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個時代治安倒是很好。一九七六年春節期間我們家兩次遭了盜竊,小偷別的什麼都沒動(不過,除了那台收音機以外,當時也是一貧如洗的我們家也的確沒什麼東西值得偷),只偷走了放在桌上的兩盤餃子。雖然父母為這兩盤餃子的丟失也心疼(那可是來之不易的細糧和肉啊!),但想到那個小偷定是家裡連過年的錢都沒有了才會鋌而走險的,因此反而可憐起他了。另一次,小偷在大年三十晚上偷走了家裡掛在外屋的一塊肉。那個小偷定是個走投無路的老實人,當時家裡買了兩塊肉,一塊大一點,新鮮一點;另一塊小一點,不太新鮮了。山西冬天外邊冷,屋裡暖和,為了保鮮就把兩塊肉掛在冷一點的外屋。小偷只揀那塊小一點的肉偷走了。我父母發現後,不但不罵那個小偷,反而感歎,那是一個好人。
我三、四歲時父母每天上班,就把我和姐姐鎖在家裡。那時也沒什麼防盜網、防盜門,調皮的我就把窗戶玻璃上的釘子拔下來,跑出去玩。姐姐不敢跑,我就獨自上街。有一次我自己跑到離家好幾里外的電影院去,人家不讓進,我就在門口玩起來。等到中午父母回家不見了我,急的發瘋,全城都找遍了也沒找到。後來鄰居跟父母說我臨走時跟他們說了句「影影」,於是父母猜我會不會跑到電影院了?等心急火燎地到了電影院,看到我正在和幾個小孩坐在地上玩呢!還有一次,父親跟母親說要隨單位文工團去「七五三」兵工廠調演,他們說話時我聽到了,知道又可以吃上些肉啦,就自己跑到去那「七五三」兵工廠的必經之路旁等著,等到父親單位的大客車來到這條路上,大家異常驚訝地發現了我,於是我就上了車,吃上了一頓大肉——當今,就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讓自己的小孩這樣單獨行動。
那個時代還有一些值得留戀的地方,比如說公費醫療。七十年代,父親的一名姓趙的工友因為鐵屑插進手掌中化膿引起敗血症,局醫院沒法治立刻就轉送到北京的鐵路總醫院,還派了三個人輪流招呼,一直到痊癒。還有一位段姓工人,一九七二年因為腸癌被送到上海鐵路醫院,開刀後截去了一段腸子。但是由於腸道縮短而導致吸收很差,人餓得不成樣子。後來單位又把他送到上海鐵道醫院,植入了一段動物腸子,手術很成功,至今還健在。還有一位姓蘇的工人,一九七六年腦部因絛蟲孵化而導致腹水壓迫視神經失明並經常性昏厥,轉至上海鐵路醫院植入永久性水泵(國產),抽出腹水後眼睛復明,一年後水泵壞了,又送到上海鐵路醫院植入美國進口的永久性水泵,健康存活了十七年,也是分文不收。
雖然生活在「廣闊天地」裡的農民沒有公費醫療,但當時的醫療費用是非常低廉的,一個感冒之類的疾病,一兩塊錢就治好了。而且那時醫生的職業道德非常好,例如我的姐姐出生時我母親難產,那樣的情況醫生也不用產鉗(用產鉗容易導致胎兒畸形),而是慢慢地用寬布帶子一點點往下勒,前後折騰了好十幾個小時。結帳時,僅僅花了十二塊錢。此外,在一些緊急情況下,醫院也是先救人,再收錢,有些確實沒有錢的,也就算了。那時的人們儘管窮,但很少有從事坑、蒙、拐、騙、搶的。因此,建國後我國居民人均預期壽命大幅度提高從三十五歲提高到六十七歲,而改革開放之後,雖然經濟建設搞得不錯,但人均壽命卻基本沒有提高,甚至已經不及斯里蘭卡等貧窮國家。這難道不令人深思嗎?
再看看「醫療產業化」的今天:據《××晚報》報導,一位七歲的小男孩三年前由於闌尾炎引起的腸粘連而動了造瘺手術,將其兩截小腸留在體外進行排泄引流。由於無錢進行第二期手術,三年多來,小孩的腸子一直掛在體外!看了這個報導,不知讀者有什麼感想。我本人可以斷言:我剛才列舉的三位普通工人,如果在今天恐怕沒有一個可以倖存下來,因為他們和這個小男孩一樣,沒有錢。——這樣的社會,這樣的生存狀況,一些人反而又懷念起毛澤東時代,還有什麼好奇怪的呢?