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灰化領域,我的磁感能力得以恢復。一個還算好的消息是,我隨意選擇的方向居然沒有錯誤,一直是朝著南方而行。
儘管我對剩下的最後路程一無所知,前面地勢地貌如何分佈、國家勢力如何交錯、奇獸猛禽如何出沒……全然缺乏瞭解。但這些都已不重要了,幾個小時之後,我就首先要和東昇太陽見面。
路邊漸漸出現了一些細碎的石子,但這些物體的大小還不足以遮擋我的身體。接下來的幾百里路途中,石塊的形體越來越大,有些石頭甚至與普通磚塊差不多。就在我考慮是否要搜集這些石頭壘一堵矮牆,卻忽然聽到空氣裡飄來微弱的哭泣聲。
順著星月之光,在左側遠處一塊矮矮石頭上,坐著一個漆黑的影子,哭聲正是從那裡發出。我輕手輕腳的靠近,在看清面目之後,驚訝得彷彿一下子中了石化魔法:
「老師,你怎麼了?」
完全無法想像,從來冷傲的六星法師居然會在這裡像個小孩子一樣埋頭抽泣。她的雙手把奧麗婭之書緊緊抱在胸前,全身一刻不停的在顫抖,眼淚一滴滴落到乾燥的荒地。
好像根本沒有想到我會出現,羅可培裡吃驚地抬起頭來,似乎想竭力做出正常的神情。然而在嘗試了幾次之後,她終於沒能成功,放棄地低下頭,哭泣得更加厲害,「弗洛瑪斯,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老師,您不是應該快點把奧麗婭之書送回去嗎?」問她怕什麼也許會越問越糟糕,於是我試圖說一些其他的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就是怕我送不回去啊!」羅可培裡痛苦地閉上眼睛,「如果奧麗婭之書在最後這個時刻丟落了,那可怎麼辦啊!」
「所以您更要趕快回南極的城裡,不能坐在這裡只顧著哭。」我實在想不明白,羅可培裡怎麼會停下來想這種無聊的問題,卻不趕路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得趕緊走。」六星法師的臉色白得可怕,「可是我一點勇氣也沒有了。現在北大陸的龍城落在了獸人手上,冰窟也被我破壞了,如果我又不能把傳送神術帶回去,我怎麼向大家交代?」
「我知道您現在很害怕,不過您能不能一邊趕路一邊害怕呢,這樣兩樣都不耽誤。」這個,我究竟在說什麼?
「我好恨自己,我哥哥的性命和名譽,還有寒夜精靈的復興機會,現在都在我的手上,可是我只能坐在這裡,不敢走動一步。」羅可培裡的語聲漸漸嗚咽得不再成句,「弗洛瑪斯,我是不是很膽小,很沒用?」
望著那雙充滿驚恐之色的藍色眼眸,我心裡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
「羅可老師,您是真正的勇敢。」
「不要這樣,弗洛瑪斯。」羅可培裡慌張地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在害怕,這種感覺是假不了的。」
「您確實是在害怕,但您不是對自己的命運恐懼,而是為千千萬萬同族的命運擔心,害怕自己不能最後成功。」我靜靜地說下去,「老師,請想想吧,您為了拿回奧麗婭之書,獻祭成為危險的紅星法師,四十年辛苦修到六星,孤身挑戰十五條白龍。對於自己的生死,您早已置之度外,這世界上根本不會有讓您害怕的東西,只有寒夜精靈一族的安危,才會讓您的心志動搖。」
六星法師再次凝視著我,噙滿淚水的眼眶似乎跳出了一絲光芒。
「老師,換了任何一個寒夜精靈擔負如此重大的責任,現在的表現都不會比你更好。如果您認為自己不夠勇敢,那還有誰可以完成這樣艱巨的任務呢?」
兩行清澈的淚水劃過了引路者的臉頰,卻沒有了泣聲。
我按住了她的手,「無論您現在怎樣害怕,我都相信,您一定可以把奧麗婭之書帶回與您同名的地方。」
一滴眼淚無聲落上了我的額頭,滾燙滾燙。
