他只說了一半,就讓他們慢慢回家琢磨去吧。
現在地周天星,第一次想在江航幹點實事了。只要洪承恩在江東一天,他就不可能走得通上層路線。歷經官場百態後,周天星只總結出一個真理,如果一味只依靠那些貪官污吏取得權勢,縱然能風光一時,到頭來還是會折損功德,而他真正要做地,是維護大多數人的利益,利用手中掌握的一切資源,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功德之路。
次日一早,周天星就去江航上班了。他的駕照目前還處於吊扣期,不過王滿倉在部隊裡學過開車,所以就當了他的臨時司機。這傻大個雖然性子比較憨直,駕車技術卻是一流,車開得又快又穩。
到公司後,周天星先去法務部和周義等人打了個招呼,也沒什麼個人物品可收拾的,就直接輕裝上任,去客艙部報到了。
客艙部是公司下屬地二級單位,所以辦公地點並不在總部大樓裡,而是有一幢獨立辦公樓。周天星地座車剛開到客艙部門口,就大大汗了一把。放眼望去,到處都停滿了車,其中有一大半是進口名車,寶馬、奔馳、法拉利等各種品牌應有盡有,還有幾輛居然是掛軍牌的。相比之下,他自己地那輛「榮威」就顯得分外寒酸了。不過周天星向來不太在意所謂的排場,對他來說,車和手機一樣,好用就行,沒必要攀比。
王滿倉是個實誠人,還沒把車停穩,就大驚小怪地嚷了起來:「我X!大兄弟,你上班的地方美女這麼多啊,嘖嘖!真好福氣,要不俺也跟你來上班吧。」
周天星順著他目光望去,不覺也是眼前一花,果然,大門前一堆堆全是妙齡女郎,足有二三十人,一眼望去,個個貌美如花,秀色可餐,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蕩。
平心而論,周天星現在對美女的免疫力之強,至少在同齡人中應屬變態級別。別的不說,當年混金玉滿堂的時候早就閱女無數了,而且家裡就有一個顛倒眾生的尤物,按理說等閒脂粉是入不了他法眼的。
然而,一個美女和一群美女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其殺傷力更有天壤雲泥之別。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一個再美的女人,都難免白璧微瑕,第一眼見到她時,也許會驚艷,然而只要相處時間稍長,許多問題就突顯出來了,比如腰不夠細、胸有點小之類的,但如果把一大堆美女擺在你面前,在你眼中看到的,就全都是優點了。道理很簡單,春花秋月,各擅勝場,亂花迷人眼。
最關鍵的是,從前金玉滿堂裡那些女人,美則美矣,卻個個都明碼標價,有錢就買得到,而眼前這些女孩,個個都穿著極襯身材的制式套裝,長髮的都盤了起來,乾淨利落又不失嫵媚,而且一看就知道全都受過嚴格的形體、禮儀訓練,這就是職業女性的魅力。
與此同時,周天星也明白了一個道理,賀延年挖空心思都要把他調到客艙部來,並不是他老糊塗,也不是低估自己的定力。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有錢有地位,整天混在脂粉堆裡,不鬧出點風流韻事的話,才叫咄咄怪事。
不見可欲,其心不亂,一頭扎進萬花叢,時間長了,誰能保證受得了那麼多誘惑?
「看,那不是周天星嗎?」
「可不是,聽說他可是個太子黨哦。」
「還是個花花公子呢,不過長得一點都不帥。」
「沒眼光,我就覺得他挺帥的,看看人家那氣質,是那些小白臉學得來的?」哦,貌似氣質真的很不錯耶,就是太花心了,聽說他每個星期都要換一個女朋友的。」
「就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剛踏出車門,周天星超越常人的聽覺立刻就捕捉到了很多自以為很小心的竊竊私語,同時無數道火辣辣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鼻端則充盈著各種各樣的高級香水味。
聽到這些議論,周天星不禁暗暗苦笑,幸好爹娘當初沒給他一張小白臉,不然這一道道美人關,真不知該怎麼過了。
或許,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