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走,少在那裡磨磨蹭蹭。」羅可培裡恢復了她一貫的冰冷,「聽好了,在緊要關頭,為了奧麗婭之書,我是會毫不猶豫扔掉你不管的。」
是的,我知道您在必要的時候一定會放棄我。但我已經懂了,一個真正的寒夜精靈,不到最後關頭,決不輕言絕望。
在白龍荷思特的「遺穴」裡,我們挑撿出十幾塊頂級鑽石,踏上最後一段夜奔的路程,也許這將是寒夜精靈夜奔史上的最後旅程。鑽出地下甬道後,藍星……紅藍雙六星法師用大範圍爆炸魔法封堵了出口,這大概是為了保護無主的龍窟暫時不被發現。
近兩萬里的漫長冰窟行程,已經在這個星球上穿越了南溫帶的範圍,進入到南寒帶的區界。此刻正是黃昏時分,天際一輪殘陽紅得如血,秋風蕭瑟,野草枯黃,站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長。我再次回頭望向那一片綿延的白龍棲息地,仍然不敢相信這支地下龍族已經全部煙消雲散,裡面只留下十五具冰冷的巨龍屍體。是不是再強盛的生命,也有走到終點的那一天?
就在我大發感慨的時候,忽然一陣強烈的刺痛傳遍全身,大叫一聲倒在地上。引路者急忙發出冰盾環繞罩在我身上,「帶你出來早了一點,即使是寒帶的夕陽,你現在也是沒能力承受的。」——
南——寒——帶——分——隔——線——
南寒帶的平原一片無際,順著天空望盡頭掃視,地平線竟然模糊不清。為了盡早得到奧麗婭之書,羅可培裡不等紅日落下,就強行帶我朝西趕路。
雖然有引路者的幫助,但是夕陽餘暉仍然穿透了防禦法術在我身體裡肆威。在寒夜精靈將要改寫種族命運的感召下,我只有極力忍耐,幸好黑夜來得也算快,終於又感受到了星光月輝的清涼。
一路往西,土地上能看到的生命越見稀少,平原漸漸成了荒原,先前我還能發現一些萎草枯樹,到後來只能和灰塵作伴。就這樣悶頭趕路走了一夜,重新迎來了天亮,眼前羅可培裡的法師袍也逐漸顯現出一個灰濛濛的輪廓,我忽然發起愁來,在這到處是平平坦坦的荒地上,我到哪裡去躲太陽呢,難道要我學土撥鼠去挖個洞?
「弗洛瑪斯,你不用擔心,在這一帶,白天不會傷害你。」引路者忽然開口安慰了我一句。
難道,今天是陰天嗎?確實,從看到東方發白之後,整個天空一直亮得很慢,到現在還是一片灰濛濛陰沉沉的氣象。但是當我把視線投到羅可培裡身上,忽然驚訝得喊出聲來,「老師,你的衣服怎麼會是這樣……」
羅可培裡的法師袍居然還是灰色,但現在絕不是光線不足的緣故,雖然天色的確非常陰霾,然而和黎明破白時比起來,已經光亮了不少。我的印象也絕不會錯,就在昨天的夕陽之下,她的藍色法師袍仍然像大海一樣澄淨,為什麼現在會變得得灰暗無光?
「別大驚小怪,這只是因為有了灰化領域罷了。」羅可培裡的語氣一點也沒有受影響,「一切不夠活躍的能量流在此地都會褪去色彩,所以陽光也無法照射進來。」
好,好單調的地方!我還從沒看見世界上有這樣單一乏味的景象。天空是一片灰濛濛的,看不見一絲雲,地面是一片灰濛濛的,看不見一顆石。人類常說極地是最枯燥的地帶,但我覺得也比這種地方可愛多了,至少極地還有高低起伏的冰川和常年掛懸的日月,哪像這裡除了灰色的天與地,根本看不到一點變化。
能在這裡居住的,一定都是怪物。我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在荒蕪的環境把我逼瘋之前,羅可培裡終於停下了腳步,「我們到了。」
「在哪裡?」,我左看右看,四周還是空洞的大地,天上也依然是縹緲的灰質,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啊。
「在你面前,」羅可培裡淡淡說,「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塔,深深插進天穹,而塔頂已經沒法看到。」
「老師……你不是在騙我吧?」我根本看不到引路者所說的建築,難道我今天突然選擇性失明了?