「謝謝你,弗洛瑪斯。」
然後「砰」地一聲,我被她一腳狠狠踹飛。
在我還沒有落地之前,兩道閃亮的元素波光已經在空中交織。
鮮紅色的熾天火焰刃與深藍色的冰錐連發槍,籠罩出一片廣大範圍,呼嘯著筆直飛出,擊中了六星法師身前的一個突然浮現的黑影。
「冰火兩重天的滋味不好受吧?」羅可培裡冷笑著說,「對於賞金獵人,我沒興趣知道名字,老老實實閉嘴等斷氣吧。」
「不可能!」那條人影淒厲地呼喊,「你中了恐懼詛咒,怎麼還能動手?」
「那只不過是一時失察,被旅社的傢伙下了恐懼術。」羅可培裡恢復了六星法師的儀態後,依然是一貫的冰冷,「以為這樣就能阻撓我回家,太小看寒夜精靈了。」
我終於聽明白了,羅可培裡剛才害怕成那個樣子果然有些奇怪,雖然她的壓力很大,也不至於那麼誇張,原來是中了人家暗算的緣故。
「你,你不要得意太早,這次還有幾十個一流的賞金獵人過來,就算發生奇跡,你也不可能……」突然止聲,估計是斷氣了。
我從地下摔倒再爬起來時,正好看到引路者走到我身邊。
「老師,您沒事了吧?我真高興。」
「傻孩子,還掛心這件事情,剛才摔疼了沒有?」羅可培裡按住我的肩膀,「恐懼詛咒專門針對中術者最在意的事情,引發無理智的害怕。幸好有你及時提醒我,才讓我清醒過來。」
「那個,那個,是我應該做的。」從沒見過引路者這麼平和待我,連說話也不利索了,「我知道老師是為了保護我不被那個傢伙傷到,才把我踢開的。」
羅可培裡幽幽歎了口氣,「弗洛瑪斯,你是個好孩子,但是我一路上卻沒有認真照顧過你,想起來很是慚愧。」
「不是的,老師您擔負著特別重要的任務,卻還願意做我們的引路者,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我的眼圈有些發紅,「而且您還教會了我很多有用的道理,我從您這裡得到的已經太多了。」
「弗洛瑪斯,我一開始真的有點討厭你。」六星法師臉上現出一種複雜的神色,「你和我的哥哥同名,看上去卻一無是處。而艾爾絲那樣的天才竟願意為你損失1000年以上的生命,我更為她不值,甚至覺得你根本配不上她。」
「可是,老師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好惡影響您的行動。「我認真地說,「在夜奔的時候,無論是施放輔助法術,還是給我們做行路工具,您都是一樣一份,沒有少過我的。」
羅可培裡搖了搖頭,「你是個男性,比艾爾絲弱得多,按道理我是應該多照顧你些的。」
「老師,我……」
「我還有件事情很對不起你。」引路者擺擺手,止住了我,「在蘇勒城的時候,是我沒有處理好最後的收尾,結果讓艾爾絲離你而去了。弗洛瑪斯,你恨不恨我?」
「老師,這和你無關的。」
「你不知道,那本來只是個策略。那個整天消沉的代烏傻瓜很喜歡艾爾絲,為了讓他有振作的信心,艾爾絲去假裝喜歡他,而且答應和他回北大陸復國對抗獸人。那個傢伙有了期盼的勁頭,於是願意以守護騎士的身份幫我們營救同族。」
我低下了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們純粹是為了利用他,營救剛結束,我急於把艾爾絲帶走,根本不管那個代烏人的死活。」六星法師苦笑著說,「這樣的手段確實不算地道,於是就把艾爾絲激怒了。沒想到她平常那麼活潑可愛的一個精靈,竟然和我一樣是個倔性子,意氣之爭下居然一定要和那個代烏人走。要是我注意一些技巧,也許就不會讓艾爾絲對代烏人那麼憐憫了。」
「老師,那時城裡一片混亂,而且我們還要繼續夜奔,你沒有時間慢慢處理這回事。」我努力平息著心中的翻騰,安慰她說,「而且,最後你也是特意放他們走的。」
「她是天生的雙系法師,並不是我這樣獻祭來的雙系,還是最適合寒夜精靈的藍白雙星。」羅可培裡眼中一片傷神,「我只希望盡快把她培養成為寒夜精靈的高級法師,看到她可能要衝動,就著急著想把她拉回來,
