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十七章 提婆達多的悲哀 第三節
    關於天童儀式的詳細細節,並非是什麼秘密。雖然參加過這個儀式的孩子都死去了,但執行儀式的大人們卻都活著。

    兩人進入山谷之後,就被人從白象上抱了下來。所謂抱了下來,更像是強行抓下來。

    阿闍世看見許多精壯的男子手持著棍棒向兩人逼近,他終於有些驚惶起來。「他們要幹什麼?」

    提婆達多仍然鎮定如故,「這是天童儀式的開始,他們會用棍棒敲打我們,直到手中的棍棒都折斷為止。」

    阿闍世呆了呆,在過去的兩個月中他雖然經常與小乞丐打架,但雙方都是赤手空拳。他自生下來到現在,他尊貴的身體都不曾真地被誰打過。「會被打死嗎?」

    提婆達多搖頭:「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

    阿闍世卻有些疑惑,提婆達多不過是一個少年罷了,他又怎麼能保證他不會死?他很快就知道提婆達多用了什麼方法,當男人們開始用棍棒敲打他們之時,提婆達多整個身體都覆蓋在他的身上。有一瞬間,他清楚地聞到提婆達多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曼陀羅花的香氣。他便有些恍惚起來,他以為只有女孩子才是愛花的,原來男孩子也可以這樣芳香。

    雖然提婆達多盡量掩護著他,但他暴露在外面的手腳卻仍然偶然被擊打,他立刻感覺到鑽心的痛楚,這使他忍不住大聲慘叫起來。這與小乞丐們的擊打是完全不同的,他想他的骨頭要斷了。

    他終於想到覆蓋在他身體上面的提婆達多,他不曾聽到他的慘叫,難道他已經死去了嗎?他艱難地轉過頭,卻看見提婆達多仍然明亮的雙眼。他沒有死,他的心便忽然安定了下來。

    只要他不死,就會保護他吧!

    他忍不住問他:「你痛嗎?」

    提婆達多張開嘴,想要說話,他卻看見他的口中正在流出的鮮血。他才真正地嚇壞了,他吐血了,他要死了嗎?

    但提婆達多卻仍然堅定地回答:「我不會死,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他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空氣中的一縷游絲,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散。但奇怪的是,他就是相信他能辦得到。如果他說要帶他出去,就一定可以帶他出去。

    終於「卡」了一聲響,有人手中的棍棒折斷了。提婆達多虛弱地微笑,「很快就會過去了。」

    阿闍世卻有想流淚的衝動,在這個時候還在笑,他是無比地堅強嗎?但奇怪的是,他有一種感覺,或者提婆達多與他一樣,只是漫不經心罷了。他想他們兩個是同一類的人吧!提婆達多只是比他更甚。

    當所有的男人手中的棍棒都折斷時,提婆達多身上的白衣已經變成了紅色。阿闍世不知這個過程持續了多久,他想,怪不得不曾有天童活下來,在這樣的擊打之下,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但他卻活了下來,而他身上的那個血人也還活著。

    儀式並沒有結束,男人們將兩個少年拋入山谷之中,便轉身離去了。

    這個山谷位於雪山之中,雖然還是夏季,谷中卻已經飄下雪花。

    阿闍世絕望地看著天空,他想他是要死了吧!他推了推身邊的提婆達多,摸到滿手的血跡,他想提婆達多已經死了吧!

    但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提婆達多卻輕輕地動了一下。他吃驚地看著提婆達多慢慢地坐起身,他身上的血將剛剛落下的雪花都染紅了。

    提婆達多指著前面的雪山,「翻過那座雪山,就可以到達天臂城,我們就安全了。」

    雪山?!

    阿闍世看著前方的雪山,那山並不算特別地高,與大雪山相比,不過是一座普通的雪山罷了。這樣的山,住在雪山上的牧民是可以翻過去的。但住在城中的人們,卻已經望而卻步,何況他們兩人不過是兩個十五歲的少年罷了。

    他擔憂地看著提婆達多變成紅色的衣襟,「真要翻過那座雪山嗎?」

    提婆達多堅定地點了點頭:「那些人守在山谷外面,如果我們從這裡出去,他們還會把我們趕回來,所以只有翻過雪山才是唯一的出路。」

    好吧!那麼就翻過雪山吧!

    兩個孩子手足並用向著山頂爬去,寒風夾著雪花向他們的身體襲來。寒冷使阿闍世全身都在顫抖,他覺得身體上的血液正在寒風之中凝結,在血管中每一寸的流動都讓人痛苦萬分。他咬緊牙關,緊跟著前面的提婆達多,他看見提婆達多走過的地方留下斑斑的血跡。

    他忽然有些疑惑,他真是一個人嗎?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嗎?他從來不曾設想過,一個人受了這樣嚴重的傷害,居然還能堅定地走下去。

    空氣逐漸稀薄,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前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並沒有太多的攀登經驗,不知這是因為缺少空氣所引起的。他感覺到頭痛欲裂,他想,他為何變得如此脆弱?如果是平時,走這樣遠的路程,不會是那麼艱難的事情。

    他終於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大口地喘著粗氣,卻仍然感覺到胸口沉悶得如同壓著巨大鉛塊。四肢百骸都是如此乏力,真想躺下好好地睡一場。

    一隻手卻拉住他,「不可以停下來,如果停下來,可能就會死在這裡。」

    他頭都不願抬,有氣無力地搖頭,喃喃自語道:「死便死吧!死又有什麼可怕的?」

    提婆達多默然,死又有什麼可怕?死亡是甜蜜而幸福的,閉上眼睛,就可以墮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如同還未出生之前,在母親的子宮之中,周圍也是如此黑暗,但卻覺得平安,沒有世事紛擾,不會感覺到生存的痛苦,就這樣平安地沉寂於黑暗之中,直到永恆。

    曾幾何時,他也如此渴望死亡,只因感覺不到這生的意義,因何而存在於這個世間。

    他用力拖起阿闍世,「就算要死,也要由自己來決定。如果現在放棄,是因無法生存而死,那是怯懦的結果,並非是一種勇氣。我不知生有何歡,死有何苦,我只知,我的生死由我自己決定,就算是死,也不能死於他人或者天地之手。」

    阿闍世呆了呆,他不由仰頭去看提婆達多,漫天的飛雪中,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臉上帶著一絲奇異的驕傲之色,連天地萬物皆不在他的眼中。他下意識地問:「你到底是誰?」

    提婆達多微微一笑:「我是迦毗羅衛國的王子。」

    迦毗羅衛國,阿闍世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他努力地搜尋著自己的記憶,好像曾聽人提到過。但劇烈的頭痛使他無法思考,他傾盡全力站起身,被提婆達多半施半拉地向著山頂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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