「這也難怪,以你的體質,是根本看不見它的。」羅可培裡緩緩說道,「在灰化領域中,一切感官都會被嚴重削弱,普通的生命會直接變成聾子和瞎子。你能勉強看清這個世界的天空與地面,已經算是好的了,至少可以維持正常行動。」
「這座高塔是半物質半能量結構,即使在正常世界也是半透明的效果,而在灰化領域就更難看到了。」羅可培裡往前走去,「進來吧,到了裡面就可以隔絕一半的灰化領域了。」
跟著引路者進入一個我根本看不到的「門」,眼前登時一亮,首先是羅可培裡在我眼裡像是被突然塗上了濃墨,法師袍已經接近深黑,隱約透出一點點藍色——或許是我的錯覺。然後,看到了其他一些冒險者打扮的傢伙,都是一些面目灰白的形象,而濃度方面有淺有深。
這個地方似乎是個房間,然而我卻無法判斷出面積的大小,只是發現視線越往遠處看,空氣的顏色越深,直至變成漆黑一團,難道那就是牆壁的邊緣嗎?當我跟著羅可培裡往前走的時候,卻又發現臨近的空間逐漸變淡,而漆黑的邊緣依然和我距離同樣的位置。這意味著,我只能看清身周的一團空間,彷彿是被籠罩於一場浩大的黑霧。
胡裡糊塗走了一會後,有樣色彩鮮麗的風景線陡然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一個紅紫色長髮,咖啡色眼珠,額上有著一個可愛犄角,背後一對未長完紫翼的小女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面前,正在輕手撫弄右肩上的一頭黑鷹。聽到腳步聲,她抬頭帶著好奇地看著我們,露出一個最為天真純潔的笑容,
「歡迎來到碎空間旅社,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嗎?」——
南——寒——帶——分——隔——線——
「6572號表格,103年前與寒夜精靈一族簽訂的任務,以40昂庫財寶交換奧麗婭之書。」明顯帶有魔族特徵的小女孩知道我們的來意後,歡快地翻起了文件,「41年前完成度達到47%,剩下的部分約定以九級任務抵值,即以地下白龍一族的藏寶……」
她有些吃驚地再度盯著我們,「你們真的把那十五條白龍全部殺掉了?要知道我們不湊齊三個以上夥伴都不一定有把握去對付。」
「請盡快核實這件任務,」羅可培裡催促說,「我們已經帶來了巨龍藏品中最有價值的一部分寶石。」
「哦,這些寶石的確都是真品,也聽說是被那些白龍掠到手的。」魔族女孩嘻嘻一笑,「不過呢,我不能把任務報酬給你們。」
「為什麼?」我氣憤地喊了起來。
「因為這個任務呀,實在是過去太長時間了,」長角的女孩笑咪咪地說,「幾十年前的事情還記得它幹什麼呢?」
「你是在耍無賴!」我想衝上去,羅可培裡按住了我,「以前我在旅社可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吧?」
「嘿嘿,我的確是正在實習,可那又怎麼樣?」小魔女拉下了臉,「寒夜精靈的六星法師,你以為我是新手,就能對付得了我嗎?你也不瞧瞧你的袍子,有一點顏色嗎?」
「旅社的諸位可從來沒有這樣無視約定的不良風氣。」羅可培裡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道卷軸。一道紅光閃進我的眼睛,在灰化領域中,這件曾經嚇退冰龍的東西依然沒有絲毫的褪色。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有那種東西?」尖叫聲傳進我的耳朵,果然是任何人見了都會害怕,可是那個卷軸究竟有什麼用?「喂喂,那個東西是很危險的,你不要拿出來亂擺好不好?可惡,你趕快給我塞回去……不要打開,不要打開,救命呀!我還不想死呀!」
「小汀!」一聲隱隱含著斥責的威嚴聲從旁傳來,「你最近是越來越過分了!」
我朝聲音過來的方向看去,一個穿著優雅白袍,頭髮烏黑的女孩正從黑霧的邊緣慢慢走近,雖然她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色彩,但黑是黑,白是白,涇渭分明,絕沒有一處呈現灰質。
「姐姐啊,」魔女擦著眼睛,嗚嗚地哭了起來,「人家是一片好心啦,那本傳送書你們還沒有研究完,而且神祉做的書又沒辦法複製,所以不想現在就被拿走呀。」