那時候,羅可培裡還要去冰窟屠龍,這一行動風險太大,說不定就有去無回。也許她知道時間可能不多,才那樣珍惜教導艾爾絲的機會吧。
「老師,這個結果不能怪艾爾絲,也不能怪你。」我望著她充滿內疚的眼睛,心裡忽然清朗起來,「你們都是從寒夜精靈的責任出發,對自己的行為有個交代。艾爾絲是不願意背棄幫助我族的恩人,而您要負責後輩法師的前途。」
「弗洛瑪斯,一個人類的生命最多不會超過200年,艾爾絲一定會回來的。」六星法師輕撫著我的頭頂,慢慢說道,「也許這是寒夜精靈對那個代烏人最好的報答辦法。」
低聲回答說,「無論是艾爾絲,還是老師,都是寒夜精靈的驕傲。」
遠處,東方的白色擴展開來,小半個天空已經十分明亮。
「老師,我們上路吧。」眼看著黎明即將到來,我想到了當前的頭等大事。
只要不是最必要的時刻,每個寒夜精靈都應當最大可能地保存自己和同伴。我沒有再提讓老師先走的話,這樣並不是對她的尊重。
羅可培裡望著朝陽即將露面的地平線,卻似乎沒有動的意思,「弗洛瑪斯,你害怕太陽嗎?」
「有老師在,我不怕。」雖然不知道這位引路者為什麼還不走,但我心裡卻是一片安然。
「好啊,那麼我們一起來看太陽升起吧,這樣的景象可是很美麗的。」羅可培裡微笑著從手上取下一個戒指,遞到我手上,「這是老師送你的禮物,把它戴起來。」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羅可培裡露過笑臉,在她笑容展露的那一刻,彷彿覺得整個夜色都被照亮了。
坐到先前的那塊石頭上,打量著手上的禮物,青黑色的戒指發散著幽冷的氣息,似乎不是普通的飾物。我望著六星法師,猶豫著是否發問。
「這是奈特賜予的神器黑日之戒。」神殿祭祀介紹說,「一切火系法術都無法傷害佩帶者,即使現在把你扔進火山的熔岩,你也不會有一點事情。」
「這樣我就可以看日出了嗎?」
「對,等太陽升高了之後,我給你講故事。」
「什麼故事呢?」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南——寒——帶——分——隔——線——
隨著東方天空的雲彩開始染紅,視線盡頭的地平線上,一個碩大的火球露出了最上端的一點弧線。然後弧線越露越長,那個紅球也越升越高,就像是我們乘坐過的氣球,一點點飄浮了起來。當整個圓球跳出後,周天四蓋的蒼穹頓時一片光明,整個世界沒有一處不沐浴著明亮的金輝。
「好壯觀的太陽啊。」我揉揉眼睛,長期在黑暗中生活的我一時還適應不了如此耀眼的光線。「可是,老師,我們寒夜精靈為什麼會害怕這樣美麗的光線呢?」
「要知道這個答案,你先告訴我,太陽是什麼顏色呢?」羅可培裡反問了我一句,很奇怪的,她沒有使用寒夜精靈的語言,改成通用語了。
「是紅色的吧。」我也用通用語回答,剛剛確實紅得非常明顯,而且上次我剛出冰窟的時候,被夕陽照傷,那時侯看到太陽也是通紅通紅的。
「好的,再看一會兒吧。」
難道太陽的顏色會有變化嗎?我疑惑地盯緊了太陽的上升,驀然間光輝發生了強烈的爆發,刺得我眼睛疼痛地流下淚水。
「剛才看清了嗎?」
「好像是金色的,不,亮得發白了。」我捂著雙眼,已經再也不敢看了。
「你說的都對。」羅可培裡的笑聲傳來,「生活於太陽下的居民,對它的描述就有紅日、金日、白日多種詞彙。」
「那是怎麼一回事呢?」在我的印象裡,陽光似乎沒有不同的顏色。
「這說明,太陽光並不是一種單純的顏色,在不同的環境下,它會顯示出不同的色彩。黎明和黃昏的時候,它是紅色的,晴朗多雲的時候,它是金黃色的,最耀眼的中午,它是白色的。」
「老師,陽光究竟有多少種顏色?」
「馬上你就可以看到了。」羅可培裡回答說。我忍不住好奇地睜開眼睛,看到六星法師正在施展一個小型的冰凍法術,很塊凝結成一個側面是三角形的多稜鏡。
在她把稜鏡放到太陽光線下照射之後,一道新的光束從另外一個角度折射出來。可是,這道光束並非單色光,而是由多種顏色依次排列組成。
「明白了吧,弗洛瑪斯,這就是陽光的真面目。你來數數看有多少種顏色。」
本來白色的陽光被折射之後,依次呈現出紅、橙、黃、綠、青、藍、紫的顏色排列,在兩色之間還有過渡色,形成了一條七彩斑斕的色帶。
「確實只有七種嗎?你再往紅光的旁邊仔細看下。」
當我細細盯緊了紅光的另一側,果然隱隱看到一些極其微弱的暗紅色光芒,而且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是我們在黑夜之中經常看到的光線。
「在紅光之外,叫做紅外線,有著較高體溫的動物也會散發這種光線,我們寒夜精靈能夠看到這種光線,所以在黑夜裡有著很強的夜視能力。而人類是看不到的,這在他們的視界之外。」
「在夜裡那麼明顯的光線,人類竟然看不到?」我有點不敢相信。
「這是我們本身固有的視覺能力。」羅可培裡指著光帶的另外一側,「寒夜精靈也有看不到的光彩,你瞧瞧紫光的旁邊有什麼?」
我更加用心地看了半天,搖了搖頭,「什麼也看不到。」
「這裡有一種我們和人類都看不到的光線,因為在紫光之外,所以叫作紫外線。」羅可培裡緩緩說道,「它是一種殺傷力非常強大的光芒,我們寒夜精靈即使在冬天也不能接觸太陽,就是因為有紫外線的存在。」
「所以我們就不能在白天出來了?」
「高級寒夜精靈有一些補救辦法,比如冰盾環繞法術可以部分過濾紫外線,讓我們能夠勉強在陽光下活動。」羅可培裡繼續講解,「儘管越高明的星法師能夠過濾更多的紫外線,但依然很難在太陽照射下充分發揮實力。」
「哈,原來寒夜精靈害怕太陽是這麼一回事情。」原本平靜明亮的荒原,突然響起一片嘈雜的聲音。然後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下冒出來,什麼天上掉下來,什麼空中擠出來,一個個人影接連出現,圍在我們四周。
「他們是什麼人?」瞧上去,一個個都是眼神精亮、行動利落,打扮怪異、裝備奇特的傢伙。
「是一群賞金獵手,昨天就埋伏包圍在這裡了。」羅可培裡毫無驚色地說,「他們不想在黑夜中面對寒夜精靈,就一直等到白天再露面。」
「是啊,天色大亮,眼看就要中午,我們再不敢鑽出來面對寒夜精靈,那也太差勁了不是?」這些人儘是一副佔了便宜還洋洋得意的姿態。「乖乖地把那本書交出來,說不定還可以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黑日之戒在我的指上,這個神器應該可以讓佩帶它的寒夜精靈在白天也能正常作戰,如果六星法師還戴有這個寶物便等如處於黑夜。但我知道,她既然早已知道有埋伏還給了我,是不可能再從我手上拿回去了。
「就你們這些廢物,不是靠旅社的幫忙,哪能追得上我?」羅可培裡望天冷笑,「我是被恐懼詛咒阻擾了行程,你們才有機會把我圍住。」
「其實我們還要感謝這位小朋友,」這些人一點毫不否認,「旅社給他調準了正確的方向,到了荒原之後,寒夜精靈自會尋找最近回家的路線,就能找到你了。」
難怪……我隨便找個路線就能直接朝南奔出灰化領域,其實都是早被人家算計好了。
「老師,我……」我真恨自己,為什麼還想著繼續夜奔,早知道隨便找個地方解脫算了。
「弗洛瑪斯,不要胡思亂想。」羅可培裡看出了我的心思,「不是你來,我恐怕還被恐懼術困著。」
「為什麼,那些奇怪的小孩不肯放過我們?我們不是付足了價錢嗎?」
「那是他們的規矩,只需要在交易場所遵守公平,出門之後一切都自動結束。」羅可培裡很平靜地說,「如果有人付價請他們提供幫助對付我們,他們自然會接受新的交易。」
「那,這些人想得到奧麗婭之書幹什麼,這對他們來說根本沒用。」
「弗洛瑪斯,你把人心想得過於簡單,奧麗婭之書對寒夜精靈很重要,這就足夠了。他們拿到這本書,就可以勒索我們。」
「小姑娘,昨天夜裡看你哭得那麼傷心,我們也很不忍啊。女人嘛,內心難免都是軟弱的,做不成大事情的,不如你就把書交給我們,然後輕輕鬆鬆開心回家,如何?」又一個滿臉正經的傢伙開始發話。