「好啦好啦,」白袍女孩雖然看上去只比她大上一兩歲,卻全是一副大人的風範,「你能不能省省力氣,哭那麼大聲,又沒見流出一滴眼淚。」
羅可培裡已經將卷軸放回懷中,對白袍女孩微微彎身行禮,「樓長,請你完成我們之間的約定。」
「那件屠龍任務,本來並不以為寒夜精靈有能力完成,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研究奧麗婭之書。」白袍女孩歎了一聲,「沒想到,你們只用了幾十年時間,就取得了成功。儘管這大大超出了我們的估計,但我們自然會遵守諾言。」
「事實上,除了把腦筋放在冰龍的寶藏上,我們寒夜精靈也確實想不出別的什麼辦法獲取財源。」羅可培裡回答說。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相信,」小魔女氣呼呼說,「寒夜精靈根本不可能對付得了15條巨龍的,難道他們比我還厲害?」
「你這個傻瓜,怎麼老是想著同時對付全部的白龍,一條一條去解決不就很簡單了麼?」白袍女孩敲了敲她的腦袋,「合適的安排加上正確的戰術,人類也時有屠龍之舉,寒夜精靈自然可以做得更好。」
「在將奧麗婭之書交給你之前,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一說。」白袍女孩轉頭認真看著羅可培裡,「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請說。」
「羅可培裡,和103年前我初次見到你的時候比起來,你的進步實在令人吃驚,」白袍女孩以一個非常親切的笑容開始,「你們寒夜精靈把星法師的頂點只設在六星實在是個錯誤,而且你現在更已經是紅藍六星,並且作為神殿祭祀,你還有著和奈特交流的許多經驗。我覺得,你有足夠的資格加入我們。」
「我只知道我是一名寒夜精靈,」羅可培裡搖了搖頭,「感謝你的好意。」
「想想吧,你雖然是史上少有的雙六星法師,但是這兩種屬性相互衝突,而且寒夜精靈非常不適合做紅星法師,你現在的麻煩非常之大,生命隨時處於危險之中。」白袍女孩繼續溫和地勸說,「只要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你就可以得到正好適合雙屬性的體質,還有近乎無限的青春,那時你將有充分時間去探索更高深的法術領域。」
「那並不是我所關心的事情,」羅可培裡的聲音有些轉冷,「我是寒夜精靈。」
「你你你,真是不識抬舉,」紫發魔女忍不住叫了起來,「雖然我覺得根本不值得白魔導師姐姐這麼看重你,可你竟然蠢到浪費這樣珍貴的機會,你知不知道坐在這裡的有多少削尖了腦袋也進不來。」
「小汀!夠了,既然人家不願意就不用勉強。」白袍女孩喝住了她,依然微笑看著羅可培裡,「我很遺憾你拒絕了這個提議。那麼,我另外有個請求,你剛才拿出來的那個卷軸,能不能賣給我們?」
「在我這段旅途終結之前,我還需要它的護身。」羅可培裡婉拒了這個要求。
「我們可以少拿兩座白龍的寶藏,三座,四座……五座。」白袍女孩不斷加碼,「你想使用這門禁咒,必須要以全部生命力作為代價才能發動。所以你根本不能用它,只能拿出來威懾,我可以給你一個外形完全相符的仿製品。」
「即使我因為使用這個卷軸付出了生命,也不意味著我沒有其他辦法把奧麗婭之書送回族裡。」
「為什麼一定要向她買?」叫「小汀」的魔女嘀咕著說,「我們自己做就是了,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我們做不出來的魔法卷軸嗎?」
「你不要以為天分好,就可以無所不能。」白袍女孩拍拍她的腦袋,「這個卷軸的製作咒語我們也不是沒有,但是每一輪程序,都需要在陽光下連續念九天咒語,不可中斷。」
「要念這麼長時間的咒語?」小汀驚呼了一聲。
「時間長也還罷了,更關鍵的是不可以有一刻離開陽光。但九天這麼漫長,不可能不出現黑夜。」白袍女孩看著寒夜精靈的祭祀,「請你教一下我的這個妹妹,你是怎麼製作的。」
「在極圈裡的半年永晝,就有合適條件製作卷軸,」羅可培裡沒有推辭,「但是極地的日光過於微弱,誦唸咒語的時間要延長到三個月才有效。」
整整三個月不停地念著製作咒語?我睜大了眼睛望著引路者,這需要多大的決心和精力才能完成?