「我是女精靈,不是女人。」羅可培裡冷冷說,「不錯,昨晚我是哭得很厲害,可是除了一個冒失鬼,怎麼誰也不敢上來搶?」
「那個,我們不是說嘛,不忍心來欺負你啊。」
「是不忍心,還是不敢?你們摸不準我有沒有擺脫恐懼,害怕中了誘敵圈套,所以個個裝烏龜不肯動。」羅可培裡口氣越發輕蔑,「很可惜,機會只有一次,現在你們再也沒有可能拿到這本書了。」
「可笑的精靈,現在太陽高高在上,你還裝什麼樣子,以為這樣就能嚇唬人了?」有人帶頭哈哈大笑起來,「我看你現在連動也動不了,少說兩句大話吧。」
如他所說,引路者身邊環繞的冰盾已經十分密集,似乎是為了抵禦越來越毒辣的日頭。我心裡泛起了強烈的擔憂,這種情況下,羅可培裡的法術顯然要被大大限制。
「你們得意什麼,」六星法師看上去卻沒有一絲緊張。「以為能在太陽底下曬一曬就了不起了?」
「廢話,人類受太陽神眷,居住於光明大地。你們不過是和吸血鬼、殭屍、蟑螂、老鼠一樣是見不得光的東西,要有自知之明。」一個全身紅袍的枯瘦法師陰測測發話。
「你是墨司拉的紅衣修士麼?」羅可培裡悠悠說道,「在你們的國家,有一個神話故事,曾經一個天才的工匠製作了一雙可以飛天的翅膀,結果在他靠近太陽的時候,被熾熱的光芒活活炙死。這位大師可是很見得了光,下場也不怎麼樣。」
「那是他個人觸犯神靈受到懲罰而已。太陽是一切生命的來源,陽光是萬物成長的根本,看你耗費這麼多力氣製作冰盾只是為了抵禦陽光,還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嗎?」另一位腰間掛著葫蘆,身上綁著草莆,背後插著長劍的中年人接上插口。
「來自北大陸的秘法士?」羅可培裡點了點頭,「我記得你們上古時代,傳說曾有十個太陽在天,照得大地酷熱,片草不生,有大英雄用神箭射下其中九個,才恢復了天地的清涼。不過你們射下那麼多『生命之源』,是不是很浪費呢?」
一片寂然,沒有人再說話。
「你們所在的這個星球,與太陽的距離所受的光照,正好適合你們的體質,所以你們大部分時間裡可以在日光下自由自在。」羅可培裡冷笑著說,「然而當你們碰到乾旱的季節,當你們走在荒蕪的沙漠,你們還能嘴硬,說陽光是好東西嗎?」
她忽然伸手遙指天空,「這個星系的第五行星,平均溫度是這個星球的幾倍,紫外線的照射量也大大增加,如果你們去到那裡,一樣要躲到南北兩極的低溫地區居住,還要逃避白天的日光,成為那顆星球的寒夜精靈。」
「寒夜精靈並非天生不能接觸陽光,不過是因為我們來到了一個不恰當的地方罷了。」六星法師轉頭看著我,「弗洛瑪斯,我們的來歷就在聖城的名字裡,你知道它的含義嗎?」
我茫然搖了搖頭。
「弗洛瑪斯,是FromMars的意思。」羅可培裡非常嚴肅地對我說,「其實我們是來自火星,到這個星球是為了灌水。」——
南——寒——帶——分——隔——線——
「第七行星瑪爾斯,被這個星球上的人稱為火星,是我們祖居的星球。因為距離太陽比第六行星要遠得多,那裡四季平均溫度在冰點以下,整個地表基本都是冰層,厚厚的大氣也能有效阻隔紫外線。那裡繞太陽的一年相當於這裡的十五年,所以我們要比第六行星的人長壽得多。
「太陽距離我們過於遙遠,又有濃密的氣層,看上去總是青黑色。而奈特大人,在第七行星的時候,就是我們的太陽神。
「一萬五千年前,奈特大人預測到星球內部將發生劇烈地質變動,不再適宜居住,於是決定讓全體精靈搬遷到第六行星。那時候,第五行星也同時發生劇變,他們的神系也帶領子民移居過來。
「第六行星最大的問題就是缺水,原生居民也一直很少。因為第七行星的固態冰層容易搬移,奈特大人又帶領我們將地表的大半個冰殼都通過星際通道分批運了過來,造就了這個星球幾乎所有的海洋和兩極冰川。
「再之後,第五行星的主神說他離太陽近,搶先做了光明神。奈特大人不想計較這些事情,於是轉業做了夜神,通領黑暗領域,在一塊獨立大陸上建起新的國度,利用強烈的雲霧降低溫度,削減紫外線,讓寒夜精靈繼續生存下去。
「精靈帝國存在了三千多年,神戰時代來臨,之後的歷史,你也學過了。」
當羅可培裡對我敘說這段寒夜精靈的最古老歷史,那些賞金獵人也沒有閒著,已經用各種各樣的法術和陷阱在我們的周圍布下了一層層障礙。
「老師,為什麼這些歷史我一點都沒有聽說過?」
「侍奉奈特大人的祭祀才會知道這些事情。」羅可培裡凝視著我,深藍的雙眸熠熠生輝,「弗洛瑪斯,現在你就是繼我之後,寒夜精靈的第七十四任祭祀。」
「什麼?」我驚訝地跳了起來,「老師,我只是個最初級的月戰士……」
「在這特殊時期,神殿祭祀只需要安靜地守侯奈特大人,隨時聽取他的神諭。」七十三任祭祀平靜說道,「所以擔任祭祀,最重要的能力是能夠和奈特大人溝通。弗洛瑪斯,你曾經向奈特大人獻祭,虔誠受過肯定,再有黑日之戒的輔助,是可以做好這個祭祀的。」
「一定要注意留心奈特大人的指示。」羅可培裡仔細叮囑著我,「第七行星的自然災害已經停息,當奈特大人恢復力量後,就有辦法帶我們回去。」
「我知道了。可是老師,你為什麼要把這段歷史同時告訴這麼多人呢?」
「只是讓這些沒有見識的傢伙明白些道理。」六星法師望向賞金獵人們,「你們眼中的黑暗主神,在另一個星球就是太陽神;你們眼中見不得光的寒夜精靈,在第七行星就能自由享受陽光。每一種生命接受太陽的光輝,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我們從來沒有背棄光明!」
「去,你囉嗦這半天幹什麼,和我們無關,我們只要你手上的東西!」人群發出陣陣噓聲,「現在你已經被重重圍困,就算你是全大陸最強的法師,也決計逃不掉。」
「不是已經給你們講過了麼,你們再也沒機會拿走的。」羅可培裡晃了晃手中紫封面的古書,轉手輕輕塞入我的懷中,「弗洛瑪斯,送回奧麗婭之書的最後的路程就靠你了。
「老師,為什麼您要這樣說?」一種不安的預感浮上心頭,就和艾爾絲在蘇勒城離開我之前的那種感覺一模一樣。
「你放心上路吧,我會給你掃清一切阻礙。」六星法師第四次掏出那個散發著微微紅光的卷軸,「釋放這個卷軸所需要的法力,用我剩餘的生命還夠支撐,而這些傢伙也會被咒語徹底消滅,但是有黑日之戒的你,卻可以生存下來。」
這個卷軸第一次出現時,是為了阻止蘇勒城出現威儀天使。
這個卷軸第二次出現時,驚退了地下冰窟的白龍荷思特。
這個卷軸第三次出現時,嚇哭了那個奇怪旅社的小魔女。
這個卷軸第四次出現時,本來沉靜的賞金獵人包圍圈像滾油拋上了冷水,立即發生了騷動沸騰,「禁咒!那個是禁咒啊!」
「太陽,真的就完全代表了光明嗎?」羅可培裡的臉上漸漸發出紅光,飾滿精美花紋的卷軸被一點一點拉開,「為什麼人類裡有許多教派裡都流傳說,當世界走到盡頭,天神會使用末日的審判毀滅一切呢?」
「這個精靈瘋了,快阻止她!」賞金獵人們臉上寫滿了恐怖和驚慌。在同一時間,琳琅滿目的攻擊法術、奇形怪狀的鋒利武器雨點般飛向我們,還有很多人影迅速地向遠方逃竄。
「太遲了啊,你們已經給了我太多時間設置防護。」無數大大小小的冰盾在空中飛舞,構成了一圈嚴密的防禦壁陣,這些晶瑩透明的「盾牌」與飛來的攻擊物不斷碰撞爆炸,濺出一團團五顏六色的霧火。望著已經全身帶滿紅芒的六星法師,我的淚水已經徹底模糊了雙眼。
「有人記得這個場面是怎樣描述的嗎?我來幫你們複習一下好了。」卷軸已經被拉開一半,「高溫的天空奔騰翻捲著熾炎風暴,白熱的火雨如同無數顛倒的火山口噴發熔岩,整個世界變成紅色的海洋,沒有淒厲的叫喊,也沒有絕望的掙扎,所有的一切在瞬間連灰燼也不留下,直接蒸發一空……」
「而這個災難被稱為……」卷軸完全拉開,「阿——米——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