「誦念過程要重複九的倍數次,才能製作成功。」白袍女孩沉思著,「你的卷軸威力似乎已經超過一九,是二九還是三九之數?」
「二九之數。」羅可培裡並無自得之色,「奈特護佑,十八年內沒有出現過什麼意外,每年的誦咒都能順利進行。」
一次就無法想像了,居然還重複了十八次?我幾乎要昏倒了,魔女小汀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二九、二九……這個禁咒終於又出現二九之數了?」白袍女孩喃喃念著,忽然提高聲音喊,「小汀!」
「呀,姐姐,什麼事情?」
「最近一段時間的法術研究課題,改為如何對抗這個卷軸的威力。」白袍女孩鄭重說道,「我們的防護手段,不能落後於禁咒的前沿水平。」
「有這個必要嗎?只要事先準備幾個逃脫法術,並不會受到傷害呀?」
「一味想著躲避是不行的,我們必須做到能夠從正面抵抗。」——
南——寒——帶——分——隔——線——
紫色封面的奧麗婭之書終於被遞到引路者手中,在那一瞬間,從來都是像冰塊一樣穩定的羅可培裡居然微微顫抖起來。她努力控制著身體的變化,向兩位旅社的成員道謝後,便迫不及待的離開。
我的心情也是歡快得不可抑制,除了跟著羅可培裡的腳步,完全忘記了身外一切,以致於走近出口的時候,被一群人圍上來才開始警醒。
「漂亮的精靈小妞,告訴大爺,你們剛剛交易得的是什麼東西?」一個大鬍子獸人很粗魯地先開口,全身的肌肉跳動著一團團灰影。在他挑釁之後,其他圍觀者跟著發出一陣哄笑。
「這與你無關。」羅可培裡自然不會理他,「快點讓開路來。」
「哦,你的態度可真差勁。」大鬍子獸人打了個呵欠,忽然閃電般伸出一隻大手,捏著我的脖子拉了過去,「現在你可以學會禮貌一點了,不然你的小情人就將變成一個無頭精靈。」
「老師,你快走,不要理我!」我憤怒地叫喊著,「你答應過,這種情況下會扔掉我的。」
「廢話,這還用得著你說!」羅可培裡輕巧地離地一躍,跳過了冒險者們的圍擊,衝到了出口,一溜煙跑了。
「不會吧!」圍守的眾人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就這樣跑了?」
「你們啊,一有人質在手了上,注意力就放鬆了,這個壞毛病怎麼老改不掉?」靜了片刻,這夥人開始互相埋怨了。
「對付一個寒夜精靈的高級法師總不能直接上來就動手吧?」扼緊我喉嚨的獸人陰沉著一張醜臉,「這個小鬼跟得這麼緊,我以為就算不是她的小情人,也該是她弟弟、兒子什麼的,哪想得到這個女精靈說跑就跑。」
「好了,好了,我們先問問這個小鬼,究竟寒夜精靈剛才拿到了什麼東西。」
以為能從我口中挖到情報?雖然我沒什麼本事,好歹也挺過奈特獻祭之苦,抗過白龍吞噬之威,一點拷打就想讓我出賣本族,好像太廉價了吧?
「這個小鬼骨頭還挺硬,」獸人的拳頭已經在我身上落下無數次,換來的卻沒有一句哼聲,「再不說就直接把你脖子擰斷。」
「咳咳……你這幾下,還沒老師上次踩我重呢。」
獸人惱怒起來,大手頓時加重了力道,我的眼前立刻變得昏黑一片。
「等一下,老弟,先把那個精靈放開,旅社的人過來了。」
當我撫著喉嚨用力大聲咳嗽呼吸的時候,已經是趴在了紫發的小魔女身後。
「在旅社之外,你們怎麼鬧我們不管。可是誰允許你們在旅社殺人了?」小汀冷冷說,「剛剛做完的交易你們就想搶奪,以為我們的生意是擺設啊?」
「啊,服務員大人……」
話沒說完就挨上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我是大人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已經成年了?」
「……對不起,服務員小妹妹,這個獸人是第一次來旅社,不知道這裡的規定,請放過他吧。」
「廢話,要是找個理由就能沒事的話,我們定的是規矩還是空氣啊?」
獸人重重哼了一聲,從背後抽出一把粗長的狼牙棒,「我不知道你要怎麼樣『不放過』我,但想光說不做,你還差點。「
「老弟,千萬別衝動,你不是她的對手。」幾個同伴急忙出聲制止他。
「呀呀,你好凶哦,我好怕哦。」小汀後退兩步,揮手畫出一個橢圓型的軌跡,「保衛層的,有人違反規定了,還要繼續鬧事。」
一個穿著睡袍,滿嘴白色泡沫的男孩「噌」地從橢圓型的傳送門裡滾了出來,立即又躍起來暴跳如雷,「小汀,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准用召喚寵獸的方法喊我!」
「可是,這樣喊人的速度最快呀。」
「我剛剛起床,正在刷牙你知不知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副造型就出來了。
在他們吵了好一陣之後,男孩終於很不情願地答應了,「好的,我知道這是我的工作,這個違規的獸人只要半分鐘就能拿下。」
「喂喂,你到哪裡去?」小汀驚奇地看著男孩瀟灑地一甩頭髮,轉身就走。
「上樓,回房間,洗把臉,疊被子,喝早茶,吃早餐,看早報,喂寵獸,換戰鬥服,擦武器,再下來……」
「你—」小汀氣得亂揮手,「半分鐘可以做完的事情你要拖那麼久?」
「整齊著裝才能工作,這也是旅社的規定。」他突然停了下來,回頭問道,「什麼聲音?」
伴隨著呼嘯的風聲,一隻比他身體還粗的狼牙棒從上往下直砸下來。「半分鐘就能打敗我?」獸人猛烈地咆哮,「你要為你的無禮付出代價!」
男孩微微側身,恰恰躲過了狼牙棒的揮擊,然後輕輕跨上一步,一拳擊在獸人的腹部,那具魁梧雄壯的身體立刻轟然倒下。
「半分鐘打敗你,那是最保守估計。」——
南——寒——帶——分——隔——線——
跌跌撞撞走出門外,眼前頓時又全然是一片灰茫茫的影像。寒夜精靈和候鳥一樣,有著天然的磁感,能夠輕鬆把握具體方向。但在這片灰化的世界中,我的磁感居然失靈了。來旅社的時候有六星法師領路,但現在我該望哪個方向走去呢?
在濛濛的灰域中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根本沒法知道走的是正確方向還是相反路途,而且無論朝哪個方向望去,都再也看不到旅社的丁點樣子,於是失去了最後一點行路的興趣,索性坐到地上胡思亂想起來。
值得慶幸的是,羅可老師應該已經離開很長的一段路程了。由於剛才的風波,她又能獨自上路了,沒有了我的拖累,她很快就能抵達終點。這個結局對於寒夜精靈一族來說,可以算是最理想了。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大喊,「小子,你給我站住!」回頭一看,一群冒險者的淡灰色身影正在迅速向我逼近。
「在旅社之外,你們怎麼鬧我們不管」,想起小魔女好像有這樣說過,我急忙跳起身來,朝著前方撒腳狂奔。
即使是最低級的月戰士,我也不相信寒夜精靈的腳程會輸給其他種族。而且將近一個月的夜奔路途行下來,自己的速度確實也提高了不少。耳中聽著那些傢伙大聲叫嚷,似乎是使用了一堆加速魔法,還喝下了不少提速藥水,卻始終沒能追得上我。
一口氣跑出很久很久,原本灰蒙的天空又重新出現了明朗的星月,冒險者們的聲響已經一點都聽不到了,我也累得快要趴下,這時候才意識到一件事情:我為什麼要跑?
灰化領域之外,依然是茫茫荒原,沒有任何洞穴可以供我遮擋日光,等下一個白天到來,我依然要進入死亡的懷抱。既然這樣,又何必要躲開那些冒險者,或許被他們殺死還能早點解脫。
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全身的力氣彷彿也在迅速衰減,不如乾脆就此躺下去,等待黎明的太陽為我送終算了。
——別人說你是廢物並不可怕,但是別人說你廢物,你就真以為自己是廢物了,那你才真正是個廢物!
我咬著牙,用力擺脫了剛才的退縮念頭。老師扔下了我是出於無奈,但如果自己扔下了自己,那就是甘心被命運征服,不敢對絕望和危險作一點反抗。
就算注定要死,作為一個寒夜精靈,也不會坐著等死,寧可在夜奔的時候被太陽追上,華麗地消散分解。
絕望之後有陽光,然而我是夜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